玖荷搖了搖頭，“我又不去他們家里當女兒，干嘛要向他們證明？”

    繼王妃就沒見過這么不講理的人，她還想說話，玖荷卻不想聽了，既然知道她不懷好意，這也就夠了。

    玖荷轉(zhuǎn)身對王書榮道：“麻煩王公公問一問他們——班房里還有一個，當年是誰把我交到他們手里的?！?/br>
    孫氏頓時愣住了，一臉的不可置信看著玖荷，她怎么會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

    王書榮本就帶了人來，而且方才羅mama也叫了院子里粗使的婆子進來，當下圍住了孫氏還有張發(fā)。

    “你這是要做什么！”孫氏驚慌失措道，她拽著張發(fā)的手，“我養(yǎng)你這么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有你弟弟，難道你一點舊情都不念？”只是她原先對就玖荷是個什么樣子，這話她自己說出來也心虛……立即又跟繼王妃求救。

    “王妃！你們可是慈悲人家，她年紀輕不懂事，您快說兩句話，我們好心好意的來看她，怎么就要被抓起來了呢？”

    “郡主！”繼王妃瞪起了眼睛，“難道你要做這忘恩負義之輩！她養(yǎng)你十多年，就是養(yǎng)個狗都知道護著主人了，難道你連——”她畢竟還是沒膽子把連狗都不如說出來！

    玖荷冷笑一聲，“養(yǎng)我？我不做工她哪里來的銀子養(yǎng)我？我一天能糊一百個燈籠，洗八套衣服，是她養(yǎng)我還是我養(yǎng)她！”

    “王公公！”玖荷又叫了一聲。

    王書榮自然不是這么沒眼色的人，況且王爺什么態(tài)度，世子什么態(tài)度，還有皇宮里的皇帝是個什么態(tài)度，他都一清二楚，當下便道：“你們兩個去門口?！庇謱O氏道：“當年王府還有三個侍衛(wèi)下落不明，你若是知道，還是說出來的好。”

    “慢著！”繼王妃又道：“王爺不在，這王府里怎么就輪到她做主了？”

    難不成你做主？玖荷的眼神分分明明是這個意思，繼王妃的怒火頓時就又往上竄了竄。

    “誰家里是沒出嫁的姑娘做主的！”

    王書榮心里默默嘆了口氣，使了個眼色，那兩個人往前頭去的人便出去了，他又轉(zhuǎn)身，正想跟繼王妃說話，門口又傳來世子的聲音。

    “我們家里！我們家里就是她做主！”

    屋里鴉雀無聲，繼王妃原本因為生氣而漲紅的臉

    卓長東大步進來，身后還跟著廖紀安。

    喜鵲兒第一個看見廖紀安，當下便兩步上前沖著卓長東行禮，又叫了聲哥哥，之后就立即起身，急忙往廖將軍去了。

    只是廖紀安一進屋便走到玖荷身邊，叫了聲郡主就站在她身邊不動了，臉上還有笑意。

    喜鵲兒仰慕他不是一天兩天了，而且利用這身份之便，也能經(jīng)常遇見他，可是這一年多的時間里，她什么時候見過廖將軍如此的溫情過？

    喜鵲兒咬著下唇，快要哭出來了，她深吸了一口氣，很是無精打采的又走了繼王妃身后，可是眼神就沒離開廖紀安過。

    繼王妃深吸了一口氣，正想說話，卓長東卻在她之前開口了，“王書榮，郡主吩咐你做的事情，還不快點去辦！”

    王書榮原本就是要走，聽見世子的話更是連猶豫都不猶豫，帶著人便出去了。

    “我這也是為了王府好，為了郡主好！”繼王妃語重心長道：“那些御史咄咄逼人，步步緊逼，現(xiàn)在正是要郡主做些善事的時候，好容易有了這個機會，怎么就放過了呢？”

    卓長東看著她的眼神跟玖荷如出一轍，繼王妃頓時就軟了下來。

    玖荷道：“！”

    “你們——”繼王妃又道：“你們年輕受不得氣我是知道的，可是于王府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便能解困，何樂而不為呢？”

    玖荷沒理她，卓長東只說了一句話，“送繼王妃回去?！?/br>
    “我好歹你是長輩！”從前卓長東雖然也是從來都不給她晨昏定省，但也不曾這樣的落她的面子，繼王妃狠狠的瞪了玖荷一眼，自打她回來，她們這一家子人，竟然都成了泥不成！

    “難道你要等她們動手不成？”言下之意，已經(jīng)很給她面子了。

    繼王妃看著圍過來的婆子，想說狠話又不太敢，最后只得撂下一句，“你們太過年輕氣盛了！總有你們后悔的時候?！闭f完便拉著喜鵲兒走了。

    只是喜鵲兒走的不情不愿，甚至想掙脫了繼王妃，去給廖將軍行個禮說個話才走。但是繼王妃正在氣頭上，手勁兒大的不得了，喜鵲兒就這么被拉著走了。

    幾人又去了內(nèi)堂說話，玖荷看著卓長東，解釋道：“我的確是在他們家里長到十三歲。前頭不說，是想著他們好歹養(yǎng)了我十年，別的不說，還給了我一個能擋風遮雨的地方。”

    “我明白?！弊块L東柔聲道，“而且——”他看了一眼廖紀安，又道：“先頭你歇在他家里，他請?zhí)t(yī)給你看過了，你前頭過得什么日子……我們都知道?！?/br>
    卓長東有點傷感，玖荷又道：“他們家里的確是有許多不同尋常之處。我原來不明白，后來……”死了一次就全想通了。

    “鄰居說他們來的時候懷里就抱著我，可是他們兩個什么都不會，是怎么在京城落下腳跟的？銀子又是從哪里來的？”

    “比方說他們過得窮苦，但是這塊玉佩為什么一直都沒當？”

    “又比方他們對我的態(tài)度是越來越差?！?/br>
    “而且在京城這些年，張家從來沒有一個親戚來拜訪，就好像這兩人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一樣?！?/br>
    對面兩人臉上閃過一絲心痛，玖荷便對他們笑了笑，“好在現(xiàn)在都好了。只是原來我就在想，這些都是為了什么？直到我回到王府，聽爹爹說了那場變故，我這才明白。”

    “我不是他們撿來的，我是被人托付給他們的，當年那人定是失蹤的三個侍衛(wèi)里頭的一個，這樣才能解釋為什么他們有銀子搬來京城，也能解釋對我的態(tài)度為什么越來越壞了。”

    “他們能在京城站穩(wěn)腳跟，是因為那人留了銀子給他們，他們對我越來越壞，是因為到了那人定下來的期限，卻還沒有人來接我?！?/br>
    卓長東一愣，點頭道：“你說的是?！?/br>
    廖紀安便皺了皺眉頭，道：“若是王書榮問不出來，我手下也是有幾個能人巧匠的?！?/br>
    “這點事情他有什么辦不成的？”卓長東瞥他一眼。

    玖荷想起上輩子，繼王妃幾乎是一點力氣都沒廢，孫氏就把她賣了個干凈……

    她搖了搖頭，已經(jīng)是上輩子的事情了，便又沖著廖紀安笑了笑，“將軍來了?！?/br>
    “我收到你的帖子了?！?/br>
    這對話有點奇怪啊，卓長東咳嗽了一聲。

    “當時正和世子比試?！绷渭o安笑道：“收到王府送來的帖子，還是說世子與我有事相商，請我有空的時候去一樣。”

    玖荷不好意思笑了笑。

    卓長東搶過話頭，“我便跟著一起回來了?！?/br>
    這次輪到廖紀安瞥他了，真相當然沒有這么平淡。

    比方說因為卓長東心情煩悶，廖紀安陪他痛快淋漓的打了一場。

    又比方說收到帖子廖紀安就知道是玖荷請他了，還得意洋洋的跟卓長東晃了晃，道：“你meimei有了事兒不找你，來找我?！?/br>
    之后便一時不查，被卓長東打了一拳。

    玖荷拿了那個從大佛堂得來的彌勒佛，放在桌上道：“我去大佛堂了，布施了兩百兩銀子，他們給我一個說是開過光的佛像，還是廟里僧侶親手雕刻的?！?/br>
    廖紀安便拿了這東西看，“若是你一次布施五百兩銀子便是前頭天王殿的所有佛像，一千兩是后頭大雄寶殿的七尊主佛……我家里現(xiàn)在已經(jīng)湊齊了天王殿還有大雄寶殿的所有佛像，上回方丈又專門差人送來了三大士的佛像，再往下……不知道他還能送什么來?！?/br>
    他苦笑一聲，“怪不得大佛堂短短幾年時間，就已經(jīng)能跟大相國寺比肩，成了京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寺廟?！?/br>
    “還不止如此，”玖荷又道：“我還在大佛堂看見西戎的二王子了，他已經(jīng)換了僧衣，跪在寺廟門口，想要出家為僧?！彼职櫫税櫭碱^，“而且不是山門口，是坐馬車上去的那個門口。”

    廖紀安眉頭一皺，跟卓長東對視了一眼，道：“他會出家？”

    玖荷點了點頭，“說是被方丈佛法感化，想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西戎王一共有六個兒子，選擇俘虜有兩個人選，一個是這位二王子，在西戎人中名聲很響，文韜武略無所不精，是最最有希望繼承王位的，還有一個是寵妃生的小兒子。這位寵妃很是得西戎王的喜歡，聽說西戎王對她已經(jīng)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br>
    “最后我還是選了這個二王子，就是因為找了他來，能保證下一屆西戎王平庸無才，至少又是十幾年的安定?！?/br>
    廖紀安反問道：“這樣的一個人，怎么會出家，還選了這樣的一個寺廟？”

    三人面面相覷，誰都不相信。

    正在這時，王書榮又進來了。

    第77章

    “問明白了？”卓長東有點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王書榮點頭稱是, 又小心看了玖荷一眼，這才道：“送去的是個年越三十的人, 身上穿著農(nóng)家的衣裳, 給了他們一百兩銀子, 是五個一模一樣的大銀錠, 說撫養(yǎng)郡主兩年，兩年之后來接，說接的時候還有重謝?！?/br>
    “他們住在小河村的山上, 想著平白出來這么大一個孩子, 肯定是瞞不住的，又想著那人是京城口音，不如帶著郡主來京城碰碰運氣, 反正離的也不遠, 到時候再回去也是一樣的?！?/br>
    當然王公公親自去問了, 不過稍稍使點手段, 孫氏跟**兩個什么都說了出來。他們兩個原本在小河村里就有點游手好閑, 勾搭在一起之后也不種地, 就靠著撿撿山貨過日子, 因此成親之后便被趕到了小河村的邊緣過日子。

    不過若不是他們住的偏僻，那侍衛(wèi)也不會冒險將郡主交給他們，畢竟要是進了村子，家家都養(yǎng)狗，動靜可就大了。

    除了這個還有別的話，什么以為郡主是富家人家外室養(yǎng)的女兒, 要是早知道她是郡主，肯定不會這么對她。只是這等話就沒必要說出來了。

    卓長東敲了敲桌面，跟廖紀安對視一眼，“小河村？”

    “就在北面不遠的地方，靠著山，騎馬一天就能到?！?/br>
    “派人去查！”卓長東站起身道：“王府的侍衛(wèi)……忠心都是沒問題的，他能帶著meimei從那么遠的地方回來，離京城已經(jīng)這么近了，卻把meimei交給了外人……”卓長東目光沉了沉，那人八成是受了重傷，知道命不久矣，這才冒險將meimei送了出去。

    可惜他們沒一個找到的……

    王書榮領命前去，卓長東沖著玖荷歉意的笑了笑，沒等開口，玖荷便道：“哥哥再不用道歉了，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老提起以前的事兒做什么？”

    卓長東臉上抱歉的微笑就變成了開朗的大笑，道：“好！我們以后好好過日子。”

    廖紀安的目光落在玖荷臉上，也在心里嗯了一聲。

    玖荷察覺到了他的視線，道：“這兩日我再去別的寺廟轉(zhuǎn)轉(zhuǎn)，等過上兩日，將軍得空喬裝打扮了，咱們再一起去大佛堂?！?/br>
    廖紀安當即點頭，“也正好去看看那西戎的二王子究竟打著什么主意！”

    雖然兩人商定好了，廖將軍的空閑卻沒那么容易找，一來西戎來大周談判的官員已經(jīng)到了，廖將軍隨時得關注著。二來這些日子朝堂上唇槍舌劍的，皇帝一改往日五日一朝的規(guī)矩，幾乎是兩天一朝，甚至隔三差五的便是連著兩個早朝。

    雖然他們當初商量好了，等再耗上幾天卓長東便要上書請辭了，但是再怎么說是權宜之計，后頭還有個錦衣衛(wèi)等著他，皇帝心里還是覺得憋屈。

    他都是皇帝了，怎么還要受委屈？所以他不舒服，他便要折騰的所有人都不舒服。

    這早朝就成了皇帝撒氣的地方。

    要上早朝，住的偏遠一些的官員那是三更就得起來的，像廖將軍這等住得近，又可以騎馬的，到了寅時二刻也得起來了，皇帝稍稍能舒服一點，卯正起身便成。

    原來是五日一朝，幸苦一天便能休息四天，現(xiàn)在五天里最多休息一天，而且天氣越來越冷，這起床變成了最痛苦的事情。

    幾乎所有官員的精力都全耗在了早朝上，畢竟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上完早朝還得上衙，要知道下衙的時辰可是申時正，這算下來每天至少六個時辰在外頭，路遠一些的得七、八個時辰，才不過三五天就有人吃不消了。

    吃不消怎么辦？

    有人請病假，有人干脆就逃了，橫豎一千多人呢，就是大殿里頭，也站著將近五百人，皇帝哪兒看得出來誰來了誰沒來？

    可是這個時候皇帝干了更絕的一件事情。

    點名！

    上一次點名是什么時候了？那是開國的高祖皇帝看見這幫子跟著他打天下的朝臣們一個個恃寵而驕，一天比一天散漫，這才點名以肅朝綱，可是現(xiàn)在……

    皇極殿里，負責喊上朝下朝的那個大嗓門的太監(jiān)手里拿著花名冊，一個個名字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