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魏熙捏著方才折的夾竹桃道:“瞧六哥說的,就跟自個難受過似的。” 魏瀲不搭理魏熙的瘋話:“這段時間我少有進宮,看不住你,你應(yīng)當吃了不少生冷之物吧?” 魏熙一頓,失手扯下一片花瓣:“我阿娘都不管我了,六哥何必再管這么多,這些時日我因著江婕妤之事心中火氣難消,不得多吃些涼東西消消火。” 魏瀲騰出一只手拿過魏熙手中的花放在桌上:“別糟蹋東西,一會給你簪上?!?/br> 魏熙手中空了,便絞著手指玩,她抬眸看著鏡中,只見魏瀲垂著眼睫,溫柔又平靜,就連耳邊的花都不能給他增添一絲喧鬧之氣,魏熙雙手交疊,安分放在裙上:“我幼時很喜歡我阿娘給我梳頭,她的手藝好,卻不怎么給我梳,只我纏的緊了才會給我梳一次,眼下,她更不會給我梳頭了?!?/br> 魏熙眼睫輕顫:“今天我去長清觀看她,她都避而不見。” 魏瀲將魏熙的頭發(fā)往她頭頂上堆:“你總得讓她緩一緩,等她適應(yīng)了,總會見你?!?/br> “不一樣,她出了宮,想見她一面不容易?!蔽何跽f著,從鏡中凝視著魏瀲:“今日被她拒之門外,我再也沒有那么恨過趙氏和嫁禍阿娘的人了?!?/br> 魏瀲眸色微動,手上動作卻不停:“阿熙今日是來尋我訴苦的,還是來讓我?guī)湍愠鰵獾???/br> 魏熙回頭看向魏瀲:“我若說出氣,六哥會幫我嗎?” 魏熙回頭回的突然,險些將未成形的發(fā)髻弄散了,魏瀲按住發(fā)髻,將魏熙的頭轉(zhuǎn)了回去:“頭發(fā)要散了?!?/br> 魏熙被迫回頭:“六哥幫不幫我?!?/br> “自然會幫?!蔽簽囌f罷,問道:“你想找誰出氣?” 魏熙放在裙子上的手微微蜷縮:“六哥不知道?” 魏熙說著,雙手徹底縮在一起:“不瞞六哥,我懷疑魏灝。” 魏熙說著,從鏡中盯著魏瀲:“六哥,是他嗎?” 魏瀲拿了一支釵子將魏熙的頭發(fā)固定:“他是個好人選?!?/br> 魏熙霍然回身:“六哥這話是何意?” 魏瀲探身拿了一個蓮葉釵朵:“他意圖不軌,借這個機會除了他也不錯?!?/br> 魏熙任由魏瀲將釵朵插在她發(fā)間:“他做了什么?” 魏瀲淡聲道:“他借江陵災(zāi)禍挑動民心,意圖叛國?!?/br> 魏熙側(cè)過身子,正對著魏瀲:“為何六哥不告訴阿耶?” “因為六哥自私又無能,沒有實證,只會惹陛下懷疑?!蔽簽囌f著,又撿了另一個釵朵替魏熙戴上。 魏熙偏頭,握住魏瀲伸來的手:“這么久了,六哥就一直放任著?” 魏瀲眉梢一挑:“阿熙想我如何?” 魏熙抿唇,偏手丟開了魏瀲的手腕,魏瀲揉著手腕,緩聲道:“我自是不會放任他的,他如今不過是個被斷了手腳的廢物。” 魏熙聞言,心中竟有些緊張,卻仍舊問道:“是不是他?” 魏瀲搖頭:“不是?!?/br> 魏熙雙拳緊握:“是誰?” 魏瀲眸色淺淡又似有萬鈞之重:“阿熙覺得呢?” 魏熙怔然看著魏瀲,過來片刻,搖頭:“我不知道?!?/br> 魏瀲抬手撫向魏熙的臉頰,卻被魏熙偏頭躲開,魏瀲低嘆:“你這幅樣子,心中不是已經(jīng)明白了嗎?何必再說不知道?!?/br> 魏熙眼圈發(fā)紅:“你為什么告訴我?那是你阿娘?!?/br> 魏瀲輕觸魏熙的眼角:“我不會瞞你?!?/br> 魏熙抓住魏瀲垂下來的袖子:“你就不怕我對付她?你就不怕我們成了仇人?” “不怕?!蔽簽嚾嗔巳辔何醯哪橆a:“我既告訴你,便把決定之權(quán)交給你了,你做什么決定,我都不會干涉?!?/br> “我若是殺了她呢?她可是你阿娘。” 魏瀲聞聲不再言語,雙眸似沉沉幽潭,過了片刻,他道:“你覺得我們像是母子嗎?” 魏瀲和季惠妃不睦魏熙自然清楚,可聽魏瀲如此說,心中卻忍不住愕然:“她終究是你的至親?!?/br> 魏瀲捧住魏熙的臉頰:“我在宮里沒有親人?!?/br> 魏瀲的語氣太過鄭重,讓魏熙聽著,心中皆是沉甸甸的壓迫之感,她按住魏瀲的手:“那我呢?我不就是你的親人,你的meimei,我是要給你當一輩子meimei的,你怎么能這樣說,難道之前你對我好都是逗我玩?” 魏瀲道:“就算你不是我meimei,我也對你好?!?/br> 魏熙搖頭:“不行,我就做你meimei,我要你當我一輩子的兄長?!?/br> 魏瀲啞聲道:“若是我不是呢?” 魏熙心中頓時升起了一個令她匪夷所思的猜測,這猜測無疑是讓她不想接受的,她刻意將這猜測忽略,捧住魏瀲的臉:“不是也是,你就是我的兄長,怎么都是?!?/br> 魏瀲聞言低低一笑,卻見魏熙眼圈頓時就紅了:“你不許笑,一點都不好看?!?/br> 魏瀲看著魏熙,心中知道只要他還是一天魏瀲,魏熙就會一直拿他當兄長,若說想將她心中的兄妹之說給擰回來,他就不能是魏瀲,他止住了笑,擦掉了魏熙眼角的淚水:“不笑了。” 魏熙的眼淚愈演愈烈,驀地撲進了魏瀲的懷中:“我要出氣,你會不會生氣?” 魏瀲輕拍她的脊背:“不會?!?/br> 魏熙悶聲道:“你發(fā)誓?!?/br> 魏瀲道:“我發(fā)誓。” 魏熙聞聲,抬頭看他,只見魏瀲含笑看著她,仍是那般溫柔縱容,她霍然起身:“我走了?!?/br> 魏熙說罷便往外去,她邁出亭子,夏日的燥熱驀然蒸騰而來,她蹙了蹙眉頭,心卻更清明了,魏熙回身,看著拿著夾竹桃把玩的魏瀲,問道:“你既然知道,為何不攔著她?” 魏瀲無奈:“阿熙,我不是神仙?!?/br> 含糊的話卻讓魏熙生出了些愧疚感,是呀,魏瀲又不是神仙,不可能事事先知,他待她那么好,她怎么能去懷疑他,魏熙低低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要走,卻聽魏瀲的聲音悠悠傳來:“站住?!?/br> 魏熙不善示弱,聞言干脆回身瞪了過去:“何事?” 魏瀲起身,向著魏熙而來,魏熙腳步往后挪了寸許,卻又停住,抬手要推魏瀲,伸出去的手卻被他按住,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便見魏瀲將手中的夾竹桃簪到了她的發(fā)髻上:“你的花忘了?!?/br> 魏熙應(yīng)了一聲,推開魏瀲轉(zhuǎn)身往外走,臨到了亭外,她又停住,隔著流水泠泠之音道:“我們之間不會有殺母之仇。” 說罷,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魏瀲看著她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他抬手輕撫耳邊夾竹桃,不會有殺母之仇。 他唇角一勾,帶起一個有些狼狽的笑。 這算是以真心換真心了?可是他的真心也摻雜了私心。 為何能說那些含混朦朧的話卻不直接表明身份?因為他還沒尋出百絲纏的解藥 為何事先知曉,卻不阻攔?因為謝皎月牽絆了魏熙太多心神,她出來了,對誰都好。 魏瀲將耳邊的花摘了下來,花瓣太過纖薄,離開了枝葉便不負嬌艷,他撫著有些皺縮的花瓣,低笑出聲。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就到了小公主造作……啊呸,虐渣的時刻了~ 魏熙:戴花花 六哥:穿秋褲 為什么六哥不直接告訴小公主他被季惠妃下了毒呢~因為六哥要面子呀,六哥可是爺爺輩的人,慈愛又威嚴,應(yīng)該不會在女票面前示弱吧~ 至于謝皎月,六哥早就不喜歡小公主總是cao心她了,就算她不自請出宮,六哥也不會不運作~ 就算重生了,六哥也依舊難掩心機本色~ 第45章 審真兇 江婕妤身死, 因她牽扯出來的麻煩事卻似沒完了, 承香殿被毀,總是要收拾一番的,這次著火雖未有傷亡, 但燒的頗為厲害, 不止藕妝的寢殿,就連宮人的居所都受了波及。 梨靨的屋子燒的最為嚴重, 連床都燒塌了, 內(nèi)侍們將床往外挪時,卻在被褥底下發(fā)現(xiàn)了一張被燒毀大半的皺縮著的紙張,紙上隱約可見的字, 表示了這張紙不一般。 內(nèi)侍不敢耽擱,忙將紙給魏熙送去了。 “江婕妤……做懸梁之狀……念父母?!蔽何蹩粗垪l,眉頭蹙起:“這是梨靨房中翻出來的?” 內(nèi)侍應(yīng)是, 側(cè)首指向身畔的宮婢:“她說出事前日,她聽江婕妤的命去喚梨靨, 卻見梨靨慌慌張張的往被褥底下塞了什么東西, 想來就是這個?!?/br> 魏熙聞言起身:“這種事我管不來, 你們原原本本的告訴阿耶?!?/br> 當魏熙領(lǐng)著人去了甘露殿時,皇帝卻不在,說是半夜里睡不著, 便去了三清殿,眼下還未曾出來,魏熙神色一動, 抬步往三清殿去。 三清殿里一片寂靜,連誦經(jīng)聲都不聞,魏熙站在門口,差人去通傳,過了片刻,陳士益便親自來迎她進去。 殿中,皇帝正在神像前打坐,他背對著魏熙,脊背不復(fù)以往挺直,像是一尊沒有上色的雕塑。 魏熙緩步走了過去,矮身跪在皇帝身側(cè):“阿耶?!?/br> 皇帝側(cè)首看向她,面色有些黯淡,他啟唇:“她還好嗎?” 魏熙垂了眼睫,明知故問:“誰?” “你阿娘?!?/br> 魏熙忽的抬頭看著皇帝:“我哪里知道?!?/br> 說著,眼眶便紅了:“她不見我,若不是舅母,我連門都進不了。” 皇帝聞言,抬頭看著神像,不再言語。 過了片刻,魏熙打開手中的匣子遞給了皇帝:“今天宮人們收拾屋子的時候在梨靨被褥底下看到了這個?!?/br> 皇帝垂眸看著匣子,一時沒有動作,魏熙舉了片刻覺得手酸,便要放在地上,卻見皇帝抬手拿起了那張脆弱殘缺的紙張。 魏熙將匣子放在地上,只聽耳邊傳來皇帝沙啞的笑聲,魏熙一頓,握著匣子的手緊了幾分。 笑著笑著,他嗆住,低咳了幾聲:“去查,去查!我看到底是誰有這么大的膽子?!?/br> 魏熙松開匣子,看著因用力而生了紅印子的手心,心中諷刺又蒼涼。 皇帝盛怒,底下人也不敢耽擱,不過兩日,便有了結(jié)果。 是魏灝許之以利,以親眷相挾,讓梨靨做下這事,嫁禍皇后,若說只這樁罪名便讓皇帝恨不得扒了他的皮,那與此事一同查出的,他借天災(zāi)煽動民心勾結(jié)亂黨之事,更是讓皇帝想要將他挫骨揚灰。 滿腹陰私,叛國謀逆,這等罪名心性讓皇帝再也容不得他,一個賜死憋在心中,總是沒說出來,他瞌眸:“貶為庶人,終生圈禁?!?/br> 一樁事,來得快去的也快,如夏日的狂風驟雨,雨停了,留下滿地泥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