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侍衛(wèi)氣悶:“您為了不傷百姓將王章等人一網(wǎng)打盡廢了多少心思,如今竟還蹦出余孽上躥下跳,我想想都替殿下煩心?!?/br> “你替我煩心作甚,除非天下大同,要不然哪朝沒有心大的人,這是禁不了的?!蔽簽囌f著,將視線從書頁上移到被陽光照的斑斕的水簾上:“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夏安逸太久失了本心,也到了該松松筋骨的時候了,這些百姓成不了氣候,但也好歹讓陛下警醒些?!?/br> 侍衛(wèi)拿了一粒葡萄丟進(jìn)口中:“不愧是殿下,心真大。” 他說罷,便見泉石打著傘過來,他搖頭一笑:“不過心再大,也抵不過事多?!?/br> 魏瀲直起身子,將酒壺推給侍衛(wèi),便抬頭看向泉石:“可是宮里有什么事?” 泉石點頭,將手中的藥遞給魏瀲:“這是娘子給江婕妤身邊宮婢的藥,被咱們的人給截下了?!?/br> 魏瀲聞言,神色一冷:“難道是我說的不清楚,竟還明目張膽的做這些事,怎么,覺得時間久了,我便會改主意?” 泉石不敢接腔,只接著道:“娘子并未瞞著我們的人,她還傳話說讓您今日務(wù)必去見她一面?!?/br> 泉石頓了頓:“娘子說關(guān)乎身家性命?!?/br> “身家性命?”魏瀲唇角一勾,擱下書道:“那便去看看吧。” 寧王府的家奴動作不慢,等魏瀲出了內(nèi)門,車駕便安排好了,他矮身上了馬車,車廂中已經(jīng)擺了個小小的冰鑒,倒也不算難熬。 魏瀲瞌眸小憩,未過多久胸腹之中卻抽痛了一下,他只以為是岔氣了,也未曾在意什么,等進(jìn)了宮,經(jīng)過清明渠時,卻見柳蔭下一個身著綠衫子的少女正趴在欄桿上,百無聊賴的用柳枝撥弄著水花。 他走過去,接過宮人手中的扇子替她扇風(fēng):“天那么熱,怎么出來了?” 魏熙聽到魏瀲的聲音也沒有驚訝,只悶聲道:“殿里太悶了,我便出來透透氣,也好迎一迎桃奴?!?/br> 魏熙說罷,拿柳條往魏瀲身前一揮:“給六哥涼快涼快?!?/br> 魏瀲側(cè)身避開:“又胡鬧。” 魏熙低低一嘆,便又拿柳枝在水中撥弄:“如今也只有六哥一個管我胡不胡鬧了?!?/br> “阿耶阿娘又吵了?!彼郑瑢⒘Ξ?dāng)鞭子,在水面上狠狠一揮,弄得水花四濺,魏熙瞇了瞇眼睛,卻也不躲:“我才知阿耶打了什么心思,原來我的婚事就是來給他做面子的筏子,就連那把劍怕都只是個讓他心安的補償,回去我就讓人融了,做個秤砣放在殿里,倒要看看他的心有多重。” 魏瀲拿了帕子將濺在魏熙面上的水珠擦掉:“那是把難得的好劍,寓意更是非凡,拿在手里就是你的依仗,氣都受了,何必再鬧個卵覆鳥飛?!?/br> 魏熙又是氣又是委屈:“天底下再沒他這樣的皇帝,眼里心里沒大夏,沒妻兒,只有他自個可笑又虛偽的癡情?!?/br> 魏瀲揉了揉魏熙的頭發(fā):“這話也是渾說的,陛下心情正壞著,當(dāng)心知道了剝了你的皮?!?/br> “我怕他不成?”魏熙說罷,話音軟了下來:“鬧成這樣子,阿娘越發(fā)不理事,我又得防著桃奴知道了鬧出什么,整天在昭慶殿里彩衣娛親粉飾太平,心里早就悶的不成樣子,這些話我也只能對著六哥說了,再不吐出來,我都要出宮當(dāng)女冠去了?!?/br> 魏瀲手上力道輕了下來,替魏熙將方才被揉的散亂的頭發(fā)理好:“你合該快快活活的,本不應(yīng)因這些俗事為難,但也不能說什么當(dāng)女冠的渾話,連件鮮亮衣服都不能穿,有什么意思?!?/br> 他捏了捏魏熙的臉頰:“我早就說過,人各有命,你cao心不過來,只管自個舒坦便是,等天涼快些了,六哥帶你出去透透氣。” 魏熙搖頭:“話如此說,可那兩人越活越回去,心中只有情情愛愛,我怎么敢走,若是鬧出什么,禍害的就廣了?!?/br> 魏瀲將手按在魏熙的肩膀上:“總是cao那么多心,也不想想你這小肩膀能不能扛起來?!?/br> 魏熙偏頭蹭了蹭魏瀲放在她肩上的手:“這不是有六哥在嘛,有六哥在,我還怕什么?!?/br> 魏瀲眼中染了笑意,還未等嘴唇翹起,面上卻倏地一僵,伸出一手捂住了胸口,只覺得被絲線緊緊勒住一般,細(xì)細(xì)密密的疼。 魏熙神色一緊:“六哥怎么了?” 魏瀲察覺出不對,眸色冷了下去,待疼意緩了后,他搖頭,玩笑道:“無事,聽你方才的話,一時覺得肩上擔(dān)子不小,給壓岔氣了?!?/br> 魏熙神色未見放松,抬手摸向他的胸口:“沒跑沒跳的,怎么會岔氣,你該不會是在江陵受了什么傷吧?!?/br> 魏熙說著,惱了起來:“他自個躲清閑,差了你去,受了一通罪還要被他猜忌,哪有他那樣當(dāng)阿耶的?!?/br> 魏熙說著扯住魏瀲的衣襟:“你的傷如何了?!?/br> 魏瀲無奈,握住魏熙的手:“沒傷,那么多人護(hù)著,傷也是旁人傷?!?/br> 他說著,將魏熙的手按在胸口:“要不要我脫了衣服給你看?!?/br> 魏熙的手和他的胸膛緊緊貼在一起,隔著薄薄的布料,她能感受到他溫?zé)岬钠つw和有力的心跳,讓她有些不適應(yīng),魏熙抽出手:“不要,胡說什么呢。” 魏瀲敲了敲魏熙的額頭:“還以為你多擔(dān)憂呢,卻也不過是嘴上說說?!?/br> 魏熙語塞:“我哪有?!?/br> 魏瀲勾唇,適可而止,不再逗她:“我去給我阿娘請安了,你也別待太久,縱是在陰涼下也是熱的,十郎又不是沒有伺候的人,何必讓你迎?!?/br> 魏熙點頭:“我坐一會便回去,六哥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藕妝、梨靨,挺喜歡這兩個名字的,我寫文最大的樂趣也就是取名字了~ 另,不虐六哥?。。?! 第36章 畫扇面 魏瀲到了淑景殿時季惠妃正在執(zhí)筆書寫, 案上香爐中燃了檀香, 裊裊升起的青煙襯得她眉目柔和。 魏瀲靜靜看著她,也未曾出聲打擾。 遙想當(dāng)年,他們也算得上是母慈子孝, 可如今, 卻是成了互相算計的仇敵。 季惠妃抄完了一篇經(jīng)文便擱下了筆,抬眼看向魏瀲:“此次江陵之事你做的很好, 好的連陛下都對你生了忌憚, 可見你是有手段的,明珠蒙塵,多可惜。” 魏瀲唇角一勾:“比不得阿娘會把握時機?!?/br> “猜出來了?”季惠妃抬手邀魏瀲坐下:“阿娘也沒法子, 你不親近我,處處提防著,我也只能趁你在江陵身邊伺候的人不多的時候動手, 只盼著你能念著些阿娘。” 她說著,面上帶了些笑意:“你知道這是什么毒嗎?” 不待魏瀲回答, 她又道:“這毒的名字有些意趣, 叫百絲纏, 說起來和我季家淵源不淺,當(dāng)初陳太后見先帝羽翼漸豐,又與姑母日漸親密, 便心生不安,命姑母給先帝親自下此毒,圣命難違, 姑母又不想與先帝生了嫌隙,便也同飲了此毒?!?/br> 季惠妃舒了一口氣:“等陳太后去后,先帝便禁了此毒,天底下除了自幼伴著姑母的我,怕是沒人知道了。” 魏瀲唇角一勾:“你不惜用毒威逼,也要讓我登上帝位,以保季家富貴,可你真覺得這樣的卑劣法子會讓你得償所愿嗎?” 季惠妃輕聲一嘆:“你年少氣盛,被情愛意氣迷了眼,等你大了就懂阿娘的苦心了,阿娘何嘗不是為了你。” “你不如再弄一個兒子出來,和他說這些話,他年紀(jì)小或許會信?!蔽簽囌f著笑意溫潤,眼中卻是冷然的諷刺:“攜幼主聽政,不是更好。” 季惠妃面上僵住,若是可以,她又何嘗想扶持魏瀲這個吃里扒外的狼崽子,可惜自當(dāng)年有孕后,皇帝對她越發(fā)疏遠(yuǎn),她能有什么法子,跟何況,她又不是娼妓,將人哄到床上的事,她沒臉再做。 如今反正魏瀲只要想活命便得聽他的,等將來他有了孩子,她照樣可以攜幼主聽政。 季惠妃的面色緩下來,只道:“阿娘沒有那么多心血去再養(yǎng)一個孩子,你放心,阿娘到底是養(yǎng)了你那么多年的,怎么舍得你出事,等你想明白,便一切無虞了,阿娘如今只是被你看的太緊,太悶了,想要透透氣而已?!?/br> 魏瀲聽著季惠妃的話,只覺心中疼意復(fù)蘇,比前兩次都要厲害,五臟六腑好似都要移位了,他額上沁出汗珠,仍若無其事道:“都以毒相迫了,我更不放心讓阿娘透氣了,若是哪天我一覺醒來便十二章紋加身,怕真是只得自盡以全大夏正統(tǒng)?!?/br> 季惠妃再也無法維持勝券在握的淡泊,她眉頭蹙起:“瘋了不成,我竟不知你是這般迂腐之人!” 魏瀲不理,起身往外走。 “你站住,不要命了嗎!” 季惠妃說罷,驀地起身走到魏瀲身邊,扯住他的胳膊,將一粒綠豆大小的褐色藥丸塞到魏瀲嘴里,狠狠捏住他的下頜,讓他咽下去,眼圈卻是紅的:“何必如此,得益的不是你嗎?咱們十多年的母子情分就抵不過一樁往事?我對你盡心盡力,拿你當(dāng)親子一般,何曾薄待過你,你真要和我鬧成仇敵嗎?” 魏瀲想起前塵,說沒有一絲動容是不可能的,可那終究是往事,他和季惠妃的那些情分如今盡數(shù)化作了仇。 魏瀲垂眸看著季惠妃生了細(xì)紋的面容,抬手將她的手扯下來:“阿娘安心養(yǎng)病吧,我無事季家也會好好的?!?/br> 季惠妃神色怔然,面上有些傷懷:“你是怪阿娘將你換來嗎?可是阿娘也沒法子呀,阿娘想將最好的都給你?!?/br> 魏瀲搖頭:“不必說了?!?/br> 說罷,他不再理會季惠妃,抬步出了淑景殿。 等到走遠(yuǎn)了,魏瀲脫力,靠在柱子上,將方才一直藏在舌底的解藥吐在手心:“讓蘇井泉去百福門等我?!?/br> 泉石擔(dān)憂道:“不如您坐下歇歇,我將他喊過來。” 魏瀲搖頭:“不能讓人知道。” 泉石無奈,只得推了身畔的小內(nèi)侍一下:“快去,隱蔽些?!?/br> 吩咐完后,魏瀲強撐著站起來,抬步向外走去。 等他到了馬車上時,蘇井泉已經(jīng)坐在里邊并從內(nèi)侍那知道了此行何事,此刻見魏瀲來了,便抬手扶了他一把,待他坐好后,從他手中接過藥丸,從藥上刮了一些下來,復(fù)又將藥丸遞給魏瀲:“我方才已經(jīng)刮下了一些藥,您先吃了吧?!?/br> 魏瀲接過,將藥吞入腹中,未過多久便覺得好了些:“可能配出這藥來?” 蘇井泉搖頭:“能嘗出幾味而已,旁的還得等我再琢磨琢磨?!?/br> 泉石道:“那您可快些琢磨,這可關(guān)系到殿下的性命?!?/br> 魏瀲淡聲道:“無妨,她不會讓我死了。” 魏瀲說罷,又看向蘇井泉:“但能在今年研制出來時最好?!?/br> “我盡量?!碧K井泉說罷,嘆了一口氣:“敢問殿下,這藥是誰下的?” 魏瀲瞌上眼眸:“聽你的口氣是聽說過這藥了,既然知道,又何必再問?!?/br> 皇家的陰私他見識過不少,但母親給兒子下毒的他還是第一次見,眼下看著這個被父親提防,被母親下毒的皇子,不禁有些可憐:“若是如此,殿下還是找一找當(dāng)年陳太后身邊的太醫(yī),或者其后人?!?/br> 魏瀲頷首,睜開眼睛看著蘇井泉,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和煦:“耽擱蘇太醫(yī)當(dāng)值了,我書房里有幾本醫(yī)書,一會你看看能不能入得眼,若是有能看上的,還望蘇太醫(yī)不嫌棄。” 蘇井泉面上帶笑:“殿下的書定然都是珍本,我就貪心一回了,不過如今還是要回宮的,今日正是我當(dāng)值,不好走開太久?!?/br> 魏瀲應(yīng)道:“那我吩咐人先快馬回去備好車駕,免得耽擱你當(dāng)值,只今日這事,還是勿要讓人知道。” 蘇井泉點頭:“我回去只說出去透氣。” “有勞了?!?/br> ———— 魏澤被寄予厚望,要學(xué)的也多,今日寫了一篇文章很是不錯,先生讀了大為贊賞,直接呈給了皇帝看,皇帝看后高興,傳了魏澤問答一番后頗為滿意,便放了魏澤半天假。 魏澤回到昭慶殿時,除了宮人,卻只有魏熙抱著貓趴在榻上小憩。 他也未驚擾魏熙,走到魏熙身邊,見她額間有些微微的汗意,便打開折扇輕輕幫她扇風(fēng)。 這一扇不要緊,直接扇醒了瓊花,瓊花打了個呵欠,便精神起來,一抬爪子勾住了魏澤的扇面,將扇面勾了細(xì)細(xì)幾條道子。 魏澤看著扇面,眉頭蹙起,啪的一聲合上扇子,往瓊花頭上敲了一下。 扇子還未收回,頭上便也挨了一下。 “渾小子,做什么呢?!?/br> 魏澤捂頭,委屈道:“依我看那只貓才是你的兄弟,不問原由便打人?!?/br> 魏熙從善如流,問道:“是什么緣由讓堂堂十殿下打一只毫無反手之力的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