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時(shí)沒有注意，如今回想起來，卻莫名覺得那人的眼里有幾分孤寂和自卑。

    停頓了片刻，她輕嘆了口氣，最終收回手起身出了這個(gè)小室。

    也罷，既然他不愿意說，那自己也就不強(qiáng)求了。

    或許等哪一天他自己把心結(jié)解開了會(huì)告訴她這個(gè)故事的開頭。

    一生的時(shí)間那么長，蘭沁禾不著急，她等得起。

    出去按下了機(jī)關(guān)，書架又移回來擋住了那個(gè)一人寬的小門。

    蘭沁禾嘖嘖稱奇，專門弄個(gè)密室存放愛人的畫像，普天之下也是少有人能做得出來。

    九千歲不愧是九千歲，總是時(shí)不時(shí)的給自己一點(diǎn)驚喜。

    抽了本書出來草草看了兩頁后，管家過來回報(bào)，說是廠督已經(jīng)快到千歲府了，問夫人要不要去門口迎一下。

    接下來便是慕良一進(jìn)府看見的場(chǎng)景。

    女子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慕公公好畫工啊，我從前倒是不知道您還有這手藝?！?/br>
    慕良瞳孔微縮，手指在袖袍下顫了顫，一股無言的恐懼卷席了全身，“您、您看到了……”

    見他這副極度恐慌的神情，蘭沁禾便確定了自己沒有看那些畫的決定是對(duì)的。

    她收起了調(diào)侃的笑，正色道，“嗯，今天本想去找本書看，不小心觸到了那個(gè)開關(guān)?！?/br>
    慕良突然上前，緊緊的攥住蘭沁禾的手，眼神驚恐急迫，“您都看見了？”

    那個(gè)最初骯臟窘迫的自己、像是老鼠一樣躲在陰暗潮濕的地方偷偷窺視著她的自己……都被看到了嗎。

    手腕上的力道有些大，許久沒見慕良發(fā)病的蘭沁禾立刻熟稔的安撫道，“我就抽了外邊的幾副看了看?！?/br>
    她故作驚訝道，“怎么了？是不是還有什么公務(wù)機(jī)密在里面？”

    慕良一滯，“您……”話將出口，他卻不知道該怎么說。只是搖頭，“沒有?！?/br>
    十分擅長對(duì)付九千歲的蘭沁禾又笑道，“沒有就好，否則讓我碰壞什么就糟糕了?！?/br>
    她拉著那人的手向里走去，“你去處理公務(wù)，我先回房不打擾你了?！?/br>
    慕良輕輕嗯了一聲，目光卻有些躲閃。

    之前因?yàn)樘m沁禾住在自己身邊的喜悅興奮在此時(shí)都化作了慌亂。

    她真的沒看到嗎，還只不過是在欺騙自己？

    那樣明顯，她怎么可能沒看到……

    將人送回了房間之后，慕良迫不及待的趕向書房。

    觸上開關(guān)的那一瞬，慕良的手指顫抖的幾乎控制不住。

    她那樣的聰慧，怎會(huì)看不出這么多畫不可能是這幾年才作的？

    從蘭沁禾進(jìn)宮開始，慕良便控制不住的偷偷注視著那個(gè)記憶里的小姑娘。

    她的一娉一笑，一言一行都讓躲在暗地里的他心跳戰(zhàn)栗。

    他開始描繪那人的樣子，那種在自己手下漸漸呈現(xiàn)出娘娘的容貌的感覺讓他癡迷上癮。

    一筆一筆的勾勒出那人，一幅一幅的收藏起見不得光的愛慕。

    這樣的習(xí)慣，哪怕是和蘭沁禾在一起之后也沒能戒掉。

    但是，又能有哪個(gè)女子知道了被人這般褻瀆之后還毫不介意！

    他絕望的推開門，果然看見最外邊的幾副畫軸的絲帶被人動(dòng)過了。

    那么最里面的呢？

    外面的幾副尚且還能搪塞過去，可如果最里面的畫一旦打開便能看見上面落著九年前的落款。

    那是絕對(duì)的鐵證，是血淋淋的撕開自己卑鄙的證據(jù)。

    他失了魂一般的踉蹌著上前，隨后膝蓋一軟跪在了最后一排架子的前面，只覺得眼前發(fā)黑，呼吸窒礙。

    然而目光觸及那些畫軸后卻愣住了。

    慕良不可置信的抽出來一卷，上面的絲帶依舊是他之前系好的模樣。

    他急忙將架子上所有的畫軸都一一抽出檢查，竟是一副都沒打開過。

    怎么會(huì)……

    為什么……

    為什么到了這里都沒有繼續(xù)下去，

    明明只差一步，您就可以知道全部了。

    明明那晚的金山寺，您是那樣的好奇我們相識(shí)的緣由。

    九千歲怔怔的跪坐在一室畫軸中，他突然抱著懷里的幾幅畫哭了出來。

    為什么要這么溫柔……

    娘娘……這樣的厚愛，慕良承受不起，承受不起的啊。

    您這樣叫臣、叫臣如何才是好……

    幽閉的房間里，一身黑袍的高大身影抱著散落的畫卷縮成一團(tuán)。隱約能聽見細(xì)細(xì)的嗚咽。

    ……

    ……

    太皇太后對(duì)著面前青煙裊裊的佛堂閉著眼跪拜。

    聽見身后的腳步，她依舊沒有起身，老神在在的沉聲道，“殷太后難得上門，這次又是為何啊?！?/br>
    “閑著無事，來探望探望母后。”殷太后掛著淑婉的笑容，這次不等老人開口，自己就直接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

    “今兒呢，有件好事想告訴您?！?/br>
    太皇太后背著她，并不接話，殷氏便自顧自道，“新的皇后臣妾看了，是個(gè)性子純良的姑娘?！彼H有深意般的扯開嘴角，“是您最喜歡的那種善良的小姑娘?！?/br>
    “不過啊，剛剛穿了沒兩天的鳳袍，就跟著肚子里的小太子一起去了。”她輕笑一聲，“可惜了，她一輩子積德行善吃齋禮佛，卻是這般的苦命。想來大概是上輩子壞事做多了吧?！?/br>
    太皇太后起身，冷冷的睨了一眼女子，“你有事就直說，不必在哀家面前這般冷嘲熱諷?！?/br>
    “母后這就錯(cuò)怪臣妾了?！币笫先崛嵋恍?，“臣妾今兒來呢，是有事想向您討教?！?/br>
    太皇太后冷漠的轉(zhuǎn)身，“哀家沒什么可教你的?！?/br>
    “話別說那么早啊母后?！彼龔男渥永锍槌鲆还茔y蕭，通體明亮，熠熠生輝，“您可識(shí)得此物？”

    老人猛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會(huì)有……”

    “怎么來的就不牢您cao心了?！币筇笮χ酒饋?，“您只需教教臣妾如何使用就是?！?/br>
    “哀家不會(huì)，太后還是另請(qǐng)高明吧?！崩先死淞四?，甩袖就想逐客。

    “既是這般，想必您也不介意臣妾把解蠱的藥方和藥材獻(xiàn)去千歲府，討個(gè)九千歲的人情吧？”

    溫柔帶笑的話語讓太皇太后僵住了身子，不遠(yuǎn)處那聲音又悠悠的道，“不過這樣一來，收押在東廠的純太妃也就沒什么存在的必要了?！?/br>
    “多可憐，小小年紀(jì)喪了母，自己又要在這般的好年紀(jì)里命喪黃泉，真是天不開眼啊。”

    “夠了！”老人疲憊的閉上眼睛，哪怕知道就算殷氏不出手，那孩子也活不了多久了，可她還是咬牙道，“哀家教你便是?！?/br>
    若活著是那孩子最后的心愿，那么只要能多一日，她也愿意不惜代價(jià)的幫她完成這唯一的要求。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結(jié)果，女子溫柔的笑了，“多謝母后不吝指點(diǎn)?！?/br>
    聲音輕渺，和那爐里的香灰一起散在了空中，無跡可尋。

    第96章

    蘭沁禾回房不久蓮兒就興奮的跑了過來，一臉雀躍道，“主子主子，僚徽說千歲爺把您之前當(dāng)?shù)舻臇|西都贖回來了，就放在后邊的廂房，您要不要去看看？”

    蘭沁禾無奈的笑道，“總是挑不出他半點(diǎn)不好。這樣的心細(xì)體貼，也不怕我哪天卷了他的錢跑了?！?/br>
    蓮兒震驚的看向蘭沁禾，“主子，這話可不能亂說。如今這天下您跑哪兒去都會(huì)被千歲爺抓回來的?！?/br>
    她扯著蘭沁禾的袖子警惕的朝四周看了看，然后壓低了聲音，“這里吃得好住得好，您別想不開。”

    小姑娘一臉嚴(yán)肅的樣子看的蘭沁禾好笑，她敲了敲蓮兒的頭，“我就是隨口一說，你緊張什么。”

    見蓮兒還是有些將信將疑，她抬了抬下巴，“閑著沒事的話不如去把外邊的葉子掃掃?！?/br>
    “好吧。”蓮兒扁了扁嘴，轉(zhuǎn)身又回頭，不放心的開口，“您別趁奴婢不在一個(gè)人跑呀，要是逃跑的話一定得帶上奴婢一起！”

    “逃跑？”

    沙啞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蓮兒頓時(shí)僵住，看著一身黑袍面色陰郁的九千歲負(fù)手走近。

    見小丫頭被嚇的快要昏過去了，蘭沁禾無奈的揮手讓她下去，自己站起身看向慕良，“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慕良垂著眼瞼，“您……厭倦臣了嗎。”

    她哭笑不得，“蓮兒瞎說的，我怎么會(huì)真的逃跑?！?/br>
    然而這話聽在慕良的耳里實(shí)在沒有信服力。

    他猛然想到，難道說那些畫沒有被打開，不是因?yàn)槟锬镄能洠潜粣盒牡牟幌胍灰蝗ヲ?yàn)證？

    也是，那么多的畫軸，一眼就能看出不是這幾年前畫出來的，只需前幾副就能猜出個(gè)大概。

    慕良心下苦澀，嘴唇煞白，半晌才勉強(qiáng)發(fā)聲，“您若是……臣立刻安排您出城……”

    面前削瘦的九千歲仿佛搖搖欲墜的枯木，蘭沁禾訝異挑眉，這又是戳到哪根神經(jīng)了？

    難道還是因?yàn)樽约喊l(fā)現(xiàn)了他密室的原因？

    雖然不是很清楚，但是不管什么原因，解決慕良的方法總是大同小異蘭沁禾笑了聲，“好呀，那在我走前，還麻煩千歲解釋解釋那么多畫是何時(shí)作的?！?/br>
    慕良低下頭想要躲開視線，可對(duì)面的女子卻一步步的靠近緊逼，“ 那么多的畫軸，是從什么時(shí)候開始畫的呢？”

    “臣……”

    兩人一個(gè)進(jìn)一個(gè)退，直到慕良后腰抵上了身后的桌子再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