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他合上書,眼睛睨著她,「你找我何事?就是為了吃飯?」 「不是…也算是。侯爺,我身邊沒有丫頭,屋子亂糟糟的沒人收拾。且姨夫人和二嬸一直拉著我問東問西,我實在是疲于應(yīng)付,只好來找侯爺」 她說著,眼皮垂著。 過了一會兒,沒有等到他的回答。她又道:「說起今天,可真是巧,怎么姨夫人和二嬸都去得那么及時?」 她沒有提及陸表妹的心思和姨夫人的謀劃,因為她拿不準,眼前的男人對她的信任有多少。若是他與杜氏更親近些,自己給杜氏上眼藥,就顯得有些可笑。 他冷哼一聲,「將門之后,行事畏首畏尾,剛才砍人的狠勁去了哪里?不喜歡的人直接趕出去便是。」 「她們到底是長輩…」 「長輩?」他淡淡地瞥她一眼,她對方氏的態(tài)度可不像是個尊長的人。這女子在郁家做慣了戲,不會在他面前也在做戲吧? 「長輩不慈,該當如何,還用我來教你嗎?」 她心頭一喜,要的就是他這句話,抬起頭來,笑容燦爛,「侯爺英明,如此,我記下了?!?/br> 他被她明麗的笑容晃到,不自主地瞇起眼。沒有再說話,把書一擱,站起身來。 「跟著。」 經(jīng)過她身邊時,他丟下兩個字。 她立馬跟著起身,走在他的身后。心里猜測著,他要把她帶到哪里去? 在她用飯的那會兒,策馬提劍的郁亮已在侯府的前廳等了半天。他等得很不耐煩,拉著一個侍衛(wèi)問道:「你們侯爺當真在府里,怎么這么久還不見人?」 那姓景的小子不會是在躲他吧? 侍衛(wèi)答著,「我們侯爺馬上就到?!?/br> 郁亮「呼哧呼哧」吐著氣,大刀闊斧地坐在凳子上。他好歹也是景小子的岳丈,諒那小子也不敢躲他。 突然臉一沉,那小子是個六親不認的狠角色,都能彈劾他的人還會顧及他的臉面? 他莫名煩躁起來,心里罵死去的成氏。偏偏要替女兒訂下這樣一門親事,害得他變成了全鄶京人的笑柄。 誰家姑爺不是捧著老丈人的,他的這個倒好,恨不得和岳家變仇家。他「呼」地站起來,來回地踱著步子。手按了幾下劍柄,終是忍住了。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景修玄帶著郁云慈走進廳堂。 郁云慈一眼瞧見坐著的中年男子。他一身窄袖青袍,身材壯實高大,虎背雄腰,五官周正。正叉開腿站著,手中握著一把劍。 她一看他這架勢,心里就猜到對方的身份。 方氏受了氣,回去哪有不告狀的。她那好丈夫聽到自己心愛的女人受委屈,豈有不來問罪的道理? 看看這個叫郁亮的男子,虎目瞪著她,哪里像一個父親看女兒,就好像他看的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你說,你是怎么氣你母親的?快走,跟老子回去!趕緊跪到你母親面前賠罪?!?/br> 他大手一伸,就要來拉她。 她一躲,躲在景修玄的身后,嚶嚶地哭起來。 「父親…女兒哪敢氣她,是她當著侯爺?shù)拿?,非說我和沈家表哥有染。你說,女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嫁入侯府,她這樣說女兒,不是逼我去死嗎?」 「你和紹陵…」郁亮說著,看了一眼景修玄。 景修玄面無表情,既沒有和他打招呼,也沒有說話。一撩袍子,坐下。 這下,郁云慈不得不和郁亮面對著面。她心里想著,莫非侯爺還在考驗她?也難怪侯爺不信任她,原主確實沒有什么讓人值得信任的地方。 她掩著面,實在眼中沒有一滴淚水。拼命擠著,總算是有了些許濕意。 「我和沈表哥什么事情都沒有,反倒是我那丫頭如晴,和沈表哥一直暗中有往來。也是湊巧,被侯爺給碰上了。侯爺覺得是下人失職,要發(fā)賣如晴和如翠,誰知女兒根本拿不出她們的身契,侯爺一怒之下,這才讓母親上門領(lǐng)人。」 她邊說著,邊小心地觀察著景修玄的臉色,心中祈禱他可千萬別拆她的臺。 「母親上門后,不分青紅皂白,一口咬定我與沈表哥有私情。你說,天下哪有這樣當娘的,簡直是恨不得女兒去死?!?/br> 郁亮的臉色有些掛不住,想起嬌妻的模樣,不像是有心機的。這個女兒,一直都聽愛妻的話,應(yīng)該也不會撒謊。 「你母親必是急暈了頭,她對你的疼愛,你不是不知道。」 這個死男人,被美色迷暈了頭,連親生女兒的話都不信。一顆心全偏向方氏,色迷心竅??此臉幼樱褪莻€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的莽夫。 郁云慈心里罵著,一臉傷心地道:「女兒原本也是那樣以為的,可是…她完全不肯聽我解釋,非要侯爺休棄我。你說,若真是親娘,會這樣害親生女兒嗎?」 「她事事為你著想,你就是這樣想她的。怪不得她說,你未曾把她當過親生母親。你這個不孝女,趕緊隨我歸家?!?/br> 郁亮說著,眼睛又瞪起來。 郁云慈也不怕他,抬頭迎視,「父親以為,她真的視我為親生?父親可知,她為何一口咬定我與沈表哥有私情?父親可知,為何沈表哥能常常出入我們將軍府?那是她故意引來的,就是想讓沈表哥接近我。當然父親一定不會信的,但我還是要說,她這樣做就是要毀了我。她恨我的親生母親,所以她恨我,恨我擁有的一切,包括婚事,她都想親手毀掉。本來她確實能毀掉的,但她有了私心,她想在世人面前表現(xiàn)她的大度,想讓侯爺高看她,高看她生的女兒。她最終的目的,就是想讓郁霜清嫁進侯府!」 「你…你這個不孝女,我看你是瘋了!竟然敢如此說你的母親。」郁亮說著,大手一伸,要來抓她。 她忙跑到景修玄的面前,跪下。 第13章 綠帽 景修玄目光復(fù)雜地望著她,此時的她,無疑是很美的。依外人的眼光來看,她美得驚心動魄,又美得楚楚可憐。 他的眼神像暗箭一般,似乎想要刺探她的內(nèi)心。她的心顫了一下,自己是在做戲,但愿這個男人不要戳穿她。 郁亮哪里能忍有人那樣詆毀他的妻子,就算是他的女兒也不行。比起嬌艷的方氏,眼前冷眉相對的次女就跟那死去的成氏一樣,永遠高高在上,咄咄逼人。 他粗喘著氣,劍橫在手上,「你這個孽障,老子今天非收拾你不可?!?/br> 郁云慈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陣悲哀,不知是原主的,還是她自己的。她不懼地看著怒不可遏的郁亮,這個男人,真是無可救藥。在他的心里,怕是根本就沒有在乎過自己這個原配留下來的女兒。 想想也是,成氏在世時,他就寵愛方氏,成氏必是與他有過爭執(zhí)。而成氏一死,他就扶正方氏,可見他對成氏薄情寡義,又怎么會在乎原主? 可憐成氏,一個國公府的嫡出小姐,嫁給他一個武夫,最后年紀輕輕就死了。而原主,在書中的結(jié)局又是那樣的令人痛惜。 所有的一切,都是眼前的男人造成的。 「父親…女兒句句屬實,難道父親想殺死我嗎?你們就這么容不下我們母女,先是逼死我娘,現(xiàn)在輪到我,我們就那樣礙你們的眼嗎?」 她一邊說著,一邊不著痕跡地往景修玄的身邊移。 「慢著,郁將軍。她是我的夫人,郁將軍提劍登門,對我的夫人喊打喊殺,可是對我們侯府有什么不滿之處?」 景修玄慢慢地起身,郁云慈瞅準機會,起身躲在他的身后。心里徹底放下,看來這個男人或許已經(jīng)開始信任她。 侯爺既然會彈劾郁亮,還稱他為郁將軍,而不是岳父,說明兩人已經(jīng)勢同水火。她必須得讓他明白,自己是站在侯府一邊的。至于將軍府,與她可是沒有半點關(guān)系。 「侯爺,我父親被美色迷了心竅。一個寵妾滅妻的男人,連親生女兒都不信的男人,不配當個父親。若是我娘在天有靈,化成厲鬼也不會放過他?!?/br> 郁亮幾時被別人這樣直白地罵過,越看就越覺得這個孽障像成氏。果然和成氏一樣,嫁人后就露出真面目,陰陽怪氣的,哪有半點女人家的溫婉恭順。 「你這個不孝女,老子今天就是殺了你,誰又能把我怎么樣?」 他舉劍的手被景修玄給制住,動彈不得,手腕處隱隱發(fā)麻。他心里暗驚,這姓景的小子還有兩把子力氣。 「郁將軍,肝火何必如此旺盛。我的夫人,自有我來教導(dǎo),何需郁將軍越俎代庖。」 「侯爺,這不孝女實在是可惡,把她母親都氣倒在床。容老夫?qū)⑺龓Щ厝?,好生教?dǎo)一番再送來侯府?!?/br> 景修玄手一松,用肘子一頂,郁亮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兩步,心里更是震驚。這景小子看不出來,武功竟在他之上。 「郁將軍,若是我記得不錯,我那岳母已過世十年,我夫人哪里來的母親?」 郁亮臉一黑,這景小子是不認自己的嬌妻,簡直豈有此理。怪不得妻子來了一趟侯府,人就氣得暈倒。 「景修玄,你這是什么意思?天下人誰不知道方氏現(xiàn)在是我的嫡妻,她是我郁亮的妻子,自然就是你的岳母。我還道慈姐兒怎么突然性情大變,不認母親,原來是你小子在背后撐腰?!?/br> 郁云慈躲在景修玄的身后,覺得這男人好生給力,不知不覺感到底氣十足。再對上郁亮瞪得快凸出來的眼珠子也不怕。 她看出來了,剛才兩人應(yīng)該是在較量。而且很明顯,是侯爺占了上風(fēng)。她心里更加提醒自己,身在這個時代,或許唯一能護住她的人,就是景侯爺。 這條粗大腿,自己可千萬要抱緊了。 景修玄根本不懼郁亮散發(fā)出來的氣勢,淡淡地抬眉,輕蔑地道:「郁將軍,我與夫人訂親時,方氏不過一個妾室。在我的心里,她永遠都是一個妾,哪配我稱一聲岳母?!?/br> 「好,景修玄,怪不得你在陛下面前參我,原來你是為成氏打抱不平。我告訴你,成氏命短,可怨不得別人。」 郁云慈「騰」地就覺得火大,這死男人說的什么鬼話?好歹是他的發(fā)妻,他居然說成氏命短。成氏若不是被方氏害得,能早早離世嗎? 「父親,我娘是怎么死的,跟你那好妾室可脫不了干系。你們這樣喪盡天良,得了便宜還不敬死者,是會遭報應(yīng)的。」 「你這個孽障!」 郁亮沖過來的身體被景修玄攔住,「郁將軍,我說過,我的妻子只能是我來教導(dǎo)?!?/br> 她有人護著,膽子越發(fā)的大,覺得姓郁的死男人簡直是欠收拾。不惡心惡心他,自己還真對不起原主給的身體。 「父親,你真的以為方氏真心對你?你仔細想想,她所出的子女哪一點長得像你?一個處心積慮害死原配的妾室,為達目的有什么事情做不出來?!?/br> 她見過郁霜清,確實長得半點不像郁亮,更多的是像方氏那朵老白蓮。至于方氏生的那個兒子,她還沒有見過。反正是亂說的,就是要惡心這對狗男女。 出乎意料,郁亮聽到她的話似乎愣了一下,臉很快變得黑沉。 曾有人開玩笑地打趣過,說兒子像方氏的表哥。他那時候不以為意,外甥似舅是很正常的?,F(xiàn)在想來,那可是表舅。 而且方氏的這個表哥,與自己私交不錯,常出入將軍府。他心里驚疑著,越想越覺得兒子長得像對方。 郁亮臉上瞬間的變化被郁云慈看在眼里,她簡直要為自己喝彩。難不成自己胡謅的話,竟然被郁亮當了真,一定是方氏所出的那個兒子長得也不像郁亮。 「父親,你被她騙了!女兒一直不忍心說出來,就是怕父親傷心。但是今天,女兒實在是忍無可忍。你真心待她,如此維護。而她呢?她做過什么?」 「你胡言亂語什么,那樣的話也說得出來,看來確實是欠教訓(xùn)!」 緩過神來的郁亮只覺得惱羞成怒,把火氣全撒在眼前這個不孝女的身上。 郁云慈趁機火上加油道:「父親,女兒是怕您被人蒙蔽,讓那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在暗地底笑話您是個千年的綠毛烏龜?!?/br> 「你…我打死你這個不孝女…」郁亮兇狠地唬著,人卻沒有動。腦子里幾乎是立刻,就浮現(xiàn)出方氏表哥那張臉,那人對他笑著,張狂得意。 景修玄看了郁云慈一眼,意味不明。 郁云慈有些心虛,很快又自我調(diào)整過來??从袅恋谋砬?,說不定自己歪打正著,無意中揭露了方氏的丑事。 而事實上,方氏一直以郁亮為天,與那表兄之間并無茍且。不過是兩家母親是姐妹,她所出的兒子像她多些。而那表哥長得像自己的母親,所以才會有那一兩分相似之處。 這一點,身為古代人的郁亮不會去想。他只會想,兒子與方氏表哥之間確實有一點像。這一點相似之處,被他無限擴大,越想就越覺得自己給別人養(yǎng)了兒子。 他又氣又惱,覺得面上無光,很難下臺。 何況,景小子還在旁邊。讓別人知道自己的窩囊事,而對方也是一個男人,這種感覺實在是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