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第65章 我很想你 臥云居院子里的杏花逐漸開敗,落花若細雪般在地上覆了薄薄的一層,枝頭剩下零星幾朵蕊白,點綴在郁郁蔥蔥的碧葉間,更添了幾分別樣的意蘊。 自溫羨離開后的半個月里,顏姝每日守在臥云居里,晨看花落云舒,暮賞云霞滿天,或讀書習字,或作畫彈琴,或做做針線…可是無論她做什么,始終有道身影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姑娘?」翠喜手里拿了一張?zhí)舆M來,見顏姝又對著窗外的杏花樹發(fā)呆,不由出聲輕輕地喚了一下,見她似是恍然回神,才道,「衡陽王府的明嬤嬤剛剛送來帖子,說是初十那日,衡陽王妃設賞花宴,特意請姑娘一定要過去呢?!?/br> 顏姝將手里一頁未翻的游記擱下,瞥見翠喜手里的帖子,伸手接過來,展開一看,見帖子上的字跡娟秀,認出是盧鳴箏親筆所書,便彎了彎唇角,抬頭輕聲與翠喜道︰「你去與明嬤嬤說,請她代勞告知王妃一聲,我定會如期赴約的?!?/br> 翠喜應了一聲,念及那明嬤嬤還在前頭等消息,便連忙又轉身出去了。 四月初十,連續(xù)下了三兩日細雨的天終于放晴,顏姝帶著翠喜到衡陽王府時,在盧鳴箏身邊伺候的明嬤嬤早已候在了王府的正門前。見身穿粉衫白裙、容色姣好的女子踩著腳凳下了馬車朝自己走來,明嬤嬤愣了一下,旋即揚起一張笑臉迎了上去,笑吟吟地道︰「夫人總算是來了,王妃可都念叨了一個早上呢?!拐f著,引著顏姝進了王府的軟轎,一路便朝盧鳴箏居住的宜蘭園而去。 到了宜蘭園,顏姝下轎,跟在明嬤嬤的身后進了宜蘭園的正屋,一進門,恰看到盧鳴箏正皺著鼻子小口小口地吃著藥。顏姝的目光落在盧鳴箏隆起的小腹上,眼底閃過一抹柔柔的笑意,輕聲開口喚了一聲︰「盧jiejie。」 盧鳴箏嫁進衡陽王府八個月,如今已經有了五個月的身孕,眼下正是衡陽王府受頭等保護的人物。 「阿姝!」瞧見顏姝,盧鳴箏隨手拂開小丫鬟喂過來的藥勺,霍的起身就要朝她走過去。 她挺著圓乎乎的肚子,腳下卻一如往常般生風,動作落在一屋子丫鬟嬤嬤的眼里,驚得眾人立即就變了神色,而明嬤嬤更是快步上前將人扶住,正色地對她道︰「王妃可得注意些才是,這肚子里還有個孩子呢?!?/br> 盧鳴箏輕笑,渾不在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道︰「哪有那般嬌貴呢。」嘴上雖是如此說,可到底還是乖乖地放緩了腳下的步子,走到顏姝的跟前,握住她的手,將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方才抿唇笑著打趣道,「都說『玉容今為相思瘦』,『相思瘦損』,怎生我瞧著你好像長胖了一些?」 她還記得第一回 見到顏姝的時候,小姑娘嬌嬌軟軟,巴掌大的小臉,身子更是單薄的好像一陣風就能吹走似的,如今瞧著小臉似乎圓了一些? 顏姝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臉,的確比從前多了點兒軟軟的rou感,因此聽著盧鳴箏的打趣,一時不由紅了臉,「…」說來也是奇怪,溫羨剛剛離開的時候,她也曾茶不思飯不想,可近兩天胃口卻意外地好了起來。 「不過你胖了些反而更好看了一點兒,哪像我?!贡R鳴箏摸了摸自己的腰,垮了臉。 自從被診出喜脈后,宮里的王府里的各種補品都跟流水似的往宜蘭園里送,明嬤嬤更是盡職盡責地日日盯著她進步,害得她從前盈盈一握的小蠻腰都要跟那小廚房里的水桶一樣了。 盧鳴箏很是怨念,可這衡陽王府里上至黎下至明嬤嬤和丫鬟們都還騙她沒有胖! 「盧jiejie是最好看的娘親呢。」看著盧鳴箏皺眉苦惱的模樣,顏姝有些忍俊不禁,瞥見那廂手里端著藥碗的小丫鬟正朝自己投來求助的目光,便彎了彎唇,對盧鳴箏道,「你還是快些把藥喝了吧,不然一會兒可就該涼了。」 「罷罷罷,喝就喝。」盧鳴箏無奈地說,伸手將小丫鬟手里的藥接過來,直接仰脖一口氣喝完了剩下的湯汁,用帕子擦了擦嘴,方睨了俏臉含笑的顏姝,哼哼道,「來日等你有了好消息,嘗了這滋味,你才知道這里頭的苦呢?!?/br> 「…」 盧鳴箏下帖子辦賞花宴不過是一時心血來潮,請的不過是往日在閨中交好的幾位姐妹,算起來也只有十個人左右,其中就有顏嫣和顏妙兩人。 顏嫣和蘇云淮成親的日子已經定了下來,在端午后,因此這些日子一直被胡氏拘在家里繡嫁衣,倒是鮮少露面,顏姝算著也有些日子沒有見過她了。而顏妙嫁進虞城伯府后的第二個月就被診出了喜脈,虞城伯府三代單傳,對她肚子的孩子無比重視,章平川更是日日地跟前跟后地護著,顏姝想見她一面也不容易。今日三人也算難得喜聚一堂,因此,一見面就有說不完的話。 衡陽王黎喜歡桃花,王府后花園里有一大片的桃花林,雖說春雨連綿了好幾日,但滿園的桃花還是開得極好。盧鳴箏吩咐人在桃林里備下茶水點心,眾人一邊賞花,一邊吃茶說笑,恰有幾分鶯啼燕語春意悄的熱鬧。 眾人賞花興正濃時,一青衫小丫鬟腳步匆匆地從園子外頭跑進來,到了盧鳴箏跟前屈膝行禮道︰「王妃,六公主來了?!?/br> 盧鳴箏眉頭一皺,臉上的笑意頓時淡了幾分。 衡陽王府和太子府關系冷淡,六公主黎沐陽身為太子黎煜的胞妹,素來與黎不大對付,今天怎么會突然跑上門來。 盧鳴箏緩緩起身,扶著明嬤嬤的手正打算出去瞧瞧,卻見黎沐陽已經自顧自地走了過來。 一襲紅衣張揚,面上神色也隱含幾分倨傲,盧鳴箏看著走到面前的黎沐陽,扯了扯唇,「六妹過來,怎么沒讓人提前知會一聲,我也好有些準備,也免得怠慢了你去?!?/br> 黎沐陽環(huán)視了一下桃林里的人,目光最終才落在神色淡淡的盧鳴箏身上,心里不屑地輕哼一聲。 不就是小小兵部尚書的嫡次女,倒在她面前擺起了王妃和嫂子的款來了。 「本公主今日閑來無事,聽說衡陽王妃辦了個賞花宴,心里對三王兄府里的桃花也好奇得緊,這不請自來,你該不會不歡迎我吧?」 盧鳴箏扯了一下唇,「自然不會。」 「那就好?!估桡尻栁⑽P了揚下巴,瞧見站在一旁的顏姝,挑了挑眉,開口道,「這不是顏四姑娘嗎,怎么見了本公主都不吭聲呢?」 她一言落音,在場眾人的臉色都變了幾變。 顏姝已經嫁與溫羨為妻,黎沐陽這一聲「顏四姑娘」稱呼得委實不妥,甚至還有些挑釁的意味在里頭。 聞言,顏姝靜靜地抬眸看了一眼黎沐陽,不惱不怒。 早在長公主府第一次見到黎沐陽時,顏姝就看出了這六公主對自家夫君的那點兒心思,也知道她對自己的敵意。夫君被人惦記,顏姝心里有點兒不舒服,可也不會傻傻地跟公主對著干,因此黎沐陽一開口,她便挪步準備上前與黎沐陽行禮。 公主是君,她上前見禮也是應該。 規(guī)規(guī)矩矩、一絲不差地行了禮,顏姝抬頭對上黎沐陽不屑的目光,彎唇道︰「公主想來不知,我已經嫁人為妻,如今是溫夫人了。」 「你!」黎沐陽氣結,可偏偏無言反駁,臉色頓時有些難看起來。 一旁的盧鳴箏在心里為自己的好姐妹叫了聲好,面上卻只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容,上前握住黎沐陽的手,對在場的人笑道︰「六公主不過一時說順了嘴,想來也不是故意失禮的?!?/br> 黎沐陽一下子抽回自己的手,對上盧鳴箏淡笑的面龐,她張了張嘴,想到淑妃叮囑過眼下不能與衡陽王府交惡,便將到了嘴邊的話盡數咽下,冷笑了一聲,道︰「的確,是本公主忘了?!诡D了頓,她方才又開口道,「宮里進了些上好的青梅,滋味正甜,母妃特意讓我給帶了點過來?!?/br> 她看了身旁的宮女一眼,后者會意,轉身從另一個宮女提著的食盒里取出一碟青梅。 「本來是要送與三王嫂嘗鮮的,只是本公主剛剛過來的路上,聽王府的下人說,王嫂不愛吃甜的,青梅更是沾不得…」盧鳴箏不愛食青梅果,在場的人都知道。黎沐陽看向顏姝,哼笑一聲,道︰「方才本公主無意得罪了…溫、夫、人,這盤青梅就賜予你了吧?!?/br> 她態(tài)度轉變得快,教人心里生疑。 顏姝看了一眼宮女端過來的青梅,抿了抿唇,「謝公主賞賜?!?/br> 言罷,讓翠喜接了過來。 然而黎沐陽又開口了,「溫夫人不嘗嘗本公主特意帶過來的青梅嗎?放心,宮里出來的吃食干凈著呢?!?/br> 盧鳴箏下意識地皺眉想要阻止顏姝去踫青梅,可還未開口,就見她已經拈了一枚小小的青梅果吃了。 小姑娘面色如常,沒有任何不適的反應,甚至還眼楮微亮地拈起了第二枚青梅,盧鳴箏不由松了一口氣,轉過頭看向黎沐陽時,卻見她一臉錯愕之色。 「六公主這是怎么了?」盧鳴箏疑惑地問道。 顏姝也疑惑地看向黎沐陽。 黎沐陽舉起手,指向顏姝,抖了一下唇,「你,你居然敢吃這個?」 不就是青梅果嗎,為什么不敢吃? 在場的人一時都有些疑惑。 盧鳴箏抬步走到顏姝身邊,從翠喜手里的盤子中拿了一顆青梅果,咬一口,娥眉一皺。 這青梅幾乎要把人的牙齒給酸倒了。 盧鳴箏強忍酸意,一臉古怪地將手上的青梅吃完了,而后看向臉上驚色更甚的黎沐陽,「這果子的確不錯?!?/br> 一句話多少勾起了在場女眷的好奇。 黎沐陽讓宮女提前嘗過,明明酸得那宮女到現(xiàn)在還開不了口,怎么到了她們這兒就成了滋味不錯的了?她心生懷疑,隨手指向站在一旁面生的顏嫣和顏妙,「也賞你們嘗兩顆?!?/br> 她的語氣頤指氣使,聽得人心里難受,顏嫣和顏妙心里氣悶,面色也淡淡的,徑自接了宮女送過來的兩顆青梅,各自吃了一顆。 黎沐陽仔細地觀察二人,見她倆吃得眉頭舒展,心里疑惑更甚,到底忍不住走過去也拿了一顆來吃。 「…」酸,除了酸,黎沐陽感受不到別的。 「公主?」顏妙眨眨眼楮笑著問道,「公主,這青梅宮里還有多的嗎?」如果有,她可以讓章平川想辦法去討一些來,天知道這些天她直犯惡心就要這酸酸的果子來壓一壓呢。 「…」黎沐陽想開口,可覺得牙齒都酸軟了,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憤怒地瞪了幾人一眼,黎沐陽拂袖轉身匆匆地走了。 盧鳴箏沒有去管她,只連忙接了明嬤嬤遞過來的水漱了口,待酸意稍稍淡了些,才看向顏姝姐妹,疑惑地道,「阿妙愛吃酸我還能理解,怎么你倆也沒有反應呢?」難不成是心有靈犀地想坑那六公主一把? 「我不覺得酸啊?!?/br> 「酸的才好吃嘛?!?/br> 顏姝和顏嫣一齊開口道。 一旁的顏妙聽了顏姝的話也跟著奇了,三meimei從小到大是個無酸不歡的,可她明明記得四meimei以前最怕的就是酸味了。「阿姝,這么酸的果子你居然說不酸?」 「…」 盧鳴箏也覺得奇怪,倒是一旁的明嬤嬤好似想到了什么,附到盧鳴箏的耳邊嘀咕了一句。 最終,一場賞花宴在一個意外之喜中落了幕。 臥云居,見翠喜端走空了的湯碗出去,顏姝將目光從輕輕晃動珠簾上收回,起身朝小書房走去,從書架上取下一個雕花木匣。 輕輕地打開木匣,只見里面整整齊齊地盛著兩迭書信。 顏姝的目光柔柔地從書信上劃過,取出其中一封書信,展開,龍飛鳳舞的筆跡躍然眼前,見字如晤,她嘴角彎了一下,而后在書案前坐下,鋪紙、研墨、提筆。 這大半個月來,幾乎每隔兩天顏姝就會收到一封報平安的信,信里雖只寥寥幾筆,卻足以令她心安。顏姝沒有給溫羨寫過一封回信,卻會把每天自己做的事情一字一句地記下來,放進信封里,然后再小心翼翼地與溫羨寫給自己的信一起收在木匣里。 左手輕輕地放在平坦的小腹上,顏姝柔柔一笑,落筆于紙上。 —衡陽王府的桃花很好看,但比不上蘭舟湖的杏花林,可惜你回來的時候,杏花應該已經開敗。不過你放心,我會把衡陽王府的桃花和蘭舟湖的杏花都畫下來留給你看的。 —今天有人想欺負我,但是盧jiejie和二jiejie還有三jiejie都幫我出了氣。 —六公主賜的青梅很酸,我很想你,你什么時候回來? —大夫說,再過些日子,滿了一月就能給我一個準信,告訴我是不是不再是獨自一人在家里等你。 —好好照顧自己,早些回來。 第66章 歸來兮 溫府后花園里沿著墻邊栽種的一小排石榴樹悄悄開花的時候,岑伯特意拜托長公主從宮里請了一位醫(yī)術高明的太醫(yī)到溫府來為自家主母請脈,結果自然是大喜。 臥云居里,顏姝呆呆地坐在湘妃榻上,小手輕輕覆在平坦的小腹上,如玉的小臉上有茫然,有驚喜,也有赧然之色。 太醫(yī)說,這腹中的孩兒剛剛才足月,這般一算該是溫羨離開前那一夜懷上的。 想起那晚纏綿的一幕幕,顏姝只覺得耳根子都要燒了起來。 翠喜送太醫(yī)離開臥云居,回來一進屋就喜不自禁地笑道︰「奴婢給姑娘賀喜了!」抬頭,因見顏姝一張臉通紅,她一驚,「姑娘你的臉怎么紅成這樣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箯那霸陬伕藕虻臅r候,翠喜見過大夫人陶氏懷五姑娘顏嬌時的情狀,知道女子懷胎是最幸福之事,同樣也是最辛苦的事情。 顏姝微微往后仰了一下,躲開翠喜探過來想要摸自己額頭的手,抿著唇笑笑,岔開了話題與她道︰「娘她還等著消息,你去侯府跑一趟,另外,你告訴岑伯一聲,教他也去與長公主說一聲,免得教她擔心?!?/br> 岑伯去請長公主幫忙時,只說了顏姝身子不適,故而此時顏姝才作此叮囑。 翠喜「噯」了一聲應下,先去取了一張薄毯過來給顏姝蓋好,方才一溜煙地跑出去。 因著腹中孩子月份尚淺,顏姝便沒有讓人特意給遠行在外的溫羨去信,只依舊在木匣里添了一紙書信。 ——石榴結子時,問君歸不歸?!?/br> 自打顏姝有喜的消息傳回武安侯府,顏桁和蘇氏樂得連續(xù)好幾天都合不攏嘴,蘇氏更是直接收拾了細軟搬進隔壁溫府里親自照料女兒的衣食起居,短短不過半個月,喂得顏姝一見到補湯就忍不住作嘔,也終于體會到了當初盧鳴箏為什么會那樣叫苦連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