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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丞相家的小嬌娘在線閱讀 - 第18節(jié)

第18節(jié)

    顏三公子顏書宣更是怒氣騰騰地沖到了章平川跟前,方才因為抽不開身,這會兒得了機會,一記重拳便直直地揮向章平川。

    拳頭奔著臉來,章平川不是個傻子,自然要躲,可還沒來得及動就被身后人按住,硬生生挨下這一拳。

    顏書宣收起一貫的笑吟吟,罵道︰「嚇壞了我meimei,我叫你這輩子都當不了男人!」

    他不做要人命的事,只做讓人自己不要命的事。

    章平川抹去嘴角的血跡,「嘁」了一聲,聽見顏書宣這一句,竟嚇得倒退半步,下意識想去護住某處。

    他本來不過就是因為龍舟賽上被顏家兄弟超了過去錯失彩頭而心里不爽,才想著當街擋住他們嚇唬嚇唬一下,找回一些威風,他也沒想傷人,哪里知道顏家兄弟身邊的女眷膽子會那么小,這么點兒小陣仗就被嚇到了。

    目光逡巡四顧,章平川看到那幾個似乎被嚇得不輕的小姑娘,也覺得自己方才過分了,加上旁邊有個不說話的溫羨鎮(zhèn)著,他便收了折扇,打算道歉。

    大丈夫能屈能伸。

    然而還沒等他開口,就聽到一個含著怒氣、俏生生的聲音響起。

    「他本來就不是個男人,輸不起?!?/br>
    說話的人是顏妙,即便經(jīng)歷方才那一番亂事,她也還勉強維持了鎮(zhèn)定,看著被嚇得不輕的顏嫣和顏嬌,想起差點兒出了事的顏姝,她氣呼呼地隔著帷帽瞪著那臉頰已經(jīng)迅速腫起來的章平川。

    顏妙本來就是吃不得外人虧的性子,此時若不是有顏書寧和顏書安擋在身前,她可能會直接沖過去踹人了。

    章平川被罵了,還是最傷男人的話,可他卻一反常態(tài)沒有跳腳。

    不是因為被一旁的溫羨震懾住了,而是因為這個聲音讓他愣住了。

    先前躲開的百姓開始漸漸地圍了過來,顧及幾個小姑娘,顏書安暫時不想與章平川計較糾纏將事情鬧大,便緩緩地開了口,「章小公子今日之舉,顏某記下了。」

    說完,他轉(zhuǎn)而看向溫羨,拱手道︰「溫兄今日的援手之恩,改日定當?shù)情T拜謝?!?/br>
    看得出顏書安此時息事寧人的用意,溫羨淡淡頷首,啟唇道︰「此處交與我。」

    顏書安報之以感激一笑,招呼了顏書宣,便領(lǐng)著四個小姑娘準備離開。

    這一次沒有人敢阻攔了,章平川亦是跟蔫了一般。

    顏姝走了幾步,忍不住頓住,側(cè)過身子回頭看向那如青竹挺拔的身影,見那人微勾著唇角露出一絲笑,連忙低頭扭身緊緊地跟在顏書安的身畔離開。

    小姑娘纖細的身影漸漸地隱于人群中,溫羨嘴角的笑容斂去,目光涼涼地落在章平川身上,見他還在猶自發(fā)怔,便皺起了眉頭。

    「溫大人,你知道方才罵我的那個小丫頭是誰嗎?」即便迎著溫羨迫人的目光,章平川這一句也問得十分利索,然而很快他又自顧自地道,「哦,她是顏家那幾個的meimei,完了…」

    他念念叨叨,溫羨不耐其煩,「章平川?!?/br>
    淡淡的沒有半分情緒的聲音將章平川從自己的思緒里拉了回來,他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今日好像一不小心又一次栽在了溫羨的手里,當場就垮了臉,語氣頹喪,頗有幾分破罐破摔的意味,「隨你處置好了?!?/br>
    溫羨輕呵了一聲,轉(zhuǎn)身離開。

    明明方才看起來還很生氣的一個人,突然就這樣走了?章平川顯然有些回不過神了。

    「逆子!」

    一聲怒喝從背后傳來,章平川后脊汗毛直豎。

    他老爹愛子心切沒錯,可今兒出門卻特意耳提面命不許他惹事,這會兒被逮個正著,章平川直覺沒好事了。

    虞城伯早知幼子紈褲,竟不料他還能干出當街攔人的事,而且攔的還是風頭正好的武安侯的家人,這不是在得罪人嗎?

    而且他方才遠遠地瞧著這逆子還把那朝中的「玉面判官」給招惹了。

    虞城伯覺得實在不能再放養(yǎng)這個兒子了,當場讓人把章平川拿繩子綁了,決心要好好整治一下惹是生非的逆子。

    「借虞城伯的手收拾他兒子真能靠得?。俊?/br>
    溫羨才回到席上,黎便笑著問了一句。

    越過臨街的窗口望去,恰好能看見虞城伯扭綁章平川的一幕,這也是溫羨適才能夠恰好救下顏姝的緣故所在了。

    溫羨轉(zhuǎn)了轉(zhuǎn)手里的酒杯,收回了視線,「自然靠不住?!?/br>
    虞城伯長子早夭,到了中年才得這個幼子,自是寵溺非常,這一回縱使動怒,不過小懲大誡,哪里能扭得回章平川的性子?

    「我記得你之前說過,這章平川有可取之處?」黎覺冷眼瞧著這個家伙倒覺得他是個頭腦拎不清的。

    除非窮兇惡極,不然是人都有一丁半點可取的地方。溫羨一直都認為,章平川雖然游手好閑是個出了名的紈褲子弟,但是單沖著他知道拿銀子去救濟人,說明他本性不是壞人,只不過是缺乏磨煉管教,被虞城伯教養(yǎng)廢了罷了。

    黎看著溫羨垂眸若有所思的模樣,忽然笑了一聲,似是輕嘆般開口道︰「不過今日他動了不該動的人,踢到你這塊鐵板,怕是日后該有些苦頭吃了?!挂姕亓w的目光突然橫了過來,黎笑意不減,「時慕,原來鐵樹也有開花的時候,本王原以為你是個不會動心的人?!?/br>
    他與溫羨是打小一起玩到大的交情,自然知道在十年前的變故發(fā)生以后,溫羨的性子幾乎已經(jīng)冷清到了這天下仿佛沒有什么能夠在他心上掀起波瀾。然而方才他看見那女子摔出去時卻破天荒地慌了,甚至連隱藏功夫都顧不得。

    溫羨哂笑一聲,語氣波瀾不驚,「天下哪有不動凡心之人?!?/br>
    一句話坦然默認了黎的猜測,反而令黎有些意外了,「著實有些出人意料了。」想起方才驚鴻一瞥,黎搖了搖頭,沒料到溫羨喜歡的竟是那種弱質(zhì)纖纖的小姑娘?!高@姑娘瞧上去身子羸弱,想來是深居簡出的,怎的就被你看上了?」

    此時此刻的衡陽王殿下哪里還有一貫的矜貴,臉上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些許的促狹。

    然而,縱使他再如何好奇,這一次溫羨卻并不接話。

    半晌,黎端著酒杯,閑閑挑眉,看著垂了眼簾抿酒的溫羨,似是無奈地勾了勾嘴角,算是知道他并不想提,便也就此揭了過去。

    酒過三巡,宮中傳信,云惠帝召衡陽王殿下進宮,黎有些惋惜地看了幾眼桌上的美酒,到底離去,只留下溫羨對著三壺兩盞清酒獨坐。

    美酒于萬俟燮和衡陽王黎而言或許是不可割舍的一點心頭好,于溫羨不過是閑時偶品,只今日他卻提著酒壺自斟自飲起來。

    酒入喉,一絲絲辛辣仿若滑入了心頭,糾纏得舊昔被掩下的思緒一點一點被勾起,連著那抹纖細羸弱的身影一同涌了出來。

    溫羨記得,他第一次見顏姝,不是在白水鎮(zhèn)的街頭,亦不是在春水推浪的夜江上,而是三年前,在平州。

    三年前平州的初冬料峭凜寒,紛紛揚揚的白雪在冬月初便覆蓋了整座平州城。溫羨旅經(jīng)平州,因大雪封路而借居于平州啟安寺,在那里遇見了不過十歲光景的小姑娘。

    皚皚白雪,琉璃世界,紅梅初綻,身量未足的小姑娘踮著腳尖去夠那低枝上的梅花,斗篷的風帽滑落露出猶帶幾分病色卻姣好靈秀的側(cè)顏。

    彼時的溫羨雖不過十七歲的少年郎,但生于富貴鄉(xiāng)的他也是見多了各種絕色,可偏偏這個稚氣未脫的小姑娘讓他駐足于默林外,任風雪落滿肩。

    后來他每每憶及這一幕,總是能清晰地記得梅樹下那柔弱的小姑娘仰頭一剎明亮的水眸里流露出的小倔強。

    明知不可及,偏不肯認輸,像極了曾經(jīng)的自己。

    時隔三年,白水鎮(zhèn)的街頭,即便小姑娘個頭長高了些許,他還是一眼認了出來,出手救她和威脅萬俟燮去治病都是未做深思的。

    在萬俟燮問他為何千方百計逼著他出手醫(yī)治一個素昧平生的小姑娘時,溫羨也在問自己這個問題。

    沒有答案。

    只是夜里有舊夢依稀。

    打從小宋氏過世,溫羨大病一場后,總是會夢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模模糊糊,難辨真假。夢里發(fā)生了許許多多的事情,他能清清楚楚記得夢過的事,只是那夢里總有一抹身影是看不清的,就好似他永遠無法抓住的東西。直到再次遇見顏姝,他漸漸地將小姑娘與夢中人合在一起,但卻沒有絲毫歡喜,心頭反莫名生出了求不得放不下的悵惘。

    「施主如此,不過是因果定數(shù),是緣是劫,只看施主怎么看了?!?/br>
    耳邊回響起定光寺禪師的話,溫羨將手中的酒盞叩在桌上,伸手按了按眉心,未幾一聲輕嘆便自薄唇間溢出。

    習慣了將一切把握在自己的手里,如今這般心境著實令溫羨生出了幾分自嘲之意。

    然而心思亂了的人并不止他一個。

    顏姝幾人回了府,府上早聞?wù)f了街上發(fā)生的事情,顏老夫人不擔心三個孫子如何,只將孫女幾個招到跟前,詢問打量見她們沒有傷到,才稍稍安心,吩咐人煮了安神茶讓她們飲下后,才派了人送她們回各自的院子歇息。

    芙蕖院里,顏姝送走了自家娘親,躺在床榻上,安神茶的效用半點兒也沒有發(fā)揮出來。燈照青壁,映照出輾轉(zhuǎn)反側(cè)的身影,直到夜半平息。

    因著夜里睡得晚,次日清晨顏姝起身的時候,翠微和翠喜已經(jīng)將屋子外間收拾妥當了。因見她擁著被子坐在榻上,翠微輕輕笑了一聲,轉(zhuǎn)身將昨日被遺忘了錦盒拿了進來,道︰「姑娘,這步搖是收起來,還是…」

    「玉步搖本是女兒家用的物什,那溫大人嫌棄才給了你們?nèi)?,卻被他拿來送給了四meimei,可不就是借花獻佛么?」

    顏二公子的話猶言在耳,顏姝看了一眼被翠微捧在手上的錦盒,想到昨晚輾轉(zhuǎn)反側(cè)的緣由,便別開了臉,輕聲道︰「暫且收起來罷?!?/br>
    聞言,翠微露出了點兒失望來,這么好看的步搖要被壓箱底閑置,有些可惜了。

    顏姝換了衣衫起身,梳洗后先去松鶴堂給顏老夫人請了安,之后才往東跨院去。

    東跨院里丫鬟進進出出,顏姝一進門就見一個嬤嬤在指揮著人收拾東西,認出那是蘇氏身邊陳嬤嬤,她微微蹙了一下眉尖,眼底流露出一絲疑惑來。

    她記得這院子在前日就收拾妥當了,這會兒怎么又開始整理箱籠了?

    「姑娘來了?小心些,別被磕踫著了?!龟悑邒咝Σ[瞇地迎了出來,給顏姝打千施了一禮,才繼續(xù)道,「夫人在那邊校場上,剛剛還念叨著過會兒就去瞧您,沒料到姑娘這就來了。」

    聽說蘇氏在校場上,顏姝不由牽唇笑了。

    她家阿娘雖然是回了信陵、身居內(nèi)宅,但這每日晨起練功的習慣還是沒改。

    腳下的步子移了方向,顏姝轉(zhuǎn)身往東邊走去。

    東跨院的校場是當初顏桁特意寫信回信陵拜托主持中饋的長嫂讓人收拾出來的,場地雖然不大,但足夠施展拳腳。

    校場的兩邊擺著整整齊齊的兩立兵器架,上面擺滿了各式兵器,校場中央的空地上,身著一襲絳紅色衣裳的蘇氏正手持長槍揮舞,動作流暢,頗有幾分游龍之勢。

    顏姝靜靜地站在一旁,直到蘇氏收了長槍,站在那兒用袖子擦汗時才開口喚了一聲。

    蘇氏扭頭就看見自家俏生生的閨女兒,布著薄汗的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笑容,隨手將長槍扔進兵器架,便走了過來。

    蘇氏不似一般的婦人,因著自幼習武,又在邊城待了十多年,跟著顏桁也上過沙場,性子就十分的爽朗,走起路來也是腳下生風。

    「大早上的露氣濕重,怎么就到處跑了?」因見顏姝眼下有淡淡的青色,蘇氏便有些心疼,「昨兒個被嚇壞了吧?放心,你爹會收拾那個不長眼的臭小子?!?/br>
    顏姝挽住蘇氏的胳膊,「阿娘,我沒事的?!诡D了頓,才有些遲疑地開口問道,「我方才過來,瞧見陳嬤嬤在領(lǐng)人收拾箱籠,阿娘之前不是說暫時不回平州去了,怎么…」

    蘇氏牽著顏姝回了屋,自己倒杯水喝了后,才笑著與她解釋,「平州眼前是回不去了,只不過咱們也不在這里住了?!?/br>
    「不在這里住了?」顏姝倏爾睜大了水眸,「我們要搬出去嗎?」

    蘇氏笑著點了點頭,知道顏姝定是疑惑,便與她道,「你爹如今封了侯,今上親賜了宅邸,咱們啊自然得搬過去的?!?/br>
    「那祖父與祖母呢?」大伯、二伯和四叔各自有家業(yè),顏姝沒問,只是想著自家三房本就常年不在信陵,如今乍一回來就搬了出去,豈不是要寒了老人家的心?

    小姑娘水汪汪的眼楮明亮澄澈,神色認真的模樣教蘇氏看了莞爾,「原是想接過去一起住,只不過老人家不愿意麻煩,左右宅子離得不遠,平日里勤過來這邊也方便?!拐f著又伸手撫了撫女兒柔軟的發(fā)絲,蘇氏有些慨嘆,「一轉(zhuǎn)眼娘的小阿姝也長大了。」

    當初那個小小的軟軟的娃娃一轉(zhuǎn)眼間就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心思細膩,懂得為別人著想了。

    她想起這么多年來在平州的日子,垂了眼眸,對女兒道,「阿姝,你會不會怪娘這些年沒有好好陪你?!?/br>
    蘇氏是在陪同顏桁往平州赴任的路上懷了顏姝,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女兒嬌嬌軟軟又有些不足之癥,她本該悉心呵護,可當初卻因為年輕未收性,照看女兒的時間甚至都沒有常在軍營的顏桁多。等到她穩(wěn)住柳營的女兵,想要收心照顧女兒時,顏姝已經(jīng)學會了自己走路,自己吃飯,自己喝苦巴巴的藥…

    她不是心思細膩之人,只覺得女兒雖然嬌弱,但是繼承了她和顏桁的堅強,反生出欣慰,不覺就疏忽了,直到這一次分開久了,乍一見顏姝,蘇氏才恍然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又錯過了什么,心頭綴滿了歉疚。

    顏姝輕輕抬眸看向蘇氏,側(cè)著腦袋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阿姝知道娘一直都很疼愛阿姝,怎么會怪阿娘呢。」

    規(guī)訓(xùn)女兵本就困難重重,蘇氏每次回到將軍府都是夜半,可不管再累,都會去顏姝的屋子看看她,這些顏姝都知道。

    或許她也曾生過埋怨的心思,但是她們總是一家人在一起,她也是爹娘的心頭寶不是嗎?

    女兒體貼,蘇氏心里熨帖,但還想趁著如今閑下來了,多彌補一些。

    看著顏姝身上的衣衫,蘇氏道,「改日娘領(lǐng)你去重新做幾身新衣裳,還有這釵環(huán)也置換些新的?!固K氏不會女紅,沒法親手為女兒裁剪衣衫,但銀子管夠。

    因提到釵環(huán),蘇氏便想起昨日聽說的玉步搖之事,問道︰「聽翠微說,昨日龍舟賽的彩頭你三哥哥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