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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論穿越女的倒掉在線閱讀 - 第77節(jié)

第77節(jié)

    反而那仙女上前蹲下來時,他猛的意識到——她的身體幾近透明。

    他驚恐的抬手試了試,卻在碰觸到她的皮膚前猛的收回,惡狠狠的低聲問道,“你是人是鬼!”

    而后立刻想起什么,手持佛珠開始誦經(jīng)。

    那“仙女”于是輕輕笑了。

    “我還不是惡鬼……至少眼下還不是。”她說,“你自己便是比惡鬼還惡的惡人,竟還想念經(jīng)超度旁人嗎?”

    行寂和尚不答話,只念經(jīng)不止。

    此刻壇下聽眾也都看到了那“仙女”,早有行寂和尚的信徒認了出來——那仙女的面容分明和持盈道長一模一樣。

    有人怒,有人罵,也有人驚懼觳觫。

    持盈道長卻不慌不忙的起身,聲如音樂天,和煦生香。慈音悲憫吉祥,道,“如是我聞——”

    四字一落,滿庭寂靜。

    眾人不由自主便平靜下來,便在簌簌落著的血色飛花之中,宛若著魔般聽持盈道長講經(jīng)。

    第80章 蠟炬成灰(八)

    她說,佛祖苦修六年之后,來到菩提伽耶城。在菩提樹下之金剛座上結(jié)跏趺坐,誓言不成正覺、不離此座。

    佛祖于是調(diào)伏內(nèi)心,以大智慧觀照宇宙洪荒、一切過去未來。終于領(lǐng)悟緣起與寂滅,證得四諦法及十二因緣。1

    隨著她的話音,眾人便見蔭蔭菩提樹下,晨露映著日光,靜謐祥和。

    尚未證道的悉達多太子自伽阇山苦行林中走出,他模樣消瘦枯槁、衣衫襤褸。他已明白,過度的享受固然妨礙他領(lǐng)悟正覺,可一味苦修同樣不能令人大徹大悟。他決定放棄苦修,重新參悟。

    河邊牧羊女向他獻上乳糜,太子便領(lǐng)而受之。吃了乳糜,他便恢復(fù)往昔的強壯。他又去尼連河畔沐浴浣衣,再度變得榮光煥發(fā)。

    他來到菩提伽耶城,見畢缽羅樹下有金剛座,于是坐而悟道。

    當(dāng)年四門游觀,見眾生生老病死之苦。從此離宮出家,開始修行。這七年來一直伴隨在他左右的,內(nèi)心中的痛苦、執(zhí)著、迷茫、畏懼一一化魔而現(xiàn)形,而后逐一在慧光中消退。終于大智慧之光普照萬類,結(jié)成菩提正果。2

    她說,當(dāng)此之時,佛祖已根絕愛恨,即將出離魔境欲界。祥光照耀三千界,六欲天之上的魔宮亦為之震動。

    魔王波旬為之憂愁恐懼。

    “悉達多將修成菩提道果,脫離我之領(lǐng)域。我當(dāng)趁他尚未成道,前往嬈亂?!?/br>
    何為欲界?

    輪回六道,一切有五欲六塵之眾生所居之處,下自地獄,上至他化自在天,為欲界。

    何謂魔王波旬?

    其為欲界之主,身具三十二偽相,神力為諸天第一。渺小時如塵埃,可潛入尊者腹。偉大時如巨龍,可繞佛身七匝。

    當(dāng)其現(xiàn)身嬈亂時,化身入人五欲六塵之中,洞見一切孽業(yè)心魔。

    眾人便見世尊放大光明于三千界,諸天作樂,神佛現(xiàn)身。地中祥云涌起,生千葉蓮花。

    世尊即將證道。

    忽然黑霧涌起,日月無光。流星墜落,山海震動。

    ——天魔現(xiàn)身了。

    其足踏地,其頭頂天。其身有千臂,面有三十二相3。眼如銅爐,舌如曳電,出息入息若雷雹聲。

    其手持無數(shù)鎖鏈,每條鎖鏈盡頭都有天魔六鉤,分別鉤住人的眼、耳、鼻、舌、身、意。

    眾人忽覺得鎖鏈纏身。恍然間竟都覺著自己坐在菩提樹下——天魔前來擾亂、審問的,竟就是他們自己。

    正慌亂間,忽又聽得唱經(jīng)之聲。

    便見行寂法師仍在壇上,宛若未察覺到一切異象一般,正閉目念經(jīng)不止。

    一時之間,眾人竟不知自己是在佛祖悟道的菩提樹下,還是在希玄寺摩崖大佛像前。

    “……若有善男子、善女人聞是經(jīng)受持者,及聞諸佛名者,是諸善男子、善女人皆為一切諸佛之所護念……”

    云秀在梧桐樹上托著腮幫子看——自然也聽到了行寂念經(jīng)。

    她也算是讀過佛經(jīng)的人,一聽就知道是《阿彌陀經(jīng)》。不由就想這行寂和尚真是沒用——《阿彌陀經(jīng)》就是個說明書,給人介紹一下西方極樂世界有些什么風(fēng)景、什么佛,告訴你大聲念出這些佛的名字就可以得到保佑。

    這會兒念《阿彌陀經(jīng)》,跟人被揍怕了就哭爹喊娘有什么差別?

    還不如念一念《心經(jīng)》,調(diào)伏調(diào)伏心魔呢。

    然而行寂此舉居然真的啟發(fā)了坐中眾人,眾人紛紛閉目打坐,跟著他開始念《阿彌陀經(jīng)》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wèi)國祇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大阿羅漢……”

    持盈法師卻并不著急,只拈花一笑。道,“何謂祇樹給孤獨園?”

    她聲如調(diào)箏,翁翁有回響。眾人心中不由又一蕩,三心二意的聽了起來。

    她便說,佛祖破除了波旬之?dāng)_亂,得證菩提。

    舍衛(wèi)城中須達長者在竹林中見佛祖莊嚴寶相,心生喜悅仰慕,跪地禮拜。佛祖于是為他講四圣諦法。須達長者聽后心性洞開,懇請佛祖前往舍衛(wèi)城中講法。佛祖坐下有比丘千百眾,為供奉此千百比丘,須達長者許愿在舍衛(wèi)城中為佛祖建造精舍。

    舍衛(wèi)城南郊二里外有園林,池流清靜,林木華茂。為太子祇陀所有。

    須達長者向太子購買此園,欲在此處建造精舍。太子不愿,便刁難他說,“你用黃金鋪滿院子,我才將它賣給你?!?/br>
    須達長者于是傾家蕩產(chǎn),用黃金鋪滿了園林。

    他的誠心終于打動了太子,太子愿意將花園讓渡給他,和他一道供奉佛祖。

    于是建成了祇樹給孤獨園。

    為何如此稱呼?——須達長者以黃金鋪園,卻未鋪到園中樹木。園中樹木仍為太子祇陀所有,是太子祇陀所獻,故稱祇樹。須達長者樂善好施,國人尊稱他為“給孤獨”,園是給孤獨所獻,故稱給孤獨園。

    世間善惡恩怨亦如這祇樹給孤獨園之名,一筆歸一筆。是誰的善業(yè)便是誰的善業(yè),是誰的孽報便是誰的孽報。

    隨著她的話音,眾人便如置身在祇園精舍中。一些人眼中,金子鋪滿了花園,燦然奪目。另一些人眼中,須達長者虔誠皈依,貧而樂道。

    世尊再度現(xiàn)身,而他們各自化身為菩薩、比丘,正聆聽世尊講經(jīng)。

    唯獨持盈道長所化之天女不安于座,正立在世尊身旁,面朝諸佛,不敬不禮。

    而天魔鎖鏈如巨龍般繞諸佛七匝,六鉤勾住了諸佛的六根。

    持盈道長便說,世尊在黃金鋪就的精舍中,為諸比丘說當(dāng)年菩提樹下如何證道成佛。

    其時,天魔前來嬈亂。他先派出了自己的眷屬愛欲。

    眾人便見諸佛身后,有嬌美女子自祥云飛花中現(xiàn)身,綾羅半遮,曼妙妖嬈。她們笑盈盈的纏繞在諸佛周遭,鶯歌燕舞,芳香醉人。

    片刻之間,諸佛盡都陷落,丑態(tài)畢露。唯獨一人毫不動容——正是行寂法師。

    持盈道長便說,他又派出了自己的眷屬財欲。

    便有美人華服深衣,遍身珠翠,捧黃金而來,笑盈盈的領(lǐng)了諸佛去華屋金窟。

    行寂法師依舊不為所動。

    持盈道長靜靜的看著他,繼續(xù)說,天魔便又派出了自己的眷屬權(quán)欲。

    便有美人矯矯磊磊,身披七寶袈裟,手托丹書鐵券而來。

    行寂法師眉心微微一顫,稍稍有些不能安坐。

    持盈道長便輕輕的說,天魔使眾眷屬高頌其功德,聲名遠播寰宇。

    行寂法師心神大亂,不覺睜開了眼睛。便見愛欲化作了持盈道長的模樣,眼波清澈,錦心繡口。潔凈美好,卻如萬水千山橫亙在前,不可逾越。于是貪嗔癡慢四毒并生,剎那間心魔涌入。他翻身將愛欲推倒在地,妒火與欲|火再也壓制不住,魔相盡顯。

    三魔女俱已現(xiàn)出本相,都是皮皺rou腐的白發(fā)骷髏。然而壇上“諸佛”一個個鎖鏈縛身,纏著骷髏垂涎狂亂,不忍釋手。

    底下眾人微微sao動起來。

    持盈道長閉上眼睛,久久不語。

    云秀看著底下sao亂丑態(tài)——比起對這些惡人的憤怒來,心中更多的卻是為持盈道長而難過。

    她讓她盡情的去大鬧一場,她卻先設(shè)下了這場審問。

    也許直到生命的最后,甚至直到前來復(fù)仇的此刻,持盈道長心中執(zhí)著的依舊是——為什么這么對我。

    也許直到最后一刻她也還在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僥幸希望或許是因她無意中做錯了什么,才最終招致這一切。

    可是,沒有。

    行寂對他作惡,僅僅是因為嫉恨。因為知曉其人的才能自己望塵莫及,故而心生歹念,做盡壞事將她拖入地獄里。而其余諸人對她作惡,亦僅出自本心丑惡貪欲。

    ……她的一生,就只因為這微不足道的理由,而零落成泥碾作塵。

    讓人怎么能甘心。

    持盈道長終于睜開了眼睛。

    化而為天魔相,正是波旬本尊。她面青黑如阿修羅,忿怒恐怖。千手持鎖鏈,腳下踩著鎖鏈鎖住的眾人。

    她碾住行寂和尚,斥問,“就為了這般理由?”

    行寂和尚早已混亂失智,抱著骷髏發(fā)泄欲念和暴虐,“我沒錯,我沒錯——我沒錯!”

    “當(dāng)日你見我容貌,可曾心生邪念?”

    行寂和尚在惑亂中微微動容,鎖住他雙眼的魔鉤鏗的鎖上,鮮血飛濺。行跡捂住雙目,哀嚎不已。

    “當(dāng)日你評論我的品行,可曾有穢言妄語?”

    鎖住他舌頭的魔鉤鏗的鎖上。行寂和尚捂著嘴唇,嗚嗚不成聲。

    “當(dāng)日在木蘭觀,你可曾持刀逼迫,玷污我身?”

    鎖住他男|根的魔鉤鏗的鎖上。行寂和尚撲倒在地,暈厥過去。

    持盈道長目光望向了被鎖住的其余諸人。

    他們不似行寂和尚那般熟讀佛經(jīng),入魔便也沒那么深,此刻已然清醒過來。

    不知是誰先指著行寂和尚,“是他指使的——是他說你不潔,我們才……”驚恐慌亂之下,惡言再度脫口而出,“是你先失貞的——我們不過是睡了個破鞋,憑什么這么對我們,憑什么??!”

    魔鉤收緊,在嘶嚎聲中扯斷了他們的舌頭。

    持盈道長如看塵埃般看著他們,“你們已殘缺了,再殘缺些,也不算什么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