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紙飛機(jī)、位面之人生贏家、丞相家的小嬌娘、獨(dú)寵嬌妻(重生)、到我懷里來、七零年代小溫馨[穿書]、星際第一茶葉蛋、未來之制藥師、縱使相逢應(yīng)不識、穿成極品老太太(種田)
四面無風(fēng),疏密錯(cuò)落的園林如凝墨而成。暮色已盡而夜幕未臨時(shí),黛藍(lán)的天色清透如水。 兄妹二人提著琉璃燈,一前一后走在蜿蜒的山石小路上。 藤蘿攀附的峭壁前,令狐十七停住腳步回過頭來,向云秀伸過手。 云秀自然而然的就握住了。 她一路都在琢磨該怎么令她二姨開口。跟著令狐十七走出去好久,在令人舒適的寂靜無言中忽有那么片刻走神,才遲鈍的察覺到,他的手心溫暖干燥,觸感剛剛好,透過手腕傳過來的力道也平穩(wěn)可靠。和當(dāng)年她牽著他的手,帶他去看暮春桃花時(shí),截然不同。 她下意識的比了比兩人手掌的大小,不合時(shí)宜的話猝不及防就說出口來,“你力氣不會比我大了吧?” 回答她的是氣結(jié)的一聲,“……閉嘴?!?/br> 來到正院時(shí)天已沉黑了。 院子里燈火通明,燈籠沿著長廊比次延伸。燈籠下,侍女們捧著餐具忙碌的往來。雖比不得在鄭國公府里時(shí)用餐的排場,卻也足夠華奢了。 先前陪令狐韓氏讀詩的丫鬟正從屋里出來,見云秀和令狐十七一道過來,明艷的抿唇一笑,回頭向屋里道,“十七郎帶著小道長回來了” 便引著云秀和令狐十七進(jìn)去。 令狐韓氏顯是才從外面回來,身上已換了見客的行頭。聞聲回過頭來,先拉過令狐十七上下檢看了一番,見他面色如常,方松了口氣。 這才從容轉(zhuǎn)向云秀,也上下看了一番,笑道,“沒嚇著吧?” 云秀悄悄看了令狐十七一眼,“……還好。” 令狐韓氏便一左一右挽著兩人的手,拉他們?nèi)胂?/br> 又笑道,“這山上古怪,接二連三的遇見妖異,也不知是什么緣故。所幸這妖異倒不害人,只是動輒漫山遍野的開花,怪招搖的。問過山上的道長,他們都不知怎么回事。問了你師父,你師父只說是靈氣外溢所致?!?/br> 云秀揣摩著令狐韓氏的意思,試探道,“是。夫人似是不大喜歡?” 令狐韓氏眸子一垂,笑道,“確實(shí)不喜歡。我雖不是什么修道人,卻也知道,天行有常,事異必妖。似這般肆意擾亂時(shí)節(jié),嘩眾取寵,縱然真有什么靈氣,也不過是作祟的東西罷了。我雖不怕它,可總遇上,也覺著惱人。” 云秀又望向令狐十七,卻發(fā)現(xiàn)令狐十七也正不懷好意的看著她。 那笑容太意味深長,縱然他不開口,云秀都能看得出他的心思“且看你如何作妖”。 ……這人真的好麻煩?。?/br> “夫人已不是頭一次遇見了?” 令狐韓氏點(diǎn)了點(diǎn)頭雖稱呼云秀“小道長”,可對著一個(gè)十歲出頭的小孩子,令狐韓氏顯然難生出什么戒備來。便如尋常同孩子說笑般,慈愛里帶了些逗趣,指著令狐十七道,“他出生那日就遇到過,也是滿院子花忽然就都開了。旁人都說是吉兆,我看根本就是一場桃花劫他從小就見不得春花,每年逢春花開,都要臥病,換了多少藥方都不管用,這兩年才漸漸好起來。今年春天又遇上下山時(shí)走得好好兒的,不過停了一回車,漫山遍野花都開了。適才你們倆不又遇著一回?” 云秀迅速的看向令狐十七看到?jīng)]?作妖的是你,是你! 令狐十七全不當(dāng)回事,好整以暇的回看她,還有余裕飲茶、用飯。 云秀便問,“小公子出生前可遇到過?”又道,“也是在這山上?!?/br> 令狐韓氏回想了片刻,似有所動。但眨眼間面色便恢復(fù)如常,笑道,“十多年沒回來了,哪里還記得以前的事?!?/br> 她年幼時(shí)在華陰縣居住過,少女時(shí)則就在山下村同少年重逢,此地滿滿都是回憶??v然她說不記得了,也必定曾有一瞬不經(jīng)意間想起往事。 云秀便道,“我?guī)煾刚f過,所謂靈氣,并非只有山川草木之靈。人間香火也是靈氣,是人心之靈。譬如人間許多英靈,在世時(shí)并無得道成仙之心,可因萬人信仰供奉,死后便也成了神靈。除此之外,人心中生愿、死前遺愿,也能凝聚成靈氣。山川草木之靈往往無情,只因循天時(shí)??扇说南慊鸷挽`愿,卻天生就有悲喜,感人情而動。夫人您能和此山間的靈氣互有感應(yīng),恐怕是和此地的靈愿有過什么因緣際會?!?/br> 令狐韓氏先是聽著,漸漸就有些失神。待云秀說完,她卻笑了起來,“你覺著都有些什么因緣?” 云秀便問,“夫人在此地,可有什么故交好友夙愿未償,便已過世了的?” 令狐韓氏搖了搖頭,道,“沒有?!?/br> 她答得太平靜、太干脆了,全然出乎云秀的預(yù)料。云秀一時(shí)竟有些不知該怎么開口。 隨即便聽到令狐十七特有的帶了嘲諷的看熱鬧的笑。 云秀臉上一紅,便有些羞惱,道,“看來我的夢又出錯(cuò)了?!?/br> 令狐韓氏沒有接話。令狐十七卻饒有興致,“夢,什么夢?” 云秀在他面前胡說八道,可從來都不會心虛,“我自幼便常夢到不認(rèn)得的人,事后卻往往真見著那些人。向他們詢問夢中之事,都說確實(shí)發(fā)生過,然而都是許多年前的事了??蛇@些年的夢卻漸漸不準(zhǔn)了,偶爾甚至?xí)粢娔吧藦浟羟暗木跋?,說是自己掛念著某某人……可待我真見著人了,詢問起來,往往都說不記得有這么個(gè)人、這么件事。” 令狐十七故作驚訝,“夢見死人?你該不會是被什么不干凈的東西纏上了吧?” “這是遺愿,”云秀一本正經(jīng)的針鋒相對,“是天地之靈的一種,唯有純粹的善念與執(zhí)著才能遺留下的心之靈。能看見遺愿,是入道的征兆。只不過我修為不足,還看不太透徹,故而偶爾會出錯(cuò)罷了!” 令狐十七嗤之以鼻,從銀盤里拾了棉巾擦了擦手,用手背撐著臉頰,懶散又挑釁的笑道,“你這次夢見的死人,是個(gè)男人吧?”云秀才要還嘴,就聽令狐十七又道,“牧羊出身,后來當(dāng)上了翊衛(wèi)。曾隨我阿爹出使過藩鎮(zhèn),后來隨我舅舅外出平叛,被背后飛來的冷箭穿胸而死?!?/br> 少年并不是牧羊出身他也生在鄉(xiāng)賢士紳之家,但這并不重要。令狐十七所說的男人,毫無疑問就是他。 云秀面色隨著他的描述而變,根本克制不住驚訝。 令狐十七顯然看到她的回應(yīng),他嘲諷的笑,“我也夢見了,是不是說我也入道了?” 云秀還在震驚之中,尚未來得及回答,便聽上首杯盤倒地之聲。 令狐韓氏面色陰沉,極怒且驚,起身時(shí)碰翻了面前幾案。杯盤茶盞滾落一地。 “什么時(shí)候的事?”她問。 云秀和令狐十七一對視,都有些愣云秀沒料到令狐十七會突然發(fā)難,當(dāng)著令狐韓氏的面就將一切和盤托出,而令狐十七則顯然是沒料到他和盤托出的后果。 令狐韓氏驚怒中又擔(dān)憂恐懼的看著令狐十七,“何時(shí)夢見的?”她上前捏著令狐十七的胳膊,上下查看一番,“他可有對你不利?” 云秀忽的便明白過來令狐韓氏知道少年已死去了,也知道他是被人暗算,但此刻她之所以慌亂,卻是為了令狐十七。 她以為少年憂憤不甘,化作了惡靈,來報(bào)復(fù)她和令狐晉的兒子。 ……他們兩個(gè)曾如此親近,如此相愛。 可在這一刻,對于他的愛慕、他的悔恨、他真正不甘心的事,她卻什么也沒有懂。 云秀忙說,“他并沒有……” 但令狐韓氏根本就沒有聽,她站起身來,吩咐丫鬟立刻去請側(cè)院兒的女冠子們過來,又令人收拾她隔壁的房間供令狐十七臨時(shí)居住令令狐十七今夜且不必回自己院子里去,等明日做完法事,請道長們驅(qū)邪之后,再做打算。 …… 令狐韓氏正帶著人四下里灑凈水、焚香、貼符錄。 云秀被她安排陪伴令狐十七,兩個(gè)人單獨(dú)待在燈火通明的屋子里。丫鬟們就守在外面,一呼即至。 云秀看著令狐十七。 用她那雙漆黑的、只帶了些嘲諷和憐憫的,映著燭火顯得異??斩春屠淠难劬?,俯視的看著令狐十七。 “住嘴!”令狐十七惱羞成怒。 云秀挑著嘴角冷笑了一聲,發(fā)出了幾不可聞的一個(gè)“哼”字,“我什么都沒說?!?/br> “你全寫在臉上了!” “啊,原來你看得懂別人的眼色啊?!?/br> 令狐十七于是忍無可忍的抓了只靠枕,砸到云秀臉上,“……閉嘴!” 第40章 青鳥殷勤(二) 夜色漸沉。 云秀抱著靠枕,百無聊賴的偷眼去看令狐十七。 令狐十七心煩,是難得一見的景象這小祖宗有成百上千的法子,能在自己心煩起來之前先將旁人cao勞得人仰馬翻,而后從旁人的煩亂中汲取出足夠的愉悅,來掩蓋和驅(qū)散自己的消沉。 但這一次他的煩亂和以往不同。他似乎并不希望旁人察覺到他的在意,竭力想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可惜經(jīng)驗(yàn)不足,反而欲蓋彌彰。 云秀眼看著他在短短一刻鐘之內(nèi),翻了七八本書,最后手里握著書卷,怔怔的不知看著什么出神。 該怎么說……比起他在人前裝摸做樣的病弱和溫柔,竟也有些可愛了。 云秀一面打著哈欠思考他還會消沉多久,一面忖度自己能不能趁機(jī)回空間里一趟。 令狐十七打草驚蛇,她已經(jīng)很難再試探出令狐韓氏對往事的態(tài)度了。 不知明天她對她二姨說,要驅(qū)除纏著令狐十七的惡靈,需要用到少年當(dāng)初送給她的銀墜子,她二姨會不會當(dāng)真。 ……恐怕還真會。 “我阿娘認(rèn)得那人,對不對?” 云秀正發(fā)著呆,忽就聽令狐十七開口問道。 云秀先還沒回過神來,懶懶的頂嘴,“你不是也夢見了嗎?他們認(rèn)不認(rèn)得你不知道?” 令狐十七沒有還嘴。 云秀等了一會兒,才疑惑的去看他。卻見令狐十七靠在墻上,抱著膝蓋呆坐著,目光又愣又沉,委屈里似又帶了些兇狠。 ……令狐十七年幼時(shí)的性情確實(shí)有些兇殘,但他的本性其實(shí)一直都很淡泊,他“兇殘”正是因?yàn)闊o所謂、不在乎,和小孩子覺著好玩便虐殺鳥獸蟲魚沒有任何區(qū)別。這還是云秀頭一次見他露出這種仿佛憤恨著什么的目光。 云秀有些好奇,“你不愿二姨認(rèn)得他?” 令狐十七睫毛一垂,掩去眸光,不耐煩的答道,“干我何事?” 看來是很在乎。 云秀琢磨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好像有些明白令狐十七的心情。 ……其實(shí)她也疑惑過,令狐韓氏頻繁到華陽縣久住,和令狐晉兩地別居,就算說是為了給令狐十七看病,好像也有些說不過去。 恐怕是和令狐晉之間有了什么嫌隙吧。 所以令狐十七才會這么敏感,故意出言試探嗎? 云秀出生就沒了娘,雖有個(gè)爹卻也跟沒有似的,確實(shí)不大能體味令狐十七的感受。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云秀便安慰他,“二姨肯定認(rèn)得他啊。不過他很早就死了……”她掰著手指頭給令狐十七算了算時(shí)間,“他死后三四年,二姨才嫁到你們家。又過了一二年,才有了你。到如今都十七八年了,二姨恐怕早就不記得他了。你跟他鬧什么別扭啊。” 令狐十七冷笑,“你知道得真清楚啊?!?/br> 這會兒跟他吵架,根本就是欺負(fù)人。云秀便忍了一忍,“……是你自己要問的?!?/br> 令狐十七“哼”了一聲,沒再爭論。過了一會兒,才又道,“……才不過十七八年,未必就已經(jīng)忘了?!?/br> “十七八年很長的?!痹菩惚銖?qiáng)調(diào),“我們兩個(gè)從出生就是兄妹,到如今滿打滿算,認(rèn)識也還不到十二年呀?!?/br> 令狐十七氣結(jié),干脆低頭看書,不再理他了。 云秀不明白他又發(fā)什么脾氣,托著腮幫子看了他一會兒,也扭頭打起哈欠來。 云秀醒來的時(shí)候正是半夜,她和令狐十七頭靠著頭坐在墻邊,縮在一條毯子里令狐十七還在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