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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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秀原本打算抱著裙子蜥蜴一樣從樹上爬下來的。但是對上他的目光,不知怎么的就覺得——她有義務(wù)維系他眼中的假象。 她于是忍著冷風(fēng)伸開雙臂,如白鶴般優(yōu)雅的自樹椏上躍下,衣裙飛揚(yáng)如流云羽翼一般。 落地時略有些不穩(wěn),向前踏了一步,那孩子下意識抬手扶她。 他的手托住了她的小臂,他手心溫?zé)?,越襯得她肌膚冰冷。 他便問,“你冷不冷?” 云秀道,“冷死了。” 他雖嘀咕著,“仙女也會冷嗎?”卻還是回身去石桌上拾了件披風(fēng)給她。那披風(fēng)下捂著手爐,熱烘烘的,他道,“給你穿吧?!?/br> 云秀有些猶豫。隨便穿陌生人的衣服確實(shí)不太好,但她太冷了,那皮草的溫暖甫一沾上皮膚,她就恨不得立刻長在那披風(fēng)上。 到底還是接過來裹了滿身,垂眸笑道,“謝謝你?!?/br> 披風(fēng)上有一圍皮毛領(lǐng)子,溫暖柔軟,她便合了領(lǐng)口捧住臉頰??煲獌龅袅说亩淇偹闩^來,她滿足的吸了口氣。 她嗅到領(lǐng)子上淺淺的**,心想不知這是什么毛皮,竟有這么好的氣味。便抬眼去看他,正要問,那孩子已滿臉通紅,道,“……我穿過的?!?/br> 云秀真沒介意這個。但聽他這么一說,忽的想到“乳臭未干”四個字,不覺便彎了眼睛笑起來。 她問,“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道,“十四郎?!庇止钠鹩職猓媚请p漆黑的大眼睛望著她,問道,“你呢?” 云秀暗暗比了比他們的身高,發(fā)現(xiàn)自己果然比他高一個頭頂,心下頓覺自滿,道,“你就叫我小jiejie吧?!?/br> 十四郎略有些失望,但并沒有窮根究底,只轉(zhuǎn)而問,“你餓不餓?” 他先問冷不冷,再問餓不餓。顯然覺得她是個落魄仙女,饑寒交迫,急需救助。 但可惡的是云秀竟真遲疑了片刻——都怪那披風(fēng)太輕暖了。 她搖頭,“不餓?!?/br> 此刻云秀終于從初來乍到的迷糊中清醒過來,開始打量四周。 高墻深院,寂靜無人。但自高墻之上依稀可見遠(yuǎn)處燈火通明的復(fù)道樓臺,想應(yīng)是在富貴繁華之所。 只是在此處看,便有些繁華遙望的意味了。 ——不是蒲州祖宅,也不是長安柳府。不是她去過的任何一處庭院。 她問道,“這是哪兒?” 十四郎想了想,道,“大唐,長安。” ……果然很具體。 云秀已有所預(yù)料。雖說轉(zhuǎn)瞬就是幾百里,看上去很是玄妙神奇,但和她的期望還是差太遠(yuǎn)了。 ——不過又是一處煙火紅塵,不過又是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雖說風(fēng)景好看,人也好看,但好看不能當(dāng)仙緣用啊。否則她宅在空間里專心排毒養(yǎng)顏好了。 當(dāng)然,如果那扇門日后還可以穿到別的地方,就又另當(dāng)別論了。 但這就要回頭去驗(yàn)證了。 十四郎見她失望了,思索片刻,問道,“你想出去看燈嗎?” 云秀不解。 十四郎便道,“長安的燈會很熱鬧的,有百戲雜耍、燈謎文會,聽說還有歌姬在樓船里唱歌,胡姬在酒肆里跳胡旋舞。街邊小販還會賣面具、草編、糖花兒……你見過昆侖奴的面具嗎?”他便假裝自己臉上有昆侖奴的面具,抬手一比劃,兩根手指在鼻孔的方位大大的叉開,又捏成圈兒圈住眼睛,還伴隨著講解,“黑黑的,臉這么長,鼻子這么寬,眼睛這么大……”而后吝嗇的掐出一小點(diǎn)兒指尖兒,道,“眼黑卻這么小,綠豆似的?!?/br> 云秀被他逗得忍俊不禁,道,“聽著好丑啊。” 十四郎笑道,“是有些駭人,你們天上應(yīng)該沒有這種東西吧?” 云秀不服輸,信口開河,“雖然沒有面具,可是昆侖山上有守山的金剛奴,也是銅鈴眼,大鼻孔,滿臉的絡(luò)腮胡。看到人闖山,便舉起一雙八棱金瓜錘,左手三萬六千斤,右手也是三萬六千斤,往地上一砸,轟隆轟隆轟隆——” 十四郎被她滿口滾石聲嚇住,微微眨了眨眼睛。 云秀滿足的收尾,手指做下雨?duì)?,“地動山搖,亂石如雨……” 十四郎被她七萬兩千斤的氣勢鎮(zhèn)住了,認(rèn)輸?shù)?,“……還是你們天上的比較厲害?!?/br> 他垂了眸子。但這個朝代還沒什么仙女思凡下嫁勤勞農(nóng)夫、孝順書生的故事流傳,反而多的是士大夫訪仙問道,世外高人駕鶴西去的傳說。求仙的男人比思凡的女人多了去了,他想不出人間比天上更有吸引力的地方。 便有些喪氣。但仍是堅(jiān)持不懈的勸誘道,“可是人間盛會也很有趣啊。” 云秀有種贏了辯論卻輸了真心的愧疚感。 長安的燈會她其實(shí)已看過很多年了,有一回還差點(diǎn)在燈會上走丟。何況他們個子太小了,燈會上人又太多。不讓人抱著的話,打眼望去全是袍子筒和蹀躞帶??梢屓吮е菩阌植粯芬狻约喝鎏阕觼y跑多自在啊。所以她一向是覺著沒什么意思的。 但她看著十四郎,能覺出他是真喜歡燈會。 也能覺出他真的很希望自己能留下來多陪他一會兒。 她畢竟還穿著人家的披風(fēng)呢,心就比較軟。便想,橫豎夜還很呢,便再多陪他一會兒吧。 但燈會還是不去了,畢竟她還在蒲州守孝,遇見熟人就不好了。 她正想該跟十四郎聊些什么話題,便見十四郎手里還拿著一管竹簫。 那竹管九節(jié),溫潤如玉,飾以描金的鳥紋,看著便覺清雋典雅。 可惜十四郎年少了些,這管簫比起他的身量,顯得有些過長了。應(yīng)當(dāng)不是專門做來給他用的,八成和她的琴一樣,都是長輩惠賜。 她便問道,“你適才是在吹簫嗎?” 十四郎道,“是。” 云秀便問,“為什么不和人一道去看燈,卻一個人在這里吹簫啊?” 十四郎頓了頓,垂眸道,“……阿爹的壽辰快到了?!?/br> 云秀聽明白了——八成是想吹給他阿爹聽,一個人躲在這里偷偷練呢。 她的心便軟下來,道,“要不然你吹簫給我聽吧。我耳朵刁得很,我若覺著好了,你阿爹定然也會喜歡?!?/br> 十四郎微微有些猶豫,大概覺著人籟不如地籟,地籟不如天籟,“小jiejie”她肯定是慣聽天籟仙樂的。他若吹得不好,就更讓她覺著人間無趣了。 但這少年并不是拖泥帶水、自卑自哀的性子,很快便點(diǎn)了頭,道,“好?!?/br> 便自在梅樹下尋了個遠(yuǎn)近適當(dāng)?shù)奈蛔?,將簫管納在唇下。 上元燈明之夜,短暫的繁華遠(yuǎn)逝的寂靜后,那簫聲便如泉流冰下般幽咽的、緩緩的流淌出來。 他吹奏得并不是很流暢。 比云秀剛開始學(xué)琴的時候還要稚拙些——當(dāng)然,云秀天賦所在,她彈奏出的曲子無不流暢如山澗野泉,激石蕩玉,肆意無忌。尋常的孩子都比她要稚拙得多。 但很奇異的,云秀聽了下去。 很好聽——她甚至這么覺得。 就連那些因?yàn)榧记刹蛔愣鴮?dǎo)致的停頓,都仿佛勝過華美流暢的連綴。她能聽懂伴隨著曲音流淌出的,深埋在他內(nèi)心的懇切和追懷。 云秀裹著暖暖的披風(fēng),聽著聽著,不知為什么,眼淚便涌上來。 這并不是很適合賀壽的曲子。 第10章 初逢(六) 一曲終了,天心月圓,流光照人。 云秀回味良久,才道,“真好聽,這是什么曲子?” 十四郎想了想,道,“是鳳凰曲?!?/br> 云秀笑道,“這可不是《鳳凰曲》。”鳳凰曲是仙侶曲——蕭史弄玉吹著彩簫雙雙乘龍駕鳳而去。天降綠云相迎,影滅云散之后,遺聲落秦。多么令人艷羨的神仙眷侶。卻不是這么形單影只、思念而不得相見的如慕如訴的曲風(fēng)。 “阿……”他停頓了片刻,才道,“阿娘說,這管簫能引來鳳凰,所以叫鳳凰曲?!?/br> 原來是這個鳳凰曲啊。 云秀問,“有沒有曲譜?” 十四郎頓了頓,道,“我只聽阿娘是這么吹的 。” 只是聽過就能吹奏出來,這孩子的天賦也令人贊嘆。云秀只奇怪她阿娘既然會吹,知道他在練習(xí),為何不把曲譜記錄下來?這曲子亦足以傳世,可她似乎還不曾聽旁人演奏過。 正想著,她看十四郎垂著眸子、面如止水的模樣,忽覺得這孩子衣著是不是太素淡了些。 一個不到十歲的孩童,又還在年節(jié)里,按說大人該將他打扮得更鮮亮些??沙私杞o她穿的這身披風(fēng),他卻是一身素凈的衣裝。而這么冷的天,他卻把披風(fēng)脫去了,一個人在冷風(fēng)里吹簫。 云秀隱隱約約有些預(yù)感,卻不大清晰。 她便不繼續(xù)追問下去,只道,“這曲子很好。就是太悠長寂寞了些,需得細(xì)細(xì)品味才好。你阿爹做壽,想必許多人來祝賀,是極熱鬧繁忙的場合,未必能靜下心來聽你吹簫?!?/br> 他卻似乎不為所動……也或者是根本早就想到這一節(jié)了,已另有打算,只道,“嗯?!?/br> 云秀忽就覺著對話難以為繼了。 她冷落別人多,體貼別人少。為碰觸不到旁人晦澀的心情而感到無措,似乎還是頭一次。 想了想,便道,“你和我說一說這管能引來鳳凰的竹簫吧?!?/br> 十四郎大約察覺到她的不自在,便也拋開心事,配合道,“你要不要看一看?” 云秀點(diǎn)頭,他便把簫管遞過來。 那簫管比看上去的要沉些,玉石一般的觸感。大約是他才吹奏過的緣故,入手并不覺著冷。那管壁乍看是古銅色的,云秀本以為是桐漆的顏色,細(xì)看才知是竹管上自帶的細(xì)細(xì)斑紋。她不懂簫,也看不出好壞,只覺得勻挺優(yōu)美。又瞧見管頭上有雕字,細(xì)細(xì)辨認(rèn),果然是“引鳳”二字。 云秀笑問道,“真能引來鳳凰嗎?” 十四郎一頓,道,“鳳凰倒是還沒有引來?!彼憧粗菩恪∠膳畢s引來了一只。 又道,“阿娘說這是仙人遺留的寶物,只要我是有緣人,早晚會引來真鳳凰的吧?!?/br> 這一次云秀終于聽到了關(guān)鍵詞,“仙人?” “嗯?!笔睦尚攀牡┑?,“是羅公遠(yuǎn)仙師留下的?!?/br> 云秀有些懵,沒料到書上的人冷不丁就冒出來了,忙問,“你認(rèn)得他嗎?” 十四郎似乎有些在意,“你在找他?” 云秀點(diǎn)頭如啄米——雖然剛才沒在找,但現(xiàn)在開始找了! 十四郎似乎又流露出些落寞來,沉默了一會兒,還是答道,“她們都說,仙師當(dāng)年護(hù)送天子幸蜀之后,便再沒有出現(xiàn)過。我生得晚,并無緣相見?!庇值?,“這簫是父親賜給阿娘,阿娘又傳給我的?!鳖D了頓,又補(bǔ)充,“父親也沒見過他,曾祖才見過。但曾祖也已仙逝多年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