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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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沖突 許瑤萬沒料到, 梅皇后曾說過皇長子抓周時會讓她娘家人來觀禮,她盼了好幾天,結(jié)果來的是許碧。 這的確也是娘家人, 但是——罷了, 幸好她去年就叫家里人跟沈家重新走動起來, 否則豈不尷尬?皇后看來,是真的忌諱她了??伤缇拖蚧屎笸墩\過,是皇后自己拖延著不把皎哥兒抱過去養(yǎng)的。為了用她來立個寬厚的名聲,直拖到袁勝蘭出了孝, 被太后把人給弄了過去。 這難道能怪她?其實皇后不就是因為要等著梅若婉那一胎嗎?既如此,又何必這般防著她, 倒好像她有意要跟袁勝蘭綁在一塊兒似的。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就沈家跟袁家的恩怨,她也不可能跟袁勝蘭并在一處呢。 只是再怎么抱怨, 皇后就是皇后, 許碧如今除了想法子跟袁勝蘭劃清界限,也沒有別的路好走。許碧能來,倒也是件好事,只是若被袁勝蘭看見——許瑤不怕袁勝蘭為難自己, 她巴不得呢,可她怕袁勝蘭對皇長子不好。 說起來, 自打皇長子被抱去寧壽宮,許瑤就極少能見到皇長子了。她只是個婕妤,還沒有資格和臉面常往寧壽宮跑。而袁勝蘭抱走皇長子之后, 幾乎不讓他出景陽宮,只偶爾會帶他去寧壽宮向袁太后請安,卻也從不揀許瑤在的時候過去。算一算,許瑤上回見到皇長子,還是端午節(jié)宮宴的時候,也不過就是遠(yuǎn)遠(yuǎn)望了一眼罷了。 可就是那一眼,就看得許瑤心都揪了起來——皇長子瘦了。原本在她這里,養(yǎng)得是白白胖胖,可端午節(jié)一見,整個瘦了一圈兒。 變化這般明顯,皇帝眼又不瞎,看見了少不得要問一下,袁勝蘭只道皇長子是苦夏,說是太醫(yī)都瞧過了,天氣涼時自然就好了。 若說苦夏這事兒,不少人都是有的??苫书L子是住在景陽宮里,便是不算他自己的份例,單是景陽宮也少不了冰的。雖說這么點兒大的孩子不能直接用冰,可若是有心的,如何能讓孩子苦夏呢? 許瑤心里明白,皇長子哪是苦夏,分明是驟然離母,又不適應(yīng)景陽宮那邊,方才如此罷了。她也使了銀錢去悄悄打聽過,說是皇長子時常啼哭,袁勝蘭卻并不在意,有時嫌皇長子吵,都交給乳母和宮人們服侍,自己也不過問。 身為生母,許瑤聽了這些哪里有不心疼的,只是袁勝蘭如今防她如同防賊,想看一眼皇長子都難,也只得自己在宮里哭一哭罷了。 許瑤盼著娘家人進來,也未必沒有哭訴一番的念頭。縱然家里人在這事兒上插不得手,能痛痛快快訴說一回也是好的??汕山駜簛淼氖窃S碧,許瑤心里還有些個別的念頭,自是將這些苦楚一古腦兒都兜了出來,說到痛切之處,不由得潸然淚下。 永和宮偏殿十分安靜,許瑤的低泣在一片靜寂之中聽來越發(fā)凄然,說個催人淚下也不為過了。只是許碧安安靜靜聽了,卻什么都沒說。 若是僅把許瑤當(dāng)成一個母親,許碧也得對她有幾分同情。畢竟母子分離這種事兒,的確是人間慘劇??墒沁@種事兒,許瑤難道入宮之前沒有想過嗎?以她的精明,許碧才不信她沒想到,可還不是哭著喊著用盡手段也要進宮?既如此,今日之痛,都是自己找的。 更何況,許瑤原是想把孩子給梅皇后抱養(yǎng)的,既然都是要給別人,那這分離之痛就是免不了的。若是孩子去了交泰殿,許瑤恐怕這會兒也就不會在這里哭了吧?如此看來,她哭不是母子分離,而是皇長子沒能去她想讓他去的地方而已。 許瑤哭了好一會兒,總算覺得心里舒服了些??墒昧搜蹨I一抬頭,卻見許碧八風(fēng)不動地坐在那里,臉上連點同情都欠奉似的,只管自己吃茶,頓時便覺堵得難受:“二meimei自己還不曾生養(yǎng),想來是不懂我的心情了……”嫁出門兩年還沒動靜,也不知她在沈家能不能坐得這么穩(wěn)當(dāng)。 許碧點點頭:“可不是,這等事,不落在自己身上,是一輩子也體會不到的。” 這話聽起來很對,可許瑤再往深里一琢磨,頓時又覺得刺耳了。刺耳在哪兒呢?就刺耳在“一輩子”這三個字上。 可不是么,許碧是嫁人做正室,就算將來生下兒女也是自己養(yǎng),真真是“一輩子”都體會不到這種母子分離的痛苦呢。 許瑤一時噎得不知說什么才好,還是旁邊新提拔上來的宮人知棋機靈,忙忙地端了溫水來給許瑤凈面,才把這尷尬無比的場面給糊弄了過去。 若是從前,許瑤是忍不得這氣的??蛇@宮里著實是磨練人的地方,等凈過面,重勻脂粉,許瑤就像忘記了剛才自己出言諷刺又被反諷回來的事兒似的,端了茶道:“這是寧壽宮賞下來的茶葉,說是武夷山的茶,我吃著比杭州的龍井味兒還要好些似的。meimei若是喜歡,不妨帶些回去。” 這才像是親人見面說的話的。許碧也就點點頭,拿個荷包出來給了許瑤:“夫人不能進宮,知道我能來見見婕妤,托我?guī)нM來的?!?/br> 許瑤看那荷包口兒上還用線封著,就知曉這荷包多半是當(dāng)著許夫人的面封上的,再聽許碧一口一個婕妤,不由得拉了許碧的手道:“這兩年多沒見,meimei是跟我生分了?!边@丫頭一副要撇清的模樣,那后頭的事還怎么謀劃?許瑤不免有點兒后悔,剛才實在不該刺那一句的,宮里這些委屈都受了,怎么方才許碧也沒說什么,自己倒沒壓住呢? 其實這緣由也簡單得很。許瑤肯在宮里受委屈,不過因為上頭都是太后、皇后、九嬪這些貴人罷了,可許碧在她心里,總還脫不了當(dāng)初那個唯唯喏喏的庶妹的影子,縱然心里明白今非昔比,一時也難就扭得過來,說一句過火的話也就不稀奇了。 不過許瑤能屈能伸,既然曉得自己做錯了,立時就改,拉著許碧的手就絮叨起來,無非是說幾年不見如何想念的話。且她比許夫人聰明許多,并不提當(dāng)初的事兒,只說自進了宮,等閑見不著家里人,才曉得姐妹之情珍貴之類。這都是實打?qū)嵉恼嬖?,倒更易叫人聽得入耳?/br> “……聽皇后娘娘說會讓meimei進宮,我這心里真是歡喜極了。如今宮里人都在說,沈家在江浙立了大功,妹夫高升要來京城,我就一直盼著了。原以為要到年下才能相見,不想這會兒娘娘就給了機會……”許瑤說了一串,最后才謹(jǐn)慎地提了一下沈家,“meimei著實是有福的人,那會兒母親叫人去廟里合過咱們?nèi)齻€的八字,廟里的法師就說,meimei不但自身有福,且是旺夫旺家,果然再沒錯的?!?/br> 許瑤一邊說,一邊打量許碧的神色,低聲道:“當(dāng)初的事兒,母親是有些個私心,只是——咱們到底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不看別的,只看meimei你如今過得好,從前那些事兒,你就寬容些,只記好,莫記壞罷……” 許碧似笑非笑地看了許瑤一眼:“大jiejie這話說的是,只盼今后只有好,沒有壞?!笨偹愠姓J(rèn)許夫人是有私心,這還算說了句人話。 許瑤聽她終于叫了一聲jiejie,這才松了口氣,又問起江浙風(fēng)光來。說起來,她若是肯拉下身段來,哄人還是有一手的,且到底也算是飽讀詩書的人,說話也不俗,一邊說著風(fēng)光,一邊還能表一表思念之情什么的,若是原先的許二姑娘,說不得還真就要被哄得不記前嫌了。 兩人絮絮地說了一會兒話,便有宮人說時辰快到了。許瑤便起身笑道:“meimei跟我一塊過去罷。輦子不大,也只得擠一擠了。好在如今天氣涼快,倒也不熱,咱們坐一塊兒親香。”她如今是正三品的婕妤,也有轎輦可坐了,只是不大氣派就是了。 抓周是在寧壽宮,離永和宮還有一段距離,許碧卻不打算跟許瑤擠在一塊兒:“我是外命婦,在宮里也沒有乘輦的規(guī)矩。何況又是去寧壽宮,還是恭謹(jǐn)些的好?!?/br> 許瑤其實有了轎輦也極少坐的。她會做人,無論去寧壽宮還是交泰殿,都是步行,以示誠心。這會兒聽許碧這么一說,自是正中下懷,笑道:“meimei說的很是。既這樣,咱們就步行過去?!?/br> 要說進了宮也有一樣好。許瑤這么時常步行,倒是比在娘家的時候能走路了,一路過去時辰倒也正好——抓周尚未開始,后宮妃嬪們到了大半,只有幾位身份最貴重的還沒露面。 這會兒在場妃嬪中位份最高的是顧充媛,見了許瑤便笑道:“許婕妤來了?”眼睛往許碧身上一溜,“這就是許婕妤娘家的meimei吧?” 顧充媛是正二品的九嬪,許碧當(dāng)然是要給她正經(jīng)行禮的。顧充媛卻是不等她行完全禮就叫宮人扶了,笑道:“總聽許婕妤說起,這如今來了京城,倒好時常見面了。” 許碧微微一笑:“臣婦不過僥幸得皇后娘娘旨意,來宮中觀禮一回。實在尚未有資格時常進宮呢?!?/br> 顧充媛笑道:“沈大人在江浙屢立戰(zhàn)功,如今來了京城,更可一展鴻圖,沈宜人還怕日后沒有進宮的機會么?” 這話說出來,就聽有人冷笑了一聲,眾人轉(zhuǎn)頭望去,卻是袁勝蘭珠圍翠繞地走進來,身后乳母抱著個穿大紅衣裳的小孩兒,正是皇長子。 一時間殿內(nèi)沒人說話了。只要是長耳朵有眼睛的,都曉得袁家傾頹而沈家風(fēng)光的事,如此兩相對照,便是袁沈兩家沒半點矛盾,這天淵之別也要催出矛盾來了,更不必說這兩家在江浙相爭,其中頗有些不可為外人道的內(nèi)容呢。 連顧充媛也不吭聲了。她雖跟著皇帝的年頭久,可位份還不如袁勝蘭高呢,又沒有一個做太后的姑母。何況別的事兒或許能糊弄過去,牽扯到袁沈兩家的事兒,袁勝蘭是絕不會含糊的。 顧充媛原也沒想到袁勝蘭居然會這時候來。她可不打算為了許碧得罪袁勝蘭,當(dāng)下就不吭聲了??伤讲耪f的話袁勝蘭已是聽到了,兩眼就直盯在許碧身上,嘴里卻罵宮人:“今兒是皎哥兒好日子,怎么什么阿貓阿狗的都放進來?還不趕緊給我叉出去,若是沖克了皎哥兒,我扒了你們的皮!” 兩邊的宮人暗暗叫苦。誰都知道,這宮里哪是隨便什么人都能來的?就如這許氏,那是皇后娘娘叫她來的。這會兒袁勝蘭顯然是打算趁著皇后沒來給許氏一個沒臉,等皇后來了,許氏連帶著許婕妤的臉皮也已經(jīng)一并被扒下來了,到時皇后縱是不悅,看在太后和皇長子好日子的份兒上,難道還能狠狠處置她不成? 可袁勝蘭沒事兒,她們這些做奴婢的恐怕就要成替罪羊了?;屎蟛缓锰幹迷瑒偬m,難道還不好處置她們嗎?但若是不動手,得罪了袁勝蘭,誰還能在這寧壽宮里立得??? 無奈之下,兩個宮人只得上前,板了臉道:“請這位娘子出去?!毙液媒駜哼@位也沒穿誥命服,她們就當(dāng)不認(rèn)識吧。 許瑤臉漲得通紅,嘴唇微動,欲言又止。許碧卻站著不動,只道:“一別三年,昭儀娘娘想是不記得我了。不過今日我是奉皇后娘娘旨意入宮來觀禮的,恕我不能出去了。” 袁勝蘭剛才也是腦子一熱就來了這么一句。當(dāng)初她雖不知道袁翦父子的密謀,卻認(rèn)定了袁家大敗是因為沈家有意拖延時間,不肯及時援手,坐視了袁家父子戰(zhàn)死。及至到后頭倭人喬裝襲擊海寧鹽官一役中,她更是認(rèn)定沈云殊是有意不救袁勝玄,就是要借倭人之手?jǐn)夭莩?/br>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更何況這還捎帶了兩個哥哥呢?只是她既無證據(jù),又沒這個能為去殺了沈家父子報仇,也只能忍了。 沒想到她不能出宮,許氏卻進宮來了!害死了她的父兄,還要明晃晃地站到眼前來扎她的眼,袁勝蘭如何忍得? 其實話出口時,袁勝蘭已經(jīng)曉得自己是沖動了。許氏能入宮,必是奉旨,有資格且會下這旨意的,除了皇后沒第二個人了。果然,許氏張口就把皇后搬了出來。 可這會兒倘若就這么被堵回來,袁勝蘭的臉面也不必要了,橫豎皇后沒來,袁勝蘭索性一硬到底,指著許碧罵道:“你還敢假傳皇后娘娘的旨意?給我掌她的嘴,再把她拉出去!”反正就算皇后來了,總不可能再替許氏打還回來。她父兄才死了一年,家里皇帝手書的“忠武”二字還是熱騰騰的呢,皇后又能拿她怎么樣? 兩個宮人也是破罐子破摔了,當(dāng)即一個拉住許碧手臂,另一個揚起巴掌就打了過來。 許碧心里明白得很,若是這巴掌她挨上了,皇后也不可能給她找補回來,打了也是白打。這就是沈云殊說的那話了,無論如何,不能吃了眼前虧,至于其余的事兒,后頭再說。 上來的這兩個宮人都是大宮女,年紀(jì)二十出頭,比許碧大好幾歲。可許碧的力氣是拉弓騎馬練出來的,往后猛一抽身,揚手的宮人打了個空,拉扯她的宮人反被帶了個踉蹌,許碧腳底下使個絆子,那宮人呯地就跌了個四仰八叉。 許瑤到這會兒不得不說話了,再不說,自己娘家人被掌嘴,她這婕妤的臉面也就不剩什么了,揚了聲音道:“昭儀,進宮必有腰牌,如何能假傳皇后娘娘旨意?” 袁勝蘭根本不聽,眼看兩個宮人不管用,立刻喝斥殿里的內(nèi)侍:“你們都是干什么吃的?還不快點上去!” 殿內(nèi)亂成一團,幾個內(nèi)侍剛逼到許碧身前,就聽有人猛地喊了一嗓子:“皇后娘娘到了!” 這一嗓子喊出來,殿內(nèi)頓時靜了,連要拿人的宮人內(nèi)侍也都連忙停下腳步,有人還往后退了退,生怕被皇后遷怒,當(dāng)場就發(fā)落了。雖說這里是寧壽宮,皇后娘娘總要顧及太后的臉面,可若是皇后氣得狠了,也趕在太后出來之前處置了他們,難道太后還能為了他們?nèi)グl(fā)落皇后嗎?這個道理,就跟昭儀娘娘得搶在皇后來之前把這許氏打了是一樣的。 殿內(nèi)這么一靜,許碧趁機往后連退幾步,脫出了包圍圈。內(nèi)侍再怎么肢體不全也是男人,她現(xiàn)在還沒有這個本事一人對付幾個成年男人呢。至于說皇后——皇后應(yīng)該是沒來,因為她聽見那一嗓子是蘇阮喊的,必是情急之下尋個借口拖延時間而已。 果然眾人聽了半天,殿外都安安靜靜的,并沒見皇后的蹤影。袁勝蘭這會兒也顧不得問究竟是誰在謊報軍情,還要叫人去拉扯許碧的時候,許碧已經(jīng)從髻上拔下那枝白玉如意頭的金簪,將簪尾在空中一亮,沉聲道:“這是皇后娘娘前幾日賞的。頒賞之時,娘娘命內(nèi)官傳旨,召我今日入宮觀禮。這簪子末尾有內(nèi)造的印記,想來不但昭儀,就是各位娘娘也是認(rèn)得的。我這般再三解釋,昭儀若還要說我假傳娘娘旨意,這罪名我擔(dān)不起,倒不如現(xiàn)在就往交泰殿去,咱們到皇后娘娘面前對證就是?!?/br> 袁勝蘭哪會跟許碧去對證,剛要說話,許碧已經(jīng)高聲續(xù)道:“六宮自有主,若有假傳旨意之事,當(dāng)由中宮處置。昭儀雖位尊,卻并無處置誥命之權(quán)。袁大將軍一生恭謹(jǐn),太后娘娘更是德范后宮、規(guī)矩嚴(yán)整,昭儀是后宮之人,難道還不如我這外命婦知曉規(guī)矩嗎?” 殿內(nèi)再次鴉雀無聲。袁勝蘭雖然只是昭儀,但袁氏女入宮,所圖為何,誰不知曉?許碧一句“六宮自有主”,無疑是狠狠往袁勝蘭臉上打了一巴掌,偏又讓她無話可說。 袁勝蘭眼中似能噴出火來,許碧亦冷冷回視著她。袁家這等勾結(jié)外賊,不能將之罪行公告天下已經(jīng)夠憋氣了,難道還要看著袁氏女在宮中繼續(xù)借著此等身份作威作福不成? 恰在此時,皇長子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顧充媛連忙說了一句:“哎喲,這亂糟糟的,可別嚇著咱們皎哥兒,昭儀快哄哄他……” 這倒是個極好的臺階,一時間眾妃嬪們都七嘴八舌地安慰起皇長子來。正亂著呢,就聽外頭有聲音,一個小內(nèi)侍飛跑進來,這回真是皇后來了。 皇后是跟梅若婉一起來的,一進殿門就詫異道:“這是怎么了?皎哥兒怎么哭成這樣?” 她身后,梅若婉挺著個大肚子,眼睛往眾人身上一轉(zhuǎn),笑吟吟道:“可是呢,怎么瞧著亂糟糟的?”特意瞧了袁勝蘭一眼,“可是皎哥兒頑皮,被昭儀責(zé)了?” 袁勝蘭看見梅若婉的肚子就覺得兩眼被扎得生疼,簡直不亞于看見許碧,冷著臉道:“昭容身子這般沉重,還是別cao那許多心了。三不知的張口就說皎哥兒頑皮,可是他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昭容?” 梅若婉的重點是放在袁勝蘭責(zé)備皇長子上,沒想到如今袁勝蘭也會轉(zhuǎn)移重點了,一句話說得她倒像是有意找皇長子麻煩似的,頓時臉色也微微一沉,道:“我也說呢,皎哥兒有昭儀教導(dǎo),最是聽話懂事的,今兒這樣的好日子,怎么倒哭起來了?若不是昭儀訓(xùn)斥了他,我倒想不出還有誰會惹哭咱們皎哥兒了?!?/br> 梅皇后其實一進來心里就已有猜測,目光四轉(zhuǎn),便見許碧站在那里,她賞下去的如意簪子沒在發(fā)髻上,倒握在手里;旁邊許瑤也是面色通紅,便更明白了。輕咳一聲,上前摸了摸皇長子的小臉,笑道:“今天好日子呢,皎哥兒怎么倒哭啦?” 皇長子才一歲,還不是被剛才的混亂嚇哭的。這會兒被梅皇后逗著,也就收了眼淚。梅皇后便笑向許碧招手道:“你也來瞧瞧,皎哥兒多么可愛?!?/br> 許碧深深看了皇后一眼,將手里的簪子插回髻上,抬腳走了過去:“娘娘說得不錯,小殿下確實生得玉雪可愛?!被屎筮@是一邊替她解圍,一邊還不忘用她來刺袁勝蘭的眼,不管有意還是無意,都確實已經(jīng)將她架到火上來烤了。 第123章 抓周 皇后這一出現(xiàn), 袁勝蘭也不提什么假傳旨意的事兒了,許碧自然也沒有再說什么——這里是寧壽宮,剛才鬧成那樣太后都沒有出現(xiàn), 明擺著是放任袁勝蘭的, 就算現(xiàn)在證明袁勝蘭是錯了, 又能怎么樣? 皇后是六宮之主,可太后卻是皇后的長輩,有個孝字壓著呢??v然皇后有心為她做主,在寧壽宮也施展不開, 更何況,皇后未必就那么有心…… 當(dāng)事人都不言語, 其余妃嬪哪個還會不長眼地多嘴呢?自然都順著夸贊起皇長子來。 皇長子方才被一片混亂嚇到了,含著點眼淚四處看。這么點兒大的孩子,離開永和宮幾個月, 已經(jīng)忘記了許瑤??尚『⒆右埠苊舾?, 即使天天都跟袁勝蘭見面,卻跟袁勝蘭也并不親近,這會兒受了驚嚇也不敢向她求援,縮在乳母懷里驚慌地環(huán)顧周圍這些不大熟悉的人。 許瑤在一旁看得心都要碎了, 卻是這時候也不能哭出來,只有死死忍著。許碧也不忍心, 退了一步笑道:“想來我是陌生人,小殿下頭一回見我,有些不大自在?!?/br> 蘇阮溫聲細(xì)氣地接口道:“何止沈少奶奶, 殿下年紀(jì)小,不大出來的,就是我們也沒見過幾回,這一下子許多人,殿下自然有些驚著……” 梅若婉扶著腰笑道:“可見蘇才人跟沈宜人是熟人了,這樣一搭一唱的??刹皇?,這么一擁而上的,怎能不嚇著皇長子呢,不大熟的,還是都往后退退罷?!?/br> 此言一出,便有幾個擠得最近的小妃嬪訕訕的,一邊往后退,一邊就朝蘇阮投來了有些不善的目光,很是嫌她多嘴的樣子。倒是顧充媛笑著接了一句:“蘇才人跟沈宜人竟是熟人嗎?” 蘇阮泰然道:“是當(dāng)初我往京城來的路上認(rèn)得的。后來在京城驚了馬,還是沈宜人撞上救了我?!奔热槐幻啡敉裾f破,她也不藏著掖著了。 梅若婉聽見驚馬二字就笑起來:“原來又是驚馬啊?!?/br> 她正說著,就聽殿外有人笑道:“原來人都到了?!币蝗松泶┟鼽S常服,打頭走了進來,頓時殿內(nèi)的人就矮下去了一片。 許碧跟著行禮。就算她頭一回見到皇帝,看那明黃的顏色也能認(rèn)出來了。這是后宮,規(guī)矩不似前朝那么森嚴(yán),許碧雖是外命婦應(yīng)該避著皇帝,但也悄悄抬眼打量了一下。 皇帝將近而立,正是青壯之年,目光湛然,頗有精神。長相不說俊逸不凡,卻也至少能打到七八十分。大約因在邊關(guān)也呆過幾年的緣故,身上又多了幾分英氣,把跟在他后頭的佑王比得就有些文弱了。 許碧當(dāng)然也是頭一次見佑王,不過本朝成年親王也就是他了,從身上的大紅常服就能分辨出來,更不必說佑王的長相,跟佑王府小郡主真有那么幾分相似。 佑王旁邊就是一臉端嚴(yán)的佑王妃,但佑王妃身后,卻是袁勝蓮。 佑王和佑王妃進宮不稀奇,抓周總歸還是家宴,可袁勝蓮——袁勝蓮只是佑王侍妾而已,當(dāng)然她是袁太后的侄女、袁勝蘭的meimei,倘若許碧能來,她也能來,但問題是,袁勝蘭和袁太后愿意她來嗎? 許碧瞥了袁勝蓮一眼,見她雖然低眉垂眼地跟在佑王妃后頭,神色卻很鎮(zhèn)定,不由得暗暗吃驚——難怪袁勝蓮敢拿打探袁太后的消息向沈家和皇帝投誠,看來委實是有手段的。 事實證明,袁勝蓮確實有手段。從皇帝一進來,一眾妃嬪們的心思就都不在皇長子身上了——與其羨慕別人的孩子,何如自己生一個呢?于是包括梅若婉在內(nèi),都圍到了皇帝身邊,倒是袁勝蓮,不顯山不露水的,就從佑王妃身后換到了袁勝蘭旁邊去了,還幫著乳母給皇長子換了一條口水巾子。 許瑤不知道袁勝蓮?fù)墩\之事,眼看著袁勝蓮也往皇長子身邊湊,不由得擔(dān)心,低聲對許碧道:“她會不會對殿下做什么手腳?”其實明知道多半不會,還是忍不住要擔(dān)憂。 許碧正想移動過去跟蘇阮說句話,聞言便道:“眾目睽睽之下,除非是不要命了,否則無人敢動小殿下的?!?/br> 許瑤也知道是這個道理,只是憂心,尤其看剛才皇長子那含著眼淚卻不知向誰求助的模樣兒,真是心如刀絞。她固不愿看見自己兒子跟別的女人親熱,可皇長子跟袁勝蘭不親近,正說明袁勝蘭對他不好,豈不更讓人擔(dān)心? 只是這些擔(dān)心卻是說不出口的。一時人來齊了,袁太后才帶著敬親王出來,吉時也快到了,便擺起桌子給皇長子抓周。 宮里預(yù)備的東西格外周全,琳瑯滿目地擺了一大張桌子,皇長子被乳母抱著坐到桌子中間,睜著黑葡萄一樣的眼睛看了一周,就直接爬了兩步,伸手抓了一本書,乃是一本《論語》。 抓周抓書,若是放在外頭人家,著實是個好兆頭。就是在宮里,皇長子抓起書來,嬪妃們也是一片稱贊之聲,都說將來必定是個好學(xué)的云云。唯是許瑤,臉上堆笑,手卻在袖子里攥得緊緊的。 宮里抓周,能放在桌上的自然沒一件不好的東西,許多都是金鑲玉嵌。這本《論語》也是寶藍緞子做封面兒,還系了紅綢帶,做為一本書來說也是講究得不行??蓵@東西,本來要裝飾也有限,你看旁邊那把小弓,不但涂了金粉,上頭還雕花填彩,更是引人注目。就更不用說另一邊的一方印,上頭還嵌了寶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