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靈也覺得眼睛酸痛，忍不住小聲道：“其實姨娘也不必做這般繁瑣的活計，夫人那里……”夫人那里怕是根本就不會用姨娘做的東西。這些年姨娘給夫人做過不少針線，何曾見她用過，許多都賞了下人。更不必說這帳子是做給二少爺和二少奶奶房里掛的，夫人定然更不會用了。

    “夫人用不用，也是我的心意?！毕阋棠镄χ鹕?，“走，跟我到外頭走走去，這骨頭都僵了?！鄙蚍蛉擞貌挥糜惺裁锤上?，沈大將軍是會看見她的心意的。再說這個瓜瓞綿綿的花樣好，她繡得熟了，等沈云婷成親的時候，再繡一幅更好的。

    百靈扶著香姨娘在芥子居院里走了幾步，偶然一抬頭，卻從花墻的鏤空處看見遠(yuǎn)遠(yuǎn)一點燈火，朝著花園的方向去了。

    “誰大半夜的在外頭亂跑？”沈府自有規(guī)矩，入夜之后不但二門關(guān)閉，內(nèi)外隔絕，就是后院的下人，無事也不得隨意亂逛。這會兒天色已晚，各院早就該關(guān)閉門戶，都歇下才是。只有打更巡夜的婆子會出來，但也不會往花園那邊去。

    “莫不是有人聚賭？”香姨娘也抬頭看去，眉頭一皺，“走，看看去?！?/br>
    第79章 夜課

    下仆聚賭， 這事兒大概各府都有。尤其是有些守夜的下人，若睡著了怕誤了打更巡夜，便聚了同好來耍些小錢， 倒免了困倦。

    只是這賭博之事， 若沉迷其中， 別說什么警覺，只怕家里進了賊都聽不見。更有一等人，還設(shè)局坐莊，從中抽頭。

    沈大將軍極恨賭博之事， 在西北時不但清查賭館，自己府中更是絕不允許有。不過來了江浙之后， 有些婢仆都是在本地采買的，或許還不知沈大將軍的厲害，仍是帶來些舊日惡習(xí)也未可知？

    香姨娘心里想著， 扶了百靈就跟了出去。這大半夜的， 花園早就鎖了門了，這時候往那邊去，香姨娘能想到的，不是聚賭， 就是私會。

    前面那燈光走得甚快，虧得香姨娘也是奴婢出身， 這些年倒還不曾養(yǎng)得身嬌rou貴，快走了幾步，終究是在一段較長些的小徑盡頭看見了兩個背影。只是燈光一晃， 這兩個背影轉(zhuǎn)過彎角，又消失在了一小片竹林后頭。

    “姨娘！”百靈猛地停下了腳步，“那，那兩個人——”那兩個人，分明是做男子裝扮的，可這個時候了，二門之內(nèi)只有婆子丫鬟，哪里來的男子？而且兩位少爺身邊的小廝她都熟識，那兩個背影絕不是五煉九煉，也不是青硯澄硯，那到底是什么人？難道是進賊了嗎？

    “不，不是男人?！毕阋棠镆矅樍艘惶S即搖了搖頭，“是兩個女子?！彪m然穿的是男裝，可背影纖細(xì)，步態(tài)輕盈，應(yīng)該是兩個年輕女子才是。尤其其中一個還伸手扶著另一個，那手勢絕不是小廝們攙扶少爺?shù)哪?，分明就是丫鬟才會做的動作?/br>
    “那是誰？”百靈心口還在呯呯亂跳。沈府里年輕的奴婢是有數(shù)的，大都是各房主子身邊的貼身人，百靈平日里都與她們熟悉，單看身形都差不多能認(rèn)出來。無論是夫人身邊的紅羅等人，還是大姑娘二姑娘身邊的大丫鬟們，都與那兩個人影不大合得上。

    香姨娘微微瞇了瞇眼睛：“好像是——大少奶奶?！贝蛑鵁艋\的那個人影個子矮小，分明就是許家陪嫁來的那個知雨。十三四歲的年紀(jì)就做了一等大丫鬟，個頭比其他房里的大丫鬟們都矮上一截兒，倒是好分辨。

    “大少奶奶？”百靈喃喃地道，“瞧著是像……”剛才想不到，現(xiàn)在香姨娘這么一說，便越看越像了。

    可是大半夜的，大少奶奶跑花園里去做什么？這幾日大少爺不在，她不是該早早就關(guān)了院門歇下么？

    “跟上去看看?！毕阋棠锏穆曇魤旱玫偷偷?，聽不出情緒。

    百靈心里呯呯亂跳，急忙扶著香姨娘往前走，可兩人到了花園門口，卻發(fā)現(xiàn)園門是上了鎖的，而管園門的婆子在值夜的小屋里打著鼾，睡得正香呢。

    難道是看花了眼？可方才清清楚楚是兩個人，還點著燈籠，絕不會錯啊。百靈趴在門上往花園里看了又看，終于看見樹影掩映之中有一點光若隱若現(xiàn)，往園子里去了。

    香姨娘摸了摸園門上的鎖，又往園子里看了看，才冷冷地道：“走，回去?！?/br>
    百靈扶著她往回走，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看。這么說，是少奶奶拿了鑰匙開了園門，然后進去了？可她進去做什么？

    園子里，園子里……百靈心里驟然又是一跳，園子里如今可住著人呢，就是梅家的兩位公子呀！大少奶奶難道是半夜三更去見梅家公子？

    不可能，這不可能！大少奶奶半夜里去見梅家公子做什么？百靈趕緊把心里冒出來的那個大不敬的念頭按下去，可這念頭跟帶爪子似的，總在她心里撓個不停。直等走回了芥子居，百靈實在是忍不住了：“姨娘——”大少奶奶去花園做什么？

    香姨娘面沉如水，半晌才道：“或許是半夜睡不著，起來走走……”

    百靈沒說話。她覺得香姨娘自己大概都不相信這句話。就算是睡不著，像香姨娘這樣，起身走走也該在自己院子里，何必大半夜跑去花園？更何況，現(xiàn)在花園里住著人呢。

    自從梅家兩位公子住進去，沈府的人都自覺地不大往園子里去了。也是如今天氣漸冷，一家子又都忙著二少爺定親的事兒，那花園也不大有人去——若這么說，大少奶奶更不應(yīng)該去了呀！

    而且，她還有鑰匙。悄悄地開了園門，進去之后又鎖上。若不是香姨娘今夜恰好不曾睡下，否則誰會知道她曾經(jīng)去了花園？更不用說，她還換了男裝。誰家女眷逛園子，還要特地?fù)Q上男裝的？

    “大少爺還不在家——”百靈到底還是把這句話說出了口，“姨娘，這事，是不是要告訴大少爺？”

    “自然是要說的?！毕阋棠锝K于開了口，“卻不可讓別人知道?！边@若是傳出去，沈云殊可是個什么名聲？

    百靈連連點頭：“奴婢絕不說出一個字去！”別人想來也不會知道，畢竟只有芥子居位置特殊，要去花園必經(jīng)此地，別的院子若不是有心，不會發(fā)現(xiàn)少奶奶這深夜之行。

    香姨娘不再說話，由百靈服侍著躺下了，只是兩眼盯著帳子頂，無論如何睡不著。

    其實，她并不相信許氏是去私會梅家兄弟的。不說別的，許氏與梅家人素不相識，梅家兄弟搬進沈家才幾日，這就情熱到夜間私會？這絕不可能！

    但許氏手里有花園的鑰匙卻是事實，那么這鑰匙是誰給她的？

    花園以前并不是非上鎖不可的。因晚上并沒人往園子里去，所以只是有個婆子看看園門罷了。也是打從梅家兄弟住進去，沈云殊才特地交待必要鎖門，梅家兄弟若有事可來叫門，也可從花園角門出入，免得誤撞上內(nèi)眷。

    因為有了沈云殊的話，婆子才記得夜夜都要上鎖，所以這鑰匙，十之八九，就是沈云殊給許氏的。也就是說，他知道許氏夜里要去花園，甚至有可能，根本就是他讓許氏去的。

    香姨娘想不出來許氏去花園會做什么，但她至少知道，梅汝清被沈云殊強拉了去軍營教授倭語，梅家兄弟也是他半搶半請來住在花園里的，這都跟外頭的事有關(guān)。所以，許氏也很可能，是替沈云殊在辦事。

    可是許氏嫁進來才多久呢？香姨娘不由自主地屈起手指數(shù)了數(shù)，從二月到九月，半年多點兒而已，他們甚至還沒圓房，許氏就已經(jīng)這般得沈云殊信任了？

    按理說，她應(yīng)該替沈云殊高興才對。畢竟夫妻相得，這也是當(dāng)初她對許氏的期望可是……許氏對她，似乎并不那么……

    想想許氏自進了沈家，對她的態(tài)度，香姨娘就覺得心里有些微微發(fā)涼。

    許氏跟她不很親近，這倒沒什么。她畢竟只是個妾，又不是許氏的正經(jīng)婆婆，難道還非得要她敬著不成？

    可是她這里掏心掏肺地跟許氏說起沈家眾人的喜好，想著能幫她幾分也是好的，許氏卻一轉(zhuǎn)頭就哄著沈云殊把自己手里的東西都給了她管。

    這也就罷了，她是當(dāng)家主母，這些交給她管也是應(yīng)當(dāng)應(yīng)份的。但她，許氏她當(dāng)面說相信她不必查賬，卻是一轉(zhuǎn)頭就哄著沈云殊又去了茶山。

    最要緊的是，沈云殊竟也去了。

    香姨娘在黑暗中攥緊了手。自打前頭連氏夫人過世，她的嫁妝就由沈大將軍交給了她替沈云殊管著。這些年來，沈云殊不但從沒過問，還把自己得的東西也都交給了她。如此的信任，卻被許氏吹了吹枕頭風(fēng)，就煙消云散了。

    不，也許并不是煙消云散，沈云殊不會是懷疑她才要去茶山的，那可是她一手撫養(yǎng)大的孩子，只跟她親的！

    他答應(yīng)去茶山，也許只不過是隨口應(yīng)了許氏罷了，只是他那時候，一定是根本沒有想到，他這樣去查賬，對她意味著什么。

    他只是……未免太聽許氏的話了。

    許氏，是生得夠美貌……香姨娘眼前便浮起許碧的臉來——雪白的肌膚，仿佛在陽光下曬曬就會化掉似的；一雙會說話一樣的眼睛，尖尖的下巴我見猶憐，還有笑起來的時候會浮出來的一對兒酒渦——西北可找不到這么精致的女子，也難怪沈云殊一頭就栽了進去，還不曾圓房，就陷進了溫柔鄉(xiāng)……聽說去京城的時候，朝廷里還有人在彈劾沈家，他就忙忙地向禮部遞了請封的折子，給許氏請誥命……

    這樣怎么成呢？香姨娘在心里對自己說。

    她可以不在意許氏疑心她——就像前些日子，她明明是一片好心要安慰表姑娘，許氏卻疑心她在連玉翹面前說了什么不中聽的，還叫丫頭來傳話敲打她——但她不能由著沈云殊就這么被許氏攥在手里，言聽計從。

    這男人家，若是被后宅婦人拿捏住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兒。

    香姨娘在西北的時候也見過，外頭威風(fēng)凜凜的男人，就因為被后宅婦人的枕頭風(fēng)吹昏了頭，辦下許多錯事，連自己辛辛苦苦拿命掙來的軍功都打了水漂。

    還有些人，則是后宅里一人獨大，以至于子嗣上有了損傷。就說沈家吧，若是沈大將軍把后宅全交給沈夫人，那沈云殊還能平安長大嗎？

    她都是為了沈云殊。香姨娘低低地重復(fù)了幾遍，仿佛這樣就能說服自己似的。那是她守護大的孩子，她怎么可能害他呢？只是叫他不要被人哄騙了去，不要沉溺于后宅美色罷了。

    只是，她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不叫他被許氏迷了去呢？

    許碧一點兒也不知道她已經(jīng)被升級成狐貍精一類了，她正混在一群人當(dāng)中，聽梅若堅教授倭語呢。

    沒錯，梅家兄弟晚上在花園里開了一個倭語授課班，專門給沈家屬下的人教倭語。

    已經(jīng)來上過三回課了，知雨還是有些膽怯，坐在角落里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藏起來。許碧頗有些無奈：“你怕什么呢？”

    “若是，若是他們認(rèn)出來……”知雨一個勁地扯著自己的衣角，又忍不住去摸發(fā)髻。

    許碧險些笑了出來：“你還當(dāng)他們沒認(rèn)出來？”這里坐的都是什么人哪？全都是沈家的心腹，他們彼此之間都十分熟悉，難道會對突然冒出來的兩個陌生人視而不見？再說了，再怎么扮成小廝模樣，她們兩個也都是女子，若是放到那什么地方去，男女莫辨也就算了，在這一群漢子們中間坐著，她們兩個如同跑進了駱駝群里的羊，簡直一目了然。

    知雨驚得連害怕都忘記了，呼地坐直了：“他們，他們早就……”

    許碧忍著笑點點頭。知雨打小就被買進了許府，總在后宅走動，何曾見過這許多外男，更不用說還坐在一室之中了。她連抬頭看人都不大敢，自然更沒有注意到那些漢子們有意無意地也都在避免向她們看過來。被如此特殊對待，若說這些人沒認(rèn)出她來，那才叫奇怪呢。

    話本里說的那種女扮男裝還天衣無縫的事情根本不存在，除非那女的原本就長得跟男人一樣。就比如說她吧，雖然用妝粉涂黑了臉，還加粗了眉毛，但仍舊不像男人。更不用說這些人里有許多就是探子——比如那幾個以數(shù)字為名的，據(jù)說都是專門培訓(xùn)出來的——他們要是眼睛這么瞎，也干不了這份工作。

    許碧敢肯定，第一天踏進這地方，這些人就認(rèn)出了她們是兩個女子，然后估計用不上一炷香的工夫，他們就能猜到她的身份。所謂女扮男裝，不過是為了糊弄上頭講課的梅家兄弟罷了。

    當(dāng)然，也是為了避免尷尬。畢竟沈云殊許她喬裝了來聽課，跟她大搖大擺以沈家大少奶奶的身份進來，還是有區(qū)別的。不說別的，就梅家兄弟往講臺上一站，低頭看見下頭兩個年少女子，只怕也會覺得別扭吧？

    不過梅家兄弟應(yīng)該是到現(xiàn)在還沒發(fā)現(xiàn)這一群“學(xué)生”里有兩個女的。

    許碧想到這個就有點好笑。

    梅若明是個近視眼！雖然這年頭沒有眼鏡，但看梅若明往下看的時候瞇著眼睛，就能看出來他近視，而且度數(shù)應(yīng)該也不會太低。聽說他實在是太愛讀書，以至于梅汝清不得不硬拉著他出來游歷，免得他進了書房就不出來。

    看來這對近視眼就是這么出來了的。

    不過梅若明一講起話來，就顯示出他淵博的知識了。日語受到漢語很大的影響，梅若明講起來的時候也是兩相對照著講的，旁征博引，信手拈來，甚至還給他們科普了一下日本歷史。許碧覺得，就單論語言這一門，也不比她當(dāng)初大學(xué)里教日語的那個老師差到哪里去，更不用說人家對其它知識的豐富了，這樣人才是真正做學(xué)問的呢。

    梅若堅呢，比梅若明要活泛點兒，到底是年輕幾歲。他授課也與梅若明不同，居然搞出了角色扮演，叫眾人一邊說著倭語，他一邊在旁邊糾正發(fā)音和語法。雖然大部分人現(xiàn)在只能磕磕巴巴說幾句最常用的話，但看得出來都對這種學(xué)習(xí)方法甚感興趣。

    今天還是梅若堅授課。他倒是不近視，看那從容談笑的模樣倍兒有神。許碧在下頭端詳了他一會兒，忽然想到，其實這倒是個不錯的女婿人選啊。

    沈云婷的親事，其實沈云殊也物色過幾個人選，但許碧曾經(jīng)旁敲側(cè)擊地跟沈云婷談過，發(fā)覺她雖然十分崇敬自己的長兄，本人卻更喜歡讀書人。這大約是在西北的時候，因為時常戰(zhàn)事一起就要擔(dān)心父兄的安危，所以才害怕將來嫁的丈夫也這樣時時身處危險之中吧。

    要說，梅若堅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都符合沈云婷的要求。他今年二十歲，還有些少年人的鋒芒，雖然穿著簡樸，人又曬黑了，可五官輪廓擺在那兒，因為人瘦些，倒顯得格外深刻了。

    嶺南人個子多半矮些，梅若堅卻是中等偏上的個頭，實在難得。且他性子活泛，沈云婷那小古板，真應(yīng)該找個說話多些的夫婿。

    雖說沈云婷是庶出，但梅汝清父子三人都只是舉人，梅若堅就算后年馬上就中進士，也是從七品做起。論身份，沈云婷還算低就呢。

    就是不知道，梅汝清這樣的大儒，會不會特別執(zhí)著于嫡庶之事，不肯叫兒子娶個庶女。許碧在心里琢磨。其實沈云婷也就是一個庶出的身份略差些，論起管家理事，香姨娘也能教導(dǎo)她一二；論起讀書識字，也算是個好學(xué)的；若論脾氣，那至少比沈云嬌是強上許多呢。

    “那位小哥，輪到你了?！泵啡魣院鋈辉谏项^指了指，接著許碧的衣角就被知雨拉了一下：“少奶奶，梅二少爺在說您呢！”

    許碧這還是頭一次被梅若堅點到，不過要論倭語，她可比在座這些人基礎(chǔ)都好，只是需要重新學(xué)習(xí)一些發(fā)音和語法罷了。像這種日常用語的角色扮演，根本難不倒她。

    梅若堅其實是瞥見下頭這個清俊小廝仿佛在走神的樣子，這才點了他起來。來聽他授課的這些人看起來五花八門的，他心里多少也猜到些多半是沈家養(yǎng)的探子，只是假做不知。只是這一群人當(dāng)中，這兩個小廝看著實在顯眼，尤其有一個生得太好，瞧著雌雄莫辨，梅若堅都疑心該不會是派到那種地方的人。雖說他只管授課，但心里總覺得這樣人有些不堪，故而看他走神，便故意叫了起來。

    只是沒想到這小廝竟學(xué)得極好，瞧著比別人說得都流利些，就是那聲音軟綿綿的很有些女氣，越發(fā)讓他心里起膩，等這小廝說完，便連忙叫他坐下，連點評都未曾點評。

    許碧還真沒想到梅若堅猜到那個方面去了，這一堂課上完已經(jīng)到了子時，沈家的人一出房門就四散在夜色之中沒了影兒，只有許碧和知雨拿鑰匙又開了花園門，悄悄回了院子。

    知晴守門，困得直打呵欠，終于盼了她們回來，不禁嘆道：“姑娘辛苦學(xué)這些做什么，難不成還要去跟倭人說話不成？”她可是這輩子都不想再碰上什么倭人了。

    許碧看她困得兩眼都睜不開，笑著打發(fā)她去睡，自己由知雨伺候著洗干凈了臉，就進了臥房。其實她也知道便是學(xué)會了倭語也未必就能派得上用場，但不學(xué)又覺得可惜。何況這比做針線可有趣多了。

    她一邊想一邊往床邊走，一掀幃帳卻發(fā)現(xiàn)里頭已經(jīng)有了個人，嚇得一聲尖叫險些就要出口，卻被那人伸出手來一把捂住了，低聲笑道：“是我?！闭巧蛟剖?。

    “你——”許碧險些被嚇出心臟病來，“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也不出聲就跑到我床上來！”

    沈云殊嘿嘿一笑，小聲道：“偷偷跑回來的，別作聲。”

    許碧白了他一眼，把燈吹熄，也低聲道：“還別作聲呢。你這嚇我一跳，要是我喊出來，看你怎么收場！”幸好她不習(xí)慣有人在屋子里值夜，要不然知雨也在，這還能瞞得過去嗎？

    沈云殊往后一倒，躺在她的枕頭上，笑道：“大少奶奶膽氣過人，哪能見人就嚇著了呢?！?/br>
    許碧忍不住伸手就掐了他一下，沒好氣道：“這跑回來又是什么事？”

    “沒什么事兒——”沈云殊反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要把海鷹再送回宣城去，順便來看看你?！?/br>
    “騙人吧你就——”許碧才不相信他，“海鷹那邊，袁家起疑心了？”

    “嗯。袁家也不好騙。這會兒海鷹知道的都吐得差不多了，送他回去避避風(fēng)頭?！鄙蛟剖馕罩S碧的手沒放。其實他真不是騙人的，本來他們扮作商隊，趕著天黑前進城，明日一早就走，他是特意回來看看許碧的，二更時分就得走。

    說起來，許碧馬上就要及笄了，那時候就……

    沈云殊輕咳一聲，把心里的綺思壓下去：“倭語學(xué)得如何？”

    “好著呢?！痹S碧不大謙虛地夸了自己一句，小聲道，“你覺得梅若堅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