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這次他們出動了好幾條船,最后能在福建成功上岸的就只剩下六個人,這還是因為他們發(fā)現(xiàn)了那個小島嶼的緣故。 其實說起來,發(fā)現(xiàn)那個島嶼,他們已經(jīng)是立下很大的功勞了。如果以那個島嶼為跳板,仔細準備之后他們完全可以用一支船隊攻打福建,到時候能劫掠到多少好東西呀!但櫻木卻還想立下更大的功勞,想取得從福建進入內(nèi)地的地圖。 就在他們深入內(nèi)地的時候,被人發(fā)現(xiàn)了。櫻木當機立斷,非但不往海邊逃,反而劫持了一個進京待選的秀女,往京城的方向走,這才擺脫了追兵。只是他們總共六個人,越是深入盛朝內(nèi)部也就越危險,高橋已經(jīng)有些心里發(fā)虛,只想盡快繞回海邊,返回扶桑,不想再冒險了。 劫持這個參選的秀女倒還好說。他們撿了道路上無人之時下手,且本來此女身邊的人就不多,除了一個丫鬟之外,他們把其余下人全部殺死,自然不會留下什么痕跡,只要看住了這主仆兩個,就無庸擔心會被人發(fā)現(xiàn)??蛇@個什么沈家的未來兒媳就不一樣了,不但人多,且還在驛站之中,無論如何都會留下痕跡,這不是反而暴露了他們嗎? “必須捉住她!”櫻木卻下定了決心。他能活到現(xiàn)在,就是因為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覺,這次也是一樣,“就算我們什么都不做,沈家軍也未必不能找到我們?!?/br> 高橋實在有些不情愿:“可是聽說那沈云殊如今重傷將死……”沈家真還有精力顧得上他們嗎? 櫻木的聲音猛地冷了下來:“高橋,你是要違背我的命令嗎?” 高橋連忙立正躬身:“我不敢!只是,我只是擔心,如果我們把人劫走,必然會驚動官府,那我們……”豈不是自己暴露自己嗎? 櫻木卻冷笑了起來:“你放心,我們只劫走那個女子,剩下的人絕對不敢報官。這盛朝女子最重什么貞潔名聲,尤其是這些官家女眷,一旦被劫,他們只會封鎖消息,絕對不敢讓外人知道的!” “走吧。”櫻木抬腳往門口走去,“那個女人的丫鬟已經(jīng)離開了一個,屋子里的人不會很多,我們最多可以帶走兩個,如果有再多的——”他把手橫過脖頸,比了一個割喉的手勢。 他既然做了決定,高橋就不敢再多說話,只是有些擔憂地往院門口望了望,希望去請郎中的那個丫頭慢點回來,多給他們一些逃走的時間。 與高橋的愿望相反,知雨恨不得馬車能走得再快些。宣城地方不大,可他們?nèi)松夭皇?,連縣衙在哪里都不知道。偏偏這里的人天一擦黑就關門閉戶歇下了,知雨連敲了兩家人的門,總算是找到了縣衙。 縣衙的大門也緊閉著,知雨牢記著許碧的囑咐,不敢去大門前,繞到角門上呯呯地敲起來。她心急如焚,只覺得仿佛已經(jīng)等了一輩子那么長,才一點燈光從門縫里透了出來:“誰呀?” “老伯!”知雨也沒聽出來里頭的人是個什么年紀,只聽出是個男子。但據(jù)她想來,這種守門的差事多半都是年老之人,且此人來得如此之慢,那叫老伯必定沒錯的。 里頭的人似乎沉默了一下,才道:“何事?” 知雨正焦急著呢,根本沒有注意,立刻道:“老伯請開一下門,我們是住在驛站里的人,如今在驛站里發(fā)現(xiàn)有人像是倭人,所以特來報官!” “倭人?”門立刻就被打開了,“你們發(fā)現(xiàn)驛站內(nèi)有倭人?” 這話說得多了,知雨才發(fā)現(xiàn),來開門的根本不是什么老伯,反而是個年輕人,穿一身深色勁裝,個子不高,倒是一雙眼睛十分明亮,緊盯著她:“你們?nèi)绾握J出那是倭人的?難道是見過不成?” 知雨怔了一下。當時許碧催著她來報官,只說那些人似是倭人,可也并沒跟她說究竟怎么辨認出來的。而她當時也是覺得那些人有些不對,顯然是在監(jiān)視整個驛站,心里一急就跑了出來,現(xiàn)下被這么一問,才發(fā)現(xiàn)自己答不出來。 “怎么?”年輕人眉頭一皺,“莫非你是胡言亂語不成?” 知雨一下就急了,暗想這衙門里果然是這般,幸好她身上帶著銀子,連忙摸出塊碎銀就往那年輕人手里塞:“這位——大哥,麻煩你稟報縣令大人,我們真是——” 誰知她手伸出去卻根本沒碰到人,年輕人手里的燈籠自左手換到右手,知雨就抓了個空:“把你的銀子收回去!若無真憑實證,你可知這是隨意造謠、煽亂百姓?” 這是嫌銀子少嗎?知雨這一路過來,自覺已經(jīng)花了許多時間,心里更是擔憂被留在驛站的許碧,這會兒還被這年輕人攔阻,頓時急火沖心,想起許碧的話,立刻大聲道:“你敢攔我!我家姑娘是沈大將軍未過門的兒媳!若是出了什么事,你擔得起責任嗎?” “什么?”年輕人的確嚇了一跳,上下打量知雨,“你說你家姑娘是沈大將軍家的——是哪位沈大將軍?” 知雨怒道:“江浙還有兩位沈大將軍嗎?就是沈文大將軍!我家姑娘就是沈家大少爺?shù)奈椿槠拮樱 ?/br> “是什么人?”前方又傳來一個聲音,知雨抬頭看去,只見狹窄的庭院那頭正有兩人從房中出來,身上穿的都是常服,看不出身份。說話那人身材較高,在廊下背光而立,知雨也看不清他的臉,只隱約看到一臉的絡腮胡子,倒似是個中年人。 中年人也在打量知雨,突然問:“你家姑娘可是姓許?” “正是!”知雨聽他能說出許碧的姓氏,頓時心里一松,“我家姑娘正是姓許!是去杭州與沈大少爺成親的。如今在驛站之中,我家姑娘發(fā)現(xiàn)入住驛站的另一隊人里似乎有倭人,所以叫我趕緊來報官!” “你家姑娘是如何發(fā)現(xiàn)的?”中年人與身旁的人對視一眼,沉聲問道。 這個知雨真答不出來,暗暗后悔當時沒有多問許碧幾句,只能硬著頭皮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同時將那求救的布條也拿出來:“那些人說是送秀女入京待選,可是卻在知道我家姑娘的身份之后就監(jiān)視著整個院子,還有這布條,就是那位秀女塞給我家姑娘的?!?/br> 其實這些只能說明那六名“家丁”身份可疑,卻并不能說明他們就是倭寇。但知雨也只知道這么多了。她疑心這中年人就是縣令,唯恐他不肯去救,連忙又補了幾句:“你既然知道沈大將軍的名號,那就應該知道,如今沈家大少爺傷重,我家姑娘正是去成親沖喜的,若是因你耽擱,我家姑娘有什么事,沒能及時與沈大少爺成親,導致沈大少爺不治,朝廷損失重將,你可擔不起這責任!” 這些話都是許碧教她的。本來她是不想說的,畢竟沖喜對女子來說可不是件好事,至少是有被娘家并不看重的嫌疑。但眼看這些人聽見了沈大將軍的名字也并沒有多著急的模樣,知雨也就顧不了許多,只能說出來了。 不過這話說出來還真有點效果。中年人笑了一聲:“導致沈大少爺不治,這責任可真是讓人擔不起呢,既然這樣,把人叫上,我們?nèi)ンA站看看?!?/br> 知雨松了口氣,忙道:“姑娘說了,千萬不要驚動那些人。我們是以請郎中為借口出來的,最好你們有人裝做郎中跟我們進去,先護住我們姑娘,然后再找人裝做入住驛站,尋機下手。若是就這么沖進去,驚動了那些人,必定要拿那位秀女做人質,說不定就要傷了她性命呢!” “哦?”中年人摸了摸下巴,“這都是你們姑娘想出來的法子?既然疑心是倭寇,為何你們姑娘自己不先逃出來?” 知雨也想把姑娘先弄出來啊,可是姑娘自己不肯:“姑娘說我們身材都不相同,即使換了衣裳也可能被那些人認出來,如此一來打草驚蛇,恐怕就連報官的機會都沒有了?!?/br> 中年人再次跟身邊人對視了一眼。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庶女,又是久居京城,知道倭寇就算不錯了,居然還能辨認出來?但即使她認錯了,這后頭的主意卻都是對的,尤其這個自己留在驛站之內(nèi)穩(wěn)住歹人的主意,一般的官宦家女兒恐怕是想不出來的。一則未必會想到身材與丫鬟不符的細節(jié),二則更未必有這個膽氣。 知雨沒注意到中年人這個動作,她現(xiàn)在只顧得上去看周圍了。方才中年人說“把人叫上”,這庭院之中就一下子多了二十幾個人,個個都是一身深身勁裝,出現(xiàn)得無聲無息,好像本來就藏在夜色里,這會兒一下子跳出來了似的。 知雨一個小丫鬟,自然不懂什么武藝,但看這些人好像都是訓練有素很精干的樣子,心里多少放松了一點:“那你們——”誰裝郎中??? “我來吧?!敝心耆藝@了口氣,“你們裝的都不像?!?/br> 方才跟他一同出屋來的那人看著斯文些,此刻方道:“你和九煉先去,我召集衙役隨后支援?!?/br> 中年人已經(jīng)不知從誰手里接了個藥箱背上,隨口道:“你這些衙役不充大用,還是免了吧,省得這會兒叫起來反而驚動了人?!?/br> 知雨怔了一下。難道那個人才是縣令?那,那這中年人究竟是誰? 這會兒中年人已經(jīng)走到了她近前,借著燈籠的光她才發(fā)現(xiàn),這人好像年紀也并不大,只不過臉上全是絡腮胡須,遠遠瞧著便是已到中年的模樣了。 “走吧?!敝心耆嗣翡J地注意到了知雨的目光,卻不甚在意,“再晚些,恐怕你家姑娘就更危險了?!?/br> 這一下知雨就把什么別的事情都忘記了“走,快走!” 驛站看起來似乎沒什么異常,小丫鬟喜鵲正在廚房燒水,聽見動靜便打著呵欠走出來:“可算把郎中請來了,怎么拖了這么久?” “問了好幾家,才算請到一個郎中?!敝觌S口回答,急著問道,“姑娘呢?” “姑娘喝了點熱水,似乎好得多了。我聽著這半晌都沒動靜,想必是無妨了?!毕铲o剛睡下就被折騰起來,也沒什么精神,“既然郎中來了,趕緊去給姑娘看看吧。” 真是的,就這么一丁點兒小事,折騰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寧。林mama倒是借口身子不舒服去歇著了,只剩下她還要在這里燒水。 知雨正要點頭,忽然看見院子里的馬車少了一輛,頓時心里一驚:“有人出去了?”那輛馬車就是之前那個高大車夫趕著的,現(xiàn)在連那車夫也不見了。 “是啊。”喜鵲不在意地道,“剛才他們又鬧又喊地趕了一輛車出去,仿佛說是什么東西丟在上一個驛站了,要連夜趕回去取呢?!碑敃r她正忙著來燒水呢,也只瞥了一眼罷了。 知雨本能地覺得有些不好,連忙拔腳就往許碧的房間趕:“姑娘!” 然而她一沖進許碧的房間就怔住了,房間里空無一人,只有后面的兩扇窗開著,在夜風里微微晃動。 第11章 劫道 宣城縣連一條完整的城墻都沒有,如此,半夜有一輛馬車駛出去,也就不會引起太多注意了。 許碧此刻就被塞在那馬車里,雙手被反綁背后,嘴里還塞了塊破布。幸好這既不是抹布也不是襪子,而是她自己的手帕。不過即使如此,也很不舒服就是了。 當然,不舒服的不止她一個,狹小的馬車里頭,這會兒足足塞了四個人。許碧和知晴主仆,以及那位蘇姑娘和她的丫鬟。因為車里還有些行李,所以這四人也是擠在一起,跟那些包袱差不多的待遇。 許碧勉強借著身后那個包袱的支撐,把身體坐直了一些。在她左邊,也就是靠近車門的位置,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抽噎聲,那是知晴。因為嘴里塞了東西,所以聽起來讓人覺得格外難受,好像自己都快要憋死了似的。 許碧很想叫她別哭了??抻袀€屁用??!而且如果不是之前她說破了自己這一行人的身份,這伙人未必就會如此急切地下手的。這會兒也不知道知雨有沒有帶著衙役們回驛站,更不知道這宣城的衙役到底有沒有這個本事,能找到線索追上來。 “唔唔唔——”從許碧右邊傳來了細微的聲音。那是蘇姑娘,她整個人都跟許碧貼在一起,以一個很不舒服的姿勢歪靠在車廂上。也不知道怎么的,許碧居然聽懂了她的意思,她說的是“對不住”。 姑娘,這跟你其實沒關系啦。許碧估摸她可能還沒想到沈大將軍是誰,只以為是自己求救的布條才給許碧招來了禍事。 不過現(xiàn)在也不是講這個的時候,許碧艱難地扭了扭,扯住蘇姑娘的衣袖拉扯,示意她把身體轉過去,與自己背靠背——得先想辦法把手上的繩子弄開才好。 蘇阮在衣袖被拉了兩三下之后就明白了自己旁邊這位姑娘的意思,她是要跟自己背靠背,無疑是想解開手腕上的束縛了。 但這恐怕不成吧?其實被劫之后這兩三天里,在經(jīng)過某些大城之時蘇阮和她的丫鬟清商也是被這樣反綁著關在馬車里的。那時候主仆兩個也想過這樣坐著,解開對方手腕上的繩索,可試過兩次就絕望了——這些人用的都是結實的麻繩,索性還打的是死結,根本不是兩個弱質女流能解開的。這位不知名姓的姑娘看起來比她年紀還小,纖纖瘦瘦的,又哪里能有這個力氣呢? 不過她才坐好,就覺得手腕上的繩子在微微地動,仔細地感覺了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背靠著自己的人手里拿著個什么東西,正在繩子上磨呢。 難道是刀嗎?蘇阮心里一喜,又覺得不對。一個姑娘家,身上哪來的刀呢? 許碧手里拿的當然不是刀。這年頭可沒有什么折疊水果刀、瑞士軍刀什么的,能讓一個女兒家方便地揣起來的。女孩兒用的最多就是裁紙的刀子,而且還不是什么鋼鐵打造的。比如說她在許家用來裁紙的,其實就是個薄竹片,倒是許瑤那里用的裁紙刀很講究,是青玉柄上鑲了一條黃銅片。不過那個有半尺多長,根本沒法藏在身上。 這會兒,她手里拿的是塊瓷片。 那幾個倭人的確夠狡猾,一邊在前院趕著馬車出去,鬧出動靜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一邊就有兩人從她的房間窗戶翻了進來。知晴只驚叫了一聲就被他們打暈過去,手里的水杯落地摔成了好幾片,而她假裝嚇得摔倒,趁機把迸到自己腳下的那塊碎瓷片撿起來,塞進了袖子里。 大概是她現(xiàn)在這副模樣看起來就毫無威脅性吧,這幾個倭人將她也打暈之后并沒搜她的身,就直接把她綁了起來,堵上嘴扛出了房,塞進了馬車之中。 脖子后頭還一陣陣地疼,簡直讓人懷疑是不是頸椎都被打出毛病來了。但現(xiàn)在當然也顧不上這個問題,許碧一邊拿那瓷片在綁著蘇阮的繩子上用力地磨,一邊琢磨著眼下的情況。 把繩子割開當然是最要緊的,可是割開之后怎么辦?對方有六個大男人,而且這些人是海盜,全是練家子,對付她們四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簡直不要太容易了。就算她們把繩子割開,只要對方一發(fā)現(xiàn),再綁起來不過是分分鐘的事兒。而且,如此一來萬一激怒他們,恐怕是要死人的。 雖然心里憂慮,但許碧手上卻一點都沒停。這些人用來綁她們的麻繩其實也不是很粗,她手上這塊瓷片也有個比較鋒利的邊兒,所以折騰了好一會兒,終于割斷了蘇阮手上的繩子。 黑暗之中,許碧又是雙手被綁,當然不可能那么準確,有兩下還劃在了蘇阮手上。不過蘇阮只是細微地抽了幾口氣,甚至連大聲的□□都沒有發(fā)出,一掙斷了繩子,立刻轉過身來接過瓷片,連自己嘴里塞的布都沒來得及拿出來,便割起許碧手上的繩子來。 一旦雙手被解決,動作就方便多了,因此沒一會兒,四人手上的繩子就都被割斷,暫時獲得了自由。 “姑——”知晴嘴里的帕子一被扯出來,就想出聲,被許碧早有預料地一把捂住了,按了一手的眼淚鼻涕:“你想死嗎?閉嘴!”真不如讓她還暈著的好。 “現(xiàn)在怎么辦?”蘇阮小聲說。幸好馬車的轆轆之聲掩蓋了知晴剛才發(fā)出的聲音,似乎還沒有驚動外頭的人。 許碧湊到車窗旁邊。這些倭人也真是想得周到,車窗上的簾子居然都是釘住的,只能從旁邊掀起一點點縫隙往外看。 但這一線視野也足夠了。此刻外頭天色已經(jīng)微明,許碧扒著窗簾邊這么一看,就先看見了走在馬車邊上的兩個倭人,其中一個正是那天的“高大車夫”。兩人都是青衣小帽,看起來倒像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家丁,可是走路的時候手一直握著腰間的刀,神情警惕。 許碧又往遠處看了看,心里就是一沉。雖然視野狹窄,但也看得見如今馬車是行駛在一條小道上,不遠處就是起伏的小山坡,生滿了雜草野樹,別說人家了,就連正經(jīng)的田地都看不到,顯然這群人走的是十分偏僻的道路。這種地方,只怕是連人都遇不到,更不必說是求救了。 馬車外頭忽然傳來沉重的咳嗽聲,許碧嚇了一跳,連忙縮手,就聽車轅上有人說了句話。知晴打著哆嗦小聲說:“姑娘——”這說的是什么,完全聽不懂啊。 許碧卻猛地把她的頭按到自己背后,回手抓起兩條手帕,一條塞進自己嘴里,另一條就往蘇阮嘴里塞:“快把手都背回去!”知晴聽不懂,她可聽懂了,那人說的是:“平田君,你的傷還沒好,還是進馬車里休息一下吧?!?/br> 這要是有人進馬車里來,豈不馬上就會發(fā)現(xiàn)她們已經(jīng)解開了繩子? 總算這次知晴沒有掉鏈子,雖然她未必真的明白許碧的意思,但卻老老實實地被許碧壓在身后,一動也沒動。片刻之后,馬車車簾被掀起,露出了一張帶著一條刀疤的臉。 蘇阮主仆兩個互相倚靠著一動不動,她們兩個是沒有被打暈的,這會兒只能睜著眼睛看著平田,心里暗暗祈禱他不要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 平田看了看馬車里頭,皺了皺眉。因為許碧半躺在那里,不但伸著腿,旁邊還掉了個包袱。這馬車本來就只是為蘇阮主仆兩個準備的,車廂內(nèi)頗為狹窄。平田因為臉上有疤,身上又帶傷,為了避免引起注意,平日都是坐在另一輛馬車里的。但今天他們?yōu)榱瞬灰鹕蚣冶娙俗⒁?,只趕了一輛馬車出來,現(xiàn)在又塞進四個人,可就十分擁擠了。 本來門口還有一點地方,但許碧這么一躺,平田或者把她的腿屈起來,或者就要坐到她腳邊上了。但平田一向厭惡女子,可不想勞動自己的手去挪動許碧,更不肯讓她鞋底上的灰塵沾到自己身上,因此他最后只是有些厭惡地看了一眼,又退了出去,還是在車轅上坐定了:“不必了,里頭一股脂粉臭,我還是在這里吧?!?/br> 櫻木點點頭,并不多說。雖然他在高橋面前十分威風,這一行人也是以他的主意為準,但平田此人卻是櫻木都不愿去招惹的。平田兇狠殘忍,手中長刀不知取過多少人性命;而且他性情怪異,喜怒無常,自己的屬下、身邊伺候的人說殺就殺,乃至比他位階更高的人,他也不放在眼里,因此始終不得真正的重用。 但此人身手極強,故而每次出戰(zhàn)都用得上他,也無人能撼動他的位置。只是一個多月前他們在海上與沈家軍相遇,平田被那沈云殊一箭射中胸膛,若不是他當時及時一閃,恐怕就要被一箭穿心了。 即便如此,平田也是受傷甚重,后來又駕船穿越江浙一帶,繞至福建上岸,一路奔波未曾好好養(yǎng)傷,以至他現(xiàn)在傷勢都還未痊愈。平田何曾吃過這樣的虧,這些日子下來更是陰狠了。他不進馬車里去也好,櫻木還怕他一時惱怒起來,把車里那個女子殺死,畢竟那女子可是沈云殊的未來妻子呢。平田此人,可從來不講什么不欺凌婦孺之類的,相反,他覺得殺死敵人的親人,更能讓敵人痛苦,是極好的報復方式。 馬車里面,許碧輕輕松口氣,睜開了眼睛。她當然不知道平田如此殘暴,否則這口氣恐怕都松不出來了。她是故意伸長腿的,包袱也是她踢下去的,就是為了盡量阻止平田坐進馬車里來。這么狹窄的地方,要是有人進來,早晚會發(fā)現(xiàn)她們四人都解開了繩子,那時可怎么辦? 至于說抓住平田做人質,脅迫他們放了自己幾人,許碧壓根就沒有起過這個念頭。雖然她不知道平田是這一行人中身手最好的,可也知道就靠自己這四個半大丫頭,以及手里頭一塊瓷片,是絕對別想能控制住他的。 倭寇啊,這可是寇! 這年頭槍應該是還沒有流行起來,冷兵器時代的寇至少都得有點身手,就算不是什么高手,對付四個丫頭片子也是足夠了,若是沒有合適的機會,許碧是絕對不敢去冒這個險的。 知晴哆哆嗦嗦地爬起來,死攥著許碧的衣角,聲如蚊蚋:“姑娘,現(xiàn)在怎么辦?這是怎么回事啊……” “別怕,他們一時還不會殺咱們,再看看?!痹S碧也沒主意。這樣荒郊野外,就算讓她們逃都不知該逃到哪里去,還是要等到有人的地方再做打算。也許她不該先把繩子割開,應該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