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后。

    產(chǎn)婆將已經(jīng)洗凈包裹好的孩子遞到趙鋮的懷中，小小的一團，眼睛緊閉著，軟軟糯糯的，讓人都不敢用力，好像稍不小心，就會傷著他似的，趙鋮笑道：“所以，是要聽到軍情才肯出來嗎？果然是我的兒子?！?/br>
    “王爺，”明珞迷糊中醒過來就聽到了趙鋮這么一句話，帶了些嗔怪地喚他，可是聲音微弱，沒有半點氣勢，她嗔著他，眼睛卻看著他懷中的襁褓，趙鋮意會，將孩子放到了床頭，明珞看著孩子略有些丑丑的樣子，呆呆地看了一會兒，然后有些吃力地伸手戳了戳他紅紅地小臉蛋，滿心歡喜地笑道，“王爺，他這么小這么軟，我覺得他將來應(yīng)該會比較像我。”

    趙鋮扯了扯嘴角沒出聲，產(chǎn)婆很不知趣的插了一句話，道：“娘娘，您這么說就錯了，小孩子剛出生哪個不是軟軟小小的。老婆子看了，小郡王的眉眼完完全全就是王爺?shù)臉幼?，而且他身長骨硬，將來定是高高大大和王爺一般模樣?！?/br>
    明珞聽言撇了撇嘴，又戳了戳嬰兒的臉蛋，嬰兒似是因為被打擾，睜開了眼睛，眼睛大大的，又黑又亮，可是明珞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見他翻了翻眼睛，盡是白眼，然后又睡著了。

    明珞嚇一跳，又擔(dān)心又緊張道：“他，他翻白眼？”

    產(chǎn)婆過來看了一眼嬰兒，笑道：“娘娘，孩子都是這樣的，剛出生時會翻白眼，過幾天就好了，娘娘不必?fù)?dān)心。”

    明珞總算是松了口氣。

    三日后。

    明珞躺在床上，看著下面跪著的老嬤嬤，有些虛弱道：“原嬤嬤，竟然真的是你嗎？我剛剛才聽說原來姑母竟然派了許多人過來照顧我，竟沒想到是你。你是剛來云州城就被王爺送去宅子上住著了嗎？他竟然，竟然瞞得一絲不漏?！?/br>
    三日前原嬤嬤就被人拘押看管起來，這三日里她不知道外面一丁點的消息，今日就被梳妝打扮一新帶到明珞面前，此時她尚不知明珞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但她知道，怕是刺殺肅王的行動已經(jīng)失敗了。

    這一次明太后和國舅爺動用了北地隱藏十幾年的暗釘，聯(lián)合北鶻叛王古羿，要趁明珞難產(chǎn)之際刺殺肅王，沒想到竟然還是失敗了。而且他們抓了自己，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些什么？

    剛剛他們帶自己過來見王妃之時，也只是讓她謹(jǐn)言慎行，哄著些王妃娘娘，但凡有一絲惹王妃不悅的地方，便要讓她生不如死，除了這般叮囑，別的她卻是一句也探不到。

    原嬤嬤看著明珞有些蒼白和憔悴的面容，想著她剛剛說的話，一時之間也有些拿捏不準(zhǔn)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她試探道：“娘娘您可還好？”

    明珞扯了扯嘴角笑了笑，道：“不好，大概快要死了吧，所以他們才肯把你帶過來見我?！?/br>
    原嬤嬤心中急轉(zhuǎn)，她看了一眼一旁冷冷盯著自己的那名名喚青葉的侍女，從她的眼中她看到了滿滿的殺氣和威脅。

    她知道青葉，是以前王妃未嫁之時在莊子上收的一個丫鬟，可這個眼神，原嬤嬤便知道她絕不是一名普通的侍女，原來那個時候肅王已經(jīng)在王妃身邊布局了嗎？

    她心思轉(zhuǎn)換之時，只聽到明珞咳了兩聲，又吩咐青葉道：“青葉，嬤嬤年紀(jì)大了，扶她起來賜坐吧，反正我也已經(jīng)快死了，就讓她陪我說說話吧，扶她到我床邊說話?！?/br>
    又低聲道，“小時候我病了的時候，姑母還有祖母，她們都會坐在床邊陪我說話，一直到我睡著為止。”

    青葉便依言上前扶起了原嬤嬤，但扶她坐到床前時，卻狠狠捏了她一下以示警告。

    原嬤嬤坐下，便有小丫鬟奉了茶上來。原嬤嬤被關(guān)押三天，每日里不顧只給點饅頭充饑，飲水不過是給上數(shù)滴以維持著她不死，此時端上茶杯，她本來就是階下囚，也不怕她們會這個時候用這個法子毒死自己，所以端了來也沒顧忌，本能地就一口喝盡了杯中之水。

    明珞又咳了兩聲，她喚退了青葉和小丫鬟在外面守著，這才從被子里伸出手來握住原嬤嬤的手，聲音帶了些難過道：“嬤嬤你受苦了?！?/br>
    明珞的手冰涼入骨，卻又帶著些暖香，原嬤嬤被她的手握住，向來冷情的她心里也不知為何有一種難言的情緒涌上來。

    她看了一眼明珞被子遮蓋著的腹部，先時隔得遠(yuǎn)，她不能夠確定，但現(xiàn)在卻是肯定明珞腹中的孩子已經(jīng)沒有了，她心中又是一哆嗦，卻不知那孩子現(xiàn)在如何了。

    其實明珞常住宮中，也算是她看著她長大的，那時太后也是真心疼愛她，她對她自然也是憐愛的，只不過物是人非，現(xiàn)如今肅王已經(jīng)將北地盡掌手中，這次的事情，也不知那肅王有沒有受傷，會不會遷怒到明珞身上。

    想到這里，她看著明珞的眼神就退了幾分虛情假意，恢復(fù)了往日的憐愛，道：“娘娘，老奴并沒什么，老奴到北地來就是為了服侍娘娘，只是娘娘您現(xiàn)在，您現(xiàn)在可還好？為何”

    明珞卻似完全聽不到她的話，她似乎很疲倦，已經(jīng)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只自顧道：“嬤嬤，姑母還好嗎？我很想回京城去，可是我的身子，怕是永遠(yuǎn)也不能回去了。這幾日里我一直在做夢，夢到小時候的事情，夢到姑母，還有祖母，就很想找個人陪我說話，可是卻發(fā)現(xiàn)身邊竟然連一個舊人都沒有。我好后悔，自己那時候怎么就跟著他跑到北地來了呢，這一回，竟然是要像父親那般，死在這里，永遠(yuǎn)回不去了嗎？”

    原嬤嬤終于發(fā)現(xiàn)明珞的精神似乎有些不正常，她握著她的手，只覺得涼到了心里。她道：“姑娘，你會好起來的，太后娘娘每日里都惦記著你，盼著你回去呢。”

    她說著這話，看著明珞蒼白的面容，心里各種情緒都在往上涌。她說的并沒有假，太后娘娘的的確確是牽掛著明珞的，畢竟是從小疼到大的女孩兒，舍棄她，也是割自己的rou般，原嬤嬤是明太后的身邊人，如何能不知道。

    第107章

    原嬤嬤陪著明珞說著話，明珞精神不好，說上一兩句，便多是原嬤嬤在說，明珞問，原嬤嬤說著，一直說到到神枯力竭暈倒在了床上。

    趙鋮進入房間，厭惡地看了一眼趴在床上的原嬤嬤，侍女便立即極有眼色地上前將原嬤嬤帶了下去，另一侍女又過來迅速換了床上的被子。

    明珞道了一聲“不要為難她”后便閉眼躺在了床上，她雖話說得不多，此刻卻是心神俱傷。

    原嬤嬤的茶中被下了藥，這藥名喚落英，服用之后面對親近之人可將埋在心底哪怕再深的秘密都能被套出來，但是使用也要有一個條件，那就是服用之人先得對問話之人存親近之意，失去防備和抗拒之心，肯去說心底的話去安慰對方，滿足對方，如此才能在神智迷失之后，模糊了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的界線，問出所有心底的事情。

    原嬤嬤理智冷情，她自然也不會對明珞那么容易打開心防，所以在她入房間之后，和明珞談話之前，青葉趁扶她起身之際還對她下來一種迷魂香，挑起人的情感，只要心底尚有一絲殘存的感情都能被放大，挑出來。

    剛剛明珞問她話，她不僅將自己來北地的具體目的，太后的安排說的一清二楚，更將知道的北地細(xì)作暗線名單據(jù)點聯(lián)系方法都給透露了出來，甚至連宮中的一些秘事都說了出來。

    趙鋮坐到明珞床前，看著她的面色很是心疼，道：“此事也不急于一事，你身子還虛弱，最忌傷神，何必定要此時就急著盤問她。就是那些殘余的暗線，也已經(jīng)攪不出多大的風(fēng)浪來。”

    明珞睜開眼睛，看了趙鋮一眼，然后又別開眼睛，看著帳頂，道：“細(xì)作和暗探之事，我知道你都會處理干凈，并無需我cao心。我問她話，更多的是為了我自己，我只是想知道，姑母她，會對我做到哪一步而已。一日不問清楚，我心里也一日不能將此事完全放下?！?/br>
    聲音低且微弱，顯然是疲倦至極。

    趙鋮握著她的手，兩人就這樣沉默了許久，明珞緩了口氣，精神稍微好了些，這才轉(zhuǎn)頭看向趙鋮，有點虛弱的笑了笑，道：“現(xiàn)在終于都知道了，雖然一時之間有些疲憊，但心卻放下了。其實我心里也早都知道，并沒多少怨恨或傷心了，王爺不必替我擔(dān)心?！?/br>
    說著她又笑了笑，道，“王爺，我們來北地已經(jīng)一年，這邊的事情也已經(jīng)都了了，我們何時回京城？”

    “不急，你現(xiàn)在身子還虛弱，至少要等你養(yǎng)好身子，阿佑半歲以后?！壁w鋮道。

    阿佑是他們孩子的乳名，全名叫趙佑琰。

    “那京中？”趙鋮兩年前入京，借著清理亂黨之機，朝廷官員換了一大撥，他現(xiàn)在離京這么久，姑母和大伯他們?yōu)榱四没貦?quán)力，自然也會借機重新撤換官員，這樣如同兒戲一般調(diào)來換去，中間夾雜不知多少的腥風(fēng)血雨，朝堂動蕩，于朝廷于民總不是好事。

    “無事，有一干大臣在，亂不了。”他道。

    是沒亂，但萬萬想不到緊接著就發(fā)生了一件大事，讓朝堂緊繃，一觸即發(fā)。

    慶安九年七月中旬，慶安帝外出打獵，遇到黑熊，受了驚嚇，一病不起，病情拖了半個月，不但沒有好轉(zhuǎn)，太醫(yī)竟有暗示準(zhǔn)備后事之意，朝堂上在沉寂了半個月之后，又因一事炸了鍋。

    眾臣聯(lián)名上折請立太子，以固國本。

    都要求立太子，但這太子人選上眾臣卻有了分歧。

    按祖制，自然是嫡長子趙臨祚繼承大統(tǒng)，奈何趙臨祚出身宮外，血統(tǒng)受人置疑，皇次子趙臨祺雖只是妃嬪所出，但其血統(tǒng)高貴，更為宗室和大臣們認(rèn)可，為此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

    京城，鄭府書房。

    “鄭大人，”升平大長公主面上帶了點若有似無的笑意，還有一貫的高傲神情，她道，“溫雅已經(jīng)跟我說了，欣然這一胎若是個女兒，就想將二皇子和她的親事給定下來。不過就算這一胎不是女兒，也沒關(guān)系，二皇子的皇妃必然會是欣然的女兒?！?/br>
    欣然是鄭首輔的嫡次孫女，嫁的正是升平大長公主的獨子梁鄴，此時已經(jīng)有三個月的身孕。今日就是升平大長公主親自陪著鄭欣然回娘家，送她在娘家住上一段日子的。

    鄭首輔面無表情，他回視著升平大長公主，目光平靜，道：“大長公主還請慎言，且不說二皇子乃天潢貴胄，他的婚事并非是梁妃娘娘說是誰就是誰，就算她能作主，那也是皇家和大長公主府之間的事，大長公主是不該私下這般說與我聽?！?/br>
    升平大長公主盯著鄭首輔的表情，盯了良久方收回目光，道：“鄭大人，本宮知道鄭大人大公無私，一心為國，那么明人不說暗話，本宮也不屑與大人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大人當(dāng)知道，此時形勢，唯有立二皇子為太子，才是最有利于社稷穩(wěn)定的?！?/br>
    鄭首輔默了默，道：“按大魏律，有嫡立嫡，無嫡立長，若違祖制，動搖國本，必為人所詬病?！?/br>
    升平大長公主冷笑，她道：“可是明家私心太重，違法亂紀(jì)，膽大包天之事做的太多，就算推這位大皇子去那個位置，因著明家造的孽，他怕也坐不穩(wěn)這天下?！?/br>
    “就是退一萬步，大皇子為帝，朝政必然會被明伯量把持，屆時怕是我們老祖宗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大魏江山就要被明家給揮霍殆盡了。當(dāng)年車祿是有野心，但卻也牽制住了明太后和明家，鄭大人，你自問若是大皇子為帝，你能牽制得住明家，管得住明伯量的喪心病狂嗎？”

    “本宮是有私心，但本宮再怎么樣流的也是趙家人的血，必定不會如明氏那般鼠目寸光，更不會允許旁人敗了我們趙家的江山！”

    鄭成徽目光沉沉，他看著升平大長公主，道：“那么二皇子為帝，就能坐穩(wěn)這江山嗎？你何來這般的自信？”

    升平大長公主傲然一笑，她道：“鄭大人，本宮知道你的意思，現(xiàn)在我們大魏泰半的軍權(quán)都已經(jīng)落于肅王之手，先帝和明家追殺肅王十?dāng)?shù)年，為了殺他，手上沾染的鮮血無數(shù)，落在肅王手中的把柄怕也是無數(shù)。到如今這個地步，肅王他是不會放過皇帝和明家的。本宮沒有那個自信，本宮也只能賭，因為肅王，他畢竟是本宮唯一的嫡親弟弟，本宮自有法子牽制他?！?/br>
    鄭成徽的面色終于有些動容，皇家談感情未免可笑，更何況升平大長公主和肅王年歲相差甚大，自幼就分開，后面發(fā)生的事情更無什么手足之情可言。

    他道：“難怪太后肯那般退讓，讓梁妃娘娘入宮誕下皇子，原來如此?！?/br>
    升平大長公主冷笑，她冷哼道：“不提她也罷。當(dāng)初她求本宮讓溫雅入宮，她還承諾過本宮，若溫雅誕子，必會立其為太子，甚至答應(yīng)過本宮，明琇不會有子，可是她都做了些什么？言而無信，尚未過河就想拆橋，這樣的人，哼?！?/br>
    鄭成徽看著她的目光猛地有些利。

    升平大長公主察覺到他的目光，又是輕哼一聲，道，“鄭大人，你不必這般看著本宮。本宮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外面不少人都在想些什么?；实勰昙o(jì)輕輕，不過只是在皇莊打個獵，怎么就會遇到黑熊，怎么就會給嚇得一病不起，也未免太蹊蹺了些，現(xiàn)如今因著這太子之爭，不少人都懷疑本宮，懷疑皇帝遇險和病重都是本宮做的手腳?！?/br>
    “可是本宮告訴你，二皇子不過才四個月，上面又有嫡長皇子，根基未穩(wěn)，本宮怎么會去做那樣的事情，將所有懷疑的目光都吸引到本宮的身上？此事，不是明伯量那個心胸狹窄，心思狠毒的蠢貨所為，就是我那個遠(yuǎn)在北地的嫡親弟弟所為。但他們，一個是皇帝的嫡親舅舅，一個遠(yuǎn)在北地，正在和北鶻斗智斗勇，保疆衛(wèi)土，所以誰都不會去懷疑他們?！?/br>
    “鄭大人，您好好想想吧。您曾經(jīng)在先帝面前發(fā)過誓，會盡忠盡職，守護陛下，守護這大魏的江山，所以這么多年以來，不管明家做了什么，你都兢兢業(yè)業(yè)，盡忠職守，為陛下，為我們大魏江山鞠躬盡瘁，費盡心力。陛下年幼，又被太后教導(dǎo)歪了，他看不見，不懂，但本宮卻看得見。大皇子，且不說他的血統(tǒng)到底如何，就是在皇后和明家的手上，他也長不成一個好的皇帝?！?/br>
    離開鄭家書房之際，升平大長公主回頭看了一眼鄭成徽，道：“鄭大人，當(dāng)年你們家大姑娘的意外，想必太后娘娘跟您解釋過，說定是車祿那賊所為，逼得她進退唯谷?？墒窍氡卮笕艘彩智宄?，明家，是把明琇從小都當(dāng)著皇后來教養(yǎng)的，大姑娘的意外，未必是太后娘娘的意思，但卻絕對是明伯量能做出來的事情?！?/br>
    八月底。

    趙鋮放下手中的密報，沒出聲。靜默中，寧五道：“王爺，皇帝怕是大限已到，京中是否要做些安排？”

    趙鋮看向他，寧五讀懂他的意思，道：“此時京中正在爭論太子的人選，大長公主必會運作，拿大皇子的出身作文章，推二皇子上位的。若是二皇子上位，局勢怕是會對我們不利。”

    趙鋮看了他一眼，淡道：“這密報來回數(shù)天，此時就是想安排，怕也是晚了。京中之事，在我回京之前，都不必再摻和，且讓他們先好好爭上一爭吧。哦，另外，皇帝在皇莊狩獵遇險一事，你們已經(jīng)查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嗎？”

    第108章

    十月，京城，慈壽宮。

    “舅舅，是舅舅要殺我，是舅舅要殺我，母后，難道你的眼里只有舅舅，只有明家，就是舅舅他殺了我你也不肯治他的罪嗎？”

    “信你？母后，你去殺了那個孽種，我便信你?！?/br>
    “啊！”明太后尖叫著從噩夢中醒來，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揪著，喘不過氣來，滿頭大汗。

    房中燭火燃起，守在外面的秋嬤嬤匆匆進入房間，她上了前去，看著神情驚恐，面色蒼白憔悴的明太后心疼道：“娘娘，娘娘您又做噩夢了嗎？”

    明太后面上的驚恐之色慢慢褪去，她眼睛慢慢聚焦，抬頭看了一眼秋嬤嬤，然后有些虛弱道：“嬤嬤，你過來坐下吧?！庇謷吡艘蝗Ψ恐惺毯虻氖膛?，侍女們會意皆退了出去。

    秋嬤嬤坐到了她身邊，拿了帕子給她一邊擦汗，一邊道：“娘娘，您怎么又做噩夢了，還是讓太醫(yī)給娘娘開點藥吧，您總是這樣夜不能眠的，身體可怎么熬得住?！?/br>
    明太后吸了口氣，她搖搖頭，道：“嬤嬤，不礙事的，不過是因著白日的事罷了?！?/br>
    說到白日里皇帝發(fā)了魔怔一般的樣子，秋嬤嬤面上也是一白，然后愈發(fā)的心疼太后。

    明太后慢慢緩過神來，對秋嬤嬤道：“嬤嬤，皇帝他，你說皇帝他是不是被人下了蠱，否則他怎么就會認(rèn)定此次他在皇莊遇險是他舅舅故意害得他，認(rèn)定臨祚不是他的孩子？這中間必然是有人做了什么手腳?！?/br>
    自從慶安帝狩獵受驚病倒，起初還只是昏迷虛弱，精神并無異常，但最近一個月以來卻頻頻胡話，狀態(tài)越來越不正常了，但慶安帝身邊的宮女太監(jiān)，還有照顧他的太醫(yī)都是明太后精挑細(xì)選的心腹之人，不該還有人能再害到他，尤其是升平大長公主和梁妃那里，自從皇帝病后，每次梁妃去見皇帝，都要先沐浴更衣，連片珠花都不能帶進去。

    秋嬤嬤看著明太后，從慶安帝病倒至如今不過是短短三個月的時間，明太后猶如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雖然依稀仍能看到曾經(jīng)的美貌和風(fēng)華，但卻是曾經(jīng)了，此時她形容憔悴，面色黯淡無光，甚至還爬出了皺紋，頭發(fā)也夾雜著絲絲的白發(fā)，在跳躍的燭火下看得人心酸。

    秋嬤嬤心中難受，勸道：“娘娘，陛下病了，您不要往心里去，待陛下病好，再大些，他自然就明白了。依老奴看，還是以前有人蠱惑了陛下，在陛下心里落下了心病，此次發(fā)出來，說不定將來也就好了?！?/br>
    明太后心堵得厲害，但也要忍了那些哀痛讓自己冷靜鎮(zhèn)定，她緩緩點頭，道：“是啊，是哀家以前沒留意，竟然不知道這些人心思如此之深，自晅兒幼時就已反反復(fù)復(fù)的用那些外戚專權(quán)，殺帝立子，謀反叛亂的歷史來教他，讓他一日一日的同哀家，同明家離了心，后來又發(fā)生鄭大姑娘的意外，他更是信了那些話。”

    當(dāng)然她也知道，這其中還有自己大哥以前不加掩飾的狂妄和私心的緣故，所有的事情堆積在一起，等她察覺到兒子的問題，竟是再難糾正了。

    秋嬤嬤道：“是啊，這些事情細(xì)細(xì)想來實在令人心驚。但無論如何，娘娘您可定要振作起來，陛下病著，還有兩個小皇子那么小，他們都需要您啊，您若是再倒下了，可要他們怎么辦？”

    明太后聽言緩緩?fù)铝丝跉猓痔苫氐酱采?，她?dāng)然知道她不能倒下，她每日里都要靠這個信念強撐著，就是為了先帝，她也不能倒下。

    她閉了眼又睜開，緩緩道：“哀家知道，嬤嬤，哀家只是在琢磨這所有的事情。到底是誰，是誰cao縱了這一切，嬤嬤，你知道，晅兒的身子一向很好，好端端的，不過是去皇莊打一下獵，怎么就會馬兒受驚闖到密林，又怎么會那么巧合地遇到黑熊，然后就受驚一病不起了呢？”

    這事大理寺和皇家侍衛(wèi)營都查不出任何蛛絲馬跡，秋嬤嬤哪里能知道，就算她心中有什么懷疑，她也斷斷不敢胡亂說話的。

    她只能勸道：“娘娘，此事若是人為，早晚定是能查出來的，但什么事情，也都要您身子好，才能慢慢查啊。而且若真是人為，娘娘，若您身子再垮了，豈不是正中那歹人心懷。娘娘您可千萬要保重好身子，萬事都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