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他跟她說其實很早之前,他父親就已經(jīng)寫信給她祖父和祖母,替他求娶她,不過一早就被明家拒絕了罷了。 容遠函說,過去這些年,他父親對未能照看她而深覺內(nèi)疚,一直想著調(diào)回京中,如此也能就近照看著她些,可是朝中卻似乎一直有人阻撓他回京。 那時明珞對舅家并無什么感情,覺得容遠函說那話大概是為了讓自己幫忙找姑母或者肅王說項,調(diào)他父親入京吧,所以很快也就將此事拋之腦后了。 現(xiàn)在想想,她可真是傻得冒泡,一絲一毫的警惕心都沒有。 她外公曾是內(nèi)閣大學士,朝中門生故舊不少,她舅舅外放十多年,若是想要回京,無人阻撓,怎么可能一直回不來,還需要輾轉地通過她來說項?而過去這么些年,可是自己的太后姑母執(zhí)政。 第9章 好窮 當時容遠函跟明珞說到她舅舅回京受阻一事說得很隱晦,那時明珞對政局不敏感,對舅家也沒什么感情在,所以并未往深處想 因著人心是有偏向性的,就算當時她有認真去想,估計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可現(xiàn)在卻慢慢覺出了些問題來。 有人要阻止舅舅回京,但過去數(shù)年執(zhí)掌朝政的都是自己的太后姑母,而她大伯父又是朝廷重臣,戶部尚書 除了姑母或者她們明家,還有誰能做到阻止舅舅回京為官? 輔政大臣車祿嗎?可車祿既然沒能阻到明家族人往上爬,也沒能阻到姑母提拔的那么多官吏,為何偏偏就能阻到她舅舅? 所以答案到底是什么,實在呼之欲出。 可是為什么? 她們明家并不像其他一些沒落勛貴之家那般,會有人貪她母親的那些嫁妝 這些年根本沒人有這個意思,那到底是為了什么? 為了阻止舅家和自己接觸,如此才好將自己養(yǎng)成他們想要的樣子,然后想怎么擺弄就怎么擺弄,想怎么利用就怎么利用嗎? 除了這個,她想不到還有別的原因。 可是這里也有荒謬之處,這步棋明明是在自己幼時就已經(jīng)步下了,可明珞細想前世很多事情的細節(jié),她覺得祖父祖母對自己的疼愛并非是假 以他們對自己的心思,不該在自己幼時就已“未雨綢繆”,掐斷自己與舅家的聯(lián)系,就想著把自己養(yǎng)成明家的傀儡木偶啊 她越思卻越覺得很多事情就像是一個謎團。 她想,這其中,必然還有什么東西是她不知道的 沒關系,她并不著急,就算是最差如前世那種情況,她離死也還有好幾年,有時間去慢慢弄清楚。 翌日,榮壽堂。 翌日明珞去榮壽堂給明老夫人請安時就把自己給舅舅的信也拿給了明老夫人,請她幫忙一起寄給舅舅。當時明大夫人亦是在場,目光就在明珞那信上停留了片刻。 明珞察覺她的目光,就轉頭對著明大夫人頗有點意味地嫣然一笑 這么一笑倒是把明大夫人笑得心中又是一咯噔,因為太過突然,一時間沒把持住,面色也跟著變幻了下。 她心道,這,這丫頭是察覺到了自己的目光?還有她這是個什么眼神 這丫頭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鬼精鬼精的了? 而明大夫人瞬間變色的模樣卻是提醒了明珞。 若是自己嫁到肅王府,明家其他人且不論,明大夫人想要的應該只是希望自己好好幫襯著明琇,而不是有什么其他心思 以前她對自己一直又慈祥又和藹,今天卻突生異樣,怕是因著自己跟明瑗說的那些話刺了她的心? 若是這樣,她不介意再加把柴,添把火 她現(xiàn)在就是很樂于扒開每個人的面具,看到那些前世自己沒有看到過的真實面目,她心里就會有一陣快意。 想到這里,明珞笑得越發(fā)好看了,眼神如波光瀲滟,肌膚如玉透流光 明大夫人看著她笑靨如花的樣子,一時之間只覺得刺目得很,竟是不知為何第一次生出厭惡和恨意來 這丫頭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憑什么可以笑得這么歡喜,這么放肆?而她的女兒,明明貴為未來皇后,夜間哭得眼睛紅腫,白日里還要強撐著招呼眾人? “姑,姑娘,”綠荇一邊幫明珞梳著頭發(fā),一邊期期艾艾道,“曹嬤嬤讓奴婢將姑娘日常使用的銀錢,首飾還有衣裳所有箱子的鑰匙都交給冬芙保管 姑娘,自從冬葉jiejie走后,您的穿衣打扮歷來都是奴婢負責,奴婢不是不肯將鑰匙交給冬芙,可若是給了冬芙,以后奴婢服侍起姑娘來,豈不是很不方便?” 舅家遠在江南,書信來回一趟至少也需要一個多月,明珞還在想著母親的產(chǎn)業(yè)之事可稍后處理,還是先好好打理一下自己的院子之時,她原先的大丫鬟綠荇終于主動給她遞上了個筏子。 其實她也一直都在等著綠荇來尋自己。 她房里的事情雖然主要是由管事嬤嬤曹嬤嬤管著,但因著平常她的衣食起居都是綠荇打理 以前是大丫鬟冬葉,冬葉嫁人后就由綠荇頂上來了 平日里常要用到的銀錢盒子,首飾和衣裳箱子的鑰匙卻都是綠荇管著的,只有不怎么用,收在院子小庫房的東西才由曹嬤嬤管著。 而冬芙是老夫人派到她院子的大丫鬟,照規(guī)矩她到了自己院子,綠荇就該將這些東西交由冬芙管了。 曹嬤嬤是老夫人撥來管自己院子的,她自然唯老夫人命是從。 若是一般懂眼色的丫鬟,其實不必曹嬤嬤發(fā)話,就該自發(fā)自覺的把鑰匙都交給冬芙了,更別提跑到自己面前告狀了 冬芙來自己院子不過幾日,已經(jīng)將一眾小丫鬟和灑掃婆子都管得服服帖帖了。 可綠荇性子是個輕浮好強的,還有些背景,她母親是針線房的管事婆子 現(xiàn)在明府的內(nèi)院,是明大夫人管著的,若是明珞沒猜錯,綠荇的母親應該是明大夫人的人 而冬芙,其實并不是明家的家生丫鬟,她是小時候才被賣進明府的,所以綠荇便有些瞧不上冬芙。 前世,前世這事在明珞這里幾乎沒激起任何水花,她都不記得細節(jié)了,只知道后來一直都是冬芙管著她院子的。 “嗯,是有些不方便,但冬芙是祖母派過來的,照規(guī)矩是該她管著 這事兒你容我好好想想,回頭你把我的這兩年房里的賬簿和物件單子拿過來我看看,再作分派好了。”明珞點頭道。 綠荇一呆,喃喃道:“賬,賬簿?” 喃喃完才終于反應過來,笑道,“姑娘,我們院子里的賬簿和物件單子一直都是曹嬤嬤管著呀,您是說,讓奴婢跟曹嬤嬤說,讓她把那些都拿過來給姑娘看看嗎?” 明珞牙疼似的抽了抽,道:“我記得曹嬤嬤只管庫房,平日里我的銀錢和首飾什么的不都是你幫忙管著的嗎?你不會是說,我們院子里平時銀錢出入,節(jié)禮往來都是沒有記錄的?” 綠荇又是一呆,隨即面色就有點發(fā)白。 明珞擺擺手,道:“無事,都是些小賬,大多是無需記的,只是有時候我也需要翻看一些節(jié)禮記錄 過上幾天就是女兒節(jié)了,我還要準備姐妹們的禮物,你就去跟曹嬤嬤說讓她把賬簿和庫房單子拿過來我看看吧 一會兒你就先把我的銀錢盒子先拿給我看看?!?/br> 綠荇松了口氣,忙應下,再不提冬芙之事了。 半個時辰后。 明珞扒拉著精致小巧還鑲了寶石的華麗楠木盒里那幾塊銀兩和一把碎銀,只覺得牙更疼了 敢情她的荷包跟她的人一樣 也都是面兒光鮮。 至于她那小庫房那邊,不用看她也知道,錢肯定沒有,但什么珠寶首飾,衣裳布料肯定是不少,東西也都是好東西,因為大多或是宮里賞的,或是祖母賜的,肯定有不少價值不菲的好東西 可是有什么用,她總不能去典當吧? 綠荇看自家姑娘面色不怎么好,小心道:“姑娘,這些不過是您的零花錢,若是要準備禮物,以前老夫人就說過,您可以直接去公中支取,或者去老夫人的私賬那邊提就可以了。” 也是,明珞嘆氣,她一個月月錢只有五兩銀子,雖然吃的用的穿的都是府里的,但隨便出去一趟,在外面買上一件什么,幾個月的月錢,或者一年的月錢都沒了 她又沒有其他進項,能有什么錢? 所以大房那邊想知道自己最近做了什么,都不需要往她房里插人,直接去問賬房先生就可以了 她推開那寒酸的華麗盒子,直接就對綠荇道:“去,我記得舅舅每年不都會讓人把我母親陪嫁產(chǎn)業(yè)的賬簿也都送過來嗎?讓曹嬤嬤把那些一并都拿來給我看看。” 明家,大房。 明珞那個院子就是個篩子,明大夫人管家,明珞的院子里的人不是老夫人給的,就是她安排的,所以明珞平日里的動靜自然絲毫不漏地都被傳到了明大夫人耳中。 明珞這些日子的變化委實讓明大夫人心驚 她倒不是覺得明珞變得有多聰明,而是變得精明自私了,以前的她可不會去管什么銀錢,房里的賬簿,對身邊的人耍心機的。 自私,只顧著她自己才是最大的忌諱 若這個侄女心里只有她自己,而不能很好的利用去幫助明琇,就是決不能將她嫁給肅王的。 明大夫人思來想去,她已經(jīng)覺得明珞不妥,可是此事牽扯到太后和家族的決定,要說服自家老爺,還要有更充足的理由才行 她倒是想要再試上一試明珞,可卻不能是她自己親自出手,否則引得老夫人那邊注意,必然會引得她不悅。 所以這日明紹桉給自己母親請完安后就被留了下來。 揮退了房中眾人,明大夫人就道:“紹桉,那日在宮中騎射場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你四meimei似乎對肅王殿下起了意,但家中的意思你是知道的,姐妹同爭一夫,真是天大的笑話,所以這個結必須解開?!?/br> “女兒節(jié)那日,升平大長公主在沁景園舉辦賽花宴,你三meimei和四meimei都會過去,我聽說,景世子也會過去,你和景世子交好,那日你就幫娘親看看,景世子是否真對你三meimei有意 我想著,其實若是你三meimei嫁給景世子,也未嘗不是一件美事 先前太后娘娘也未嘗沒有這個意思?!?/br> 升平大長公主便是肅王的嫡長姐 當年凌皇后就是因為生升平大長公主傷了身子,被御醫(yī)說再不能生養(yǎng)的。升平大長公主身份尊貴,先帝和明太后都對她很是不錯。只是她身體不好,夫君宣平侯世子在先帝年間戰(zhàn)死沙場,留下一子一女,這些年都是獨居公主府,除了偶爾順著明太后的旨意,辦辦這個宴,那個宴,甚少和外面來往 此次的賽花宴也是明太后著意她辦的。 第10章 算計小修 七月初七,沁景園。 沁景園原是一處皇家別莊,背靠千梅山,又依著京郊最大的湖月明湖所建,環(huán)境清幽,冬暖夏涼。 成武帝時凌皇后尤愛在此處避暑,凌皇后病逝,成武帝便將此處莊子賜給了愛女,當時的升平公主,現(xiàn)在的升平長公主。 此時沁景園最大的院子沁荷院的臨蔭閣下面已經(jīng)聚集了好些貴女,正在三三兩兩的說話,一邊說著話,一邊看著不遠處的少年們玩著投壺的游戲。 大魏民風開放,這些貴女們沒過去和少年們一起玩,為的倒不是矜持,而是因為天氣太熱,略動上一動,就會香汗淋漓了,她們今日參加賽花宴都精心打扮了,可不愿玩得脂粉散開,丟了丑,還不若坐在冰桶旁,一邊秀氣的小口小口吃著瓜果,一邊和身邊的閨秀說一下八卦,再品評一下那邊的哪個少年郎俊俏,豈不是更愜意。 她們看著少年們,而此時臨蔭閣旁側的樓閣上面則有人同樣在看著她們這人正是沁景園的主人升平大長公主,還有大長公主的嫡親弟弟,肅王趙鋮。 說來肅王入京近兩個月,這還是姐弟兩人第一次私下見面他們的關系并不如不知內(nèi)情的外界想象的那么親密。 這卻是他們的父皇成武帝當年一手造成的。 成武帝為凌皇后所出的這一對兒女謀劃用心極深,對肅王趙鋮是鐵血培養(yǎng),要求極嚴,更在他身邊重重布置,哪怕新帝容不下幼子,幼子也能有足以對抗的力量,以保證他的未來安全無虞,可對女兒升平公主,卻又是完全另一番安排。 升平長公主兩歲時,凌皇后就抱了先帝養(yǎng)在了其膝下,這是當作未來的皇帝養(yǎng)著的,所以成武帝和凌皇后都特意培養(yǎng)升平長公主和先帝兩人的感情,兩人幼時朝夕相伴,一起長大,年齡又相仿,因此感情極好。 及至肅王趙鋮出世,那時升平長公主已經(jīng)十二,有了自己的宮室,成武帝和凌皇后根本沒讓升平長公主和兒子趙鋮有過什么接觸可以說不考慮同母因素,升平長公主和先帝的感情比跟趙鋮還要深厚得多。 當年成武帝想改立幼子,升平長公主也是站在先帝那一邊的。 肅王就藩,這十幾年來兩人也未曾有過任何聯(lián)系這是成武帝臨終前對升平長公主再三警告的。 如此,無論將來這天下是誰的,都可保升平長公主的安全和榮華。 此次肅王回京救架,兩人除了在宮中見過兩次面,也再無其他交集而今日升平長公主奉明太后之命特意舉辦賽花宴,又特特送了請?zhí)o自己的弟弟肅王趙鋮,邀她在沁景園相見,卻也并非是她自己的意思,而仍是太后娘娘授意。 今天是女兒節(jié),太后娘娘的意思,自然是請升平長公主做說客,試探肅王的心意。 “六弟,太后有意要給你賜婚,你心中可已經(jīng)有什么合適的人選了嗎?” 長公主立在窗前,把目光從窗外正在說話的貴女們身上移到了屋內(nèi)此時正慢慢喝著茶的弟弟趙鋮身上,現(xiàn)如今,自己這位弟弟的婚事,不僅太后關心,所有有女兒或者孫女待嫁的大臣們也關心得很呢肅王妃的位置很誘人,但也有點燙手。 “皇姐有什么好的人選嗎?”趙鋮抬頭,看著長公主問道。 “我聽說凌太妃有意讓你娶凌家二姑娘呵,她倒是敢想,當初她還想讓阿鄴娶那位凌二姑娘,阿鄴我都覺得她配不上,更別說是你的正妃了?!遍L公主冷笑道。 阿鄴便是她的長子梁鄴。 也只能說是凌家的失敗,凌家雖然是升平長公主和肅王的母族,但兩人對凌家,都是一點顧念也無。 但這卻也不能怪升平長公主和肅王兩個。 現(xiàn)在的凌家雖說是他們的母族,但其實他們的嫡親舅舅早就在先帝年間就犯事被流放了,現(xiàn)在的凌家其實是凌太妃的娘家,凌皇后的堂叔父那支。當年凌皇后的兄長那一支犯事,舉家被流放南疆,先帝顧念著凌皇后的養(yǎng)育之恩,未曾將凌家全族連坐降罪,所以凌太妃這一支反而得以保全。 趙鋮聽言沒出聲,把目光也投向了窗外。 長公主隨著著他的目光看出去,她以后他是聽了她的話,去看那凌二姑娘,但卻發(fā)現(xiàn)他此時去看的竟是另有其人竟是她?長公主心中就是一跳,她道:“你知道太后真正有意讓你娶的其實是那位了?” 那位指的便是趙鋮此時正正在看的那位此時正在園中和自己女兒溫雅縣主說話的明家二姑娘,明珞。 “嗯,她的心思那么直白,有眼睛的都看得見吧其實,她也不必繞那么大的彎子,若是娶了這位明姑娘,能讓她放心些,我并不介意娶她?!壁w鋮道。 長公主一愣,她沒想到弟弟會說出這么一句,原先準備好的勸說之辭竟然一時卡住了。 “六弟” 她以為以他的性子,必不會樂于和明太后周旋而以他現(xiàn)在的勢力,也的確不需要和明太后周旋,更沒必要委屈自己去娶明家女,她以為她費一定的周章也未必能勸得動他。 趙鋮回頭,眼中的嘲諷之色一閃而過之后,余下的只有肅穆,他道:“皇姐,你知道,當年父皇若真一意要改立太子,其實并無人能阻止到他,但最終他還是沒有這么做。因為當年我們大魏內(nèi)憂外患,已經(jīng)備受戰(zhàn)亂多年,早已國庫空虛,又逢東南水患蝗災,若是改立太子,必會引得朝廷動蕩,北鶻西域更會伺機而動,皇姐當時不是也正因為這個原因,和母后一樣,勸說父皇不要改儲嗎?” “現(xiàn)在的情況,和當年并無什么本質的不同,不,這些年新帝年幼,朝廷吏治混亂,貪腐嚴重,朝廷克扣邊關將士軍餉糧草,以致邊關怨氣橫生,大將或心生不滿,或上效下行,一片烏煙瘴氣這種情況下,若是我娶明家女就能讓太后放心,讓我有時間清理朝政,娶一個女人而已,有何不可?” 情蠱也好,巧合也罷,她既然生得和自己幻境中的女人一模一樣,不管是為了追查真相,還是他的私心作祟,或者是為著還明仲恒當年之恩,將她娶回來,未嘗不可。 他并不在乎明家有什么陰謀,一個女人而已握在自己手中才能破局,他從來不怕什么風險。 臨蔭閣。 此時明珞和明瑗正在和升平大長公主的女兒溫雅縣主,還有康王家的溫慧郡主說話,這些年太后執(zhí)政,明家的女兒也就格外尊貴些,她們向來和幾位郡主縣主關系都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