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可生死關(guān)頭也顧不得這許多,道人含恨咽下不斷上涌的血沫,不信自己今日就要敗在這樣一個年輕小子手里。 如此想著,道人掐訣踏步的身形越發(fā)迅速,同時伸手從腰間纏著的褡褳口袋里掏了那枚剛剛才煉化的蛇妖丹藥。 單手撥開瓶塞倒出丹藥,道人看也不看一把塞進嘴里,只覺得丹藥入口即化,一股清涼之氣順著喉嚨滑入肚腹,而后清涼之氣途徑五臟六腑迅速緩解了他體內(nèi)分裂之痛。 感受了一下,至少能夠撐到將這小子擊殺,還能有余力逃回療養(yǎng)院。 道人冷笑一聲念頭剛過,卻發(fā)現(xiàn)突然渾身清涼之氣陡然一變,竟似一股巖漿順著奇經(jīng)八脈燒得道人慘叫一聲滾落在地。 恰在此時,賀綏心中時間數(shù)完,確定小黑跟賀夜已經(jīng)逃出天雷誅邪陣,當(dāng)即表文誦完,一個“啟!” 清叱出聲,只覺地面一震,而后就是嗚嗚大風(fēng)憑空出現(xiàn),天上雷云竟是眨眼間就凝聚,當(dāng)真是迅如雷迅如電。 道人還滾在地上雙手抱肩雙腿蜷縮慘叫連連,轟隆聲天雷已至,賀綏毫無顧忌站在原地,垂眸間看見插在地上的清泉劍鏘鏘一鳴。 賀綏唇畔露出個笑,眼看天雷已至,賀綏竟是心生暢快之感,伸手握劍拔起就地盤息,清泉劍安靜的躺在賀綏雙膝之間,一人一劍于雷鳴閃電之中安然穩(wěn)坐。 這一場雷足足劈了兩個多小時,若不是賀綏表文中稟明還需要留有這道人一條小命另作他用,天道也給足了面子,怕是劈到最后這道人連個骨頭渣子都不會有。 兩個多小時后天雷方歇,賀綏站起身,一身衣裳雖然被劈成了乞丐的布條裝,卻是目光炯炯氣血充沛的模樣。 挨了一頓雷劈,賀綏竟然還長高了些許,賀綏發(fā)覺之后也是覺得莫名其妙,以前也不是沒劈過雷,怎的還有這等效用? 賀綏拎著清泉走到道人那里,眼見著道人已經(jīng)出氣多進氣少,賀綏彎腰塞了一張靈符到他嘴里。 “主人,你沒事吧?” 小黑跟賀夜迫不及待趕了過來。 賀綏指了指地上奇經(jīng)八脈都已經(jīng)充斥著雷電之氣的道人,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剛才你們躲遠了沒有?” 賀夜點頭,神色還有些萎靡,小黑已經(jīng)跳上賀綏腳背兩只前爪抱住賀綏腳踝哇哇哭了起來,“嚇?biāo)牢伊?,好恐怖,我看見主人沒出來,還以為你也被雷劈了!” 旁邊賀夜有些無語,卻也沒在這時候說大實話,畢竟賀綏的樣子一看就是陣被雷劈過的,偏偏小黑腦袋一時沒拐過彎來。 賀綏彎腰拍了拍小黑腦袋,又幫它擦了眼淚,也不知道好好一只諦聽,怎的就這么多眼淚。 賀夜看小黑哭得差不多了,這才皺著眉頭道,“剛才我看見療養(yǎng)院那邊有人過來了,你的大哥賀峰也在這邊,當(dāng)時他要跟著人群過來查看,被他奶奶拉住,說是聽了戊天大師的話要給他轉(zhuǎn)運,不許他到處亂走?!?/br> 戊天應(yīng)該就是這道人作為和尚行走的法號,賀綏只一聽就搖頭,竟是連法號都要叫“無天”,可見是深恨天道。 賀綏不作他言,只拎著道人往天雷劈下來的另一個相反方向走出去一段路,免得一會兒被好奇心旺盛于是尋雷而來的人給圍觀了。 賀綏準(zhǔn)備打電話叫小汪過來,另外布脫里與總局那邊也需要說一聲具體情況,畢竟收拾殘局還需要他們來才更專業(yè)。 卻不想扔在不遠處的背包也受了天雷影響,手機這等物品已經(jīng)是徹底報廢了。 那便只能用紙鶴傳音了,賀綏正埋頭掏傳訊黃符,身后卻突然響起一個不確定的聲音,“阿綏?” 賀綏動作一頓,扭頭看去,竟是賀峰? 賀峰原本被奶奶一攔就答應(yīng)不過來的,可心里著實不安得很,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借著抽煙的由頭,賀峰避開其他人,慢慢悠悠的從另一個方向往山上走。 看不看那什么雷,賀峰倒沒多想看,就純粹是今晚心頭難安,想要出來借著月色走一走吹吹風(fēng),卻沒想到莫名其妙一通亂走,卻是看見了前面有個黑乎乎的人影蹲著。 賀峰心頭一跳腳下遲疑,可看著總覺得那背影有股莫名的熟悉,突然就想到了跟那些奇奇怪怪事情打交道到弟弟賀綏,這才試著喊了一聲。 賀峰自上次去社協(xié)辦見過賀綏最后一面后,多少也了解到弟弟那個社協(xié)辦處長有著不一般的意義。 雖然當(dāng)初賀綏在海市辦理的那幾件案子都已經(jīng)入了絕密檔案,對外也有另一套完整的說法,可比如說莫名其妙天降雷電這一點卻是掩飾不住的。 賀峰有心去查,自然也發(fā)現(xiàn)了城西廢舊廠房以及民居舊樓兩次古怪雷電事件都有弟弟的身影,也莫怪在這樣的地方看見個身影賀峰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弟弟身上。 賀峰本就是試著一喊,等賀綏聞聲扭頭看過來,借著明亮的月光一看,賀峰又驚又怒,抬步匆匆走了過去,一把拉住賀綏轉(zhuǎn)向自己認(rèn)真看了幾眼,“這是怎么回事?剛才的雷是在劈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等一下,我現(xiàn)在就叫救護車?!?/br> 說罷不等賀綏出聲,賀峰就已經(jīng)拿出手機撥了電話。 可惜這里剛被雷劈,磁場不穩(wěn)定,電話撥出去也就嘟嘟兩聲忙音就自動掛斷了。 賀綏也從賀峰突然冒出來的意外中回過神,抬手擋開賀峰還抓著自己手腕的手,“我沒事,這里暫時沒有信號,等我一下,我先跟人發(fā)個訊息?!?/br> 賀峰想說你都說了沒信號了,還怎么發(fā)訊息? 卻看他家如今渾身破布條臉上還一片黑漆漆只剩兩只眼睛的弟弟轉(zhuǎn)身從包里摸出一張紙來,然后五指攪動眨眼就出現(xiàn)一個紙鶴。 他那個傻弟弟板著臉認(rèn)真的對著紙鶴說了幾句話,說完一抬手就把紙鶴扔了出去,然后…… 然后那只紙鶴居然煽動翅膀紙沖著他弟弟點點頭就飛走了?。?! 賀綏放走紙鶴,只能在原地等著,轉(zhuǎn)頭看見站在那里面無表情的賀峰,想到賀夜剛才說的話,出聲問賀峰,“今晚你怎么過來了?” 賀峰的視線終于從已經(jīng)飛得看不見蹤影的紙鶴上撕了下來,再看自家弟弟,心情復(fù)雜得不知道該作何表情,只能板著臉道,“奶奶打電話說她不舒服,我下班后就過來看看?!?/br> 賀綏踢了一下旁邊還在昏迷中的道人,“這人可是賀老太太十分信任的那個和尚?也是當(dāng)年替我治病的那個?” 賀綏這些年掌握賀家,又得奶奶疼愛,自然認(rèn)識這和尚,一看和尚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樣子,心念一轉(zhuǎn)就察覺到里面有什么不對勁的,忙收斂思緒皺眉問賀綏這是怎么回事。 賀綏沉吟片刻,賀峰也是個成年人了,此事又與賀家息息相關(guān),著實不該瞞著對方,于是挑揀著簡單說了一下這名為和尚實為道士的“無天”。 “…今晚他叫你來,恐怕是想要用你做什么,畢竟你與我血脈相連,這人心思狠毒,又聰慧過人,想來是琢磨出了煉化那份氣運的法子?!?/br> 這些都是賀綏的猜測,說到這里賀綏就止了話題,問賀峰是否要聽道人親自說實話。 “他會實話實說?” 賀峰想到了什么,轉(zhuǎn)口問道。 賀綏彎腰撿起背包,一邊拍包上的草屑泥土一邊隨口道,“沒關(guān)系,可以用真話符。” 賀峰表情古怪,沒說什么,心里卻想著這世上居然真有這種東西?這不是小時候看那種古董級靈異片里面才會胡謅瞎編的么? 賀綏沒注意自己這位內(nèi)心戲有點多的哥哥,說是哥哥,其實賀峰如今的年紀(jì)還沒有賀綏被劈過來之前大。 雖然也算是自己另一種程度上的兄長,賀綏卻著實沒辦法親近起來,無論是于他還是于之前自己轉(zhuǎn)世來說,跟賀峰都沒多深的感情。 “如果可以的話,能否把他帶到奶奶面前,讓他說出真話?!?/br> 賀峰踟躕一陣,還是說出了這個話。 賀綏感到意外,扭頭不確定的看他,“真要讓賀老太太知道?” 要是讓賀老太太知道賀家如今的一切都是因她被人哄騙才造成的,真不會被氣死? 賀峰抿唇,背脊執(zhí)意繃得又挺括了兩分,“不管怎樣,她都應(yīng)該知道事實真相?!?/br> 一面是奶奶,一面是弟弟,既然如今知道弟弟前半生的磨難都是因為奶奶被騙了才造成的,另外還有爺爺以及父母的死亡…… 想至此,賀峰暗暗捏緊雙拳,努力克制心中涌起的情緒。 雖然自己氣息都沒有變化,可賀峰知道,知道真相的這一刻,他心里到底是對奶奶生出了一絲怨氣。 賀綏敏感的察覺了,想了想,問賀峰,“為什么你不怪我?如果不是我身帶氣運投胎進了賀家,想必這道人也不會盯上賀家?!?/br> 賀峰卻是渾身一松,似看胡鬧的小弟一般,“別鬧了,被強盜盯上搶劫了,警察還能怪被搶的人太有錢?” 賀綏沒想到這個哥哥似乎三觀還挺正的,剛才他那個說法不過是順著賀家給他的感覺順勢一想。 賀峰顯然也明白了為什么賀綏要這么說,不自在的握拳抵唇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有些扭捏的看了賀綏一眼,“不管怎么樣,你還是我弟,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盡管來找我。還有,你三歲那年,對不起?!?/br> 賀綏三歲那年,賀峰六歲,突然知道疼愛自己的爸媽因為要回來給弟弟過生日才出意外死了,當(dāng)時賀峰不管不顧的揍了才三歲的弟弟一回。 被打了的賀綏滿眼懵懂的只能抱住自己躲在墻角哭,卻根本就沒人管他,反而一大群人去安撫情緒激動的賀峰。 這一幕在心智被矇昧的賀綏腦海中始終記得清晰無比,卻沒想到賀峰居然也還記得。 賀綏想起這些,面上少不得露出些怔愣的神色,賀峰一看就明白賀綏也是記得的,心里越發(fā)愧疚。 賀綏感覺心里一松,灑然一笑,“沒事,總歸都過去了?!?/br> 他也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他了,跟賀家的塵緣也在二十多年里消磨盡了,挺好的。 賀峰雖然不知賀綏話里的意思,可看賀綏這般模樣,心下酸澀異常,卻又無話可說。 兩人不過說話的功夫,賀綏垂眸要去找小黑跟賀夜,既然賀峰要讓賀老太太知道真相,也不耽誤什么時間,走這一趟便是。 轉(zhuǎn)眼一看賀綏卻是一驚,而后哭笑不得,旁邊賀峰卻是嚇得不自覺往賀綏那邊跨了一大步,整個人都要挨著賀綏肩背了。 小黑從道人那里弄來的佛珠此時還掛在脖子上,不過是賀綏跟賀峰說話的功夫,似乎是里面的小鬼們等了一會兒覺得外面沒有危險了,竟然一個個從骨珠里鉆了出來,軀體半透明十幾個嬰孩扒拉在小黑身上玩耍。 嬰孩都十分小巧猶如童話故事里的拇指姑娘,一開始還是十幾個,后來就是幾十個上百個。 滿滿當(dāng)當(dāng)掛了小黑一身,又有孩子笑咯咯的聲音縹緲虛無似的若隱若現(xiàn),這畫面猛不丁的讓尋常人看見了,自是要被嚇一跳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黑背了一背的小孩兒,小夜跟生死薄都要嫌棄它了 第99章 真相 乍然之間看見這么一個滿身雪白的小狗身上又掛滿了密密麻麻的半透明光溜溜小孩兒, 賀綏還只是心里一跳, 旁邊的賀峰卻是猛的一扭頭, 想起那密密麻麻的畫面頭發(fā)根根直豎, 好好一個高大的男人,愣是又往賀綏身后縮了兩分。 賀綏跟賀峰的視線也驚到了那些小孩兒,咯咯之聲戛然而已,小孩兒也瞬間消失了。 小黑抖著身軀甩了甩皮毛,希望把自己被壓彎的毛重新甩得蓬松起來, 嘴上抱怨道, “這些小鬼一點都不怕我!” 也不知道它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賀綏瞧著好像是有點口是心非的高興勁兒。 賀綏想起剛才賀峰似乎也看見了?不過天雷剛過, 空氣里的“氣”十分活躍, 賀峰看見也不奇怪,這倒是提醒了賀綏得快點離開這里, 免得一會兒被其他人看見,圍觀的路人也就罷了, 就怕遇見好奇心旺盛拿著手機到處拍的路人。 賀綏喊了一聲賀夜, 鉆去前面探路的賀夜就跑了回來, 賀峰冷不丁又看見一個穿著背帶褲小襯衣白嫩胖乎的小孩兒, 又是一愣。 若不是這小孩兒是飄在空中的,賀峰都要以為自家弟弟早就不聲不響的當(dāng)爸爸了。 賀夜眸光冷淡的瞟了賀峰一眼, 然后浮到賀綏肩膀上說了幾句話,原來剛才賀夜又去療養(yǎng)院里探了一番,主要是賀夜擔(dān)心賀峰跟賀家老太太又會打什么主意對賀綏不利。 賀綏本人還沒怎么記仇呢, 賀夜卻是面上不顯心里已經(jīng)記了個牢靠。 賀綏知道賀夜的這份關(guān)心,好笑的抬手摸了摸賀夜腦袋,讓他坐在自己肩膀上,這才一手拎著背包一手拎著昏迷不醒的道人,扭頭讓賀峰帶路。 “這邊我也不熟悉,走哪邊能盡量不遇到人?” 賀峰收斂思緒,主動走前面帶路。 賀老太太在療養(yǎng)院一住就是十多年,一開始還是住在賀家老宅里,之后因為她所信奉的大師度牒落在了吳山源大佛寺,于是自己也跟著搬到了這里。 若不是因為吳山源并不允許開發(fā)別墅區(qū),賀老太太應(yīng)是要單獨置辦別墅定居在這里了。 賀綏是不大能夠理解一個人為什么能夠全心全意去信奉另一個人的,就算是在泫朝時的圣僧與國師,信眾也是頗多且忠誠,卻不至于到賀老太太這種盲目相信的地步,連家里人都不要了。 賀綏都要懷疑是不是這妖道給賀老太太用了什么手段,不過這一切也就是隨意的一想,一會兒見了人也就自然能看個分明。 因為住得久,性子又孤僻冷傲,賀老太太在療養(yǎng)院里直接有個單獨的院落,賀峰之前出來的時候就是走了側(cè)門,并沒有遇見人,這次帶著賀綏回去,也是走的那邊。 一路上并沒有遇見什么人,除了這里偏僻之外,也是因為不遠處太過嚇人的天雷,有些人忌諱這個,不是躲回房間就是讓司機開車送自己暫時下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