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眼看著日頭西垂,一日光陰又要過去了,阿沅問她:“程讓今早出門時有沒有說他今夜什么時候回來?” 留夷搖頭:“未曾?!?/br> 算起來,阿沅已經(jīng)有四五日都沒見到自家夫君的面了,當(dāng)真是獨(dú)守空房。她側(cè)頭看看旁邊面容始終清冷的留夷,忽然問道:“留夷jiejie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留夷眉頭揪起一個小褶,嘴里道:“心上人?那是什么東西?”語氣極為不屑,顯然毫不心虛、十分坦然。 阿沅心里一松,沒有就好,看來江三郎還沒有上位。 “那你與江三郎是怎么回事?”她這下是純粹抱著看熱鬧的心態(tài)發(fā)問。 “江三?”留夷重復(fù)問了一句,然后才回想起來,“哦,他啊,那個厚臉皮的小子。他要尋我拜師學(xué)功夫,我本來沒答應(yīng),但他死皮賴臉賴著,又給了許多銀子,我便答應(yīng)了他指點(diǎn)一二?!?/br> 阿沅好奇:“他給了多少銀子?”難以想象像留夷這樣視錢財為身外物的人都被打動了,江見杞這么有錢?她承認(rèn)有一點(diǎn)嫉妒,她覺得自己好窮。 留夷語氣隨意,想了想道:“應(yīng)該是他全部身家吧,把人都賣給我了,一輩子免費(fèi)勞工,我覺得挺劃算的。” 阿沅驚了,江見杞這么豁的出去?但看留夷jiejie還是不解風(fēng)情的樣子,她竟然有點(diǎn)同情他,整個人都送出去了,人家還是以為白得了個勞工,心里想的還是劃算與否。 “可是……留夷jiejie你不覺得不對勁嗎?他給那么多銀子,還賣了身,就為了拜你為師?”jiejie你要警惕啊,江三他就是圖謀不軌! 留夷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我銀子都拿到了,管他什么目的,反正他又打不過我,也占不了什么便宜。姑娘——什么時候回府?我有些困?!?/br> 阿沅奇道:“你昨夜做什么去了?” 留夷眼神蒙蒙地看向前方,語氣慵懶,面帶嫌棄道:“教江三習(xí)武,教了大半夜,真是塊朽木?!?/br> 竟然是大半夜教習(xí)武嗎?阿沅正要追問,左肩忽然被人一撞,身子往右歪倒在了留夷身上,留夷眼疾手快扶住她,抬眼看過去。 穆高澤正要伸出去扶人的手一頓,十分自然地收了回來,輕勾起嘴角道歉:“不好意思,是本世子沒留神,撞到了程夫人?!?/br> 阿沅轉(zhuǎn)身看去,她正經(jīng)過一家酒樓門口,穆高澤正從里邊出來,正巧撞到了她。真有這般巧?她不信。 “穆世子?!彼卮蛄寺曊泻簦匆娭苓呉呀?jīng)有姑娘停下來看他們,她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提出告辭。 穆高澤卻攔住她道:“程夫人且慢,撞到了夫人,本世子覺得心實(shí)難安,不如——” “不必了?!卑浯驍嗨溃笆雷佑羞@份心便足矣,還請世子以后在路上多留些神,免得再撞到其他人?!?/br> 這穆高澤當(dāng)真以為她不知道他是故意的? 她正要轉(zhuǎn)身便走,酒樓里又沖出一人,一身粉衣的姑娘行色匆匆,看見門外站著的男人時才緩和了些:“世子走得好急,我差點(diǎn)跟不上了。” 她扶了扶鬢邊的金釵,終于看見男人身邊還站著個嬌小美人,她心里打了個突,難道世子剛剛就是因為看見這美人經(jīng)過,才匆匆離席下樓的? 她凝神看過去,這一看又松了口氣,這美人梳著婦人發(fā)髻,世子再怎么樣也不能接一有夫之婦入府,大概只是瞧著一時新奇罷了。 阿沅只掃了一眼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在心里想什么,面上便露了些不滿,諷道:“看來世子還與佳人有約,我這就不打擾了,告辭?!?/br> 她前些日子便被普及了這位世子的風(fēng)流韻事,興陽城里好些未婚姑娘都去過城主府里一日游,他還流連秦樓楚館等地,作的詩寫的詞都被集成了一本冊子,在朔州許多城里都有流傳。 阿沅最瞧不上這等人了,仗著身份高貴,便肆意玩弄姑娘們的感情,不過是渣男一個。 她不耐煩再牽扯下去,拉了拉留夷的袖子,正準(zhǔn)備走開,肩頭上突然撫上了一只手。她一驚,身子迅速一扭,但肩頭那只手竟用了力,牢牢壓著她。 “穆世子!”留夷眼神一凜,直接上手劈過去。穆高澤敏捷地收回手,兩人的手在空中擦邊而過。 肩頭的力氣突然卸去,阿沅身子不穩(wěn)踉蹌了下,心念急轉(zhuǎn)間,她順勢往地上摔去。今日這定陽王世子擺明了是要在眾人面前壞她名聲,既如此,別怪她不客氣了。 “??!我的肚子!”她半坐在了地上,雙手按在腹部,表情極為痛苦,眼眶迅速變紅,“世子這是何意?我夫君正在城外抗擊蠻族,世子竟這樣待他的家眷?” 留夷一驚,趕緊將人抱起身,正要狂奔回府,腰上便被戳了一下,她恍然,哦,這是要栽贓陷害。 穆高澤也是一愣,看她雙手按在肚子上,心里冒出些不好的預(yù)感,這是小產(chǎn)的征兆?不會吧,他都沒用力推,就松手時順勢推了一把,就這么把人推小產(chǎn)了? 這是運(yùn)氣太好還是運(yùn)氣不好? 周圍人嗡嗡地議論開來,有經(jīng)驗的婦人都說要趕緊請大夫。 阿沅趕緊狂戳留夷腰部,留夷面上一冷:“世子今日所為,我必會報予我們將軍知曉,世子還是在城主府里且等著吧。” 扔下這一句威脅,她抱著人就匆匆往將軍府跑。 圍觀人群頓時明白了,這位夫人的夫君就是守城的程大將軍,沒想到定陽王世子竟失手把將軍夫人給推到了,這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看將軍夫人那樣子可是懷著身子呢,世子真是造孽! 面對眾人的指指點(diǎn)點(diǎn),穆高澤難得黑了臉,就那么點(diǎn)力氣,怎么可能小產(chǎn)?沒想到這女人跟她夫君一樣詭計多端,竟敢陷害于他,壞他名聲,且看著吧!他倒要看看程讓會不會上城主府來! 他冷著臉轉(zhuǎn)身,他原本只是想在眾人面前與那女人拉拉扯扯,按照計劃,第二日這興陽城里便該傳出些流言,說他又染指了有夫之婦,依他風(fēng)流的名聲,這流言只會越傳越真,程讓與他夫人聚少離多,不信也得信,而且他周圍的人也會逼著他相信。 呵居然被女人擺了一道,他不甘心地冷笑一聲,眼眸深處如寒冰。 林沅,我記住你了,你最好以后都躲在將軍府里不要出來。 長風(fēng)在暗處看了這么一場大戲,差點(diǎn)沒笑出聲來,將軍夫人可真狠啊,演的跟真的一樣??吹盟睦镆怀橐怀榈?,生怕她真摔掉了小公子,嗯,如果真有了的話。 看夫人已經(jīng)順利入了府,穆世子還留在原地被眾人指責(zé),他呵呵一笑,迅速往城外飛掠而去。 “將軍將軍,你猜我剛剛看見什么了?” 程讓從布防圖里抬起頭來,看見是他頓時拉下了臉:“不是叫你看著夫人的嗎?來這兒干什么?” 長風(fēng)不懼他的冷臉,還要湊上去道:“今日夫人干了件大事!” 程讓皺眉:“什么?”今日阿沅應(yīng)該是去茶樓聽說書了,難道出了什么事? 長風(fēng)就將事情說了一遍,重點(diǎn)描述了夫人演技之真以及穆世子人之無恥:“我看那穆世子這回可是栽了個大跟頭,明日就該傳他狠毒打女人,苛待您家眷了。” 程讓聽了半日,問道:“穆高澤哪只手碰的夫人?” “???右手吧……”長風(fēng)不太確定。 “呵?!彼魅站蜕铣侵鞲阉执蛘郏屗?,不該碰的絕對不要碰。 長風(fēng)想了想提醒道:“將軍,雖然夫人是假裝的,但您是不是該回去了?夫人出了這么大的事,外人都看著呢?!?/br> 程讓想想也是,好些日子沒好好歇息了,看看剩下的事務(wù)并不多,他揉了揉眉頭:“把江三叫來繼續(xù)核對布防圖,我先回府?!?/br> 回到府里后,他感覺今日的將軍府很不一樣,下人步履匆匆,每個人都像繃著根弦一樣,看見他時表情瞬間就變了,仿佛他是來索命的。 演戲要演的這般真? 他狐疑地走入主院,一股苦藥味盈滿了整個院子。 作者有話要說: 日萬完成! 第96章 黃連摻補(bǔ)藥,訓(xùn)妻有良方。 程讓匆匆走入屋內(nèi),床上的小姑娘側(cè)身向里睡著了,侍女正小心翼翼地將床邊簾子放下來。 侍女回身看見他,臉上神色一變,行了禮就要退下。 他盯著簾子看了會兒,凝神細(xì)聽,能聽見床上平緩的呼吸聲??此冒卜€(wěn),他跟在侍女后邊也出了屋子。 “夫人是怎么回事?累了還是病了?” 被叫住的侍女低頭不敢看他,小聲回道:“巫醫(yī)大人說夫人的身子不大好……” 未等她說完,程讓冷聲道:“巫醫(yī)呢?” “在藥房開藥……” 程讓轉(zhuǎn)身便走,出了院門就看見一臉冷清的留夷抱著把長劍迎面走來,看見他淡淡地打了聲招呼:“將軍?!?/br> 他略點(diǎn)了點(diǎn)頭,眼神從她頭頂滑過,腳步不停地往藥房走去。 “將軍,夫人她只是孩子脾氣,您不能這般冷臉?!绷粢臄Q著眉頭叫住他道,“您若對夫人發(fā)脾氣,可別怪我對您不客氣?!?/br> 突如其來的威脅讓程讓丈二摸不著頭腦,他什么時候發(fā)脾氣了? “你什么意思?”他在心底琢磨開來,留夷是阿沅最親近的護(hù)衛(wèi),難道是阿沅與她說了什么?說他脾氣不好? 留夷“嘖”了聲,道:“我就與您說明白了,就算您生氣夫人今日的莽撞,也不該這般冷臉撇下她出門。夫人已經(jīng)十分自責(zé)不安,您若是再讓夫人難過,我就只能讓您不好過了?!?/br> 程讓哭笑不得,他進(jìn)屋看見阿沅睡了才出來,沒想到一出來就被扣了這么一頂大鍋。而且,他怎么會怪阿沅,只要是她闖的禍,自有他留下收拾爛攤子。 “我來時夫人就已經(jīng)睡了,你在門外守著吧?!敝浪菫榱税渲耄套岆y得多說了幾句話解釋道,“我聽侍女說巫醫(yī)在藥房開藥,我過去看看?!?/br> 看留夷面上緩和了些,顯然聽進(jìn)去了他的解釋,他轉(zhuǎn)身離開。 留夷站在原地思索,巫醫(yī)開的哪門子藥?小姑娘活蹦亂跳的,還需要吃藥? 她進(jìn)了院子靠在屋外的柱子上站著,沒一會兒就聽見屋子里傳來淅淅索索的聲音,然后屋子門就被打開了。小姑娘像做賊一樣探出顆頭來,左右看了看,一抬頭發(fā)現(xiàn)正對面有個黑影,差點(diǎn)沒嚇得摔一跤。 看清是留夷后她拍拍胸脯長舒一口氣:“留夷jiejie你嚇?biāo)牢伊?,呼——我剛剛做了個噩夢,夢見程讓回來問我孩子去哪里了,我怎么都回答不上來,嘖,差點(diǎn)急死我。” 留夷看她那心虛又坦然的矛盾樣子,忍不住想笑:“想好怎么回答他孩子去哪里的問題了?” “我都不知道孩子從哪里來——不行,我得再去囑咐下巫醫(yī),讓他把我的病情說重一點(diǎn)?!?/br> 留夷總算明白了巫醫(yī)為何要開藥,原來是被提點(diǎn)過了。她之前送了阿沅回府后,看她還好端端的,便放心出了門,到半路上將那穆世子套麻袋打了一頓,回來后就聽說巫醫(yī)在給她開藥,也是嚇了一跳。 看小姑娘急慌慌要出門,她悠閑地靠在柱子上沒動,提醒道:“別去了,將軍剛回來過了,一聽巫醫(yī)在藥房給你開藥,立馬就過去問情況了,你現(xiàn)在過去正好撞上?!?/br> “?。俊卑鋭偺こ鲩T檻的腳又趕緊收回來,扒著門框往外看,“他回來啦?有沒有問孩子的事?”早知道她當(dāng)時就算裝作崴了腳也比裝小產(chǎn)要好啊!實(shí)話實(shí)說會不會被打? 留夷搖頭:“沒有,放心吧,他知道你沒懷孕?!?/br> 阿沅哭喪臉:“但是大家都以為我懷孕了……” “大家不還以為你小產(chǎn)了嗎?孩子還是被穆世子給弄掉的?!绷粢牟挥X得這是什么大事,沒什么誠心地安慰道,“你放心,我剛剛已經(jīng)揍了他一頓給你出氣了。” “套了麻袋沒?” “套了。” “哦,那就好?!?/br> 看程讓還沒回來,阿沅想想也倚到柱子邊說話:“巫醫(yī)應(yīng)該不會出賣我吧?他可知道我什么事兒都沒有?!?/br> 留夷挪開了些,給她騰出點(diǎn)位置,兩人靠在一處。 “不會,可府里的下人就不好說了?!?/br> 阿沅得意一笑:“哈演戲當(dāng)然要演得真一些,有些下人嘴碎,肯定會往外傳消息。我吩咐過巫醫(yī)了,讓他當(dāng)著下人的面說我身子受了損傷,府里除了他,其他人都以為我被穆世子推倒弄傷了?!?/br> 她踢了踢小腳,顯然心情十分愉快:“我倒要看穆世子以后還敢不敢碰我?!?/br> 留夷卻道:“不好說?!彼龜Q眉看向墻角處一盆不知名的草,草葉茂盛繁密,在朔北的秋天里十分難得,與周圍枯黃的景象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