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第48章 美人脅風情,前路未聞卜。 阿沅醒過來時只覺得腦袋暈暈的,摸了下后腦勺,一陣劇痛。她掙扎著坐起來,發(fā)現自己整個人被裹在了被子里,正身處一輛行駛中的馬車上。 馬車的側窗和前門都關著,但行駛途中還是有冷風從縫隙里灌進來,車內的溫度慢慢變低。阿沅按著額頭,讓自己清醒一點,晨光射進窗子里,車子里的擺設清晰地映入她眼簾,她驚奇地發(fā)現竟還有小火爐,旁邊小桌幾上還有個食盒。 作為一個被綁架的人,這個待遇也太高了些。 阿沅微微放下點心來,這幕后之人既然這么看重她,想必她暫時不會有什么危險。當務之急還是要保證自己的體力,她使了點力氣才把裹著的被子掀開,準備吃點東西。 “嘶——”馬車顛簸了下,她頭不受控制地撞上馬車側壁,忍不住呻|吟出聲。 下一刻,馬車前門被打開,阿沅揉著腦袋望過去,入眼是一個紅衣美人。美人沒有梳發(fā)髻,長及腰的秀發(fā)用玉冠束成高高的馬尾,側邊還扎了兩根細辮,從耳側往上,扎入那玉冠中,顯得十分英氣。 阿沅淡定地迎向她打量的視線,甚至還微微笑了一下。 紅衣美人挑了下半邊眉,彎腰進了馬車,坐在桌幾旁邊將食盒打開。阿沅默不作聲地看著她的動作,等她遞過一雙筷子時,才道:“你是?” 美人撩了下頭發(fā),撐著臉饒有興味道:“小姑娘挺鎮(zhèn)定的嘛,不怕我殺了你?” 阿沅臉色未變,指了指食盒里的糕點道:“這是最后的早膳嗎?” 美人噗嗤一聲笑出來,頓時眉目生光,讓人視線不能從她臉上移開,“你可真有意思,不如以后跟著jiejie混吧,jiejie帶你走南闖北,游遍這萬里山河。” 說實話,這話有一瞬間擊中了阿沅的內心,但好在她堅定地拒絕了這誘惑,“不必了,我若要游覽山河,自然有人帶我?!闭Z氣正經得不得了。 美人jiejie有些不樂意,伸出根食指勾住阿沅的下巴,輕佻道:“剛剛才夸你有意思,怎么轉眼便這般無趣?你是想要你那跟死木頭一樣的小未婚夫帶你去?” 阿沅心中頓時了然,看來這些人綁架她是因為程讓的緣故。她又放下點心來,這些人既然與程讓有怨,又綁了她,看來是要拿她去威脅他,那至少要保證自己是安全的。 她呵呵一笑,慢慢將美人的手移開,低頭喝了口水。照目前情況來看,她對洗漱之事已經不抱希望了,但大早上還是習慣漱下口。美人貼心地遞過一個空茶碗讓她吐水,又遞過布巾讓她擦臉。 她擦完臉后,道了聲多謝,不想美人卻道:“既然要謝我,不如以身相許?” 都說同性相斥,阿沅卻覺得這位大美人時刻不忘向她推銷自己,也是奇怪,便問道:“不知jiejie怎么稱呼?” “你這是應了?”美人嬌羞一笑,“你就叫我jiejie唄,多親熱?!?/br> 呵呵,臉是有多大? 阿沅眼角微抽,板著臉道:“姑娘別誤會,我只是覺得如今我已在姑娘馬車之上,若還是一直以姑娘相稱,不免有些不方便,姑娘可別得寸進尺?!?/br> 若換個人來,這板著臉的氣勢倒還能唬人,可惜由她做來,卻是半分氣勢也無。那杏仁圓眼水潤潤的,瞪起人來似在撒嬌;嘴角天生有些上揚,板著臉時也會讓人以為在微笑;更別說和軟嬌柔的嗓音,語氣再冷,也不能讓人畏懼。 因此,美人聽完只是“咯咯”地笑,順便又在她臉上揩了下,“小姑娘真是可愛,叫我三娘吧。哎呀,我說真的,你不如以后跟著我吧?你那未婚夫真的就是根死木頭,不解風情又刻板無趣,你嫁給他有什么意思?” 阿沅抿唇,倏地燦然一笑:“不解風情那是對你,我是他未婚妻,他只會解我的風情?!?/br> 三娘眼神奇異地把她從頭看到腳,末了嘖嘖出聲:“小姑娘還挺有自信。我要是你啊,可不敢這么大言不慚。男人都一個樣兒,哪有不偷腥的,只看這魚對不對他的胃口。等他嘗過了你這條鮮嫩小黃魚,就想去吃那剁椒魚頭了!再往后連那臭咸魚都想嘗上一嘗呢?!?/br> 阿沅不說話,只是低頭勾起嘴角。任你說得天花亂墜,我自巋然不動。 三娘將車窗掀開一點,看了看外邊的天色,回頭道:“這天挺冷的,你還是躺被子里吧,別想著逃走,jiejie不會虧待你的?!?/br> 就算她不說,阿沅也不會逃。天寒地凍還人生地不熟的,她一個人在外面簡直是找死,她還怕這幫人故意把她丟路上呢。剛剛她也瞅了一眼外面,沿途都是樹林,她一下馬車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 她聽話地裹上被子,她昨夜半夜被擄,身上衣服倒是多,但少了件棉袍,披風也還在留夷身上,現在只能裹著被子御寒。她打了個哈欠,懶懶地靠在馬車內壁上。 三娘出了馬車,絲毫不擔心她會做什么小動作。 阿沅無聲地長舒一口氣,不知道留夷jiejie有沒有發(fā)現他們的蹤跡,只希望她失蹤的消息暫時別傳到阿姊耳朵里。她將三娘關上的車窗又掀開一條縫,冷風從縫里鉆進來,刮到她臉上,冷絲絲的。她聽到外面除了車輪聲,還有馬蹄聲,她就是想留下什么印記,大概馬上就會被人發(fā)現。為今之計,只有以不變應萬變。 馬車行了幾日,阿沅從一開始只和三娘說幾句話,到后面和車夫還有外面騎馬的人都能說上幾句。她有種錯覺,自己不像是被綁架的,倒像是他們中的一員。大概是因為他們的頭兒——三娘,畫風不太對,對她極盡殷勤,還日日在她面前說程讓壞話,似乎要拉她入伙。 這日他們終于從馬車轉移到了船上,阿沅越發(fā)肯定自己的猜測,這幫人對清州地形如此熟悉,肯定長年生活于此。與程讓有怨不如說是與程家有怨,那就只有程伯父曾經剿滅的山賊或海盜了。 她的猜測傾向于海盜,畢竟當初在嘉臺程詡的尸體還沒找到,據說程伯父抓到了海盜頭子,可誰知還有沒有余孽同黨?如今她上了船,是海盜的可能性更大。 如果她沒料錯,他們是想從清州港口開船,沿著穆國海岸線一路往南行,最后到達嶺南州的港口,這樣就免去了陸地上官道城門的盤問。 她腦海里浮現出穆國輿圖,清州南邊是江州,江州西南毗鄰嶺南州,嶺南州只有東南角一小塊地方靠海,往西便是與姜國交界處,八郡在嶺南西南角。 這幫海盜是真想把她綁到八郡去威脅程讓?他們要程讓做什么呢?還有,她值得程讓做什么呢? 阿沅心里隱隱不安,總覺得前路險難重重。 作者有話要說: 提前道一聲端午節(jié)快樂~想吃粽子(〃'▽'〃) 第49章 盜匪生亂事,海上波濤忙。 八郡的初雪不過一夜功夫就化完了,清晨地上濕漉漉的,像是經了一場冬雨。程讓一夜未眠,精神卻還十足,將府里下人全敲打了一遍,他焦急地等著長風長雨傳回消息。 先回來的是長雨,“小將軍,這個圖案是流竄在姜國沿海的海盜的圖騰。”他頓了下,覷了眼程讓,補充道,“之前這伙海盜一直在清州嘉臺附近海域生事,后來被領軍大將軍肅清。這伙想必是些余孽,從清州輾轉到了姜國邊境?!?/br> 程讓點點頭,讓他下去。原來父親當初也沒真正將他們肅清,這是報仇來了?他冷哼,那就做好準備別回去了吧,他正好也有兄長的仇怨想報一報呢。 等到中午時分,去聯(lián)系暗線的長風才回來,原本沒這么快,可如今情況不太一樣:“小將軍,鷂鷹送來了昨日早上的消息,大雪封路,林姑娘一行人被堵在泰和縣的客棧里??蜅V腥瞬簧?,姑娘的那個女護衛(wèi)一直跟在她身邊,應該沒有危險?!?/br> 程讓接過紙條,眼神晦暗不明。昨日早上沒有危險,可昨夜呢?可兩地相隔太遠,以鷂鷹的速度,昨晚的消息只能等到今夜才能收到。那時候那伙人估計早把人擄走了。 “你傳則消息過去,若是阿沅不見了,就讓他們直接和那個女護衛(wèi)攤牌,然后快馬加鞭回京城,將林家穩(wěn)住。”他背著手走了幾步,不得不作最壞的打算,“若阿沅無事,那就和往常一樣,加強戒備,還是要盡快趕回京城?!?/br> 長風領命退下,書房里只剩程讓一個人。他抬手搓了把臉,眼眶不知道什么時候微微泛紅,他微不可聞地吸了口氣,心想,終究還是連累了阿沅。 他坐了會兒,盯著那信封看了半晌,又把長雨叫進來,“你去查一下這伙海盜最近在哪片海域行動,在姜國還是在穆國?再派些人守住嶺南東南角的那個港口?!?/br> 阿沅在船上過的比馬車上還要逍遙些,馬車趕路有些顛簸,這伙人還不讓她開窗看景;到了船上,獨占一個房間不說,她還能去甲板上逛逛看看海景。 大船在海上行得很穩(wěn),雖然她對船的認識十分有限,但也能看出這是一艘速度型戰(zhàn)船,在海上航行靈活得很,后面的船若想追上,只怕是難于登天。 飯后她又去甲板閑逛,傍晚時分的海面十分漂亮,半個夕陽露在海的那頭,海面上全是金光蕩漾的波紋,海鳥在漫天晚霞下鳴叫飛翔。若不考慮自己現在是被綁架的身份,倒也是難得的享受。 上了船后三娘有些忙,就遣了兩個小跟班看著她。阿沅這兩日沒少向他倆打聽些無關痛癢的消息,小跟班也好說話,不涉及核心機密的都跟她說了。 比如說現在,阿沅裝作無意問:“你們平日都做什么呀?感覺海上很無聊啊,只有船上可以走動?!?/br> 跟班甲就笑:“我們平日也不是總待在船上,如今只是趕路,林姑娘多擔待。” 跟班乙補充道:“若是姑娘覺得無聊,我那倒是有幾本話本,姑娘要不要?” 阿沅有些驚訝,這些海盜比她想像的還要有文化一點,她原以為盜匪都不怎么識字的,不然的話,怎么會淪落到為寇這一地步呢? 心里這么想的,她便口隨心地問了出來,“你們干嘛要做海盜啊?朝不保夕的還挺無聊。” 跟班甲不知道該怎么和這種天真大小姐解釋他們海盜的行事準則,只能呵呵一笑。 跟班乙倒是接上話道:“誰說不是呢,姑娘您是大家千金所以不知道,我們啊,每日風里來雨里去的,好多兄弟都葬在這海上。若能安穩(wěn)過日子,誰不想平平安安的?您說是不是?” 阿沅心想,雖然我表現得不諳世事,你也別真把我當傻子啊! “誰混口飯吃都不容易,哪能料到天降橫禍,那朝廷的大官說剿就剿,都不給我們這群人留條活路!”跟班乙搖頭嘆氣,“姑娘您也體諒下我們,到時跟您那未婚夫好好說說,讓他也體諒下。” 阿沅已經不知道說什么好,這些海盜真的當她是傻子吧?她那未婚夫的兄長就是被你們這伙人給搞失蹤的,現在連尸體都沒找到!現在又綁架了她,程讓見了你們不把你們弄死才怪,還想她去吹枕頭風?怎么比她還天真呢? 她象征性地點了兩下頭,決心不再和他們搭話,怕自己智商被拉低。 到了下船登陸這一日,三娘似乎又閑下來,親自給她戴上帷帽,領著她上岸,“你的小未婚夫倒是有些本事,將沿岸的港口全堵了,沒辦法,我們只能帶你來姜國了?!?/br> 阿沅不由得攥緊了手,她對穆國地理志倒是熟悉,可姜國的卻沒看過,這下真是兩眼一摸黑了。馬車不過行了半日,便停了下來。她估算了下路程,應該就在海邊上的縣城里。 下了車后,她戴著帷帽被三娘拉著進了一所宅子,沒等她摘下帷帽,就聽見一道年輕的男聲道:“帶回來了?”下一瞬,她頭上的帷帽便被人摘了去,眼前出現一個年輕男人。 男人看著她冷冷一笑,語氣森寒道:“林沅是嗎?乖乖等著你那未婚夫來贖你吧。”他的手指隔著一點距離描畫她的臉側,像是在確定她的臉是不是真的。 阿沅僵著身子一動不敢動,本能地感到畏懼,這是弱者面對強者時的應激反應。她意識到,他是真正的亡命之徒,和三娘還有那兩個小跟班是不一樣的。他是毒蛇,會在你不設防時狠狠咬你一口。 程讓遇到對手了。 “把她關到東院?!蹦悄腥酥恍α四且幌?,就恢復面無表情吩咐道,“多派幾個人看著,她敢做什么動作,就拿鐵鏈鎖起來。” 阿沅瞥見三娘對她投來同情的一眼,接著便轉過了頭。她咬牙,這女人還整日與她說男人壞話,如今旁觀起來倒是比她口中的男人還絕情! 第50章 夜半驚孤魂,久別尚平安。 晚間阿沅有些睡不著,倒不是認床什么的,憑良心說,這群海盜給她的待遇一直挺高的。就算如今被鎖在屋內,床鋪設施倒也沒虧待她,那床甚至比她自家的還要軟一些。 可惜,白天被那個海盜老大給恐嚇了,她心里一直毛毛的,總感覺他不會讓她這么享受。因此吃完飯就在房內拆東西,就怕哪個旮旯里突然爬出只蝎子蟑螂什么的。好在最后什么都沒有發(fā)現,她略松口氣。 她正躺床上背醫(yī)書催眠自己時,就聽見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重重地踏在石板地上。這么晚了,還有人來? 她剛坐起身來,房門“嘭”的一聲被推開,連帶著阿沅不放心、特地搬到門背后的兩張死沉死沉的紅木椅也轟然倒地。沉重的木椅倒下時,她覺得床都震了一下,心臟被這巨大的聲音轟得暫時發(fā)麻。 站在門口的高大黑影好似在譏笑她的膽小,背對著月光一步一步緩慢走進屋內,給人帶來極大的壓迫感。阿沅擁著被子僵在床上,這仿佛凌遲一樣的腳步,讓她想到了地獄來的修羅。 黑影走到她床前一尺處站定,彎腰湊近她臉。阿沅臉上的汗毛頓時豎了起來,黑影呼吸間一陣濃厚的酒味灑在她臉上,讓她幾欲作嘔。 似乎是看她不動的樣子有些無趣,黑影直起腰,走到桌前打了個響指,燭火霎時被點燃。 阿沅瞇了瞇眼讓自己適應突來的亮光,桌前的人穿著一身玄色綢衣,衣服在光下微微發(fā)亮。他回過頭來,一張平平無奇的臉,毫無記憶點,放在人堆里就找不著了。 但阿沅知道這人絕不是籍籍無名之輩,他是盜首,是程讓的對手。 他饒有趣味地看著床上貌似淡定的少女,在桌邊坐下,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兩口才道:“不如過來一起喝茶?” 阿沅木著臉,小聲拒絕:“晚上喝茶對睡眠不好?!?/br> “呵——”男人放下茶杯,瓷杯撞在木桌上,“咚”的一聲,“你都到了賊窩了,還能睡著呢?” 房間門大開著,外邊的冷氣慢慢涌進來,阿沅躺被子里都覺得周身泛涼。她咳了聲,聲音微微發(fā)?。骸澳莻€能不能關下門?有點冷?!?/br> 男人一聽完就皺起眉頭,兇相畢露。阿沅看他瞬間變臉,嚇得心肝一顫,趕緊撇過了頭。但馬上就聽見門哐的一聲被關上,地上兩面椅子也被扶了起來。 “大小姐就是嬌貴,連這點風都吹不得?!彼托Φ?,“就你這種女人還要嫁入程家,也不怕年紀輕輕就守寡?到時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怎么活下去?” 他雖是用了疑問句式,但語氣卻是篤定得很,仿佛已經看到了阿沅守寡后饑寒交迫、尋死覓活的慘狀。 阿沅心想你真是想太多,都把我綁來了,還管我能不能活下去?我又不吃你家大米。 她裝模作樣地思索了下,把身上被子又裹緊了些,故意嗆他道:“我才不會守寡。”她話音剛落,就看見桌上的茶杯杯壁上出現了裂紋,歪歪扭扭,慢慢地從口上延伸到杯底,然后那只被子就整個四分五裂了。 完了,她是不會守寡,怕是程讓要成鰥夫啊…… 男人蹭的站起身來,欲要往床邊走。背后的門又傳來一聲巨響,阿沅震驚地看過去,這次連門板都被卸了下來!這大半夜的一次兩次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