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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廿四明月夜在線閱讀 - 第12節(jié)

第12節(jié)

    阿沅:……閉嘴,愛要不要。

    程讓抬眼就瞧見她來不及收拾的表情,倏地笑起來,滿庭生光。

    “我眼瞎了,一點(diǎn)都不粗?!?/br>
    少年,你這安慰一點(diǎn)都沒有誠意。

    自己說自己眼瞎什么的,阿沅下意識看他眼睛,清泠有神。想像了下他眼瞎的樣子,不舍得這樣一雙眼睛看不見。

    大概是她眼底的不舍太明顯,程讓道:“我不能待太久,等過幾日有空了再帶你出去走走?”略帶詢問的語氣里包含著隱隱的期待,除了他自己,沒有人能聽出來。

    阿沅點(diǎn)點(diǎn)頭,她真的很想出門,就是身子不爭氣。阿姊婚宴上哭暈過去那事在阿娘那里還沒翻篇,她除了每日聽話喝補(bǔ)藥,再不敢提出門之類的要求。

    阿娘堅持認(rèn)為是她去千門寺走得太累,以至于體虛才會暈倒,絕口不提這兩件事之間足足隔了四日。

    “聽說你上次哭得暈倒了?”

    她身子一僵,這么丟臉的事為什么要往外說?

    她確定這事除了幾個貼身侍女就只有阿父阿娘才知道,連阿兄阿姊都沒說!這人是從哪里聽來的?

    她半天沒說話,臉上神色變幻莫測。程讓意識到她在想什么,主動交代道:“是伯母與我說的,伯母讓我別和你說太久話,你需要休息?!?/br>
    阿沅卻敏感地察覺到一絲不對勁,阿娘向來對她的身體狀況諱莫如深。畢竟女子體虛的名頭并不好聽,娘家難過,夫家或許還會嫌棄。

    可為何會對程讓說起呢?是確定他不會嫌棄,還是說不介意他是否嫌棄?甚而就是想讓他嫌棄?

    她心底有個猜測,但不敢確定,周身慢慢涼下來。

    “怎么了?是不是累了?”一看她眉頭緊鎖,程讓就有些手足無措,“我送你回房休息?!?/br>
    這樣的程讓是阿沅最熟悉的,一腔赤忱擺在你面前,干凈又純粹,讓人不忍拒絕。

    她搖搖頭,不知道為什么,和程讓待一起時總覺得精力充沛,那些體弱的毛病就好像不治而愈了。難道,程讓是她的藥?

    不過她只是略想了下,覺得這想法挺奇葩,也沒有根據(jù),便沒有再想下去。

    她有心想和他再待一會,可一想到程讓對她有了不可名狀的那種心思,心里便不由得緊張,不敢再坐下去了。

    “我現(xiàn)在身體好多了?!卑湎肓讼耄瑳Q定將自己的小秘密告訴給程讓,“我最近正跟著府醫(yī)學(xué)習(xí)呢,說不得將來也能給自己看診。這事不許說出去?!?/br>
    這畢竟是秘密,她說得特別小聲,壓在程讓耳朵邊,生生將他耳朵給磨紅了。

    程讓哪里能聽到她說什么,呼吸間只能聞到她發(fā)梢的清香,耳垂處也是少女的氣息。

    徐氏從垂花門進(jìn)來時就看見這么一幅景象:她女兒仰著頭在程讓耳邊說話,那傻小子僵著身子一動不敢動,看那表情應(yīng)該是什么都聽不到的。

    她站了會兒,心里千回百轉(zhuǎn),最后只能化作一聲嘆息。

    罷了,兒女福緣自有天定,她管那么多又有什么用處。別cao心到最后,只落了埋怨。

    等那兩個人分開各自坐好,徐氏才咳了聲,昭告自己來了。

    阿沅笑意盈盈地喊了聲阿娘,程讓卻是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擺。明明徐氏看著和善得很,可他每次見面都覺得背后躥著一股涼意。

    “伯母?!彼侠蠈崒嵑傲艘宦?,站到一旁候著,就怕徐氏還有什么吩咐。

    徐氏想通了便也不為難他,只道:“阿讓你坐吧,來這不必拘束,你嫂嫂在京城家中可還好?”

    說到正事,程讓才不那么緊張了,回道:“陛下給大哥追封了將軍,還賞賜了座宅子,大嫂如今就帶著侄兒住那宅子里,江家派了護(hù)衛(wèi)看著?!?/br>
    徐氏點(diǎn)點(diǎn)頭,不敢想像自己女兒到了那境地該怎么辦。她隱晦地看了下程讓,心里又開始搖擺不定?;诨榈拿^不好聽,可是……

    程讓眉間滿是冷凝黯然,看得出來兄長的失蹤對他打擊很大。徐氏瞧著,心不由得一軟,終歸又把蠢蠢欲動的念頭給按下去。

    阿沅心思飄到了江蕓香身上,其實江蕓香過些日子和離再嫁也是可以的,只要不帶走程家的孩子。她想,這樣的命運(yùn)對一個女人來說,太過殘忍。

    隔了不久,程讓就告辭走了,如今他要學(xué)的東西很多,很忙,也就將練塤丟在一邊了。

    可是阿沅不行,每日吹一段已然成了她的固定課程。

    徐氏叮囑了兩句讓她不要太累,就準(zhǔn)備去給林太守送碗酸梅湯,去去這六月的暑氣。

    “阿娘,”趁著阿娘還沒走,她還是問道,“您是不是不想我和他來往?”

    女兒太聰慧了也不好,徐氏捏捏眉頭,想敷衍過去又怕女兒想太多。思來想去索性說開:“你也知道程家少夫人如今的境遇,阿娘不想你受苦。他……并非良配?!?/br>
    阿沅明白阿娘都是為了她好,“可是,我們已經(jīng)定親了。”

    徐氏勉強(qiáng)笑笑,將她面上的發(fā)絲拂開,多好看的小姑娘啊。白皙的臉蛋上,圓圓的杏眼清澈又無辜,直讓人疼到心坎里去。

    這么漂亮可愛的女兒,真的要送到那一家去?

    她舍不得。

    “阿沅,我是你的娘親,我只能為你考慮。我知道阿讓是個好孩子,可我不敢將你交托給他。你明白嗎?”

    深沉細(xì)膩的愛女之心,如涓涓細(xì)流淌在心間。

    阿沅敢打賭,阿娘私心里也許還慶幸當(dāng)初沒給程家大郎與阿姊定親。當(dāng)然這也是人之常情。

    “我明白的?!彼郧傻貞?yīng)答,“我給阿讓求了平安符,剛剛已經(jīng)給他了。”

    徐氏深吸一口氣,被她的話堵得不上不下。都怪林尚,這么早給他們倆定親做什么!酸梅湯也別想喝了,熱死他算了!

    等徐氏貌似淡定地走后,阿沅輕舒一口氣,愉悅道:“綠綺你去廚房給我端碗酸梅湯來。”

    酸梅湯是徐氏親手煮的,原先阿沅一直喝不到,因為徐氏怕她身子寒涼,煮了湯加了冰就直接往丈夫和兒子那兒送,女兒一滴都別想沾到。

    綠綺膽小,小聲勸她:“姑娘,夫人不讓您喝酸梅湯?!?/br>
    阿沅很淡定,“把阿父那份給我端來,反正他今日是不可能喝到了。別加冰就行?!?/br>
    看剛剛阿娘的態(tài)度,阿父今日就不可能討到好,還想喝酸梅湯?阿娘又對她有愧疚,酸梅湯只能歸她了。

    六月盛夏天氣,喝著酸梅湯看塤譜,喜滋滋。

    晚間林太守在飯桌上說起了程將軍升職一事,從從三品云麾將軍升為正三品領(lǐng)軍大將軍。并且,陛下還力排眾議給他封了個爵位——忠義伯。

    且不論官職,以程將軍的功績,升官是遲早的,但爵位可是可以世襲的。

    林家先祖還跟著穆國太|祖皇帝打過江山,最后被封了個定國公,世襲三代以后便降了爵。如今朝上的爵位一大半都是開朝時封的,都過了三代被降級,新增的寥寥無幾。

    穆國近年來無大功者絕不予封爵,也不知皇帝怎么想的。

    第18章

    是夜故人來,吹夢逐清州。

    有個好爹就是好啊,阿沅邊喝湯邊感嘆,就像林家先祖是定國公,現(xiàn)在她大伯父身上還有個忠定伯的爵位呢。

    什么都不干,靠著祖先的恩蔭就可以享俸祿,這等好事怎么就沒給她碰見呢?

    欸——生個男兒身該多好。

    她心里的想法不著邊際,面上倒還一派天真地聽阿父講話。

    “……云麾將軍的職位會由后面人頂上來,程家大概真的要搬家了?!绷痔卣f著沒忍住去看阿沅,小姑娘正悠然喝湯,沒半點(diǎn)反應(yīng)。

    他心底“嘖”了聲,那程家小子到底是誰的未婚夫?程家還沒搬家呢,他這每天擔(dān)心個不停,結(jié)果他女兒跟沒事人一樣?

    他看著女兒問:“阿讓最近怎么樣?”

    女兒沒反應(yīng)。

    “……”他咳了聲,“阿沅,為父問你話呢。”

    阿沅一驚,訕笑著放下湯碗,“他挺好的,就是忙。”

    旁邊徐氏慢悠悠看她一眼,道:“我瞧著倒是清減了些,也長個兒了,比阿沅高了一大截,都快趕上阿潮了?!?/br>
    徐氏心里倒是真心疼這孩子,但每次心疼過后就是別扭,因為她更心疼自己女兒。

    林太守對她的心思渾然不覺,一聽“清減了”,趕緊道:“那夫人改日帶些東西上門去看看,也算是我們林家的心意。”

    徐氏伸向排骨的筷子停了一瞬,轉(zhuǎn)而給林太守夾了一筷子他最不喜歡的芹菜。

    阿沅在旁邊看著差點(diǎn)笑出聲來,看來阿父最喜歡的糖醋排骨又要便宜給她了。

    林太守敢怒不敢言,心里只道,夫人最近脾氣不定,莫不是女人的小日子來了?

    一頓飯就在和諧友好的表象下吃完了。

    阿沅回到自己房間里后,才后知后覺地感到悵然。

    程讓要搬家了,而她沒辦法在他身邊。

    他會有新的故事,新的伙伴,全新的生活。他的未來將光明璀璨,護(hù)佑著穆國的每一寸國土,不再僅僅盯著清州這一方山河。他是潛龍在淵,明珠蒙塵。

    “你為什么嘆氣?”

    阿沅下意識瞪大眼睛,抬頭往房梁上看,只有黑漆漆一片。

    暈黃的燭火隨著氣流搖搖擺擺,燈下的影子也在搖曳,腳邊的白毛“喵”了一聲,幾步躍上了床榻。

    院子里很安靜,仿佛周圍已經(jīng)被隔絕,只有屋子里才有活物。

    那聲音鍥而不舍地傳來,“為什么嘆氣?”

    有一點(diǎn)熟悉,阿沅恢復(fù)鎮(zhèn)定,對著空氣道:“無病呻吟罷了。”

    男人低沉地笑了聲,“林小姐,好久不見?!?/br>
    現(xiàn)在也沒見面啊。阿沅抿嘴,這大boss就喜歡裝神弄鬼!上次在病中誘哄她,她還以為真的有鬼神來收魂。

    “有事?”

    “聽說林小姐對合約有疑問,我就放下工作,特地趕來與你協(xié)商了?!?/br>
    隔了差不多一個月的“趕來”?可真忙啊。

    她嗤笑,“還要您百忙之中抽身過來,阿沅心里真是惶恐難安?!?/br>
    男人沒理會她話里的刺,氣定神閑道:“不必如此,咱們也是交易嘛,互惠互利?!?/br>
    阿沅懶得與他廢話,既然有了這直接對話的機(jī)會,她再錯過就是傻子。

    “我身體是什么情況?”若有條件,誰不想健健康康的?

    坐在辦公桌前的男人眼睛里晦暗不明,指關(guān)節(jié)一下一下敲擊著實木桌面,聲音穿過時空在阿沅靜謐的房間內(nèi)回響。

    “林小姐這么聰明,應(yīng)該能猜到的呀?!彼袷窍肭宄?,脊背放松往后一靠,辦公椅隨著力道轉(zhuǎn)了半圈,眼前景色從單調(diào)的桌面變成一片燈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