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最終,王珣毫無懸念的奪得了榜首,如愿以償?shù)膴Z得了狀元之銜。 只可惜,這狀元遲到了三年,他希望看到的人永遠也看不到了。 王珣的臉上無悲無喜,長陵淡淡的看著比試臺上的他,忽然覺得,墨川也許說錯了,他并不是欠人一個狀元。 他和她一樣,都是討債人。 荊燦之于王珣,或許便如沈曜之于她。 而明日,她將見到沈曜。 作者有話要說: 武舉里沒有真正屬于陵姐的對手。 想看陵姐和麒總男女攜手雙打,燕靈山和武林大會篇才是他們的舞臺。 第七十二章: 朝見 演武場外,有一條城中湖,到了傍晚,落日將整面湖熔成了一塊金璧,新月初生于寒鴉之上。 長陵躺在樹下,凝著柳垂枝,聽著不遠處湖岸邊有孩童們在嬉戲打鬧。 葉麒拎著一壺水囊走來,在她身旁坐下,“喝不喝水?” 長陵接過水囊,咕嘟咕嘟灌了幾口,“他們都回去了?” “嗯,那二傻都累壞了吧,符二也都受傷了,估計各回各家去找大夫了?!比~麒看向長陵,“你有沒有受傷?” 長陵白了他一眼,“我?怎么可能?” “怎么沒有,你這個袖子都……欸?”葉麒看她右手袖口裂了個大縫,一把握住,仔細端詳一番,沒有發(fā)現(xiàn)傷口,倒看到了一個傷疤——一個狀若飛蝶的淡紫色傷疤。 “沒事,就是今天遇到了個腦子進水的,一個勁的想割我的腕,不小心讓他給劃到了?!遍L陵坐起身,看葉麒怔怔的望著自己的傷疤,忙縮回手去。 葉麒收起頓在半空的指尖,“這個……是同心蠱的疤?” “嗯。” “你當時……是怎么中的蠱?”葉麒的聲音非常輕緩,“能說的么?” 長陵一言不發(fā)的移開目光,沒有回答。 葉麒說:“不說……也沒有關(guān)系。” “是采藥的時候,蠱蟲無意中鉆進去的?!遍L陵突然開口道:“他割破了自己的手,以血誘出另外半只蠱蟲,說不能讓我斷成兩截下山。” “他?”葉麒問:“是付流景?” 長陵微微點了一下頭,“所以那天,我們在十字崖上結(jié)拜為兄弟,立誓同生共死。不過后來,沈曜告訴我,那蠱蟲一開始就是他放的,我之所以毒發(fā),也是拜他所賜?!?/br> 她說這幾句話的時候語氣很平,神色也沒有什么波瀾,“他認為是我殺了季子凝,他想報仇?!?/br> 葉麒聽說過季子凝的名字,但如此言簡意賅,他一時間還沒有理清人物關(guān)系,又聽長陵道:“話雖如此,我始終沒有想通,他為什么從沒有問過我,就能夠妄下殺手?!?/br> “季子凝不是個魔教教頭么?你殺她不是為民除害,付流景報什么仇?難道,他和季子凝私下里有一腿?” 長陵看他反射弧如此長,不免怔了怔,聽到“有一腿”時,終于忍不住敲了一下他的腦門道:“那季子凝自然也是我扮的?!?/br> 葉麒扶額道:“你好好的扮成魔教妖女又把自己殺了?” “……” 長陵突然覺得和這小侯爺述衷腸什么的,實在太不靠譜了。 她正欲起身,被葉麒一把拉入懷中,兩人一起倒在草地上,他眼中浮起幾分笑意:“逗你玩的,你怎么總生我的氣?!?/br> “是你自己不好好聽我說。” “我都聽明白了,”葉麒在她耳邊輕聲說,“你扮成了魔教妖女搗魔教,遇上了付流景,而他愛上了季子凝,卻又不知此季非彼季,對不對?” 這是一道她一直以來不愿去揭的傷疤。 方才不知是怎么了,也許是離明日更近了,又或者是夕陽太遠,葉麒溫熱的指尖觸到她的傷疤時,莫名被激得一哆嗦,同心蠱的事,就這么沒頭沒尾的提了起來。 不算鄭重其事,也沒有咬牙切齒,但也絕非釋懷忘卻。 然而,只是開了那么一個頭,他就能輕輕松松的猜到了結(jié)尾。 她忍不住困惑起來:都是聰明人,這么容易就想到的事,為什么當年他沒有想到? 葉麒見長陵半晌無語,以為自己玩笑開過了,忙松開了她,歉然道:“我只是看你有點嚴肅……怕你越想越深,所以……唉,是我說錯話了……” 長陵對上了他的眸,不自覺道:“是你就好了。” 葉麒沒聽明白,“我什么?” “如果,”長陵的語氣中帶著某種忌諱莫深的落寞,“當年在十字崖上,和我結(jié)拜為兄弟的人是你就好了。” 嘴上沒個把門的小侯爺挑了挑眉毛,“誰要和你結(jié)拜兄弟?要結(jié)拜也要結(jié)拜……” 長陵問:“什么?” 葉麒抬頭望了望天,又低頭看了看地,隨即道:“猜猜看,猜到了請你吃鹽水鴨?” 長陵面無表情撐著他的肚子站起身,葉麒被壓的“嚎”一嗓子,一把蹦跶起來,“你這手勁真是……被周丫頭傳染了吧?” 風拂來一陣柳絮,翩若煙云,紛紛揚揚漫天飛舞。 長陵剛想說話,禁不住打了個噴嚏。 葉麒一怔,又看她接二連三的打了好幾個噴嚏,“你、你冷么?” 長陵擺擺手,轉(zhuǎn)身就走,“我一砰到這個……柳絮就……阿啾……會打……阿啾!” 葉麒忙淘了塊帕子給她遮擋,看她根本停不下來的架勢,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沒想到你還有這弱點,那要和你打架,豈不是采一盆柳絮就能大獲全勝了?” “阿啾!”長陵懶得和他懟,一陣小跑飛也似的逃離了現(xiàn)場,葉麒差點就要追不上,連連道:“欸,你慢一點,等等我……” 他倆跑的太急了,以至于一時沒察覺到這一陣風的不尋常之處。 離方才他們所坐的地方,不到百丈之處,有個人至始至終都立于樹后。 如此距離,雖聽不到他們所言,卻看的清他們一個噴嚏連連,一個暢笑不止。 符宴歸的手中拎著一袋布囊,囊中裝滿了柳絮。 他靜靜的望著他們的身影遠去,晚霞徹底黯淡而去,但他的眼圈倏地紅了起來。 ***** 文人科舉放榜那日,皇帝會辦鹿鳴宴宴請登科進士,并欽點三甲,以彰天子恩寵,武科的宴席名喚會武宴,因沈曜以武立國,這會武宴的排場據(jù)說比之鹿鳴宴更為氣派,由兵部與禮部同時籌辦,不僅是文武大臣、皇室貴胄,連江湖各大門派宗師都被邀請在列。 會武宴前,進士們由清城院院士莫道云帶領(lǐng)下,由城西至城東,過秦淮河畔,環(huán)城至半,騎馬游街示眾。 進來金陵城中本就匯聚了各門各派的江湖人,如此盛況,當然不愿錯過,而普通的平頭百姓為了親睹新科武進士的風采,天蒙蒙亮時,通往皇城的十幾條街道都聚滿了人,加之早已部署好的皇城軍,簡直有些難以負荷。 長陵策于馬上,居于隊伍之中,隨著皇城軍一路往前,看著九衢三市都被人海圍個水泄不通,所過之處人歡馬叫,但她心中無半分喜樂。 這一路眾人,所瞧見的不過是外皮的風光,而這一隊的武進士,是會成為弄權(quán)者的爪牙,還是真的能為保衛(wèi)百姓出一份心力呢。 符宴旸與周沁自是樂不可支,分明是騎在隊尾,臉上都掛著一副“我最威風”的笑意,時不時的與左鄰右舍的百姓們揮手致意,足足揮了一個時辰都不嫌累。 時至正午,新科進士們策馬而過宮門,在主考官王尹、莫道云、吏部侍郎的帶領(lǐng)下,到了偏殿處均套上了一身深藍色宮袍,隨后,去往正殿。 長陵抬起頭,望著正殿上“奉天殿”三個大字。 上一次她來這兒,還是當年隨越家軍來擒前朝叛賊,騎著黑馬拎著□□在殿內(nèi)晃了一圈,而后匆匆離去。那時的她怕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十多年以后的自己,會以這樣的身份再次踏入這個殿宇。 宦官傳叫之后,莫道云帶著這二十個進士步入大殿,殿內(nèi)左右兩邊分站文臣武將,而高坐于龍椅之上的,是沈曜。 長陵一步一步往前邁近,她平視著前方,將目光落在御前那人身上。 沈曜一身黑底金紋的冕服,頭上的紫金冠懸珠抹額,鬢角的發(fā)禿了許多,四方臉龐上有兩道深深的法令紋醒目的垂著,乍一眼看去,差點沒有認出來。 十一年前的沈曜在江湖中也算是個相貌堂堂的公子哥,沒想到現(xiàn)在居然成了這副模樣。 這時禮官出了聲,長陵才回過神來,跟著其他進士們行過拜禮,三呼萬歲。 再次起身時,沈曜終于開口道:“朕今日甚是欣悅,諸位愛卿皆是文武雙全,出類拔萃之才,方能踏入這奉天大殿,今后,只當恪守臣職,為朝廷盡心竭力,均是我東夏肱骨……” 說的無外乎都是一些夸贊、籠絡以及恩威并施的話語,長陵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同樣的聲音,她只記得多年前沈曜第一次來見大哥,連腰桿都直不起來,拱著手直道:“我沈家今后必以越家馬首是瞻,為百姓,為天下生民,謀求福祉?!?/br> 沈曜說著說著,莫名的覺得哪里不太自在,貌似正被某一道眼神冷冷的盯著。他頓了一下,一眼掃了一圈,見進士們個個俯首聆聽,又覺得多抵是自己多心,于是輕了一下嗓子,繼續(xù)把后頭的話說完。 長陵收斂了自己的目光,將自己的存在感壓到最低,直到沈曜吩咐禮官為他們賜宴,她隨著眾人又出了奉天殿。 她仰頭睨著天,袖中的拳頭慢慢松了下去。 長陵回頭看了一眼殿閣方向,眼中流露出一絲未經(jīng)掩飾的冷意。 星曜之光,終是借來之暉,終有落盡之時。 ***** 會武宴設于武英苑,由兵部與禮部同時籌辦,不僅是文武大臣、皇室貴胄,連江湖各大門派宗師都被邀請在列。 夜幕將至,花燈夜放千樹,賓客先后到場,絲竹之聲已起。 百官按品階位次坐一列,今科進士則坐于另外一列,離長陵距離頗遠的賀小侯爺頻頻張望過去,發(fā)現(xiàn)不時有同考前去搭訕,恨不得掏出個□□,見一個射一個,見一雙射一雙。 賀小侯爺旁席的符相也不時瞧著那個位置,以至有人前來敬酒都失了神,不復往昔那般談笑風生,左右逢源。 長陵自是頗為納悶。 本來一個人好好的坐在位置上喝酒,這些人怎么就沒完沒了的來打招呼,之前在清城院里就沒見他們?nèi)绱藷峤j過。 她自是不知,這些人之中有不少就是昔日在清城院偷偷給她窗縫塞過情書的,只是當時未得功名不敢造次,如今在這會武宴上,群雄同賀,自是不愿錯過機會。 “哇,我?guī)煾刚娴氖恰軞g迎了……”周沁看得嘖嘖稱奇,“才坐下來一會兒,上去敬酒的人就沒停過啊……” 符宴旸往嘴里塞了幾顆花生,“那不是廢話么,咱師父這美貌氣質(zhì),要說是金陵城第一美人都毫不為過,你說咱們今天進宮這么久,也見過不少漂亮的宮娥了,你覺得她們和咱們師父有的比么?” 周沁連連搖頭,“沒得比?!?/br> 這時,沈曜在內(nèi)官的簇擁下徐徐而至,遠遠看到進士席間這十座九空全往一個地兒擠去,不免有些詫異,他抬了抬手,示意內(nèi)官不必提醒,跨步而上。 “眾位愛卿都在湊什么熱鬧呀?” 皇帝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幾個進士郎都嚇的頭皮一麻,瞬間嘩啦啦跪了一地,其余席位上的賓客也跪身,齊呼“萬歲萬萬歲”接駕。 長陵本就是跪坐在席位上,聽到沈曜說話時,便順勢低下頭去,與眾人一起俯身而下。 沈曜盯著她,道:“你,抬起頭來給朕瞧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