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在場的西夏掌門人倏然臉色一變。 “喔?”葉麒攏著袖子走上前去,“您剛才說,霍掌門喝了什么?” “我說的是酒……” “可是今日席上,本侯并未給諸位準備美酒,那酒壺中盛的是冰鎮(zhèn)的雪梨汁,風長老沒有喝出來么?”葉麒森然一笑,“還是說,你們根本就沒有喝呢?” 長陵從小侯爺的“閨房”出來時,稍微繞了點路才摸索到了通往宴廳的廊道。 廳內燈火通明,門外沒見看守,大概都在忙著互相喂板子。 她竄上屋檐,聽到里面?zhèn)鱽砺诽礻@大驚小怪的吼叫聲:“他們不是天心派的?那是哪里的狗雜種?” 葉麒道:“天心派在來東夏的路上遇襲受傷,早已打道回府,三位長老看去身體康健,不知是七殺堂座下幾佬,今日進了我東麒侯府,可有打算活著出去?” 這話音方落,頓時傳出一陣打斗之聲,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一副什么光景——長陵嘆了口氣,心道:“原來他早就識破了七殺堂的陰謀?!?/br> 她在屋中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葉麒回來,唯恐七殺堂又使出什么幺蛾子了,這才溜出來瞅一眼,眼見這小侯爺耍的正歡,也就沒有下去湊份的意思,索性趴在梁上看熱鬧。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里頭才消停了下來,葉麒不知對誰說道:“王掌門、沈掌門,早聞貴派弟子曾有人命喪于七殺堂之下,此次你們遠道而來,這三個七殺堂的長老變算作是我東夏的見面禮,還請二位笑納?!?/br> “小侯爺……這……” 葉麒道:“此次宴會本就是我東夏陛下的意思,我們東夏武林是真心想與昆侖山、鶴武門交好,何況這七殺堂本也是出自西夏,交還給你們來處置自然更為合適?!?/br> 長陵聞言身形一僵。 陛下?什么意思?難不成今日之事都是葉麒幫沈曜籠絡西夏武林的局? 果不其然,聽得此言,昆侖山與鶴武門的兩個掌門連連道謝,葉麒又可有可無的替朝廷說了幾句恭維的話,長陵越聽越不是滋味,腳下生了風,消失在了屋頂之上。 葉麒一心惦記著長陵,宴廳這邊的事還沒收拾完,他就火急火燎的往回趕。 三個廊道的距離,他從她在屋里會不會悶、會不會餓暈、想到了會不會跌入池中——唯獨沒想過她會不會跑這個可能性。 推開門后,七躥八跳的心生生卡在半道上,葉麒呆呆站在門口片刻,喚來了七叔。 七叔忙的焦頭爛額,當然沒有什么閑功夫去管一個姑娘什么時候離開的,奈何小侯爺從來就不講什么大局,確認人不在侯府之后,便要七叔親自去一趟荊府。 “去荊府干什么?” 葉麒道:“荊姑娘今日闖門,此事多半會傳到荊無畏的耳朵里,以他疑心之重定會對她生疑。你這就去解釋,說之前我們門房的老陳頭喝醉了酒開罪了荊小姐,她一怒之下才闖門進來要找人算賬,此事你已查問清楚了。哦,你還得擺明態(tài)度,說這事雖然是我們府中的人欠理,但今夜宴請西夏武林事關重大,荊南絮險些攪擾了大事,本侯為此十分不悅。” 七叔聽不大懂,“我到底是去解釋呢……還是替侯爺您追責的呢?” 葉麒急得恨不得自己去,“自然是打著追責的幌子去解釋清楚。” 七叔這下聽懂了,腳底抹了油,一溜煙奔沒影了。 侯府外的街巷燈火通明,入了夜,依舊是“寶馬雕車香滿路”,看不見陰暗處的泥濘。 長陵拉著馬兒漫無目前行,看著人來人往,各色人等混跡其中,只覺得那些笑語盈盈與自己全然無關,和自己有關的那些仇人,都過得比想象中還要快意逍遙。 沒有人在乎那一副rou體凡胎之中是不是藏污納垢。 就連葉麒也一樣。 長陵極少生人悶氣,她一般生氣的時候,別人很快就會跪地求饒,或是血濺當場。 以至于她現(xiàn)在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遷怒。 哪怕她知道葉麒是被長盛誤導,哪怕她知道葉麒對越家一直都算盡心竭力。 但是一想到他和沈曜君臣相稱、他居然還替沈曜辦事,這口氣就咽不下去。 長陵心知,要想報仇,至少……要想見到沈曜,賀小侯爺是一條絕佳捷徑,但是現(xiàn)在……她對于“要是透露身份他會不會站在自己這邊對付當今的陛下”都沒了底。 這一步至關重要,她該如何邁,又該邁向誰? 長陵走了一整路都沒能把那口氣捋順。 到荊府時夜更深了,她將馬塞回馬鵬,埋頭走往北廂的路上,被一個人攔了下來。 是荊無畏。 第五十一章: 武試 “你今夜上哪兒了?”荊無畏開了口,看不出情緒的眼神落在她受傷的肩上,“怎么受傷了?” 長陵區(qū)分不出這話中是真的心存關懷還是審問。 晚上鬧出這么大的動靜,多半是瞞不過這只老狐貍。 “去了趟侯府?!?/br> “做什么?” 總不能說是去阻撓你們暗殺賀侯的。 她低著頭沒吱聲,正想搜腸刮肚編點說辭,就在這時,突然聽荊無畏嘆了一口氣。 “也罷,賀侯已派人來知會過了。” 長陵微微一怔,只聽他沉著臉道:“侯府的人惹了你,你大可和爹直說,我們將軍府自然會為你討回公道,但你擅闖進去險些擾了賀侯的大事,反倒顯得你理虧?!?/br> “……” “侯爺海量,也不愿同你這小丫頭片子計較,還專程派人來送了傷藥……今后,切不可如此惹是生非了?!彼锨耙徊剑坪跸胍纯此缟系膫麆?,長陵下意識退了一小步,荊無畏也不意外,雙手背回身后,“明日讓你薛姨來看看,縱是皮外傷,也不可疏忽大意。” 長陵含糊點了一下頭,往旁側一站,擺出一副“你說完可以走了”的姿態(tài),荊無畏正要邁出步伐,突然道:“你娘教你武功了?” 她愣了一下。 “我聽聞今夜有不少侯府的府兵都不是你的對手……你的武功是哪里學來的?” “……我不記得了?!遍L陵遲疑了一下,“侯府的人聽說我姓荊,本來也都是讓著我的?!?/br> “會點武功也挺好?!鼻G無畏盯著她停留了片刻,“你想不想進清城院?” 長陵愣了一下。 “你一直呆在家中,閑來無事,才會出去惹事?!鼻G無畏道:“這金陵城之中的王公貴族不是在國子學就是在清城院,你出生草莽,讀書少,國子學自是進不去的,清城院的莫院士是我的故交,我去知會一聲,過兩日入試,你走個過場,做個士院生綽綽有余?!?/br> 長陵本來想拒絕,聽到“莫院士”三個字,眉梢敏感的一跳,“莫院士是誰?” 荊無畏瞥了她一眼,似乎覺得這話問的太過孤陋寡聞,“莫院士曾是中原四劍圣之首,江湖曾傳‘莫道東南制勝,誰云西北無人’,說的就是莫院士?!?/br> 莫道云? 十一年前保護大哥的莫道云,沒死在山洞中,居然還成了清城院的院士? “莫院士的西風劍天下一絕,少有匹敵,你若是能拜入他的門下,自可有所獲益?!鼻G無畏看長陵神情不大對,“怎么,你不愿意去?” 長陵今兒被各種品階的驚雷連劈幾下,想不到回了荊府還能來個收尾。 “去?!痹趺床辉敢猓?/br> 她倒想一個個看看,當年的那些魑魅魍魎,如今都混成什么樣的牛鬼蛇神。 三年一次的武生入試在金陵城可算是近來頭等熱鬧的大事。 天還沒亮,等在清城院試場外排隊、抽試號的試子就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乍一眼看去,形形色色什么品種的都有——有穿的像來打漁的、殺豬的、賣菜的,有人一身補丁手持木棍不知是不是丐幫的,更有甚者頭戴方巾、身著儒衫,差些沒給當成是隔壁國子學看熱鬧的學生被轟出去。 入院考核不比武舉,說好聽了是廣招天下武林英才,說難聽了就是還沒過濾,這上百號以“不拘小節(jié)”為榮的“英雄好漢”齊聚一堂,光是南腔北調都令門邊校對名冊的老夫子手忙腳亂,嘶聲力竭的吼了好幾次“肅靜”,依舊是雀喧鳩聚,越聒噪越得勁。 符宴旸踮起腳往前方瞄了幾眼,回過頭來:“東門這邊都江湖院生,我要從那兒繞過去,南門才是士院生的考場。” 長陵“哦”了一聲,徑直往南邊走去,符宴旸興沖沖道:“還好還好,你說這要是讓我和這些野生院生一起考試,我哪里過得了關?。俊?/br> “呵,你能不能過士院生這關還兩說呢?!?/br> 符宴旸一蹦一跳跟在長陵身后,似乎格外的興奮,“我本來還沒底,沒想到南jiejie為了我居然親自來觀戰(zhàn),你說我這樣要是都過不了,豈不是枉費了你的一番苦心?” “錯了。” “?。渴裁村e了?” 這回他們找對了門檻,前方一撥錦衣勁服,井然有序的排著隊,應該就是士院試子了。 長陵從懷中晃了晃自己的名帖,“觀戰(zhàn)只是順便……我這次,是來考試的?!?/br> 符宴旸把兩只眼珠瞪成了銅陵,“???!” 士院入試這邊的氣氛沒隔壁那么拔刃張弩,說白了就是一群“走后門”富家公子,能來的多半家中都打點過了,除了少部分諸如符宴旸這樣的菜鳥之外,大多都是一派閑散悠然之氣,手中的雕花寶劍一個賽一個的華而不實,走到近處,還能聽到有人議論起是出自哪家兵器鋪第幾代改良款云云。 長陵揉了揉眉心,覺得相較之下符宴旸也不是那么的不順眼了。 “所以南jiejie是什么時候報的名?之前怎么都沒聽你說起呢?” “昨天。”長陵排上了隊末,“還有,以后不要叫我南jiejie了?!?/br> “???你、你要和我恩斷義絕了么?” 長陵翻了個白眼,沒搭腔。 今早荊無畏將名帖給她的時候,慎重其事的囑咐道:“雖說金陵這邊并不知曉你的身份,但過去的名字總歸是不能再用了……你自己可有想法?” 也好。反正她對“南絮”這兩個字也不是惡心一天兩天了。 南門邊校對名冊的是個笑容可掬的青年,輪到長陵上前時輕輕咦了一聲,“是你?!?/br> 長陵投去了一個“我們認識么”的眼神。 “之前我在開云樓見過你,聽聞你就是荊將軍的女兒?!蹦乔嗄杲舆^長陵的名帖,看到上面的名字稍稍一怔,“長亭?” 巴巴跟在身后的符宴旸探出了個腦袋,“長亭?” “嗯。以后叫亭姐。”后一句是對符宴旸說的。 長亭這個名字足夠古早,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就是魏、荊二人也并未聽聞,現(xiàn)在拿出來用,也算是歸回最初了。 “這名兒倒挺特別。”那青年提起蠅頭小楷,在木牌上端端正正寫上荊長亭三個字,遞給了上去,“好好考,下一個?!?/br> “師兄早?!?/br> 那青年對好了名帖,溫和笑了笑,“等考過了再喊我?guī)熜?,下一個?!?/br> 領完牌子,試子們在方才那青年的帶領下到了試場之上,說是試場,也不過就是搭了個類似開云樓中的比武臺子,臺下稀稀拉拉擺著幾張凳子,除了一個上了點年齡看上去不知睡沒睡著的瘦老頭兒外,其余幾人都是身著清城院院服的院生。 長陵掃了一眼,看到王珣坐在當中,身旁兩個女院生時不時湊上前去和他低語,他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著,神情疏離,態(tài)度端正。 果然,任何一個門派的“大師兄”都是這種一表人才、招女孩子喜歡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