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我們家只賣姑娘家的裙子,男子的衣裳是沒有的。是公子要穿的?” 葉麒指了指長陵:“是她?!?/br> 女掌柜詫異的望了長陵一眼,“你一個閉月羞花的小姑娘,穿什么男裳?” 長陵被“閉月羞花”四個字惡心到了,當即看向葉麒:“換一家?!?/br> 那女掌柜走起路來身上叮鈴鈴的響,“方圓幾里成衣鋪子只有我這家了,姑娘要是這么走了,婚就逃不成咯。” “……”還真有人把她當成逃跑新娘子的。 女掌柜直勾勾的盯著葉麒,“這位小哥,你把人家媳婦給拐跑了,好歹的也要置辦件上的了臺面的衣裳啊,我們家衣材用料都是一等一的好貨,錯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吶?!?/br> 葉麒笑了笑,“老板娘果然會做生意,這樣,您看著幫她挑一挑,也沒別的要求,選一件最便宜、顏色最暗看上去最丑的就好了?!?/br> “……”女掌柜看著葉麒的眼神瞬間從欣賞降為了鄙夷:“姑娘,您想清楚了真要逃這婚啊……” 長陵早已失了耐性,“有就拿,沒有我們就走?!?/br> “我去找找,你們等著?!迸乒穹藗€白眼,拉開小木門步入倉房之后,葉麒閑來無事的在成堆成堆的衣裙里翻來翻去,長陵問:“你剛才說的天魂天魄是什么人?” 葉麒一聽,“你居然連天魂天魄都不知道?” “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br> “我以為像姑娘這種學武之人多多少少會有所耳聞……”葉麒驚訝極了,“他們是親兄弟,都是明月舟的左右手,用的是旋風刀,一個叫勾魂刀,一個叫勾魄刀,雖說那刀看去也跟孿生似的,但二人使的刀法大不相同,一個快一個狠,雙刀合璧時威力無窮,聽聞就是雁國的第一高手也與他們難分伯仲?!?/br> 長陵稍稍愣了一下,“那分開呢?” “記得劫車那次我們突襲的人么?”葉麒道:“當時明月舟身邊只有天魄,才用了十招就逼退了我們三十多人搭下的劍陣,你說厲害不厲害?” 長陵指尖下意識的一抬,這是她每每聽聞高手的反應——躍躍欲試,但她還拎得清自己的斤兩,這破身體也就唬一唬徐道人這種廢材,其他的還是拉倒。 短暫的靜默后,女掌柜抱著一大坨烏漆墨黑的衣裳從倉房里挪出來,往桌上一丟,“都是賣不出去的,自己挑吧?!?/br> 這一批沒有那么花團錦簇的,勉強是看的順眼了,長陵拿了件灰藍色的窄袖衣裙,正想入后倉換上,那女掌柜手臂一攔,“里頭窄,不是能換衣裳的地兒?!?/br> 長陵眉頭一皺,葉麒會意:“我先出去等,你們慢慢來?!?/br> 說罷跨步離開小店,出門前還善解人意的把門帶上。 這小店的門面是在一條岔道里,整個巷子就這一戶是開門做生意的,放眼望去顯得有些冷冷清清。 葉麒看了一會兒羊皮圖紙,心道:看來今夜得睡荒郊野外了。 他從袖中摸出身上最后三枚銅幣,正打算出去買兩塊烙餅路上墊墊肚子,一抬頭,突然發(fā)現(xiàn)巷口遠遠站著一個身軀壯碩的男子,腰間系著一把彎刀。 那人走出逆光,露出一張消瘦而又冰酷的臉。 葉麒心中“咯噔”了一聲。 是天魄。 天魄踱近幾步停了下來,兩人之間仍隔著三丈之距,葉麒卻動也沒動——勾魄刀五丈之內絕不失手,方才他顧著發(fā)愣,錯過了絕佳的逃生之機,再想轉身已是遲了。 天魄的眼神落到葉麒腰間,緩緩開口道:“我認得你的鞭子,那位姑娘人呢?” 葉麒尋思:沒想到明月舟會對這姑娘如此看重,連貼身的心腹都干起跑腿找人的活了。 他攏攏袖子,“我放她走了?!?/br> 天魄眼睛微微一瞇,“把人劫了,又把人放了,你當我是好糊弄的?” “信不信由你。那姑娘既不是貴國公主,我們綁來無用,自然要放。閣下不妨想想,我們要是還扣著她,一早就帶著人與三王爺談判,豈會拖到現(xiàn)在?” 天魄臉頰繃了繃,也不知是否信了這話,他直直的看著葉麒:“很好?!?/br> 葉麒聽到“好”字時,已下意識的退了一步,但天魄的刀更快,只聞“嗡”的一聲破空之響,勾魄刀已脫手而出飄至跟前,葉麒仰身避開,還沒來得及挺回腰桿,那刀猶心有靈犀般的在半空中一頓,搶先一步戳向他脊梁處。 葉麒手中沒有可以抵擋的兵器,情急之下拋出一枚銅錢,準頭奇佳的撞上勾魄刀,那刀力道極大,卻因此稍稍偏離了方向,葉麒旋身一躲,等回到天魄手中時,他已蹦出五丈之外。 天魄不給對手絲毫喘息的機會,手中徒然一揮,刀鋒帶著霜意再度侵襲而上,葉麒幾乎是在同一剎那甩鞭纏上了房梁上的斗拱,他借力縱身竄至屋頂,但刀光風馳電掣的轉了幾個方向,簡直叫人躲無可躲。 眼看刀光幻化成一道白影霹來,葉麒就著屋頂一趴,刀面貼著他的身體飛過,就在刀身回旋的那一瞬間,他眼疾手快的一探——居然一把握住了刀柄! 天魄的瞳孔驟然一縮。 勾魄刀號稱大雁第一圣刀,除了天魂天魄兄弟二人,常人不敢近刀三尺,而如今竟被葉麒徒手握住,如何不叫他心生撼意? 葉麒面上鎮(zhèn)定無比,心中卻捏了一把汗。 他深知若給天魄第三次出手的機會,自己定難逃此劫,于是用貼著兩枚銅錢的手掌強行截下勾魄刀,好在上天瞧他命不該殘,真給他賭對了一次。 天魄不是離了刀就束手無措的菜鳥,他不怒反笑,臉上頓時添了三分猙獰之色,“有點意思。” 說話間已掠至屋頂,蘊著渾渾功力的掌風當頭劈來。敵我如此懸殊葉麒哪敢應敵,他長袖一揚,將勾魄刀用力一擲——練刀之人素來惜刀如命,天魄也不例外,他驀然回身飛踏而出去奪飛刀。 葉麒正想趁機脫身,剛跳下房頂,突然聽到“砰”的一聲,一個身影破門飛出狠狠地摔在墻上,打了兩個滾暈厥在地。他一晃眼看著腳邊的一團花枝招展,輕輕的呃了一聲,再一抬頭,便見長陵施施然跨步而出。 她已換上一身窄袖襦裙,端的是腰若約素,卻搓著下巴盯著地上的女掌柜道:“我警告過她不要逼我動手,她不聽,我也沒辦法?!?/br> “……” 察覺到葉麒的眼光,長陵眉梢一抬,正要開口,隔遠遠的就看到天魄足下御風般的落到他們跟前,手中彎刀殺氣凜冽。 “原來姑娘已被策反了?!碧炱堑沉艘谎鄣乖诘厣系呐乒?,“倒叫王爺白擔心一場。” 長陵沒聽懂“策反”是個什么意思,但她更衣時就已聽到外頭打斗的動靜,這會兒看葉麒形容狼狽,又瞥見了天魄手中的回旋刀,心下登時有了計較,“你是天魂還是天魄?” “天魄?!?/br> 長陵意味不明的喔了一聲,“那你今日是來殺他還是來找我的?” “三王爺吩咐屬下將姑娘帶回,若有阻礙,殺無赦。” “我要是不跟你走呢?” 天魄看了她一眼,摩挲著刀柄道:“那也只能用強的了?!?/br> 要換作是過去,長陵多半來一句“你找死”就已經(jīng)用拳頭招呼上了,但此一時彼一時,她還不想為這種小嘍啰耗損內力,所以也只沉默了片刻,點頭道:“我和你走。” 天魄似乎對于長陵棄械投降之神速表示詫異,但他也就是默了那么一下,隨即伸手往巷外一指,“馬車已侯在外,姑娘請?!?/br> 長陵瞥了葉麒一眼,“你自己好自為之了?!?/br> 言罷大步向前,毫無停留之意,天魄正欲跟上,渾身突兀的一僵,他試著再往前跨出一步,不料足下一癱,當即跪在地上。 長陵站定回身,“怎么了?” 天魄以刀撐地,勉力穩(wěn)住身形,“我……” “他中了我的昏元散,馬上便會睡去啦?!币恢钡驼{杵在角落邊的葉麒終于吱聲了,他一句話出口,天魄臉色倏地沉了下來,難以置信的抬頭:“你……你什么時候……” 葉麒偏頭笑了一下,大發(fā)善心的指了指天魄的刀。 天魄低下了頭,這才發(fā)覺到勾魄刀柄上的白色粉末,心頭突地一跳。 方才奪刀不過是電光石火的一瞬間,這家伙逃命都來不及,哪里的騰出來的手下的藥? 除非是更早……一開始就已算計好了接下來每一步? 念及于此,天魄渾身震了一震,心說:是了,他能攔下我的刀,足見身手與眼力都不俗,可一開始他故作窮途末路的誘我下手,莫非都是在做戲? 天魄心下駭然,望著葉麒的眼神猶如看見鬼魅,偏生葉麒和顏悅色的瞇著眼,滿面溫良無害,叫一旁的長陵看的一頭霧水。 葉麒見魄上下眼皮忙著干架,知道他將要與周公會面,于是蹲在他跟前,和和氣氣地笑道:“我們斷不會趁機傷人,閣下請放心睡去吧……” 他用哄小孩語氣說完話,隔著袖口將天魄手中的刀搶了過去,補了句:“……不過刀我得先借走,他日有緣,你與刀兄自會相會?!?/br> 天魄:“……” 葉麒擦干凈刀柄上的粉末,將刀還入鞘中,起身對長陵道:“還不能讓他們走漏風聲,只能先綁在店的倉房里了?!?/br> 長陵轉身,吐出兩個字:“隨你。” 葉麒稍稍一怔,他直覺長陵有些不大高興,但一時沒看出緣由,莫名的撓了撓頭。 這時,就快招架不住睡神的天魄拼著最后一絲神識,氣若游絲道:“長陵姑娘……” 葉麒驀地回頭。 天魄吃力的看著長陵:“王爺對你的安危極是掛懷……你切不可做出傷害他的事……否則……” 否則什么,沒下文了,因為天魄已撲通倒地,仰著脖子睡了過去。 長陵懶得理會,正要往回走,忽聽葉麒動了動嘴唇:“他叫你長陵……這是你的名字?” 這一句問話聲音低沉,渾然不似那一貫春風拂面的做派,倒是把她聽了一愣,她轉頭,見葉麒一臉嚴峻,眼睛里似乎燃起了股什么東西,“你叫長陵?” 作者有話要說: 解答個常見問題: 陵姐的容貌變化很大,眼角紅色飛紋沒了、腫脹的眼皮(單)也消下來(雙)了,膚色變白n個度,五官更年輕更精致,故人認不出很正常。 第十九章: 入寺 怎么,莫不是咱們從前有過什么過節(jié)? 長陵不閃不避的迎上他的目光,道:“我叫長亭,你是聽錯了罷。” 葉麒怔怔的,看著長陵白瓷無暇的面容,眼眶里倏忽亮起的瑩然又滅了下來,隨即露出了一個說不清是自嘲還是荒誕地笑容:“說的也是,她怎么可能還……哎,是我糊涂了。” “你說的這個人是誰?” “她是……”葉麒喉頭動了動,變臉似的哈哈一笑,道:“是一個我未過門就逃了婚的丑媳婦,后來跟別人跑了,我這些年一聽到她名字就容易冒火來著?!?/br> “……”長陵頓時覺得自己也有些可笑,十多年前這家伙毛都沒長齊罷,能有什么過節(jié)。 葉麒畢竟還算是有點良心。 他費了老大的勁把天魄與女掌柜綁成兩顆粽子鎖在倉房中,一回頭,又生怕把人給活活餓死,于是買了幾塊烙餅擺在他們身旁,這才放下心來關店走人。 長陵道:“這女掌柜既然可以通風報信,此地顯然是明月舟的暗樁,我們就算置之不理,很快也會有人察覺出不妥的,總歸是餓不死人,何必折騰這些?!?/br> “那萬一這幾天大家都很忙沒人發(fā)現(xiàn)呢?唉,舉手之勞能做就做吧。” 長陵呵呵,“你這個人倒會對敵人寬容,他日若死在天魄手下,再來后悔罷。” 葉麒轉頭看向她,他發(fā)覺兩人騎了這大半天的馬,長陵一路上都沒給他擺什么好臉色看,于是問:“長亭姑娘,我是不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得罪你了?” “沒有?!?/br> “那你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