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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國師曲速歸來在線閱讀 - 第6節(jié)

第6節(jié)

    第7章

    天衍都城,入夜,大雨滂沱。

    其實還不到太陽落山的時間,但天色陰沉得太過厲害,使得傍晚已經仿佛是子夜的天色,大雨拍打地面發(fā)出破碎的顫音,密集地連成一片。在這種天氣里,街邊攤販早早收工向家里跑去,連鐵衛(wèi)也縮在酒館,懶得出門。

    大雨之中,驛館門前卻仍然不安靜,春宴時節(jié),各路貴人仍舊來來往往,去不同府邸赴宴,總之他們又不需要為了雨水擔憂,他們就連鞋底沾濕了,都會有下人因此受罰。

    藍玨站在驛館門口,拒絕了楊豐的雨傘。

    他身邊賣鞋墊的老頭子蹣跚著從驛館門口路過,被幾個貴族的小廝廝打出去幾條街那么遠。

    楊豐問:“國主,下雨了,您在這兒站著是做什么?”

    “等人?!彼{玨說。

    楊豐低頭不語,沉思片刻說:“國主,昨夜有一隊鐵衛(wèi),我們雖然盡力了,但仍然漏了兩個?!?/br>
    換句話說,您要等的人有極大可能性已經涼透了——

    但是楊豐這句話還沒來得及說,街邊出現(xiàn)一個身影。那位公子今日一身素白,逆著春宴的車馬,從街邊走來,天空是黑冷的雨夜,他和西唐國主一樣沒打傘,混身濕透,長發(fā)貼在臉頰上,眼神卻亮如星火。

    他似乎一點也不意外看見藍玨,藍玨轉了個身,一馬當先往外走,那青年公子也不做聲,默默就跟了上來。

    他們沉默地走過街巷,墻角偶爾有賣花的少女瑟縮著,她的花被雨水沖了一地,正在哀哀哭泣。小巷子里躺著神志不清的嬤嬤,有漂亮的少年在路邊試圖攔住每一輛豪華的車馬,不遺余力地推銷自己。

    他們走過城區(qū),走過大雨。

    路過妓館的時候,褚襄忽然說:“謝謝您為我meimei抱不平,她的贖身錢還是您出的,您當時并沒有要我的錢?!?/br>
    “你meimei?”藍玨饒有興致地彎起嘴角。

    “是?!?/br>
    他們停下了,不知是什么巧合,他們最后停在千鯉湖的湖邊,褚襄曾經在這里離開,又在這里歸來。

    千鯉湖,褚襄忍不住笑起來——簡直是我的個人星艦起飛平臺。

    他們在雨水里站著,大雨順著彼此的眉目滾落,視線都有些模糊不清,楊豐還舉著傘站在一邊,看著奇怪的主子和奇怪的客人,根本不知道該不該上去幫忙打傘。

    褚襄到還記得這世界的禮節(jié),他極盡可能地調動演技,不過,雙方似乎并不太在意這些細節(jié)。

    他說:“您好像并不意外見到我?!?/br>
    藍玨:“不,還是有點意外的,長公主的鐵衛(wèi)要殺你,你都還能跑出來。你找我的目的?”

    “屋漏又逢連夜雨,求一處屋檐遮風?!?/br>
    藍玨:“那我又為什么接納你,你能給我什么?”

    褚襄一笑:“您想要什么?”

    藍玨在京城的屬下曾經調查過褚襄,他們不可能把一個底細不明的人送到國主面前來,但從前的調查令藍玨更加有興趣了——這個人的身份很簡單,在過去并未表現(xiàn)出任何與眾不同之處,他一度紅極一時,在各種宴會上周旋,寫過的詩能被整編一整本藍玨眼中標準的“yin詞艷曲詩集”。現(xiàn)在他被長公主厭惡的理由也很簡單,這個人自持名士身份,不肯做長公主的入幕之賓。

    長得確實不錯,但僅此而已。

    直到春宴上那截然不同的首詩,那一瞬間這個年輕公子身上的鋒芒,真真正正吸引了藍玨,那時候的他比他拿刀殺人時還要奪目。

    非池中物。

    藍玨知道,如今除了在帝都這些文人墨客,也有不少希望以謀士的身份,輔佐一位貴族,謀求一番事業(yè),藍玨本能地不喜歡這些人——在災民遍地的時候,各方勢力籌劃的卻只是如何鯨吞他人領地,劫奪其余貴族的權勢,然后壯大自己繼續(xù)吃喝享樂。

    但他又有一絲希望,他覺得,褚襄應該不只是這樣的人。

    所以,是他故意讓人把那首詩散播了出去。

    他問:“我想要的很多,但你準備怎么幫我?”

    一番推諉,問題回到原點,于是褚襄懶得再扯皮試探,雨水澆得他有些寒顫,他直接試探性地反問:“更大的權力,您不想要嗎?”

    藍玨:“我應該想?”

    褚襄笑:“那么您在春宴上遭受到的還不夠嗎?”

    春宴,連聆荷塘的女官都敢在背后惋惜藍玨的出身,沒有任何一個貴族愿意結西唐國的親。

    藍玨的臉色慢慢變得冰冷,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殺意彌漫。

    褚襄仿佛感受不到。

    他嗤笑著說:“權力,那可是好東西。如今您看到了,人人都想要這權力,也唯有這權力,才實實在在,握著它您的命就是金貴,那街邊少年若有權力在手何至于出賣自己爭搶恩客?大雨如斯,賣花姑娘不顧自己的妝容也要保護懷里那兩朵貴族隨便就扔的破花,好端端的女孩說賣進妓館就買進去——因為他們是螻蟻而已,被城里的達官顯貴隨意踐踏,鐵衛(wèi)當街殺人,無人會被問責,因為沒人會注意到明早街角乞討的孩子還在不在那兒……這就是權力,冬夜里的幼兒連同母親一起在黎明到來前變成冰雕,貴族卻可以在暖閣里聽著雅樂,因為屋里太熱而吩咐開窗,這就是權力啊?!?/br>
    藍玨肅容:“是啊,于是有了權力,就可以魚rou百姓,玩弄一切,像大鴻臚和廷尉一樣,為了多吃點東西,看著饑民餓死在荒野,然后自己在暖閣催吐,好吃下更多新菜?!?/br>
    他們看著彼此,藍玨忽然抽出了腰間的刀,刀尖直直抵在了褚襄的喉間,微微刺入,細小的血絲被雨水沖刷,瞬間消失。

    “你呢,你想怎樣?我知道,所有人都覺得西唐國主這個家伙地位尷尬,明明是一國之主,卻走哪兒都有人鄙視,你是覺得,你可以說動我,幫我抬高身價,然后自己也坐享榮華?你的眼里權力又是什么?”

    刀更向前了一絲,鮮血被雨水沖走,有一部分沾在了褚襄的衣襟上,然而白衣公子頂著這把刀,絲毫未動。

    他回答:“是明知道吃進去腸穿肚爛,也要爭著去吞的美味鴆酒。當權者自然可以坐擁天下,玩萬民如草芥,可是入冬前的雷落在朽木上,山火終會焚燒天地?!?/br>
    藍玨的刀輕輕抬起,褚襄用兩指把刀刃推開,上前半步。

    “國主,您想做個富貴國主,還是,想做山火?”

    楊豐驚呼了一聲,然后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成為山火,然后,燒盡天下朽木?那豈不是——

    藍玨忽然一笑,他掐著褚襄的下巴,一字一字緩緩問道:“你,想攛掇我,謀反?”

    褚襄依然像是感覺不到疼,他也笑著說:“不敢,只是國主,可曾真心順過?”

    可曾,真心順過?

    那年藍玨的父親被先皇貶謫,他小小年紀就隨之流放塞外,塞外有做不夜城,哪里魚龍混雜,時而有異族襲擾,他的父親曾經把那里生生改造成人間天堂。

    他曾因罪臣之后的身份自卑,直到有一天他發(fā)現(xiàn)他的父親從未有過過錯。唐國國主將準備上供給皇帝的金子用于采買糧食,賑濟災民,拯救國內因為蝗災而流離失所的人,于是流民們活了下去,國主再也不曾回到故鄉(xiāng)。

    “國主,沒有順的理由啊?!?/br>
    “你說得對?!彼{玨收起了刀,不遠處的楊豐卻是嚇得差點暈過去。

    大雨掩蓋了周圍一切的聲音,只剩下兩個男人面對著面,彼此濕淋淋得狼狽不堪,卻都像是拎著一把劍在手里,碰撞的時候擦出金石的火花。

    “但你憑什么認為,我會被你煽動?我已經是一國之主,最多我想辦法收回東唐,但你卻直接要我……謀權篡位?”藍玨的眼中閃過異樣的光彩,他似乎覺得很可笑,但似乎,又笑不出來,他說,“你認為我渴望更大的權力?”

    褚襄回答:“您必須渴望?!?/br>
    “你不怕我忠心于天子?”

    褚襄仿佛聽了個笑話,忍俊不禁,他厲聲喝道:“天子?時至今日他哪里值得忠心?”

    他再次上前一步,而藍玨并未退讓。

    “今天,就在我們說話這時候,勤王的兵馬如雨后春筍,各家的營帳掛著花樣百出的王旗,但誰都知道權力才是真正的王旗,勤王的名號連當今圣上自己都不信,他連朝政都丟給了自己meimei,他meimei倒是有野心,但空有野心卻無帝王之才,而皇帝,他忙著在天下易主前多睡幾次他后宮的美人。國主,誰都知道勤王的旌旗下站著奪權的軍隊,逐鹿天下所求不過一方玉璽、一張龍榻,這就是個絞rou刀,卷進來要么撕爛別人的血rou飽腹,要么被人魚rou,您想收東唐,東唐國主難道不想要西唐?這場戰(zhàn)爭一旦開始,根本無人可逃?!?/br>
    “所以你想要什么,輔佐帝王的從龍之功嗎?”

    褚襄微微一頓,有些受挫地嘆了口氣:“您總關心我做什么?我一介白衣,我要什么并不重要?!?/br>
    藍玨巧妙地避讓了這個話題,他掩飾得毫無縫隙,說:“你難道不擔心你我所求不同,同途陌路?”

    褚襄再次展顏:“會嗎?若有一日大權在握,也只有有朝一日天下在手,那些王公貴族才會臣服在您腳下,再也無人敢背地里嚼舌根說您是蠻夷,所有譏笑您粗鄙的女官都要被拉去充軍妓,那些今日拒絕您求親的大臣,會漏夜跪在長階前,求著讓他們的女兒做您身前一個宮女,笑您字跡難看的書生會被砍了雙手拔掉舌頭,文臣武吏跪在您的御座前,萬民朝拜,您的子子孫孫,都是真龍?zhí)熳?,天命所歸?!?/br>
    “哈?!彼{玨嗤笑了一聲,“那我和今日那些權貴有什么不同?我本就不懂什么禮樂詩書,誰愛說就說,我也不稀罕這城里的女人,那些衣服花紋都能明爭暗斗吵一吵的女人,根本當不了我的皇后,至于子孫,我有個義子,今年十歲了,現(xiàn)在這一個已經氣得我倒仰,再來子子孫孫,那我至少短命十年?!?/br>
    褚襄:“可您并非無欲無求。不然,您不會放下您的驕傲,在這都城奢靡的春宴上白費功夫?!?/br>
    藍玨沉默。

    “人人都渴望權力,卻忘了權力從何而來,忘了想一想自己為什么渴望這裹著糖衣的毒藥?!瘪蚁逭f著,“您剛剛走了一路了,您不是也看見了,無權無勢的下場在如今這世界又是什么嗎。您一直問我所求為何,我所求的很簡單,您可以給,但重要的是您想要什么?!?/br>
    藍玨看著褚襄,他有些激動,以至于脖子上的傷口溢出了更多的血,但他并不在意,任由雨水將它們沖刷。藍玨看著他的眼睛,忽然間他覺得自己很蠢,這有什么可你來我往地試探的呢,他能在春宴上說出那句秋來寒風起,他能拿著刀毫不猶豫地動手,他也能在大雨之夜孤身前來,這已經足夠證明。

    所以藍玨柔聲說:

    “我要那些和我兒子一般大的孩子不會失去他們的父母,我要二八少女嫁得良人,我要每一個和我嬤嬤一個歲數(shù)的老太太端著熱乎乎的米粥安坐床頭。我不喜歡爭權奪利,但就像你說的,我得天下權柄在手,我說的話才管用,才夠讓八方順服,所以誰攔我的路,我就領著我的鐵騎把他踩成rou泥?!?/br>
    聽到藍玨的話,一絲笑容無法遮掩地爬上褚襄的嘴角,他重新后退了兩步。

    龍雀的艦長,就算失去了母艦,又怎么可能隨波逐流,被一個泥潭般的塵世同化?穿越都能遇上的人,或許運氣是真的好,褚襄從未想過這么順利,現(xiàn)成的藍玨擺在他眼前,一個足以成為賢明統(tǒng)治者的人。

    在母艦起航的那一天,艦長曾經指著母艦的動力核心立誓,艦在人在,愿以此身,做家園的屏障,保衛(wèi)星河,悍不畏死。

    所謂的,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沒有猶豫,褚襄撩起袍子,直直地跪了下去。

    “君上有龍之志,騰飛九天便只需時間,我愿助您,真龍正位之日,當行云布雨,干涸的土地那一日會再次成為良田?!瘪蚁蹇粗?,猛然附身,一個頭磕下去,水花四濺。

    藍玨安靜地站著,受他一拜。

    “我此身交由君上,別無所求,只求您記得今日承諾,便萬死不辭。”

    第8章

    ……

    銀河歷2937年,火衛(wèi)一星艦基地。

    少將級別的艦長們擺了一個臺子,玩經久不衰的“誰是臥底”桌游,這算是聚會的例行活動,褚襄幾乎每次都能玩到最后,不過不是每個艦長都擅長這個,每次玩得最慘的都是褚襄的朋友,幽蘭母艦的艦長韓逸。

    對此,韓艦長很苦惱。因為——

    “我不明白,這種游戲玩不好為什么還要寫檢討!”韓逸咬著筆——這是艦隊長葉將軍的規(guī)矩,玩誰是臥底輸?shù)哪莻€是要寫檢討的,所以好端端的游戲被玩得殺意彌漫,因為為了防止艦長們作弊讓自家母艦的中控幫忙代寫,所有檢討必須手書,28世紀是什么年代,手寫這種事幾乎是滿清十大酷刑之一。

    韓逸與褚襄都是特戰(zhàn)隊出身,相識很久,褚襄知道對方的單兵作戰(zhàn)能力爆表,但有一個問題是——

    “韓逸,你每次執(zhí)行任務都是瘋狂殺進去,你沒反思一下你的方法很不優(yōu)雅嗎?”

    “……我已經盡力了?!表n逸無辜道。

    “……盡力的意思不是讓你殺人姿勢變優(yōu)雅,或者捅刀子的姿勢更美觀,是讓你方法更優(yōu)雅!”褚襄扶額,“一名優(yōu)秀指揮官,演技,演技也得到位,上次葉將軍去和第四象限海盜代表談判,硬是假裝成了一個沒有戰(zhàn)斗力的文職,出其不意,直接拿下他們頭領,這要是換成你……”

    韓逸嚴肅點頭:“我會從門口聲勢浩大地殺進指揮間,血流成河,尸橫遍野?!?/br>
    “你搞清楚,我沒有在夸你?!?/br>
    ……

    褚襄又夢到了28世紀的事情,可能是因為,他有點發(fā)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