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清頭疼萬分。

    再說了，這可是御狀?。?！

    被人敲了登聞鼓，鬧的滿京城都知道的御狀大案，這種案子是要三司會審的，就算他杜文清想要含糊過去，也絕對不可能。

    所謂三司會審，就是指大理寺、御史臺以及刑部三個部門的老大共同審理。

    大理寺負責主審，刑部負責核查，御史臺負責監(jiān)察，而倒霉蛋京兆府尹就是此案負責人。

    所以當他聽說重景帝派了鎮(zhèn)國公來審案后，就是一愣。

    主要是鎮(zhèn)國公審案，這不僅跨文武，還跨專業(yè)了哎？

    鎮(zhèn)國公……他讀過大楚律嗎？

    倒是他的師爺大喜過望：“太好了??！”

    師爺激動地說：“東家，您只需要按照條規(guī)審理即可，反正最后結(jié)果如何，是要由鎮(zhèn)國公呈上去的！”

    您就從決定者變成執(zhí)行者啦！鍋不是您的啦~

    杜文清也非常聰明，師爺這么一說他就明白了，他連忙搓手：“派人去送帖子，快請鎮(zhèn)國公！”

    于是等鎮(zhèn)國公來到京兆府時，就看到一個微圓的中年人笑瞇瞇地迎了上來：“下官杜文清見過鎮(zhèn)國公?！?/br>
    杜文清殷勤極了：“您快里面請?！?/br>
    鎮(zhèn)國公隱晦地翻了個白眼，他翻身下馬，抱拳作揖后，將馬匹丟給旁邊的門房，也沒說話，就跟著杜文清往里面走。

    杜文清請鎮(zhèn)國公進入正廳后，分賓主就坐后，就不由得一愣。

    主要是站在鎮(zhèn)國公身后的親兵雖然穿了男裝，可一眼就看得出是女郎啊~

    看到自己的視線，那女郎還微微低頭頷首，以示禮儀。

    杜文清心里嘀咕，面上不動聲色，他正要開口寒暄幾句，順便問問這女郎是怎么回事，就聽鎮(zhèn)國公吧嗒將手上的茶碗放在桌子上。

    “行了，杜大人，我來這里也不是吃茶的，再說了，我一大老粗，也吃不出茶水的好壞。”

    “直接說正事吧?！辨?zhèn)國公雷厲風行：“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大人的注意力立刻被鎮(zhèn)國公吸引走了。

    他打個哈哈：“謝公爺真是快人快語，也罷，陳銘，你去將案卷資料呈給謝公爺閱覽。”

    杜文清身邊的師爺陳銘連忙躬身行禮，飛速退下，沒兩分鐘，就抱著一大堆案卷過來了。

    看著面前一大摞案卷，鎮(zhèn)國公一臉煩躁。

    杜文清一看這架勢，正要上前解說一二，就見女郎主動拿起案卷，一邊看一邊給鎮(zhèn)國公低聲說了起來。

    “父親，告狀的人叫李靜仁，是萬年縣人士，家中……”

    杜文清恍然大悟，原來那女郎是鎮(zhèn)國公的女兒。

    就見本來一臉煩躁的鎮(zhèn)國公正微閉雙眼聽著案情概要，女兒那不疾不徐的溫和語調(diào)很好地撫平了鎮(zhèn)國公心中的煩悶。

    杜文清總算明白為什么鎮(zhèn)國公會帶著女兒過來了。

    合著這是一把劍鞘??！有謝家大娘子在，鎮(zhèn)國公總不會暴起揍人對吧？

    想到這里，杜文清的心情輕松了許多，他索性坐在旁邊一邊思考一邊等著。

    鎮(zhèn)國公聽了一會，總算明白案件的來龍去脈了。

    那位叫李靜仁的小青年就是敲了登聞鼓，然后被打了棍子塞到牢里的倒霉蛋。

    他幼年被拐賣，結(jié)果因長得白白凈凈，就被人從隴右?guī)腙P內(nèi)，最后被賣到了一戶大戶人家當孌\童。

    不過這位李靜仁身體倍棒，畢竟有西域那邊胡人的血脈嘛，雖然到他身上已經(jīng)看不出特征了，但是耐力極佳，性格也極為隱忍。

    他被賣了后就安靜乖巧，安安穩(wěn)穩(wěn)地待了兩個月，看守他的仆從以為小娃娃沒什么本事肯定跑不掉，結(jié)果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這小子就真的鉆狗洞，跑了。

    李靜仁的逃亡之路很苦逼，具體如何苦就不用多描寫了。

    總之六七歲的小娃娃吃遍了苦頭，最后昏死在路邊，被一個中年農(nóng)人撿了。

    那農(nóng)人是萬年縣人士，恰是農(nóng)閑時，就和同村的村民去參加徭役，在京兆地區(qū)修路。

    農(nóng)人姓李，于是這個逃亡小娃娃有了姓氏，叫李二狗。

    李二狗少年被中年農(nóng)人李老漢收養(yǎng)后，就安心地留在了萬年縣。

    ☆、第26章 審案

    李老漢早年喪妻, 一直打著光棍。

    收養(yǎng)了李二狗少年后，他見這少年話不多, 但干活勤快, 人也聰明，就真將李二狗當兒子了, 準備以后讓李二狗給他養(yǎng)老送終。

    為此李老漢還拿出了存了許久的二兩銀子, 請村里的鄉(xiāng)親和里正作為見證人, 正式確立了收養(yǎng)關系, 表明李二狗就是他老李家的人啦。

    李二狗少年雖然記著自己的父母和兄長，可是關中和隴右距離何其遙遠，他一個小娃娃根本找不到回家的路。

    再加上李老漢待他特別親厚, 還救了他一命，李二狗少年就認真地對李老漢磕了三個響頭，表示認了這個父親。

    這年頭，在地里刨食雖然安穩(wěn), 卻沒什么前途。

    恰好天下初定, 鄉(xiāng)禮祭祀等四時祭禮大典也在禮部官員的宣揚下重新開始。

    某年里正帶著兩個役人到村子來舉行春分的祭祀之禮，全村人都參加圍觀。

    一番流程走下來, 等祭祀結(jié)束后，李老漢招呼著李二狗回家。

    一回家, 李二狗就流利地將祭文背了一遍：“日神煌煌, 佑我鄉(xiāng)梓……”

    末了他就問李老漢：“這是什么意思？”

    李老漢：“……………………”

    李老漢二話不說帶著李二狗去了村長的家。

    然后李二狗就在全村的支持下開始學毛詩, 一步步考上了童生, 堪稱雞窩里出了個金鳳凰的典范。

    李二狗考上了童生, 自然不可能再叫李二狗這個名字。

    當時的里正苦苦思考，最終為李二狗取了李靜仁這個名字。

    靜是希望李二狗能靜心凝神好好讀書，仁是希望李二狗的性格不要太偏激，要仁和寬忍。

    總的來說，這是個不錯的名字。

    于是李二狗搖身一變，成了李靜仁，并在全村殷切的期盼中，前往云深書院求學了。

    剛開始李靜仁的求學日子過的并不好。

    他畢竟是農(nóng)家子，家貧而出身卑微，村子里集體籌的銀錢大部分都被他買成書卷了，剩下的錢堪堪夠吃飯，再無多余的錢財供他交友或者深入學習。

    然而某一年，定國公世子林晞入學了！

    從那一年開始，整個云深書院的伙食和日用紙筆消耗都被鎮(zhèn)國公包了！！

    李靜仁這才存了些銀錢，認識了一些朋友，并想辦法入了云深書院院長長孫榮的青眼，參加了幾個文會，有了些許微薄的名聲。

    有名聲，有才學，又出身清白，李靜仁順理成章地考上了秀才。

    可以說雖然鎮(zhèn)國公從未踏入書院一步，卻在不少學子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于是當李靜仁聽看守他的獄卒說，案件的主審變成鎮(zhèn)國公時，李靜仁本來平靜無波的心突然顫動了起來。

    傳聞鎮(zhèn)國公是鎮(zhèn)守楚朝國門的軍神，這樣的人……會袒護那兩個用兄長當替罪羊的老兵嗎？

    不等李靜仁思考太久，就有差役帶著他去受審。

    鎮(zhèn)國公看完了資料，總要見一見這個李靜仁，核查一下卷宗里記錄的情況是否屬實。

    就在鎮(zhèn)國公看卷宗時，大理寺卿也過來了。

    大理寺卿劉桐，今年四十有三，正值壯年，他面白無須，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

    杜文清連忙上前行禮，并小聲說了鎮(zhèn)國公的要求。

    劉桐點點頭，他的目光掃過低聲介紹案情的謝寧，并未上前打擾鎮(zhèn)國公，而是拿起旁邊的資料看了起來。

    雖然這個案子是三司會審，但由于那兩個案犯還沒押送到京，刑部那邊就派了個員外郎過來做審案記錄，御史臺倒是來了個鼻子恨不得上天的小年輕。

    這小年輕進來后還算知禮，見過諸位大人后，就直接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聽他自我介紹，說姓周，官任監(jiān)察御史。

    周御史坐下來后下意識地環(huán)視一圈，正看到了鎮(zhèn)國公背后站著的女郎。

    他一下子就愣住了。

    周御史眨眨眼，能步入官場當御史，這小子也不是傻子，他看了看一本正經(jīng)的杜文清，又看了看大理寺卿劉桐，再看看耷拉著腦袋奮筆疾書做記錄的刑部員外郎。

    最后，周御史有些憋屈地開口：“謝國公，下官有一事不明?！?/br>
    鎮(zhèn)國公正要派人將李靜仁提過來審一審呢，就聽到了周御史的問題。

    鎮(zhèn)國公看向周御史。

    周御史說：“不知您身后這位女郎……”

    鎮(zhèn)國公沒說話，謝寧笑了笑，她上前一步，抱拳行禮。

    “下官謝寧，忝為單于都護府中軍校尉，如今隨鎮(zhèn)國公回朝，任兵部庫部令史，調(diào)令剛下來，卑職尚有半月假期，所以就暫時跟在鎮(zhèn)國公身邊做親衛(wèi)?！?/br>
    聽完了謝寧的話，包括杜文清在內(nèi)的幾個人都心中嘖嘖不已，畢竟他們都沒想到鎮(zhèn)國公身后的女郎不僅是他女兒，還在軍中任職！

    而直接問出這個問題的周御史表情變了幾變，他深深地看了謝寧一眼，不再說話。

    校尉是這么好當?shù)穆铮縿e是鎮(zhèn)國公徇私吧？

    周御史琢磨著回去就向上官稟報此事，定要去兵部查一查任命文書是否有問題！

    周御史年輕，周圍坐著的幾個人都是人精，他心里想什么幾乎都能猜出來。

    鎮(zhèn)國公不以為意，謝寧也沒將周御史放在眼里，倒是杜文清和劉桐倆人心下?lián)u頭。

    傻小子，陛下有意鎮(zhèn)國公去兵部當尚書，兵部本就是鎮(zhèn)國公的地盤啊。

    既然人湊齊了，鎮(zhèn)國公就讓人將苦主李靜仁押上來，他要審一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