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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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么呢?”小必湊近正在神游的沐溪隱,“好像很快樂的樣子?” 沐溪隱回過神來,當(dāng)即否認(rèn):“我沒想什么?!?/br> 小必狐疑,但來不及多問一句,腰間的呼叫器響起,只能迅速下樓取咖啡。 客人陸續(xù)上樓,沐溪隱忙著點單,等有了空閑時間,目光無意間落在樓梯口的一桌。常來的那對小情侶這幾天不知發(fā)生了什么狀況,只剩女孩形單影只,楚楚可憐。小必猜他們已經(jīng)分手了,她覺得不像,如果分手了女孩還會來這個傷心咖啡館嗎?而每當(dāng)走上來一個人,女孩就會驚慌失措地將目光投過去,稍后又垂下眼簾。 這樣的等待讓旁人看得也焦心。 十一點一刻,郁郁寡歡的中年男人將冷苦的咖啡一飲而盡,照舊把自己裹在舊棉衣里,恍恍惚惚地走下樓,留給沐溪隱一個落寞的背影。 不久,駱姐走來和沐溪隱小聊幾句,沐溪隱照舊聽她說苦惱。 駱姐說自己去看過心理醫(yī)生了,配了一些藥吃,但感覺沒什么效果,依舊睡不著,腦子像滾輪一般轉(zhuǎn)個不停,完全靜不下來。 “你需要快樂起來。”沐溪隱說出她的問題所在。 “快樂?”駱姐狐疑,“真是久違的詞匯?!?/br> 沐溪隱也不知道怎么樣才能幫到駱姐,如果連心理醫(yī)生都不能幫駱姐走出情緒的低谷,那她單純的鼓勵也是無濟于事。 駱姐走后,二樓只剩下那個可憐的女孩。 小必熟視無睹,走到角落將手機連在一只小音箱上,很快放起音樂,她跟著哼起來,誰知聽見了女孩的抽泣聲,不免嘀咕:“這不是很歡快的音樂嗎?” 沐溪隱也看見女孩哭了,和小必大眼對小眼,顯然兩人都不會安慰人。 小必?fù)蠐项^,勉強走過去,用手碰了碰女孩的肩膀,問她男朋友跑哪去了。 “他不理我了?!迸⒙暼粑脜?。 “為什么不理你?他喜歡上別的姑娘了?” “不是的,是我忘記他的叮囑,感冒還出門帶小狗去寵物店洗澡,結(jié)果發(fā)燒了……他說我不聽話,他很生氣?!?/br> 小必在心里罵了一聲“靠”,這是什么幼稚的原因,真夠別扭的,懶得再理她,回過身準(zhǔn)備將音樂放到最大聲,同時對沐溪隱做口型:“都別理她,太矯情了。” 沐溪隱去一樓取拖把和水桶,耳畔“咣當(dāng)”一聲,抬起臉一看,門被大力打開,穿黑色羽絨服的男孩飛奔上樓,不用猜就知道是誰。 等沐溪隱再次上樓,眼前已經(jīng)是小情侶擁抱成團的模樣。 “對不起,我不該不聽你的話……” “是我錯了,我太固執(zhí)了,讓你受了委屈?!?/br> “明明是我不好……” “不哭,我明天買紅豆餅給你吃好不好?” “好?!?/br> “你手怎么這么冰?給我,我來捂一捂?!?/br> 在一旁的小必惱怒道:“這是在演什么?實在是太惡心人了!” 沐溪隱卻自言自語:“我覺得很甜?!?/br> 如果被一個人這樣哄著,多等一會兒也劃算。 小情侶好不容易才舍得分開,看著沐溪隱和小必,表情都有些傻乎乎的。小必倒是不怕尷尬地問了他們幾句,他們都禮貌地回答。 “是我先搭訕?biāo)??!迸⑼铝送律囝^,“我問他能不能幫我去排隊要一盤限量的烤蝦,他就去了,排了好久?!?/br> “原來你是吃貨?還那么主動?!毙”伢@訝,心想這樣的搭訕竟然也有人理。 “他是近視眼,那會兒還不肯戴眼鏡,如果我不主動,他也看不見我?!?/br> “話說回來,當(dāng)時我還沒看清她長什么模樣,她就遞給我一個空盤,求我去排隊,我本來很猶豫,但她聲音太萌,我就去了。等回來后戴上眼鏡我才看清楚,她長得太可愛了,瞬間覺得排了四十分鐘也值?!蹦泻⑿π?。 沐溪隱聽了覺得有些甜蜜,為他們的愛情。 “難怪我們沒有男朋友,看人家多主動?!毙∏閭H走后,小必總結(jié)道。 沐溪隱若有所思。 “你愿意陪我去附近的大學(xué)看看嗎?”沐溪隱花了幾分鐘組織好語言,點擊發(fā)送。 幸好,她沒過多久便收到應(yīng)書澄的回復(fù),他直接問她時間,她想了想就定在下午。 他們約好在學(xué)校門口等,她到的時候看見他已經(jīng)在了,穿著和平常一樣隨意。 他們一起閑逛,偶爾聊幾句。等走到一塊大草坪前,正值大好陽光,一個哲學(xué)系的老師帶學(xué)生出來,大家圍坐在草坪上,他授課,學(xué)生們邊聽邊做筆記。 沐溪隱聽他在說卡涅阿德斯船板的悖論,學(xué)生們聽完后紛紛提出疑問,還開始辯論。她覺得有意思,聽了好一會兒才走。 等他們走到一棵樹齡很老的銀杏樹前,看見金黃的葉子已經(jīng)掉落土地,枝椏孤單單地朝向天空,偶有一根冒出綠芽。 雖然錯過了最佳觀賞期,但四季各有其美,此刻的銀杏樹別有禪意。 她認(rèn)認(rèn)真真地拍好一張照片,回過頭對他說:“我想起那本手繪書里的話。” 那句原話是:“綠葉終會融入土地,豐厚的肌rou變得嶙峋,呼吸聲逐漸隱沒于大自然。死亡總是生的一部分,我的孩子,你不要恐懼。” 書里的小男孩在一個冬天意外地失去了父親,他傷心地進(jìn)入了冬眠。幸運的是,父親出現(xiàn)在他的夢里,陪他走過一個春夏秋冬,和他一起見證出生、成長、病痛、衰老、死亡。 “我覺得那本書很好,大人也可以讀,尤其是描寫死亡的部分。”她說著問他,“你覺得呢?” “死確實是生的一部分,但很少有人用平常心看待,因為大部分人想帶走的東西太多,無法帶走就會產(chǎn)生恐懼?!?/br> “那你呢?你想帶走的是什么?” “沒有?!彼f,“不如空手而去自在,讓喜歡的留在這里。” “難道就沒有一樣?xùn)|西,是你很舍不得的,想永遠(yuǎn)擁有,始終放在身邊的?” “沒有?!?/br> 她“哦”了一聲,有些失望。 這世間萬物,香車麗人,滿目琳瑯,他竟然什么也不想要。 沒多久,他多加了一句:“不過,也許以后會有。人執(zhí)迷起來也是一瞬間的事情?!?/br> 疏朗的枝椏落下的影子落在他眼眸,看他的眼睛看久了,讓她有些感覺被蠱惑,甚至忘記移開目光,不知不覺說出心里話:“和你在一起,我很安心?!?/br> “什么?”他沒聽清楚。 “沒什么?!彼崎_目光,笨拙轉(zhuǎn)移話題,“你這幾天睡得怎么樣?” “不太好,沒有那天在你身邊睡得熟?!?/br> 他語氣太平常,幾乎不留給她訝異的時間,又說:“其實你那天哼的小夜曲是完全跑調(diào)的?!?/br> 她汗顏。 “但效果不錯,謝謝?!彼f。 她忽然心跳加速,鼓起勇氣重復(fù)說了一遍:“我剛才說的是,和你在一起,我很安心。” 他看著她,沒有說話,很久后輕輕“哦”了一聲,眼睛看向遠(yuǎn)處。 季節(jié)流轉(zhuǎn)無聲無息,界限在這座城市不太分明。 雖然到了春天,但連續(xù)幾天的溫度都很低,路上的行人也不敢穿少一件衣服,幾乎都將自己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 溫度遲遲不升高,心情也會受到影響。當(dāng)沐溪隱在六點半走上樓,小必神情凝重地遞給她一張報紙,她接過一看,在都市新聞的版塊有一則不幸的消息,有人跳樓了。跳樓的男人墜地而亡,地上蔓延開一灘濃黑的血跡,還配有一張近照,地上擱著一件眼熟的卡其色舊棉衣。 “是他?”沐溪隱腦海閃現(xiàn)那張至始至終沒有歡笑的男人臉,震驚地抬起臉。 “沒錯,他自殺了?!毙”卣f,“這也就能解釋為什么這些日子他都沒有出現(xiàn)。” 沐溪隱說不出一個字。 “他一直夢不見他太太,就自己去找她了?!毙”卣f出了結(jié)論。 沐溪隱依舊不語。 “我在想,如果這幾個月里,我們有人愿意走過去和他說幾句話,他可能都不會走上這條路。”小必嘆氣,“雖然我一直覺得他很可憐,但抱著無法真正感同身受就不販賣廉價同情心的想法,不敢打擾他。” “也許我們都太冷漠了?!便逑[也深深自責(zé)起來。 過了一會兒許之松也來上班了,知道這件事后心情同樣糟糕,對她們說:“早知道就不該給他調(diào)制又濃又苦的咖啡了。” 一個大活人忽然沒有了,他到底是對自己和周圍的人失望到了什么地步?在這個咖啡館,他們這些人離他只有一步之遙,卻無法傳遞給他一絲活下去的希望。 這個晚上,許之松為每一位點苦咖啡的客人多加了一勺糖。 直到結(jié)束營業(yè),沐溪隱打掃完衛(wèi)生,走到書柜墻前取下那本兒童文學(xué)的繪本,放在“推薦閱讀”的架子上。 關(guān)了燈,一天又結(jié)束了。 沐溪隱走出咖啡館,恰好遇見從便利店出來的應(yīng)書澄,她走向他,告訴他常來咖啡館的那個中年男人已經(jīng)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她感覺難過。 “我現(xiàn)在想起他那雙眼睛,灰藍(lán)灰藍(lán)的,像是很久沒有擦洗的珠子?!彼f,“不知為什么,我現(xiàn)在忽然感覺很害怕?!?/br> “你怕什么?”他問她。 “不太清楚?!彼鬼醋约旱恼菩模翱赡苁遣淮_定的命運?” 片刻后,他去拉她的手,安慰她:“沒必要去害怕。” 她啞然,就這樣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心跳幾乎暫停了。 “你說過和我在一起很安心?!彼嵝阉H口說過的話,“那現(xiàn)在你還害怕什么?” 他的聲音很好聽,給她一種感覺,他是在對她說悄悄話,不想讓除了她之外的人聽見,連風(fēng)和樹葉都聽不見。 漸漸地,她有些頭暈?zāi)垦?,感覺心跳幾乎要穿過身體,在疏朗的夜空中呈現(xiàn)出來立體形狀。 “我們算是朋友吧?”她鼓起勇氣問。 “當(dāng)然?!彼f,“否則還能是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第10章 朋友分很多種,有一種是素友,指的是情誼純真的朋友。沐溪隱猜在應(yīng)書澄的定義里,她就是素友。素友之間不該存在多余的情愫。 她該知足了,不該再想東想西。 然而,應(yīng)書澄似乎為了證明自己已經(jīng)將她當(dāng)成朋友,開始有了些存在于朋友之間的“親密”舉止,譬如偶爾會帶零食給她吃。為此,沐溪隱還準(zhǔn)備了一個藤編的小筐,放在收銀臺邊。小必路過,都會來蹭點吃的,順帶調(diào)侃沐溪隱幾句。無論沐溪隱再三澄清,小必不相信她和應(yīng)書澄是單純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