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調(diào)敢死營即刻出城，以性命阻擋！其余軍隊立刻集結(jié)，以營號為序，速速撤離！”

    他的部下得令，大步出營，各自要去安排事項之時，突然，一個斥候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轅門之外。

    那斥候狂奔著，仿佛一道閃電，不顧一切地沖入了高嶠的營房，撲倒在了地上。

    “高相公！李刺史——李刺史他帶兵到了！”

    狂喜的聲音，從這斥候的口里，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氣氛再次陡然凝固。營帳里，除了那報訊的斥候發(fā)出的呼哧呼哧的喘氣之聲，沒有半點別的聲響。

    但是就在下一刻，所有的人，仿佛一下活了過來，七八只手，全都探向了地上的斥候，一下將他拎了起來。

    “你再說一遍？”

    斥候吞咽了一口口水。

    “稟高相公，稟各位將軍，是李刺史到了！荊州叛軍在當(dāng)涂時，便被李刺史從后趕到給打散了。李刺史方才領(lǐng)軍趕到了建康，即刻便能入城了！”

    眾人相互對望了一眼，突然，也無人帶頭，不約而同，全都放聲大笑了起來。

    哈哈笑聲里，充滿了一種猶如劫后余生般的無比狂喜和快意。

    “高相公，你可聽到了？李刺史回了——”

    那副將轉(zhuǎn)臉看向高嶠，見他雙目定定望著營帳帷門的方向，驀然間，放射出異樣的光芒，抬步，匆匆似要朝外走去，步伐卻有些漂浮。他覺得有些不對，正要上去扶一把，卻見他身體一晃，毫無預(yù)警地，人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第125章 第 125 章

    當(dāng)初, 在李穆最終做出回兵建康的這個決定之后，他緊接著面臨著的一個最大的問題, 便是選擇從何處渡江南歸。

    長安建康，地理一西北，一東南，即便是在朝廷南渡之前, 江淮地帶暢通無阻之時，來往兩地之間的距離最近的一條驛道，也長達(dá)兩千余里。

    何況是如今, 那些地帶都還落在北夏手中。

    他能走的通道，便是當(dāng)初從義成北上攻打長安時開辟出來的那條軍道。

    從長安到義成的這段路毫無問題，但過了義成, 接壤荊襄，他便面臨何處渡江的的抉擇。

    他有兩條路可行。

    一是繞過許泌勢力所在的荊襄，取道江北，沿江一路東去, 在歷陽的采石渡過江, 直奔下游建康。

    二是直面荊襄。直接就在上游江陵渡渡江，再循江東下。

    兩者各有利弊。

    前者, 起初或可避戰(zhàn), 看似能縮短行程，以達(dá)到盡快趕赴建康的目的。但采石渡古起, 便是長江下游江段除了京口渡外的另一大渡。選擇在這里過江, 大軍長途行軍, 路上絕無可能瞞得過許泌派出的偵察耳目，他必會早早控制渡口，毀匿渡船，于南岸布設(shè)重兵，阻止自己順利渡江。

    到了那時，籌不到足夠的舟船，再與以逸待勞的許泌軍隊陷入曠日持久的隔江對戰(zhàn)，便是犯了馳援的兵家大忌。

    況且，許泌倘若真的如他所想，趁著天師教亂的機會起兵謀反，那么在他謀反之前，他不可能想不到還存在著自己如此一個變數(shù)，極有可能，在他剛拔軍南下之時，便會加以阻撓。

    路上一戰(zhàn)，在所難免。

    與其在下游處劣勢地位為過江和他持久鏖戰(zhàn)，不如出其不意，直接戰(zhàn)于荊襄，破襄陽，取武寧，從江陵渡口過江。

    所以那夜，他與蔣弢略微商議過后，很快便做了如此決定，隨即召集部屬，言明情況，留下守軍，將一應(yīng)后方之事交托給了蔣弢孫放之等人，隨后便領(lǐng)大軍南下。

    果然如他所料，大軍剛過義成，完成糧草補給還沒兩天，尚未進(jìn)入荊襄的地界，便遇到了來自荊州兵和發(fā)自南陽的北夏兵的兩面夾擊。

    荊州兵自然是奉了許泌之命，開來阻擋他南下的步伐，要將他攔在這里。

    許泌做事，周密辣手。他深知李穆不易對付，為了穩(wěn)妥起見，當(dāng)時又派人將自己如今與朝廷敵對，李穆或許不日便會南下的消息傳給了羯人。

    果然如他所料，北夏也正忌憚著李穆，知他戰(zhàn)定關(guān)中，接下來必要東出潼關(guān)，劍指洛陽。收到消息，怎肯放過這個能將他消滅的機會？

    便這樣，兩支曾相互打得你死我活的軍隊，這一次，因為面對著共同的敵人，一改先前的對立，達(dá)成默契，一南一東，兩面夾擊，相互呼應(yīng)，死死地拖住了李穆繼續(xù)南下的步伐，一時無法擺脫。

    這支駐于南陽的羯人軍隊是由一個深受北夏皇帝倚重的宗室所領(lǐng)。因南陽地靠荊襄，又一度落入南朝之手，奪回之后，北夏皇帝極其重視，派此人過來鎮(zhèn)守，隔三岔五，會有遞送公文的信使往來于洛陽和南陽之間。

    李穆先是派了細(xì)作混入南陽，到處宣揚北燕皇帝慕容西已經(jīng)大舉發(fā)兵攻打洛陽復(fù)仇的消息，接著派人伏于驛站之旁，截獲了一封從洛陽傳至南陽的公文，獲得火漆紋樣和印鑒之后，偽造調(diào)令，稱北燕大軍壓境，洛陽告急，皇帝召他立刻趕回洛陽商議軍情。

    從慕容西在燕郡稱帝，復(fù)立燕國之后，北夏便在防備著慕容氏的復(fù)仇之戰(zhàn)。這宗室本就被聽來的消息弄得很是不安，已經(jīng)派人去往洛陽詢問究竟，但因兩地之距，還沒有得到回音，突然間收到如此一封調(diào)令，心急如焚，一時之間，怎會想到這是李穆的調(diào)虎離山之計？當(dāng)即撤兵，留人駐守南陽，匆匆趕去洛陽。

    北夏兵一退，李穆便兵分兩路，一路原地不動，繼續(xù)作對峙狀，迷惑住荊州軍，另一路，連夜迂回取道，悄悄繞到了荊州軍的背后。調(diào)兵完畢，立刻發(fā)動進(jìn)攻。

    負(fù)責(zé)留守的荊州將名叫許空，是許泌的族中兄弟，渾然不知北夏已經(jīng)撤兵，突然遭到來自李穆的正面攻擊，如何抵擋得住？

    李穆的戰(zhàn)神之名，整個荊州軍府，上上下下，誰人不知？

    他本就懼怕李穆，眼見落敗，想到此次自己最大的任務(wù)，就是留守襄陽，將李穆死死擋在江北，不讓他從江陵渡過江。而想要抵達(dá)江陵渡，則必須通過襄陽。

    見狀不妙，立刻打算撤軍退入城中，以城防阻攔李穆南下的行軍步伐。

    以襄陽城防的牢固程度，加上自己有著足夠的守軍，李穆縱然再神武，短時間內(nèi)，想要攻破，絕非易事。

    就在許空匆忙指揮退兵，打算撤入城中之時，身后竟殺出了一支軍隊，攔斷了荊州兵的退路。

    前后夾擊之下，戰(zhàn)事毫無意外地結(jié)束了。

    和那些愿意效忠追隨許泌的高級將領(lǐng)不同，荊州軍府里的許多中下層官兵，本就對許泌造反感到不滿，今日又吃敗仗，走投無路，也不必李穆表示什么，紛紛投降，殺了許空，掉頭就跟李穆一道殺往襄陽。

    許空此前只留了兩千人守城。城中官兵見李穆大軍殺到城下，許空也已死了，又何來意志堅守城池？

    很快，這座曾令許泌得意不已的有著“上游第一要塞”之號的城池，門戶大開。

    李穆干凈利落地拿下了襄陽，三日后再取武寧，大軍便開至了長江北岸的江陵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