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節(jié)
他臨走之前,曾答應(yīng)一完事就回來接他的。如今卻食言了。 信末,他語氣很是小心,再三地向她賠罪,又叮囑她安心等自己的消息,說,等他滅了鮮卑勢力,拿下隴西,把長安局面徹底穩(wěn)定之后,一定來將她接走。 洛神反復(fù)地看了好幾遍,慢慢地放下信,抬起頭,見母親望著自己,壓下心里涌出的失望,立刻露出笑容:“阿娘,郎君戰(zhàn)事忙碌,回不來,我也不方便去他那里添亂。正好留在家里陪你,等你生產(chǎn)?!?/br> 她想了下:“阿家那里,我也久未盡孝。過幾日便是你的誕賀之日,等我陪你過完了,我也去京口住些日子吧。” 蕭永嘉方才已經(jīng)從高嶠口中得知這消息了。少年夫妻,最是濃情蜜意之時,本擔心女兒愁煩,見她如此發(fā)話,也就放心了,和女兒又敘了幾句,起身回房時,提醒她若要回信,便盡快寫,明日正好和高嶠的信一道送出去。 洛神應(yīng)好,等母親一走,回來立刻坐在案后,挽起衣袖,親手鋪紙洗硯。 瓊樹等侍女知她是要給李郎君寫回信了,在一旁摒息斂氣地等著,不敢發(fā)出大聲,免得擾了她。等了半晌,見她提起筆,卻一個字也沒落下,出神了良久,竟放下了筆,轉(zhuǎn)身走出房門,去往庭院,一時不解,于是全都跟了出去。 她摘了朵錦葵,又尋到一處花草繁茂的院落里,采了枝紫紅色的香花椒,回來,在書架上抽了一冊書,夾壓其中,放進封里,一字未寫,便成信了。 侍女們不禁迷惑,面面相覷。 瓊樹忍不住問:“小娘子,此為何意?” 洛神將口封住,笑而不語。 想他行軍打仗,未免枯燥。若偶也和她一樣,深夜不眠,帳中坐起,燈下翻翻自己寄他的這卷書籍,未嘗也不是個打發(fā)漫漫長夜的好法子。 …… 數(shù)日后,便是蕭永嘉的生辰之日。 隨著陸柬之舉家離京,陸氏從此徹底退出朝廷。新安王又上書彈劾許泌,措辭嚴厲,朝臣議論,也無不指責。 此次北伐,損失慘重,不止朝廷,民間亦議論不停,早不是一家一姓之事。許泌自知無法再安于朝廷,便以歸鄉(xiāng)養(yǎng)病為藉口,請辭司徒一職,離開建康,暫時回往宣城的苑陵老家。依附于許陸兩家的一些朝廷官員和門生故舊,難免也各有波及,或貶或去。 從前士族三姓大家,經(jīng)此變故,最后只剩高氏,門庭獨顯。 早幾天前起,高家門檻,幾乎都要被那些前來遞送拜帖的各家人給踩斷了。 蕭永嘉并未大張。叫高七收下拜帖,一一回以謝函,賀禮卻一概不收。 到了今日,也不過是請了高氏宗族里幾個平日關(guān)系親近些的女眷,還有那位去年過生日曾邀她去住了幾日的好友懷德縣主,大家一起過來,設(shè)了筵席,叫了班樂伎在旁舞樂助興,一道慶賀而已。 她因有孕,自己滴酒不沾,只和眾人言笑晏晏。一片歡聲笑語里,只見一個仆婦笑著急匆匆地進來,說宮里來了個口信,道高皇后也親自來了,要給長公主伯母道喜拜壽,此刻鳳駕就在路上,快要到了。 第111章 第 111 章 堂中話音頃刻間停了下來, 眾人看向蕭永嘉,目光無不艷羨。 懷德縣主笑道:“過個生辰, 連皇后都親自出宮拜壽,這等榮耀,阿令,放眼南朝, 只有你是頭一個了?!?/br> 眾人紛紛附和。 蕭永嘉微微笑了笑。 洛神坐在她的近旁,見她似要起身去迎,立刻道:“阿娘, 你身子不便,還是我代你去迎阿姊。” 洛神到了前堂,等了沒片刻, 果然,高雍容擺駕現(xiàn)身。洛神領(lǐng)著一眾仆從跪迎,早被高雍容扶起,笑容滿面, 先是埋怨她總不入宮尋自己說話, 又道此處是家里,只想聽她喚自己阿姊。 洛神笑道:“阿姊, 阿娘方才本是要親自來迎的, 被我給攔下。阿姊不會見怪吧?” “今日伯母生辰,我來本就是為伯母賀壽增喜的, 誰在乎這些虛禮?何況伯母身子不便。不快不要和阿姊如此見外了?!?/br> 高雍容親密地挽了洛神手臂, 一路說著笑, 朝里而去,很快到了宴堂。 蕭永嘉早和那些女賓一道出來跪迎了。 高雍容疾步上前,親手扶起了蕭永嘉。 蕭永嘉早已命人替她設(shè)了貴席,請她入座。 高雍容挽著蕭永嘉先將她引回座席,自己這才入座,又叫眾人也平身,全都不必拘禮。笑道:“我從小失母,多蒙伯母照看,待我勝似親女,伯母如我親母。只恨從前遠嫁,如今又整日拘在那皇宮里,不能盡我一片孝心。遇了今日伯母喜壽,我來,是為賀壽,順便看望家人。倘若因我在這里,叫大家都放不開手腳,那才是我的罪過了?!?/br> 眾人見皇后絲毫沒有架子,言辭敬孝備至,對蕭永嘉愈發(fā)欣羨,漸漸也不再拘束,紛紛笑著附和。幾個宮人又抬上了皇后精心準備的壽禮,或貴重,或稀罕。最前的兩個宮人,一個跪舉著一只描金紅漆地的托盤,上頭盛了一對鑲金如意,另個提了只鳥架,上頭站了只通體斑斕的巧舌鸚鵡,腳上系著一根黃金鏈子,才逗了一下,張嘴便是“長公主康安如意!” 眾人無不大笑,稱贊不已。 蕭永嘉笑道:“皇后輔陛下于六宮,我不過是過個生辰而已,哪年沒這一日?原本連今日這幾席都懶的折騰,又怕被諸位說我托大,這才把大家請來熱鬧一下,勞皇后如此費心,實是過意不去。” 高雍容笑道:“伯母不必見外。今日是伯母的喜慶日子,侄女便是為伯母備再多的壽禮,也不足以表達侄女對伯母的一片拳拳之心。” 她起了身,取來那一雙如意,親手獻上。 “這雙如意,不過是為尋常之物,卻禮輕義重。侄女早就已經(jīng)備好,逢令月吉日,特此獻上?!?/br> “惟愿伯母從今往后,遂心如意,歲有今朝?!?/br> 她注視著蕭永嘉,面帶歡笑,一字一字地說道。 …… 傍晚,臺城官衙里,高嶠還未離去。 今天是蕭永嘉的生辰,早幾天前,她就對他說了,不想大辦,到時只請幾個族人來家里坐坐便可。 前頭那些年里,夫婦關(guān)系不好之時,蕭永嘉日常極其奢侈,高嶠也只看著,不敢說她半句。見她如今性子大變,不但溫柔可人,連日常生活也不再講究那些了,自然高興,這回遇她生辰,他原本想替她好好辦一下的,沒想到她自己主動這么提了出來。 他本就是個禮奢寧儉的人,妻子都如此說了,便也不再堅持。今日心里一直記掛著,想早些回去陪她。眼見傍晚了,加緊處置了些事,剩下作罷,叫屬官也都散了,要走時,卻見蕭道承來了,隨從抱著一疊卷宗跟隨,說有事尋他,只好又停住。 蕭道承遞上了一份名錄,笑道:“此為各地舉薦上來的可用之材。陛下那里已是過目,皆準了。我知相公對此也很是關(guān)心,特意先將名錄拿來,叫你過個目。知你忙碌,其中的出類拔萃者,我圈出了。相公若不放心,得空可親自考察,無誤,陛下便下旨委任。陛下也是諸多感慨,道全都是仰仗了丞相之賢,朝廷才能有今日氣象一新的大好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