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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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桓早早候在渡頭,等著接蕭永嘉和洛神。 從出嫁那日始, 到今日回來,中間其實(shí)不過也就個(gè)把月的時(shí)間。 但在洛神的感覺,卻仿佛相隔甚遠(yuǎn)了。 坐車進(jìn)城,透過望窗朝外看去, 片片熟悉街景,叫她不禁感慨。 幾天前,那種被牽出了的離緒, 漸漸還是淡去了。 心底里,終究還是期待的。 畢竟,終于又回到她最熟悉的家, 能再次和最愛自己的父母一道生活了。 先前,洛神出嫁的當(dāng)夜,蕭永嘉便回了白鷺洲。今日將女兒從京口帶回,高嶠是知道的, 傳了話, 說自己會早些回來,叫長公主也回府, 和女兒一道用個(gè)飯。 高嶠今日果然早早地回了, 父女相見,十分歡喜, 家宴上, 說不盡的天倫之情。 飯畢, 也不過才戌時(shí),天卻黑透了,因時(shí)令也已十一月,外頭體感寒意,蕭永嘉卻叫人備車,要連夜回白鷺洲去。 洛神苦勸,高嶠亦開口挽留,蕭永嘉方勉強(qiáng)住了一夜,次日一大早,便要?jiǎng)由沓龀牵瑔柭迳褡∧倪叀?/br> 一邊是父親,一邊是母親,洛神兩邊都舍不下,心情陡然沮喪。 昨夜回到家中的那種喜悅之情,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她立在那里,沉默不語。 阿菊望著她,神色亦是感傷。 高嶠遲疑了下,上去對蕭永嘉道:“阿令,你隨我來?!?/br> 蕭永嘉看著丈夫的背影,終還是邁步跟了上去,兩人前后進(jìn)了屋。 “何事?”蕭永嘉冷冷問。 “我知你厭我至極,本也不會迫你勉強(qiáng)和我相對。但阿彌出嫁,剛回家中,你可否住下?” 高嶠的語氣里,隱隱帶著懇求,以及,幾分無奈。 蕭永嘉和他對望了片刻,臉色終于慢慢有些緩了下來。 “也罷,我是為了女兒?!?/br> 高嶠神色一松,微笑道:“多謝你了。我若有哪里叫你不滿,你盡管說出來,我能改,必會改。阿彌如今已大,不比從前,我也不想因你我不和,叫她夾在中間為難。” 蕭永嘉看著對面的丈夫,丹唇唇角緊緊地抿著,抿出一道固執(zhí)的紋路,忽然,眸底似掠過了一道悲傷之色,卻稍縱即逝。 “不必說這個(gè)了,”她淡淡一笑,“我懂你所指。我住下便是了。” 她轉(zhuǎn)身要去,被高嶠又叫住了。 “阿彌出嫁了,我也不便問她夫婦相處之事。她和你親近,可有對你提及李穆待她如何? 蕭永嘉想起阿菊告訴自己的一些女兒和李穆的房中之事,擰了擰眉。 “他娶到了我女兒,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何敢待她不好?” 高嶠嘆息了一聲,頷首。 “阿彌可有說回來會住多久?” “自然不會再回了!”蕭永嘉冷冷地道。 “想叫我女兒做李家人,那也要看那個(gè)姓李的,他有沒這個(gè)命!” 高嶠神色復(fù)雜,沉默了片刻,慢慢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 母親終于還是留了下來,晚上,父親也沒再去睡書房。 他們關(guān)起門來到底如何,洛神不得而知,但至少白天,表面上看起來,兩人的關(guān)系,比從前緩和了許多。 這令洛神感到了一絲欣慰。 但她的心底深處,卻又沒有真正得到釋然后的那種快樂之感。 倒是在李家的那些天,除了對著李穆叫她渾身難受之外,只要李穆不在,和盧氏阿停在一起的時(shí)候,洛神反而感覺到自己最是輕松。 高氏嫁女一事的余波,至今還沒消散,依舊是建康高門貴婦在背后議論的話題。 蕭永嘉心知肚明,故沒有特意傳出女兒已被她從京口接回的消息。洛神更不會主動出去交際,每天只在家里,過著平靜的閨中生活。 如此過了幾天,興平帝大約還是知道她回了建康,遣宮人給她送來了兩簍南方進(jìn)貢的鮮果和一塊華陽茶。 華陽出上好貢茶,但所制的茶餅,需新鮮飲用,放置久了,便失其味。 恰好昨夜,建康下起了今年入冬的第一場雪。 雪是金陵細(xì)雪,輕絲簌簌,撲向簾隙,渾不似洛神小時(shí)曾讀過并為之神往的北方的“增冰峨峨,飛雪千里些”,但梅樹枝頭,依然還是沾了一層初雪。 她收集了些,靜置一夜,得半罐雪水,當(dāng)日午后,便將蕭永嘉請至雪軒,親手烹茶,母女共飲。 外頭白雪絨絨,軒內(nèi)暖爐如春。蕭永嘉臥于榻,閑閑地半靠著一只隱囊,青眉朱唇,望著女兒煮茶。 洛神凈手,卷起衣袖,露出皓腕,取銀刀切下一小塊茶餅,放入一只玉盞,以臼慢慢碾碎,待雪水漸沸,冒出了只只魚眼細(xì)泡,便投茶入內(nèi),漸加香膏,煮沸稍涼,點(diǎn)幾滴甘露,最后以茶盞盛放,親手托到了蕭永嘉的面前,笑道:“阿娘請用?!?/br> 蕭永嘉笑吟吟地接過,閉目聞了一聞,再輕輕抿一口,贊道:“煮得極好。不遜我從前出嫁前在宮中飲過的茶師之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