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王全訕笑:“你這孩子說什么呢,人家涂小旗前幾天還送餃子給咱們吃了的。” 瑩塵撇嘴:“他也不過是借花獻佛罷了,再說咱們也不知道送了多少rou給他們了。這兩只狍子是澄哥兒打的,讓娘放好了咱們過年吃的,可不能一下就全吃了。” 那涂小旗吃的又多,就這個傻爹爹那么相信他。 “瑩塵,人家畢竟是小旗,以后不知道有多少事找他,這……” 這時候傅澄怕她們父女吵起來,忙在中間轉圜:“王叔,你有什么事和楊總旗說是一樣的,若你不便開口找我便是。那涂小旗在小旗里都未必服眾,您何必那樣信服他。再說,這幾日在點兵,涂小旗忙著呢,也沒空過來的?!?/br> 如此王全才作罷,瑩塵對他露出個無可奈何的眼神,傅澄笑了笑。 傅家 傅溆幫傅夫人把炕燒熱了,傅夫人坐上去才松了一口氣:“這天真冷啊……” 傅溆正欲回答,又見陳小旗過來,傅夫人和傅溆對視一眼,陳小旗很快說明來意:“楊總旗讓我來點兵,明兒傅溆你就過來吧?!?/br> “什么?不是讓傅澄那小兔崽子過去的嗎?”傅夫人大聲叫道。 陳小旗鄙視的看了她一眼:“傅太太,傅澄是小兒子,都還沒有十五歲,怎么上戰(zhàn)場,你這長子都十□□的人了,合該他上才行啊。” 陳小旗的話好似一把錐子戳進了傅夫人的心中,她深鎖眉頭:“不是啊,我們老大是個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傅澄才是我丈夫手把手教出來的,別看他年紀小,可是騎射功夫很厲害的。以前不都是他代替傅溆做嗎?您也默認了呀?!?/br> 讓傅澄去才是正確的選擇,她想這怪不得別人,一個庶子怎么比得上嫡子金貴,放在任何有嫡出或者庶出子的人家都會和她是一樣的選擇的。 陳小旗挑眉:“可傅澄不愿意啊,他說他是小的,怎么軍戶所不讓軍丁去,反而讓他這個軍余去?” 作者有話要說: 留言送紅包喲,新書首定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還有兩更,稍后更新。 第25章 傅溆已年過十五, 就是正軍了, 一般上戰(zhàn)場都是由正軍去。而年齡低于十五歲以下的都是軍余,算不得正軍, 上戰(zhàn)場不用他們上,所以真的按照規(guī)定本來就應該由傅溆去。 可傅夫人護犢子,她卻不依:“我去跟那小畜生去說, 老爺生前把一身的本事全都教給他,他既然得了好處, 就不能不上戰(zhàn)場, 反而指使瘦弱的長兄去, 天下哪有這個道理?!?/br> 她說的慷慨激昂,把傅澄說成無情無義之輩,方才覺得心中躁意舒緩不少。傅溆也是男子,身體里也流淌著的熱血,見母親把自己說的跟女人似的, 還要年幼的弟弟保護, 再看看陳小旗看他的眼神, 他咬咬牙, “母親,這次就讓我去吧?!?/br> “不成?!备捣蛉艘豢诜駴Q了。 她也知道但凡男兒都不想被人小看,但這次是打仗,新君上位,戎人本就會刺探一番。西戎人身體強健,馬背上的英雄, 傅溆雖然也學過君子六藝,但那和打仗不相干,萬一傅溆死了,她怎么辦? 那個小畜生向來恨自己,自己和他早已撕破臉,不能指望他給她養(yǎng)老。外甥女秦侍玉早已成親,心都在婆家,也不會管自己,所以唯一依靠的人也只有傅溆了。 她一口決定了:“陳小旗,我這就去找傅澄去說,您放心,他肯定會聽我的話的?!?/br> 彼時,傅澄正和沈夫人一起硝皮子,這些日子傅澄下廚,大大的減輕了沈夫人的負擔,而且這傅澄別看是個男孩,做事卻心細,手也靈巧,家里但凡有破損的物件他都能一一修好,沈夫人對他是越來越喜歡。 瑩塵在屋子里做針線,王全抱著衡哥兒在烤火,家里一片靜謐。 敲門聲急促的傳過來,王全開了門,一看竟是那傅夫人,她烏紫著一張臉,看起來是冒雪而來,他一貫老好人,連忙命瑩塵端熱茶過來。 “傅太太,您是來找澄哥兒的吧,先坐下喝口熱茶,我去喊澄哥兒來?!?/br> 瑩塵從茶壺里倒了杯熱茶給她,傅太太上下打量了一下瑩塵,冷笑一聲,瑩塵也瞪了她一眼,這老婆子也不知道來做什么。她這么想著,覷著傅澄出來,給了他一個眼神,傅澄對她笑了笑。 接著肅手站在傅太太身側,喊了一聲:“太太。” 這傅夫人見他老實起來,不禁氣焰高漲了幾分,語氣中夾雜著怒火:“怎么這次要打仗了,你就不去了?!?/br> “非是打仗,只是點兵而已,再者大哥為正軍,我是軍余,原本就該他去的—” 傅澄的話還未說完,傅夫人就打斷了他:“你少在這里哄騙我,若這么輕松,你又何苦不過去?!?/br> 她說完,又語重心長的看著傅澄:“做人要講良心的,你爹三歲就為你延請武學師傅,當時家里也不富,這師傅還是我當了一幅首飾才給你出的束脩。你看你也學成了,該你出力的時候你怎么也不出力,人有所長,寸有所短。你哥哥讀的是圣賢書不是?若他也和你一樣從小學武,我肯定當仁不讓讓他去,你說呢?” 外面的雪下的很大,瑩塵想此時的傅澄心里肯定也是如如墜寒冰一樣吧,傅太太把話說的好聽,其實就是要別人去送死。 “去可以——” 傅夫人臉上涌出欣喜,她想這傅澄就是個賤皮子,非要她上門來說才行。 “但我要分家?!备党蔚目粗捣蛉说?。 “分家?哪有長輩在,卻分家的道理。”傅夫人叫了起來。 傅澄冷笑:“你不同意,我就不去,按理我不去,朝廷也不會整治我,大哥還是得去。” “你……”傅夫人實在是想不到傅澄竟然來這一手,現(xiàn)在她之所以還能叫的動他,也無非是因了一個孝字,即便傅澄不想做的事情,她因為是他的嫡母,照樣可以吩咐他??煞至思液?,雖說她還是他的嫡母,但兩家和一家那是決然不同的。 “太太好好想想吧,我就不送太太出門了?!备党文樕下冻鲆环N乖戾的神色。 這是個艱難的抉擇,分家就涉及到令立門戶,以后傅太太想讓傅澄去替傅溆那是不可能的。一戶一丁,所以這是一次和多次的選擇,如果答應了傅澄的條件,這一次他會代勞,但下一次再有戰(zhàn)事,他就徹底不會幫她們了。 但若是不分家,傅溆這次去了,把命搭上了怎么辦? 瑩塵見傅夫人猶豫不定,故意道:“澄哥兒,你別去替你哥去,我聽楊總旗說了這次和戎人打仗,咱們這種罪眷最容易被當替罪羊趕在前面,去了不是找死嗎?你又不像我爹,好歹還是大人,力氣大一些。” 她殷殷的看著傅澄,傅澄對她的說法了然,所以面上顯露出幾分猶疑。 就是這個時候,傅夫人突然同意了:“我同意分家?!?/br> 她想好歹這兔崽子還提了個要求,要是他直接拒絕,其實她也不敢把他怎么樣。以后若還是有戰(zhàn)事,那便以后再說就是了。 分家可不是口頭說說就成的,傅澄找來了楊總旗和陳小旗這兩位做見證,傅夫人把兒子傅溆也喊過來,當著總旗和小旗的面說的好聽:“這孩子一心要分出去,我也是沒辦法,正所謂父母在不分家,偏偏他又不是我生的。我這真是……” 傅澄嘴上也不饒人:“夫人別說了,明明是您要把我分出去的……” 他無奈的對楊總旗道:“總旗伯伯,您知道的,我以前都是心甘情愿替我哥哥服役的,就是看在大家都是一家人的份上。但母親之命,我也不能不從,雖說我生母已死,可我對嫡母也是孝順的,分家的事,我聽太太的吧?!?/br> 傅夫人還從未見過這樣顛倒是非黑白的人,她指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楊總旗不耐煩跟個女人胡扯。 “好了,傅太太,你們家什么都不給澄哥兒,只是單單把他這個人分出去,傅澄也答應替你兒子了,你還有什么不滿的?!闭媸堑?,他一個外人都看不過去了,占了便宜又賣乖,怎么全天下的好事都讓你占了。 即便楊總旗心里知道分家應該是傅澄提出來的,但他完全能夠理解,有這樣天天讓自己送死的家人,替傅家這對母子做牛做馬才奇怪呢?傅澄已經(jīng)算是仁至義盡了。 陳小旗也不屑于傅家母子,上次他修城墻時,是傅澄幫他們占據(jù)了好位置,以至于小旗內沒有一個人受傷,也讓他這個小旗的位置做的很穩(wěn),他當然感激傅澄。 有這兩位見證,傅夫人親自執(zhí)筆寫了分家協(xié)議,一式三份,傅家母子一份,楊總旗那兒一份,傅澄自己一份。 楊總旗見他年齡不夠,又是軍余,分家又暫居在沈家,本想幫他改個小旗,但陳小旗堅決表示傅澄無論住在哪里,他都承認他是自己小旗內的,楊總旗聽聞傅澄的意見,于是傅澄還是在陳小旗旗下。 最不滿意的是傅夫人母子倆了,除了他們,沈家人是真的為他高興。等楊總旗和陳小旗走后,沈夫人親自把狍子rou和芋頭放一起燉了給傅澄慶祝,瑩塵也松了一口氣,只是王全要去喊涂小旗的時候,被全家叫住了,他些怏怏不樂的。 沈夫人才不管那么多,她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之前還怕傅澄和傅老婆子在一處,女兒會受委屈,所以不考慮傅澄,但現(xiàn)在傅澄分家出去了,他又和女兒這么好,她又怎么會阻攔。 這頓飯吃的十分盡興,傅澄都喝了一盞酒,臉蛋紅紅的,眼神卻越發(fā)清明。堂屋剩下他和瑩塵的時候,他臉上似乎有一種解脫:“沈jiejie,我和傅家的人沒什么關系了……” 瑩塵打趣他:“只是分家而已,你還是姓傅,莫非你把自己姓什么都忘記了?!?/br> “是我說錯話了?!备党涡Φ拈_懷。 他看了看瑩塵,她正目不轉睛的盯著他,他突然有種情愫涌在心口?,F(xiàn)在的他雖然沒有如前世那樣錦衣玉食,前途無量,卻活的很踏實,因為一切都是靠他自己掙來的,而非是別人給的。就像他那天和沈jiejie說的,是你自己的,別人才拿不走,靠別人總有一天會靠不住。 “沈jiejie,我想我們第一步就是要脫了罪籍,以后不再受奴役之苦,衡哥兒這么聰明,也能科舉,你說呢?” 正沉浸在倆人眉目傳情氛圍中的瑩塵聽到這句話,有些詫異,傅澄竟然想的這兒遠了嗎?她也很愧疚,她就從來沒想過要脫籍,因為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大臨朝一旦入了軍戶籍,那就世代為軍戶,軍戶子不能參加科舉,也不能隨意出千戶所,一輩子除了服役就是打仗種田。除非真的升官了,像百戶或者千戶一樣,子孫后代才能脫離。 瑩塵不由得道:“可我們家,我爹是個什么人你也知道,根本不可能在軍戶所有什么建樹的?!?/br> 第26章 “不是有我嗎?”傅澄急切的道, 說完了才知道自己說的什么?,搲m見狀也紅了臉, 快步回了房,留下傅澄怔愣發(fā)呆。 原來不知不覺間, 他已經(jīng)把沈瑩塵當成自己今后重要的一部分了,甚至他都劃拉好她的未來了。 前世他孑身一人,自以為的親情不過是被人利用罷了, 今生,他故意摒棄了和前世一樣的道路, 要靠自己走出一條路來, 原本以為這條路會只有他一個人走, 孤單寂寞他都不怕,只希望不和前世一樣被人要求玩弄權術,最終不得好死,可現(xiàn)在他有沈jiejie了,他有并肩作戰(zhàn)的人了, 他的這條路必然不會冷。 門外雪越下越大, 瑩塵偷偷的從門縫看傅澄, 又怕他看過來, 忽而覺得自己這樣好像做賊心虛,遂快步走到床上,埋頭在被子里,一會兒竟然睡著了。 次日天還未亮,號角吹起,男人們皆跑著去楊總旗那里集合, 王全和傅澄早飯都來不及吃就跑走了。天大亮時,除了雪地上的腳印,一切都恢復如常。 下大雪小孩子都沒法出去,瑩塵和沈夫人帶著衡哥兒在灶里烤栗子吃,這栗子還是她自己上山撿的,撿了一大袋子,這時候烤著吃又糯又香。 沈夫人不欲讓衡哥兒小手弄的黑乎乎的,便自己剝了給兒子吃,衡哥兒小嘴吃的停不下來,一會兒火烤的熱乎乎的,他又窩在沈夫人懷里睡了。 瑩塵去雞窩里撿了幾個雞蛋回來,這幾個月雞子都長大了,公雞舍不得吃,母雞都留著下蛋,沈夫人不是那等克扣伙食之人,三不五時會給衡哥兒和她做雞蛋羹吃。 剛去前堂,就看涂大娘過來了,她滿面喜色,見著瑩塵還問:“沈丫頭,你們家還有雞蛋沒有?” “怎么了,大娘,你家雞蛋不夠嗎?”瑩塵覺得奇怪,因為涂大娘家的雞可是比沈家要多。 涂大娘喜笑顏開:“這不是你冬梅嫂子有身子了嗎?前兒我不知道全賣了,如今她要吃卻不多了。”前些日子怕打仗,故而很多人家擠在一起辦婚事,萬一兒子死了,還留了后了,如涂大娘這番家里雞蛋、面積存頗多的人家,賺了個缽滿。 看來這懷孕真是女兒致勝的法寶,就說這郭冬梅之前被涂大娘挑剔的那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現(xiàn)在一有孕,連金貴的雞蛋都要給兒媳婦吃。 還好沈夫人攢了二十個雞蛋,全被涂大娘拿兩斗米換走了,沈家的糧食都是買的,地里的莊稼還沒長好,能吃上白米,沈夫人很是高興,當天就煮了粘稠的大米粥給她們吃。 前方戰(zhàn)事不知道如何,卻有山上的野獸們下來偷摸吃的了,涂大娘家后院的棒子面就被偷了,更有甚至還有高家的小嬰兒被叼走了。雪地里有腳印,大家都說是狼,玉昌的狼群很多,成群結隊的過來,男人們都不在家,女子只當看守好門庭。 沈家也是一樣,除了白天去后院掐點菜,天微微一黑,就關上后門。也不知道是誰傳了出去,說沈家一點事都沒有,定是有沈瑩塵一身功夫在身的本事,就這樣沈家不停的有人過來拉關系,想讓她去巡邏一番。 這人心都是如此,若你家也損失點,我家也損失點,免不了還要惺惺相惜。但沈家毫發(fā)無損,豈不是遭人眼紅。 “我說沈姑娘,你也落戶在我們軍戶所這么久了,大家對你們怎么樣,我就不必說了吧。你們家修房子還是我那死鬼幫忙的,現(xiàn)在我們碰上困難了,你又有身好功夫,怎么著也要幫幫我們吧?!?/br> “是啊,是啊?!?/br> …… 現(xiàn)在這個時候誰不是以自家為主,瑩塵也不是不想幫旁人,只是她也有弟弟和母親在家,她一個人顧著自家容易,顧著那么多加怎么顧的來。 瑩塵遂笑道:“我們同住一個軍戶所,幫忙肯定是要幫的,就是我一個人也幫不了這么多家,是不是?” “沈姑娘啊,那你晚上巡夜不就成了嗎?白日我們幫你看著家,你怎么休息都沒事?!惫吠蝗粨嶂亲拥?,一幅為了瑩塵好的意思。 涂大娘瞪了兒媳婦好幾眼,她說這話不就是明著得罪沈家人嗎?這么冷的天,讓瑩塵晚上出去冒雪巡邏,她再有功夫,也是個女子,萬一身體受寒了,日后成親生子說不定會受影響。 她罵了兒媳婦一句:“你這出的什么餿主意啊?!?/br> 郭冬梅撇撇嘴:“娘,我怎么出餿主意了,大家都是這么想的,又不是我一個人這么想?!彼褪强床粦T沈瑩塵,憑什么呀,沈家不過是罪籍,還瞧不上她的娘家人,讓她丟了丑。她那堂弟后來娶的一個女子,懶貨一個,她叔叔嬸子都怪她沒把沈家的姑娘定下來,她現(xiàn)在回娘家還要聽閑話。 她們什么意思沈夫人自然看出來了,她冷笑一聲:“敢情都是讓我女兒替你們送死啊,我跟你說我們從京里來,流放幾千里都不怕,還怕你們——”她指著方才開口的女人道:“你說你男人幫我們家修房子,要的工錢可真是不少,就蓋了幾片瓦,就要了我們一兩銀子,欺生也就罷了,還偷我們家的白泥,你男人怎么求我們原諒的,你還在這里充大頭。” 見那女人紅了臉,她又叉著腰對郭冬梅罵道:“好呀,我們沈家只要有rou吃何曾少過你們的,就是你男人也不知道跟著吃了多少,老話還說吃人的嘴軟,可我看你是吃人的還要人死,我拜托你呀,為你肚子里的孩子積福吧你。年輕的媳婦子嘴就這么碎,涂大姐啊,不是我說你兒媳婦,現(xiàn)在就這樣扭頭忘掉人家的恩情,以后會不會照顧你們到老還是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