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塵也很高興，她高興的是喜宴可以打牙祭。她們一家分了幾畝荒地，現(xiàn)在還處于顆粒無收的狀態(tài)，吃的小麥粉都是找村里的人買的，但現(xiàn)在這世道，大家也只有口糧，多余的糧食沒有，所以沈夫人把伙食管的嚴(yán)了不少。

    她坐在房里，把窗戶支開，正把布剪開，估摸著用剪刀把布剪開。黏膩的漿糊鋪在上面，她把兩片布粘在一起，衡哥兒拿著樹枝當(dāng)劍，橫沖直撞的沖進(jìn)來。

    “姐，我還想吃rou。”小孩子惦記的除了玩就是吃，說完還吸吸口水。

    “饞貓，等下個(gè)月趕集jiejie跟你去買就是了?！爆搲m撫摸著弟弟的頭發(fā)，小孩子最需要精心照顧，可憐衡哥兒卻還是瘦弱的樣子。

    衡哥兒乖乖的依偎在jiejie腿上：“好，我等jiejie。，衡哥兒其實(shí)一點(diǎn)兒都不饞?！?/br>
    他的小腦袋在瑩塵的腿上，毛茸茸的，讓她心都酥了。一時(shí)間瑩塵有了一個(gè)決定：“衡哥兒，jiejie今日去給你弄rou回來吃，好不好？”

    “真的嗎？”衡哥兒欣喜道。

    瑩塵放下手中的針線，認(rèn)真道：“自然是真的?！?/br>
    衡哥兒正樂的去找母親沈夫人，沈夫人正在堂屋里挑豌豆，這些豌豆是王全修城墻之時(shí)撿的，沈夫人用手泡了之后，把空殼的往外挑出來。一時(shí)聽說女兒去弄rou，又從堂屋出來，進(jìn)了她的房?jī)?nèi)：“你去哪兒給他弄rou？”

    “娘，我想上山看看?！彼龘Q了一身短打，順便把柴刀別在自己腰間。

    沈夫人并不同意，瑩塵摸了摸還在轉(zhuǎn)圈圈的衡哥兒：“您看我們衡哥兒這頭發(fā)都養(yǎng)不好，都是餓出來的。娘，我想去，即便空手而歸，也總比什么都不做強(qiáng)?！?/br>
    她轉(zhuǎn)身出去，一個(gè)人去，總會(huì)走的快一些，她頭次打獵做記號(hào)陷阱什么都不會(huì)，憑的都是一股勇氣。從山腳上去，前面是茂林，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抬腳扒開樹木，朝里面走去。

    山林寂靜無比，偶有一些動(dòng)靜，瑩塵心提了起來，四處逡巡，卻不見任何蹤跡。再往深處去，卻聽到老鴰飛過，她嚇了一跳，難不成都已經(jīng)到山的深處了，還不成嗎？

    忽然背后傳來動(dòng)靜，瑩塵一看竟然是狼，可惜她不愿意打狼。狼是群居動(dòng)物，打死一個(gè)必然引來一群，她對(duì)付一個(gè)人還好，對(duì)付一群狼就很難說了。她跑的衣袂飛起，不知道跑了多久，她轉(zhuǎn)身看后面無人，才松了一口氣。

    “呼哧”“呼哧”

    一只黑色丑陋的野豬就這么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瑩塵本來也小看了野豬，沒想到它沖勁這么大，她都差點(diǎn)被它帶倒?，搲m足下點(diǎn)了幾下，沸騰而起，用柴刀朝它的腦袋拍去，那野豬還在掙扎，它狠心的繼續(xù)拍過去，那野豬終于攤在地上。

    丑陋的血腥味的臟物，以前瑩塵根本不會(huì)看一眼，現(xiàn)在卻視若珍寶，她用繩子捆起，扛在肩上，野豬身上的血流了一地。下山之時(shí)，見一婦人手提籃子，正在燒黃紙，她見了瑩塵十分驚詫：“姑娘，你這是……這是你打的?！?/br>
    瑩塵無意寒暄：“是啊，大娘。天色也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

    那位大娘自稱姓林，說她父親死在這里，她是過來燒紙的，天□□晚，她也有些害怕，要跟著瑩塵一起走。

    瑩塵不置可否，路上那林氏則問起：“怎么你一個(gè)大姑娘敢上山打獵，常年打獵的獵戶也不敢如此??？你家里人呢？”

    “我家里父親要去修城墻，母親身弱，幼弟才一歲多。他們?nèi)绾稳サ?，我弟弟半點(diǎn)昏星不沾，已然是身子骨不健壯了，我想打點(diǎn)獵物回去讓她們補(bǔ)補(bǔ)?！币苍S這林氏是個(gè)陌生人，瑩塵和她也無利益瓜葛，把真實(shí)的想法就說了。

    這林氏贊嘆道：“你還真是個(gè)講孝道的?！?/br>
    瑩塵笑笑沒再說話，到了岔路口，二人分道揚(yáng)鑣。不過她扛著一頭大野豬回來的事情，讓小旗里的人個(gè)個(gè)都詫異的很，有些人還跟著她不停的問怎么打的。

    瑩塵揚(yáng)揚(yáng)下巴：“我用柴刀拍死的?！?/br>
    看到眾人驚恐的眼神，瑩塵粲然一笑。

    第19章 昧下豬rou

    站在門口的小小衡哥兒早就看到j(luò)iejie了，七扭八拐的沖出來，跟在jiejie身邊叉著小腰，對(duì)小旗里的小伙伴們掃視一眼，看到大家羨慕的眼神，驕傲的道：“我jiejie打的。”

    扭頭對(duì)瑩塵一幅討好的模樣：“jiejie?！?/br>
    涂大娘在門口看著，不禁咋舌，這嬌嬌弱弱白嫩的小姑娘，怎么肩上扛著一頭大野豬，簡(jiǎn)直是反差。

    到了廚房，瑩塵才把野豬卸下來，沈夫人心疼的看著女兒，“有沒有受傷？”

    “有點(diǎn)擦傷，沒事，娘我去換件衣服了，衣服都臟了?！爆搲m聞著黏膩的血腥味都有些想吐了。

    沈夫人道：“快去吧啊?！?/br>
    說完見衡哥兒圍在野豬前面，她用手指頭戳戳小兒子的大腦門：“你jiejie可都是為了你呀?！?/br>
    衡哥兒哪里知道這些，他圍著野豬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一點(diǎn)都不害怕。還是等瑩塵換了衣服出來，把他帶著去前院玩，他才出去。

    沈夫人原本就是屠戶女，殺豬刮毛那是拿手好活，小半天就把豬血、下水、內(nèi)臟，骨頭、豬rou分出來了。她也很會(huì)做人，割了小半斤rou送給隔壁的涂大娘，總旗那里送了骨頭和rou，其余人家便給了下水內(nèi)臟什么的。

    但留下來的比給出去的要多得多，沈夫人深知她們是新來的，不比在這里的人，所以有了好吃的也不吃獨(dú)食。

    前院瑩塵正教弟弟背詩，她也曾經(jīng)是端敏公主的伴讀，雖不如京城那些赫赫有名的才女們，但也讀書識(shí)字，為個(gè)小幼兒?jiǎn)⒚桑鞘遣辉谠捪隆?/br>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fēng)雨聲，花落知多少?！?/br>
    她讀了一遍，正準(zhǔn)備拆開來教的，衡哥兒卻一字不漏的復(fù)述了出來。瑩塵大喜，又道：“衡哥兒，再讀一遍給jiejie聽?！?/br>
    “不嘛，不嘛，我要玩小蟲蟲。”衡哥兒卻不耐煩了。

    瑩塵耐著性子：“乖寶寶，你讀了，jiejie帶你去吃紅燒rou好不好？”

    衡哥兒卻說什么都不讀了，拉著瑩塵的袖口扭來扭去的撒嬌，瑩塵又心軟了，他還小，她不應(yīng)該要求那么多的。她的太子弟弟成天那么小，國(guó)事家事樣樣都得學(xué)，她希望衡哥兒能過的快樂就成，想通了的她，抱著弟弟一溜煙上了大樹。

    等到沈夫人扯著嗓子喊他們回去吃飯時(shí)，瑩塵才帶著弟弟下來，沈夫人幫著姐弟兩人拍灰，拍完了又?jǐn)?shù)落女兒：“你也這么大了，怎么還跟個(gè)皮小子似的?！?/br>
    “娘，我就想帶著衡哥兒好好玩玩。”瑩塵撒嬌道。

    沈夫人一愣，她這個(gè)女兒人人都說少年老成，可她知道，這都是為了沈家。她們從江陵的豬rou攤子出來，連句正經(jīng)客套話都說不好，京城的人說話九曲十八折，她和丈夫王全剛開始和人說話，還不知道別人話里有話，還以為京里都是好人，吃虧吃多了，她也不耐煩和外人打交道了，唯有女兒替她們爭(zhēng)氣，不，其實(shí)是替沈家爭(zhēng)氣。

    現(xiàn)在看女兒臉上恢復(fù)了女兒家的嬌態(tài)，她竟有些高興，可她卻是個(gè)要面子的人，嘴巴上說著：“姑娘家要嫻靜?！毙睦飬s軟了幾分，吃飯的時(shí)候把rou往女兒碗里夾，瑩塵又焉能不知母親的心思。

    飯桌上的菜讓孩子們歡呼起來，沈夫人一向手藝不錯(cuò)，她把rou用油炸了，又在鍋里煎炒一番，紅油油的，看著就有食欲。大骨頭熬的湯，里面點(diǎn)綴幾顆香菜，又有各種洋蔥青菜加rou沫炸的rou餅。

    這里面最高興的要屬王全了，他每天干活又累，之前都是吃青菜糊糊，現(xiàn)在有rou吃，只覺得渾身充滿了干勁。

    吃完飯，王全自動(dòng)去洗碗收拾了，沈夫人就囑咐瑩塵：“現(xiàn)在天氣熱，做了的rou放不了多久，你多拿點(diǎn)給澄哥兒吃，那孩子一根雞腿都惦記著我們，現(xiàn)在我們有了好吃的，也不能忘記他?！?/br>
    “知道了，娘親?！?/br>
    瑩塵答應(yīng)后，找了一個(gè)小籃子，把rou餅和紅燒rou都同放在一個(gè)碗里，又把今日做的黍米飯放上面，才往傅澄的住家朱家那邊去。

    朱家一共六口人，屋子大，所以傅家在這里住著房間是完全夠的。朱家有一位和她一般大的女子，據(jù)說她未婚夫去年就死了，傅澄曾經(jīng)提了一嘴，說上次他餓極了，就是這位朱姑娘給他的半張烙餅。

    她行到朱家門前，朱香娥在門外帶著侄子玩，見了她來，便笑道：“沈姑娘是來找小傅兄弟的嗎？”

    瑩塵點(diǎn)頭：“是啊?！?/br>
    “不巧啊，他現(xiàn)在還沒回來?！敝煜愣鹨荒樳z憾，“要不你進(jìn)來等等吧？”

    她剛一說完，就見朱家人喊朱香娥吃飯，她臉上一陣尷尬，瑩塵知道人家要吃飯，也不好久留，遂道：“我就不進(jìn)去了，朱姑娘替我把這個(gè)交給澄哥兒吧?！?/br>
    朱香娥好脾氣的接下：“放心?！?/br>
    瑩塵對(duì)她笑了笑，才轉(zhuǎn)身回去，又和沈夫人說起傅澄：“也不知道澄哥兒在忙什么，他小人家的事情比我爹都多?！?/br>
    就此提過不說。

    卻說那邊朱香娥把籃子上的帕子揭開，油汪汪的一碗飯，她用筷子朝下面撥了撥，竟然都是rou。

    朱奶奶過來探頭一看：“這是什么？”

    朱香娥把籃子一收：“沒什么，她們撿的知了殼?！?/br>
    朱奶奶遂沒再問了，朱香娥往門口探了探，吃完飯，等到傅澄回來，在門口對(duì)她招了招手。傅澄不明所以，那朱香娥把籃子遞給他：“小傅兄弟，這是我特意為你留的。”

    “這怎么好意思?！备党纹鋵?shí)也知道朱家的情況，不餓肚子就成，哪里有吃的給他。

    “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爹在城墻上還承蒙你照顧呢?！敝煜愣饗尚Φ溃党?，只覺得他眉眼精致，竟無一處不好。

    傅澄也餓了，他扒開一看，竟都是rou，嚇了一跳：“朱姑娘，這怎么……”

    “沒啥，就幾塊rou罷了。”朱香娥有些心虛，她也不想占了沈瑩塵的功勞，但是她也十四歲了，未婚夫又死了，雖說軍戶所里面大伙兒不忌諱，但她也想嫁個(gè)好人。以前她覺得總旗這里涂小旗家里算可以了，但自從傅家兄弟來了之后，她就不大看的上了。

    原本傅溆白面書生，她起初先看上他，但沒想到他跟弱雞似的，修墻挑煤都是傅澄來，純粹是銀樣镴槍頭，中看不中用。

    朱家的人不喜歡傅夫人和傅溆的刻薄，對(duì)傅澄很是同情，當(dāng)然傅澄嘴也甜，人也勤快，就這么入了朱香娥的心了。

    她又看了看傅澄：“快吃啊?！?/br>
    今日若是事成，她跟著傅澄這樣有本事的人，吃糠咽菜她也愿意。

    傅澄卻道：“那好吧，多謝朱大姐了。對(duì)了，我要出去一趟——”

    “這么晚，出去做甚，你來我房里，我有事情跟你說。”朱香娥努力挺了挺胸脯子，一把拉住傅澄。

    傅澄卻滑如泥鰍一般，端著碗就跑了。

    朱香娥在后面跺腳。

    這傅澄內(nèi)里是二十多歲的兒郎，他當(dāng)然感激于在困境中幫助過他的人，但朱香娥的小心思太膚淺了，他用手從碗里拿過一塊rou放嘴里，剩下的再嘴饞也不肯吃了。

    呸，用點(diǎn)rou就騙他做老公。

    他才不想要這樣的老母呢？

    剩下的一碗rou，他笑了笑，要送給沈jiejie吃，她都瘦了好多。想到這里，連走夜路都覺得順暢到不行。

    彼時(shí)，瑩塵早就歇下了，畢竟一天又是打野豬，又是玩的，耗費(fèi)心神。聽到敲門聲，王全拖著褲子開門，一打開見是傅澄。

    “澄哥兒，這么晚過來，你這是？”

    看他端著碗，王全不以為意，傅澄笑道：“今天我得了一碗rou，想拿來給沈jiejie和你們吃。”

    “rou？”王全疑惑，這不是女兒端過去的嗎？復(fù)又看了看傅澄，以為他是以此為借口想和女兒說事情，又在瑩塵門口敲門。

    瑩塵被吵醒了，只好隨意披一件外裳起來，開了門見傅澄眼睛亮晶晶的，她笑道：“澄哥兒。”

    因?yàn)槌鰜淼募?，她頭發(fā)披散著，顯得臉小巧了許多，暈黃的油燈下，只見她膚若凝脂，干凈的皂角香鋪面而來。

    傅澄突然有些說不出話來，饒是平時(shí)機(jī)敏過人，現(xiàn)在喉嚨仿佛被人扼住一番，只知道把碗不住的朝前面推。

    原來是來還碗的，瑩塵看了看里面根本沒動(dòng)，不由得道：“你怎么都不吃，我專門送過去給你的?。俊?/br>
    饒是在發(fā)愣的傅澄聽了這話，也覺得蹊蹺：“沈jiejie，你說什么？這是你送的?！?/br>
    “怎么不是，我今天打了一頭野豬，我娘做了好吃的，我就想送點(diǎn)過去給你，沒曾想你不在家，朱姑娘說幫我轉(zhuǎn)交的?！鄙颥搲m看的莫名。

    “難不成她……”

    傅澄生氣了，“她說是她給我的，根本沒提到你。我知道衡哥兒饞rou，所以特意拿了過來?！彼恢乐煜愣鹣雽?duì)他不軌，但每想過連吃的都昧下，裝成是自己的。

    第20章 他想打他

    二人一番對(duì)話，都是聰明人，自然知道朱香娥的心思了?，搲m想這朱香娥不僅手法粗陋，而且為人淺薄，若傅澄再在朱家住下去，止不住鬧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來。再者這傅澄她也是一般當(dāng)?shù)艿芸吹?，傅澄心誠(chéng)，一點(diǎn)好東西都想著她，她也不能見死不救。

    “以后要不就在咱們這邊住著，早上你自去城墻那邊就成。”瑩塵留他。

    沈jiejie留他住，他當(dāng)然是千百個(gè)愿意，傅澄喜的直點(diǎn)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