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宋冉卷了份烤rou放在他盤子里。這時,幾個西方記者拎著啤酒瓶進來,坐在旁邊的桌子上。她無意一瞥,竟看見那天在地下室給她煙的外國記者。 他瞧見她,嬉笑:“你也來北方了?這邊很危險,不害怕嗎?” 宋冉淡道:“你不也來了?我有什么理由不來?!?/br> “也對,我們這幫記者都是哪里危險往哪里跑。換句話說,哪里死人往哪里跑。哈哈。”他滿臉酒紅,跟他的同伴笑鬧。 宋冉嫌惡他的語調(diào),皺了下眉。 他瞧見,不屑道:“都是記者,承認吧。我們追求的不就是抓住爆點再一舉出名嗎?” 宋冉說:“看來,我們不一樣的不止是勇氣,還有德行?!?/br> “哇哦!”一桌子人眉毛飛得老高,受到了挑釁。 記者哼一聲:“承認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就這么難?我知道你拍了dy,世界聞名,你不正是從這個國家的苦難中得利了嗎?我們都一樣?!?/br> 宋冉淡淡一笑:“我的付出值得我得到的一切。你對我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那么感興趣?那我告訴你我的想法:正是你這種以他人苦難謀利的記者,抹黑了整個群體的名聲。請不要對我說‘我們’,我不跟你同流合污。你跟我的區(qū)別就是我能拿到普利策,而你不能。你就算見到再多苦難,你也什么都拿不到。” “啪!”記者猛地放下手里的啤酒瓶,怒了,站起身就要上前。 李瓚冷淡而不客氣的嗓音傳來:“is there any problem? ”(你有什么問題嗎?) 那記者掃一眼他的軍裝,認出他是最不好惹的庫克兵,且此刻他全身上下至少有三把槍,立刻閉緊了嘴。 李瓚將兩瓶冰水放在桌上,又上前一步,問他的同伴:“你們呢?還有問題嗎?” 誰都不吭聲,默默搖頭。 李瓚說:“男人有本事,腳踏實地做好分內(nèi)工作;欺負女士,算什么紳士?” 幾人面紅耳赤,但不敢反駁。 李瓚點到為止,不多為難。 他回來坐到宋冉面前,繃著臉,有些生氣,看向宋冉,神色才松緩了些,說:“你別生氣?!?/br> 宋冉緊抿著唇都快笑了,哪里會生氣。她直勾勾看著他,滿眼崇拜與愛慕,眸子亮得像點了星星。 “……”李瓚被她看得愣了愣,有些窘。 她嘴角笑出了梨渦,摸摸他的手:“你才別生氣了?!庇盅诓蛔∨d奮,“阿瓚,你剛才像個兵痞子?!?/br> 李瓚:“……” 這是個好詞? 這時,滿嘴絡腮胡的餐館老板端著又一盤烤rou和可樂走來,問宋冉:“dy?”(糖果) 宋冉一愣,點點頭。 老板放下托盤,指指桌上的食物,雙手交叉著一揮,豪氣地做出no的手勢:“all!free!”(全部免費) 他英文不太好,轉(zhuǎn)身對那桌記者指了下:“out!”(出去?。?/br> 記者立刻爭辯,老板根本不聽,不耐煩地揮手讓他們走;店里其他東國客人紛紛看過來,眼神不善;有幾個起身打算過來。 那幫人罵罵咧咧說著自己國家的語言,離了店。 老板整理好椅子,扭頭對宋冉和李瓚笑瞇瞇。 “……”李瓚抿唇?jīng)_他頷首。 宋冉受寵若驚地咧嘴笑。 她小聲:“我們真的不給錢么?” 李瓚低聲:“可以偷偷留在盤子底下?!?/br> “你真聰明?!?/br> “……”李瓚說,“你認識那幾個記者?” “之前在阿勒見過,嘴炮厲害,卻很慫。你不用放心上?!彼浪睦锊皇嫣梗?,“我沒事。你沒看見我剛才多厲害嗎?” 他微笑:“是?!敝皇撬圆辉缚吹?,總覺得她受了欺負。 宋冉:“所以你以后不要跟我吵架,不然肯定你輸?!?/br> 他看著她,眸光湛湛:“我不跟你吵架?!?/br> “那就好?!彼肿匝宰哉Z,“不過,要是真吵架,我肯定吵不贏你。” “為什么?” “因為……” 我太喜歡你了。她紅了臉:“你要是說重話,我肯定就……” 難過死了,一句話都說不了了,還能吵什么。 李瓚回想一下,問:“我哪次跟你講話你覺得重了?” “現(xiàn)在還沒有。我說以后?!?/br> “那我以后都不跟你講重話?!?/br> 她笑:“好啊?!?/br> 只是話才說完,又想起當初分手時沒爭吵,也沒說多重的話,就那么…… 她將這絲想法撇去腦后。 吃完飯回到她的住處,李瓚這回是真累了,一進屋就倒在床上起不來了。 宋冉給他脫軍裝,問:“你睡我這里不要緊么?” “沒事。后邊幾天沒任務?!彼麙昝摰糗娧b袖子,側(cè)身往里頭滾了一下,含混道,“一次任務了能修整幾天。要天天打,人不廢了?!?/br> 宋冉正給他脫褲子,用力一拉,把他人一帶,他滾得側(cè)趴在床上,臉埋進枕頭里,后邊幾句話模糊不清。 而他累得甚至沒精力把腦袋轉(zhuǎn)過來,鼻子就那么壓在枕頭里了。 宋冉幫他把身子側(cè)過來,他閉著眼,呼吸又深又緩。 這邊水不夠,沒法洗澡。她端來一盆水,擰了毛巾,給他擦臉擦脖子,他被涼水弄得醒了半分,稍稍睜眼,想起來自己弄。 她把他摁下去:“你躺著別動?!庇窒ば慕o他擦身子。 他彎了下唇角,歪著腦袋像是睡過去了。 宋冉一邊給他擦身子,一邊檢查疤痕。腿上有幾處新的淤青,還有些細小的皮外傷;手臂上也是。 她檢查一道,都是些小傷,沒有特別深的新傷痕,她好歹放心了些。 只是背上留著去年爆炸的疤,看著仍是心疼。 她撫擦著他的背,忽地想起他拆彈時她撲上去抱住他那一瞬。 那一刻,她害怕,惶恐,無助;卻又堅定,決絕,不顧一切,只想跟他連在一起。她以為她會給他力量,卻不想,自己的心被震撼了。 那時,她緊緊抱著他,感受到了他的恐懼絕望,他的痛苦悔恨,卻也感受到了他的苦苦掙扎,他的堅定不屈,他的戰(zhàn)斗,他的使命,他的善良。世界安靜的那一刻,她感受到無盡的力量。源源不斷,充盈了她的內(nèi)心。 阿瓚,你是我見過最好的人。 ……最喜歡的人。 宋冉把他清理干凈,自己也擦洗一道,這才拉上窗簾爬上床,側(cè)臥在他身旁。 李瓚呼吸沉沉,腦袋歪在枕頭上,只露出小半邊臉,長長的睫毛觸到了枕頭。 宋冉悄悄凝視著他。 不過幾秒,他感受到她的氣息,摸索著將她攬進懷里。 時間很早,外頭還有夕陽。但宋冉跟著他安心地閉上眼,準備入睡了。 他卻忽在睡夢中動了一下,像念著心事,睡不安寧。 “你剛才是不是還有話想跟我說?” 宋冉不記得了。 “冉冉?!?/br> “嗯?”她還在回想。 “我們以后不分手?!?/br> 她一怔,還沒反應過來,他兀自喃喃,“上次不算,沒分。” 他累得眼睛都沒睜,綿長地呼吸著:“定好了。以后不論發(fā)生什么,哪怕鬧脾氣,吵架,冷戰(zhàn)……反正,都不分手。” 她輕聲:“好。” 他將腦袋往枕頭里埋了埋,這次,安心睡去了。 她亦跟著閉上了眼,就這樣在黃昏里睡了過去,一夜安眠。 第57章 chapter 57 十二月一過, 新的一年又來了。但在東國,宋冉感受不到一絲新年氣息。 一月的第二個周末,倉迪的政府軍、反軍和恐怖組織三股力量之間爆發(fā)了大規(guī)模交戰(zhàn), 各方均是傷亡慘重。 戰(zhàn)后宋冉去了趟前線, 目光所及之處,斷壁殘垣,尸橫遍地。她已不知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盡頭。 回旅館的路上, 人群熙攘。許多家庭搬著行李打算逃難。其中不少人最初就是從其他城市逃過來的,早已習慣了漂泊之道。 宋冉在路邊找了個觀察點,拍攝著戰(zhàn)亂之下的浮世光影。 一個妻子站在車前跟丈夫抱怨, 她想帶上那漂亮的白瓷花瓶,丈夫認為沒有必要; 小孩子蹲在車邊, 眼淚汪汪撫摸著他心愛的小狗;小狗不知它將被遺棄,爪子搭在小主人膝蓋上,親舔安慰著小主人, 急咻咻地搖著尾巴; 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坐在門廊上,望著陽光下的街道, 目色平靜而空茫。 半路,宋冉手機響起。 冉雨微打來電話,不到一個月就要過春節(jié)了, 問她什么時候回國。 宋冉支支吾吾:“還早呢, 到時候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