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李瓚一手將面罩提起重新遮住臉,一手拉上她迅速拐進另一條巷子。 巷道狹窄,兩旁擠滿民居。 李瓚邊跑邊掃視房屋, 見一戶人家窗子掩著,立刻拉開窗戶, 不由分說將宋冉抱起來放上去。 宋冉明白, 趕緊跳進屋子。李瓚手撐在窗臺里層,縱身躍進屋內(nèi), 半點沒沾動窗臺外的灰塵。 宋冉立刻把窗戶關(guān)上。 這棟房子是典型的東國沙漠民居, 窗子小,墻壁厚,平頂?shù)锉ひ粯踊璋涤株帥?。屋里值錢的家具裝飾早搬空了。 兩人剛進屋, 窗外就傳來搜索人的腳步聲。 宋冉害怕,想爬樓梯上去躲避。她才跑出一步,李瓚將她扯回來摁在墻壁上,大手迅速捂住她的嘴, 人也上前一步逼近, 將她緊壓在墻上。 下一秒,一道人影從兩人身旁的窗戶前閃過。一條幽黑而狹長的影子斜進室內(nèi), 在地板上窗棱勾畫的光影輪廓內(nèi)慢慢滑過。 李瓚咬緊牙關(guān), 無意識將宋冉壓得更緊了。 宋冉心臟狂跳如擂, 竭力屏住呼吸。此刻,她連聽到自己的呼吸聲都害怕。 又有幾道人影從窗前劃過,來來回回。 那群人跟丟了目標,在這扇窗戶附近聚集起來,拿東國語言罵咧著什么。雖聽不懂內(nèi)容,但能分辨出里頭瘋狂集結(jié)的怒氣。 一墻之隔,宋冉連呼吸都不敢了,一身的熱汗和冷汗密密而下。她抬眸看李瓚,他離她極近,下頜幾乎要抵住她額頭。 他太陽xue繃得緊緊的;面罩之上,只露出醒目的眉眼,一瞬不眨盯著那扇窗,眼神如鷹般銳利。右手掌和右手臂上兩點一線卡著一把步。槍,手背上青筋暴起。 窗外的人一頓怒罵之后。忽然,有人對著窗戶的方向說了句什么。一道人影朝窗戶逼近,抬手要推窗了。 宋冉瞪大眼睛看李瓚;他卻緊盯著那只手,握槍的右手緩緩抬起;他周身散發(fā)出一股狠戾的氣勢,壓迫感至上而下。 就在那人要推窗的一刻,有人說了句什么。那人拿手摸了摸窗臺上的灰,回復了一句。宋冉這才想起李瓚剛才進屋時沒有動窗臺上的灰塵。 外頭的人判斷屋內(nèi)不會有人,轉(zhuǎn)身要走。這時,突然一道槍響,窗棱上一條人影應(yīng)聲倒地。 反政府軍追來了,再度和恐怖組織打起來。 外頭的人立刻舉槍應(yīng)敵,雙方陷入激戰(zhàn),子彈不長眼地四處飛射。其中幾發(fā)打在窗子上,玻璃炸裂飛濺。 李瓚一瞬間朝她肩窩低下頭去,拿身體捂住她,擋住了高速飛來的玻璃渣。 男人的臉頰緊緊貼住她的側(cè)臉,隔著并不算厚的面罩,急促而濡濕的呼吸從棉布里滲透出來,濕羽毛一樣從她側(cè)臉撩進耳朵里。 但僅僅一秒,他便側(cè)過頭去。雖仍保持著低頭的姿勢,眼神卻射向窗外,密切注視著外頭的動靜,不敢有半分松懈。 宋冉愣愣地瞪著雙瞳,心跳的節(jié)奏已經(jīng)失控。她整個兒被他緊箍在懷里,能聽到他胸口強烈搏動的心跳,能嗅到他衣領(lǐng)里頭炙熱的汗息。她莫名渾身一陣戰(zhàn)栗,不知是嚇得還是別的什么。 而他的手還捂著她嘴邊,帶著男性的汗味和開過槍的硝煙味。 她這才想起來,剛才那兩發(fā)從高處而來的子彈是他打的。 他又救了她。 他們保持著緊緊相貼的姿勢,在那陰涼黑暗的角落里站了十多分鐘。 外頭的戰(zhàn)亂終于消停,兩撥人似乎都損失慘重,各自撤離。 直到天地間都安靜,靜到再聽不見一絲聲響,宋冉才感受到他胸膛一次明顯而緩慢的起伏——他終于松了一口氣。 他慢慢抬起頭,松了捂著她嘴巴的手,人也后退一兩步拉開了和她之間的距離。 宋冉的臉早已血紅血紅,匆匆瞥他一眼便不敢多看,她別過眼去看地上的玻璃渣。 李瓚放松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右手,見她只是發(fā)愣不吭聲,輕聲問:“嚇到了?” “???”她抬起頭來,搖了搖,“還好?!?/br> 他看了她一兩秒,沒說話,微微偏頭,把面罩摘了下來。 宋冉見狀,也跟著把口罩摘下來。 室內(nèi)光線昏暗,兩人眼瞳明亮,四目相對,毫無遮攔地注視著對方的臉,安靜,無聲。 連他也可能后知后覺從剛才的事情里察覺到一絲微妙與尷尬,移開眼神拿面罩擦了下臉,低聲說了句:“這兒比加羅還熱?!?/br> “是啊。”她輕輕給臉頰扇風,“剛才一直跑,又太緊張,臉上都要充血了。” 他似乎覺得她這話好笑,就淡淡笑了一下。 又等了大概十多分鐘,李瓚走過去開了門。 石板路上一串串拖拽而過的血跡,凌亂而觸目驚心,這是剛才那一場亂戰(zhàn)留下的——雙方都拖走了不少死傷者。 他重新戴上面罩,回頭看宋冉一煙。她明白意思,也戴上了。兩人謹慎小心地在巷子里行走。 他在前,她在后。 他走得很慢,時不時回頭看,務(wù)必讓她緊貼他身后。 他回頭的次數(shù)多了,她也緊張起來,小聲說:“你別總回頭,我害怕前邊突然蹦出人來。” 李瓚點點頭,走出幾步了,干脆把自己行軍包上的帶子拉長一截,遞給她。她牢牢攥住,又在手腕上纏了兩道,尾巴一樣拴在他身后。 烈日炎炎的中午,荒無人煙的鬼城。 她拉著繩子,隨著他緩慢而警覺地走過一條條空無一人的小巷,一棟棟布滿彈坑的樓房,一扇扇幽深詭異的門窗。 反政府軍和恐怖組織早都已經(jīng)撤走了。 李瓚繞進一條巷子,推出一輛軍用摩托。宋冉本想問什么,但身處這座恐怖小城,她還是很恐慌,莫名不敢發(fā)聲,生怕會驚動什么似的。 兩人回到街上,宋冉的汽車還停在那兒。 她一圈圈松掉手腕上的帶子,上車前巴巴看李瓚:“能上去么?” 李瓚將車內(nèi)車底到處都檢查了一遍,確定沒問題才讓她上了車。他跳上車前蓋,將摩托綁在了車頂上。 再次出發(fā),兩人都沒說話,警惕地走過幾條街之后,宋冉開始大踩油門,速度越來越快,一百五十碼的高速直接飚出了這座鬼城。 出了城,道路空曠,天地安靜。蒼茫的原野一望無際。宋冉這才稍稍放松下來,問李瓚:“你怎么會在這兒?” 李瓚回答很簡短:“我們作戰(zhàn)隊被派去哈頗了。” …… 李瓚沒有告訴她,他們經(jīng)過某個無名小鎮(zhèn)時,關(guān)卡的政府軍檢查到李瓚的證件,見他是中國人,隨口說:“剛才有個中國的女記者過去了。我跟她說天黑前到達哈頗就能安全,但現(xiàn)在戰(zhàn)事突然變化,下一個駐點的政府軍臨時撤去北方增援了,導致反政府軍和極端組織為了搶點,提前在那兒打起來了。希望她運氣好,不要碰上。” 李瓚問:“那個記者叫什么名字?” “中國人的名字,我一般記不住?!避娙苏f,“但她的姓氏很奇怪,是‘歌曲’的意思。名字更奇怪,是‘跑’的過去式?!?/br> song ran “下一個駐點離這兒多遠?” “三十三公里?!?/br> 李瓚立刻跟隊里要了輛軍用摩托車去追,說傍晚在哈頗集合。 本杰明笑著說了句:“想不到,中國人也很羅曼蒂克。” …… 李瓚問:“你呢?” 宋冉說:“臨時被派過來的。我早上出發(fā)前去駐地了,讓衛(wèi)兵告訴你?!?/br> 他淡笑一下,說:“我一早就離開駐地去集結(jié)了?!?/br> “怎么突然也去哈頗?” “今晚會有大波攻擊,政府軍怕守不住,請我們過去支援。也就幾個小分隊。不過后續(xù)還會增兵……”他說著,忽然皺了下眉,低下頭去,手在脖子后面摸了一把,摸出幾顆玻璃渣。 他隨意拍掉手上的渣子。 宋冉眼尖,看到幾絲紅色,放慢車速把車停在路邊。 “怎么?” “你脖子……好像被玻璃扎傷了?!?/br> “應(yīng)該沒有吧?!?/br> “有誒?!?/br> “……” 兩人大眼瞪小眼。 宋冉試探地指了指:“我……看看?” 李瓚無聲地扭頭看窗外,稍稍側(cè)身,給她看。 她單腿跪在駕駛座上,伸脖子:“真的流血了。” 他重新坐好,又摸了下后脖頸,說:“我沒什么感……”話音未落,“別拿手摸,你手臟的?!彼拈_他的手。 “……”李瓚垂著腦袋,沒做聲了。 他脖頸后傷得不重,但有多處劃破了皮,有幾處還被玻璃扎了小坑。 宋冉想,剛才要不是他擋著,現(xiàn)在這些玻璃渣只怕是扎在她的臉上了。 “我有紅霉素?!彼稳睫D(zhuǎn)身去夠后座上的包,從包里翻出小管紅霉素和一小片濕巾。 李瓚好笑:“紅霉素不是治眼睛的么?” “你說的是紅霉素眼膏。反正是抗生素,能殺菌?!彼止?,拿濕巾輕輕擦他的后脖頸。許是怕他疼,她下手很輕很柔。 李瓚低著頭,只感覺她的手指隔著一片濕巾在他脖子上劃過,涼涼的,有點兒癢。她擦干凈了,為了讓水分快點兒干,無意識輕輕吹了兩下。 更癢了。他手指摳了下膝蓋,差點兒沒打顫。 她拿紙巾把自己的手擦干凈,擠了紅霉素膏,涂在他傷口上。估計是為了療效,她把傷口周圍都涂了個遍。 李瓚任她由她。 “疼么?”她問。 他低著頭笑:“這有什么可疼的?” 她想想也是。 “好了?!彼龜Q好蓋子,坐回座位上,又交代說,“你稍微注意點兒,別讓衣領(lǐng)把藥都蹭掉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