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比起開局前的冷傲，這時的青年有了些生澀的柔和。趙自強笑笑，伸出右手。

    “我叫趙自強，你下的很好，是準職業(yè)棋手吧？”

    “我是。我叫黃九嶺，東春市人，這次是專門過來下棋的。你的棋力很強，打算參加今年的定段賽么？”

    定段賽？趙自強接觸圍棋不過才兩個星期，雖然知道定段賽，但根本不了解細節(jié)。不過他現(xiàn)在越發(fā)肯定自己是個圍棋天才，自然不會錯過走上職業(yè)道路的機會。

    “我會參加。”

    “那好，希望到時候還能和你碰面?！?/br>
    黃九嶺握住趙自強的右手搖了搖，轉身離去。今天的四場比賽已經結束，他晚上有事，不會久留。趙自強看著這人離開，心里有些好奇。不過，既然對方沒打算深聊，他也懶得理會更多，回到大巴車上等了一會，等人差不多齊了，一起返回棋院。

    “自強哥，你今天下午戰(zhàn)績如何？”

    戴月見現(xiàn)在顯然把趙自強當成了高手，一見面就問成績。趙自強笑嘻嘻的伸手比了個四。

    “不會吧，四戰(zhàn)全勝？”

    戴月見張大了嘴巴，“四戰(zhàn)全勝？那很難的吧？我聽說去年的城市賽，我?guī)煾敢膊贿^六勝一負，還剛好輸在第四場，沒能湊齊四連勝。你竟然第一次參加城市賽就能四連勝，太厲害了！”

    “那當然了，我這個徒弟可是超級天才，四戰(zhàn)全勝那是必須的！”

    坐在前面的王春轉過身，半站著，一臉興奮。同車的人聽說趙自強四戰(zhàn)全勝，紛紛議論起來。

    “真厲害呀，看年紀才是高中生吧，估計是從小學棋的天才?！?/br>
    “那你是不知道，他是王主任上周才找到的學生，真的是天才，學棋都沒多長時間?！?/br>
    “真的呀，那我們棋院這次肯定能衛(wèi)冕冠軍了。上次是李老師，這次還有趙小哥，怎么也沒問題了吧?！?/br>
    “對啊，王主任，你徒弟這么優(yōu)秀，不請大家吃個飯樂呵樂呵么？”

    “就是就是，請客請客！”

    洛安圍棋的圈子不大，車上的人都是熟面孔，幾句話就開始起哄架秧子，讓王春請客。王春有這么個長臉的徒弟也是高興，拱手道謝，答應第二天比賽結束請客。大家又鬧了一陣，到了棋院還依依不舍。王春看拗不過，請大家在棋院附近的龍人軒吃了一頓，才算作罷。

    折騰鬧騰了好長時間，趙自強還被迫喝了點酒，才晃晃悠悠回到家。馮玉蘭難得沒有出攤，在家里等著他。見他回來了，幫忙換了衣服，拿毛巾給他擦擦臉，才小心翼翼的問起今天比賽的情況。

    “媽，你放心吧，你兒子好像真是一個圍棋天才。我今天四戰(zhàn)全勝，還戰(zhàn)勝了一個準職業(yè)選手。我們王老師說了，即使是在洛安城市賽這種級別的比賽里，想要四戰(zhàn)全勝也不容易的。如果我明天拿了冠軍，你就同意我做職業(yè)棋手好不好？”

    既然mama問起，趙自強自然如實相告。他還記得馮玉蘭不喜歡自己做職業(yè)棋手的事，想借機說服mama。不過馮玉蘭也不糊涂，笑著表揚了趙自強，才慢條斯理的說道。

    “之前你和mama的約定可是要贏了來參加邀請賽的職業(yè)棋手，才能走職業(yè)道路，你忘了嗎？”

    “額……好吧……”

    見mama沒上當，趙自強笑了起來?？磥砻苫爝^關是不行的。他拍胸脯表示沒問題，又問起mama身體情況。馮玉蘭伸手給他看，兩周前的水腫已經徹底消失。

    “多虧了我兒子優(yōu)秀，現(xiàn)在家里有了錢，mama一周準時做兩次透析，水腫已經消的差不多了。徐清大夫也說了，只要這么堅持，十年存活率能超過80呢?！?/br>
    十年存活率……

    趙自強沉默了。馮玉蘭今年才四十四歲，加上十年也才五十四歲。如果她身體健康，怎么也有二三十年好活，可這個腎病，卻讓母親連活十年都成了一種值得慶幸的奢望。

    “媽，你放心吧。我肯定會好好打比賽，好好掙錢，給你換腎。之前家里都是你一個人辛苦，之后我不會讓你那么辛苦的。你還有很多好日子可以過呢?！?/br>
    趙自強發(fā)自肺腑的真情流露，馮玉蘭也有些感動。她摸摸趙自強的頭，有些哽咽。

    “兒子你有這個心就好了，媽已經知足了。媽之前最擔心、最放不下的就是你?，F(xiàn)在你懂事了，媽也就放心了。媽給你燉了核桃雞湯，來喝點吧，補補腦子。”

    雖然吃過飯了，但是趙自強還是很餓。他接過mama遞過來的碗，扎扎實實的喝了一大碗，才抱著肚子坐在了床邊，繼續(xù)復盤、背譜。馮玉蘭看他用工，悄悄拉上了簾子。

    寂靜的夜色中，這棟老舊的公寓樓，燈光如豆。

    ——————————————

    8月14日，洛安城市賽的第二天。趙自強還是那身白襯衫，跟著棋院的大巴到了賽場。這一次，他的對手是個白皮膚青年，偏分發(fā)型，還抹了發(fā)蠟，一見他就主動伸手。

    “聽說你昨天贏了黃九嶺。我是白陸，和九嶺一起過來打秋風的。九嶺的遺愿將由我來繼承！”

    “遺愿？”

    趙自強有些發(fā)蒙，遺愿是啥意思？那個黑皮冷面青年死了？

    “哦哦哦，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見趙自強一臉驚訝，白陸知道對方沒抓到自己的點，“他想來拿七連勝，結果被你干掉了。我和他一起來的，他拿不了的七連勝，自然由我來拿?！?/br>
    “那很好呀，我叫趙自強，希望你能贏我?！?/br>
    趙自強笑著和白陸握手，卻沒意識到自己這句話有多欠揍。白陸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咬牙切齒。

    “好，我一定努力。”

    雙方落座，趙自強猜先失敗，白陸執(zhí)黑先行。

    一開局，白陸就拿出了穩(wěn)扎穩(wěn)打的架勢。占了一側星位后，他不與趙自強正面交鋒，只是忙著布局擺子。趙自強知道對方是對自己的戰(zhàn)斗能力有了畏懼，也不在意，繼續(xù)抓著對方的一角猛攻。白陸在另一角擺了兩子，發(fā)現(xiàn)趙自強不上當，不得不掉頭回來接敵。這一接敵，他就走不開了。趙自強拿出那套無往而不勝的貼身纏斗打法，從開局糾纏到中盤，把盤面差距拉大到了三十目以上。白陸恨的咬牙切齒，卻沒有太好辦法。雙方下到將近兩百手的時候，白陸的黑棋一個失誤，被趙自強提掉了一個五子手筋，加上時間將盡，白陸無奈，投子認負。

    “你小子……”

    出了教室，白陸咬牙切齒，憤憤不平。趙自強兩手叉腰，壞笑說道。

    “沒辦法啊，你看我已經很努力了，可惜還是……”

    “行行行，你厲害，等著決賽見！”

    趙自強看著白陸去cao場休息，自己也慢慢踱了過去。他發(fā)現(xiàn)自己最近在某些時候總想高調，可大部分的時候卻又很謙虛。雖然不清楚具體原因，趙自強也大概知道，謙虛低調是上輩子的習慣，而張揚高調是有能力的年輕人的特性。自己這個老頭靈魂青年身體的家伙，顯然正在越來越多的受到荷爾蒙的影響。

    不過，這似乎也不是什么壞事。畢竟，比起上一世的小心翼翼爾虞我詐，還是棋盤上的規(guī)則來的簡單明了。贏了就是贏了，輸了就是輸了，沒有那么多盤外招。

    贏了白陸，趙自強并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但是和白陸在賽后的交流，則讓他意識到了自己的變化。他的心態(tài)，正從一個謹小慎微、習慣謀定而后動的老人，向一個年輕人轉變。他并不抗拒這種轉變，甚至有些期待這種轉變。對他來說，這一世的經歷，本就少了約束和禁錮，能活得灑脫自然，才是他的追求和目標。

    取得五勝之后，趙自強的積分已經遙遙領先。他的最后兩位對手都輸過一盤棋，棋力比起白陸和黃九嶺也差了不少。趙自強保持著自己的狀態(tài)，輕松勝之。下午比賽結束較早，王春把大家一車拉回了棋院，大家不想回去，聚在院子聊天，不一會就說到了那兩位東春青年。

    “那兩個人打聽過了，白陸和黃九嶺，都是東春棋院的秘密武器，在汴京棋院訓練過三年，據說已經具備了職業(yè)水平。他們這次回來是棋院放暑假，探親休息，順便參加比賽打打秋風的。你們是不知道，東春棋院那個趙安康，說起這兩個人恨不得捧上天去，結果呢，還不是被我們小強給贏了？”

    王春站在院子中間，分享自己最新得到的信息。洛安城市賽是洛安的本地賽事，對外地來的棋手雖然并不抗拒，可也并不希望他們拿走洛安的獎金。原本洛安有李老頭坐鎮(zhèn)，等閑外來的棋手就算優(yōu)秀，也過不了李老頭這關?？山衲赀@兩個年輕棋手棋力不凡，在輪次賽中兩個人對李安疆一勝一負，很有可能能拿走洛安城市賽的獎金。要不是突然殺出了一個趙自強，王春可不會像現(xiàn)在這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