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這句話給他們，讓他們?nèi)孔x五遍，兇一點讀?！?/br>
    既然確定了兇手當時的發(fā)言，張子長不再猶豫。他讓所有的嫌疑人離開審訊室，繼而一個一個的進屋，用惡狠狠地語氣讀那句話。趙自強很認真的在一旁聽著，回憶著那個雨夜。雖然是他來之前的記憶，但可能因為是生死之間的記憶，反而分外鮮明。他看著那些賭徒在玻璃那邊各自作態(tài)，心神不亂，尋找著那天殺死他前身的罪人。

    “不是這個。”

    每聽完一個，趙自強都會給出自己的答案。張子長看不是，就會讓下一個人進來。時間就這樣在枯燥的重復中一點點消逝。到了第七個人的時候，趙自強沉默了下來。

    “松手，你他媽給我松手！”

    講話的人是個瘦瘦的中年漢子，穿著一個有破洞的汗衫，汗衫上印著紅色的洛安第二機械廠的字樣，一看就是一位企業(yè)的老職工。趙自強仔細打量著這個人，無法想象就是這樣一個不起眼的人奪走了自己的性命。

    “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為何，看到這樣一個人，趙自強并沒有太多的憤怒。他語氣平和的問張子長，就好像那是一個無關的路人。

    “我看看……”張子長低頭翻材料，“叫張勇，下崗職工，第二機械廠的?！?/br>
    “哦?！?/br>
    趙自強應了一聲，看著窗戶后的中年男人。那男人很瘦，瘦骨嶙峋，能透過他汗衫的縫隙看到一條一條的肋骨。趙自強知道那些肋骨的來歷。

    那是餓的。

    “下一個?！?/br>
    張子長還沒有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看趙自強反應平淡，打算叫下一個，卻被趙自強攔住了。

    “不用了張警官，就是他?！?/br>
    “哎？”

    張子長一愣，看趙自強這態(tài)度，也不像是看到了兇手??？不過趙自強畢竟是主要證人，他也不敢怠慢，把這人記下，又叮囑趙自強。

    “小強啊，我們的程序規(guī)定，所有人都要聽一遍，免得聽錯或者聽漏了?？梢缘脑挘€希望你能再堅持一會?！?/br>
    “我沒問題。”

    趙自強點點頭，轉(zhuǎn)過頭看到了躲在門口張望的馮火。這姑娘送他來了警局就消失了。他以為不會見到她了，卻沒想到又看到了她。

    “馮火，你去跟里面說一聲，后面走一遍，然后收工?！?/br>
    張子長也看到了馮火，知道她又擅離職守跑過來看這個小天才，也不著惱，兩句話把她支走，低頭看著趙自強。雖然這孩子看起來沒什么事，但是畢竟是面對差點殺了他的兇手，他還要小心不要給趙自強留下心理陰影。

    “我沒事的，張警官”，趙自強很敏銳，“我們把流程走完吧。我這個案子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真的非常謝謝您們?！?/br>
    “不客氣，不客氣，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br>
    聽了趙自強的話，張子長有些小小的感動。他見多了受害者和相關證人，要么義憤填膺，要么痛哭流涕，有些人還會指責他們辦案慢了，或者罵他們混飯吃。這些人又哪里知道，警察也是人，就這幾個人，一個案子就意味著至少七八個不眠不休連軸轉(zhuǎn)的加班日子，即耗精神，又耗體力，還掙不著錢。他隊里的絕大多數(shù)人，還不是在拿命干這一行。不過，干這行久了，張子長也有了平和心，很少會因為那些人生氣?？墒乾F(xiàn)在親耳聽到一個差點被捅死的少年當著自己的面說辛苦了，他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有些無言的感動。

    在張勇之后，辨識進行的非常順利。趙自強很配合的完成了全部流程，最終指認了那個張勇是兇手。張子長讓馮火陪了他一會，準備了些文字材料請他簽字，之后，和馮火一起把他送到了門口。

    “這都中午了，你也該回家了。我還有事，不能陪你，把我們的警花大美女送給你，讓她送你回家，好不好？”

    半開玩笑的，張子長調(diào)侃著馮火和趙自強。趙自強看看馮火，笑的很開心，“那最好了。”

    “隊長！”，馮火瞪了張子長一眼，拉著趙自強的手朝著警車走去，“我請我家小強吃飯，你給我報銷行不行？”

    “好”，張子長笑著答應。趙自強的事情在隊里不是秘密，大家對這個為了給母親治病敢孤身入賭場的小天才都很同情。讓馮火請他吃頓飯，完全不是問題。馮火和趙自強上了車，和張子長揮了揮，出了門。

    “怎么樣，想吃什么？”

    馮火開著車，臉上帶著笑。她一直對這個小天才很好奇，現(xiàn)在終于有時間了，自然要好好套套他的底細。

    “我都行，聽你的。”

    趙自強看著馮火開車毫不猶豫，知道她已經(jīng)有了目的地，自然不會掃了她的興致。馮火聽他這么說，果然直接給出了建議。

    “我知道一家麻辣香鍋，很好吃，我?guī)闳L嘗?！?/br>
    “好?！?/br>
    趙自強的想法很簡單，既來之，則安之。這姑娘和警局的警官們對他并沒有惡意，和他們搞好關系還對自己有好處。他自然不會抗拒。馮火對他有興趣，問些問題，他如實回答。他也會問些馮火的情況，倒不是有什么想法，純粹是為了讓聊天能夠繼續(xù)。兩人都不說話的時候，他就在腦子里打譜，繼續(xù)自己的練習。

    開了十幾分鐘，馮火到了地方。領著他一路上樓，找到那家店，進門落座，就帶著他去拿吃的。這家麻辣香鍋是自助的，拿好想吃的東西丟給服務員，做好了就會端上來。趙自強沒怎么吃過這種食物，選了些愛吃的，要了個微辣，要了三碗米飯和一聽可樂，就坐在了馮火對面，仔細打量起這位姑娘。

    一路上斷斷續(xù)續(xù)聊天，趙自強也大概知道了些馮火的情況。這姑娘是數(shù)學系的本科，研究生轉(zhuǎn)了計算機，畢業(yè)后考進了刑部網(wǎng)絡犯罪局，也算是專業(yè)對口。她因為沒有工作經(jīng)驗，下派掛職到了洛安，天天跟著刑警隊混飯吃。

    “哎，我問你，你覺得自己有多聰明？”

    馮火看著面前的小子，眼神里有些溫柔。這一路上，她對這個小天才也有了些了解。這孩子從小聰明，小學成績很好。但是他父親初中去世，就沒了約束，成績下滑，還混過社會。后來他母親重病，才回了些心思，但是仍然靜不下心來，最后差點死在賭場。對這樣的小可憐，馮火是實打?qū)嵉耐?，總想盡些力氣，幫幫他。

    “我也不知道”，趙自強搖搖頭，他對自己的腦子并沒有明確的概念，只知道記憶力超群，算力超群。在他看來，這已經(jīng)算是很厲害了。但是具體多厲害，還真說不上來。就算加上他前世的經(jīng)驗，也很難界定自己現(xiàn)在思維能力的水平。

    “那你現(xiàn)在怎么打算，真準備下圍棋了？”，馮火繼續(xù)提問，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恩，我想試試”，趙自強點點頭，簡答說了一下他的情況，包括他要參加的比賽，他的計算能力，和他那個一百五十手后算無遺策的水平。

    “一百五十手后算無遺策……”

    馮火重復了一遍，沉默了下來。她甚至找服務員要了幾張點菜單子，在反面算了幾下，才抬頭，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趙自強。

    “小強，你要是沒騙我，那你的計算能力，可就趕得上甚至超過部分計算機了。你可是人rou計算機啊！”

    “有么？”

    趙自強撓撓頭，一臉無辜。馮火看他故作無辜的樣子，輕哼了一聲。對趙自強所說的話，她其實不大相信的。在她看來，少年在美麗的大jiejie面前吹吹牛，是很正常的事情。她決定不去戳破趙自強的這個謊言，就把話題轉(zhuǎn)移到了別的地方。之后，兩人邊吃邊聊，言談甚歡。唯一有些遺憾的，就是趙自強沒想到麻辣香鍋的微辣竟然這么辣，吃的涕淚橫流。

    一頓飯畢，馮火把趙自強送回了家。臨到趙自強下車的時候，她才想起來一件正事。

    “哎，那個，今天雖然把兇手認出來了，但是后面還有些手續(xù)要辦。我們還要審訊和指認現(xiàn)場，估計到時候還要你幫忙。”

    “那沒問題，為警察服務是我的榮幸。”

    趙自強立正行禮，微笑著把馮火送走。之后，他轉(zhuǎn)身上樓，看到了在家里穿簽子的mama。他想幫忙一起，卻被馮玉蘭拒絕了。

    “兒子，咱們既然答應了王老師要學圍棋，就不能忽悠他。你要好好學，這段時間，媽的活，媽自己能干。你只有盡力了，全力去努力了，才能問心無愧。到時候，你贏了，王老師和mama都高興。你輸了，我們也不怪你，知道吧。”

    “知道啦，mama你哪來這么多大道理?！?/br>
    雖然換了靈魂，但是趙自強對這個mama卻沒什么不自然。畢竟前身的記憶也是他的記憶，這個孩子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他都記得清清楚楚。看mama不用幫忙，趙自強想了一下，上床看起書來。他要抓緊所有的時間打譜，提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