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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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陵感激地望了王崇章一眼,到底是一族之人, 枝葉相通, 肯在這個時候替他分擔(dān)分擔(dān), 看來以后也得多走動走動了。 “既然如此, 那剩下的一半……”李弘掩手打了個呵欠, 眼光里漫出一點晶亮的淚光。 這話就差指名道姓點出王陵了,王陵何其乖覺,立即道:“下官愿效仿郡王爺?!?/br> “既然如此,此事就這樣敲定了?!崩詈氲?,“大家辛苦了一日,都先去歇息吧?!?/br> 眾人早就跟霜打的稻草似的蔫了,一聞此話,簡直如春風(fēng)破冰,當(dāng)即有了精神,一個個撐起眼皮,恭恭敬敬地秉手告了退。 偌大前廳,一時間只剩下李弘、王崇章、張文瓘和蕭德昭四人。 張文瓘率先笑出聲來:“好你個王老兒,這一招用得妙呀。” 王崇章倒也不謙虛:“別說兩百石,就是要我出全了,我也義不容辭,只是必要從那碩鼠身上搜刮點油水,我才舒心暢快!” “若一開口就向他要二百石,他必然心懷不忿,舍不得出這份力?!笔挼抡衙嫔献钍呛蜕?,心里卻和自己的老友一樣算盤撥得精明著,“一開始讓他以為要他全出,讓他自己在心中怨誹,而王公一提分擔(dān)一半,他就像賺了一半立馬答應(yīng)了,所以人心不足,對這種人,‘朝三暮四’這一招可謂是精妙極了。” 王崇章哈哈一笑:“還是太子爺?shù)母哒?,他說能讓王陵歡歡喜喜地出二百石糧食,我還不信,沒想到啊沒想到。” 幾個人背著王陵大笑一場,才在昏昏燭光中各自散去。 —— 自前廳散去,吳議也很快起了倦意,自己還好,自家的老師沈寒山確早就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了。 他先攙了沈寒山去西園的廂房歇息,替他把手腳掖進被子里裹成個緊緊的粽子,才放心地回到東院,躡手躡足地推開了房門。 入戶便是一道清白的月光,像撒了一地的碎玉冰渣,叫人下足也舍不得添上力氣,生怕踩碎了一星半點的。 吳議躡手躡足地走進屋去,悄悄打眼一瞧,李璟卻并沒有在床上窩著,反而一個人坐在桌前,腦袋埋在他今晨看的那本《傷寒雜病論》里,眼皮朦朦朧朧地半張,顯然是等得快睡著了。 吳議剛想悄悄把小家伙抱上床去睡覺,李璟自己先被他窸窣的腳步聲喚醒了,歡歡喜喜地喊了聲:“議哥哥!” 吳議忙豎起中指,這都半夜三更的天了,吵醒了別人可不好。 李璟乖乖地噤聲不語,但用一雙墨里點漆的眼睛望著吳議,三分眸光揉著七分月光,亮閃閃一對夜里發(fā)光的貓瞳。 吳議小聲催他睡覺:“怎么熬到這個時辰?” 李璟也有樣學(xué)樣地小聲道:“我等你回來?!?/br> 吳議不僅啞然失笑:“你還不敢一個人睡覺嗎?” 在袁州時也沒見這孩子這么粘人,虛長了兩歲,倒更癡纏了些。 李璟認(rèn)真地擺著腦袋:“是我看《傷寒雜病論》,有一些話看不懂,所以想等你回來告訴我。” 沒想到他年紀(jì)小小,倒還挺勤奮好學(xué),吳議也湊過頭去,同他一道在月光地下看書。 “你是哪一句看不懂?” “經(jīng)說,脈有三菽、六菽重者,何謂也[1]……我只讀過《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和這一本《傷寒雜病論》,所以不知道這是出自哪一本醫(yī)經(jīng),也通不了意思?!?/br> “這一句是出自《難經(jīng)》,意思是可以通過下手切脈的力氣來看出脈象的類型,比如說醫(yī)生用手指按脈,只用三粒小豆子一樣重量的力氣就能切倒脈搏的呢,就是肺氣之脈;要用六顆小豆子一樣重量的力氣就能切得脈搏的,是心氣之脈,以此類推……” 吳議細細和他講去,把這一篇《平脈法第一》逐字逐句講解清楚了。醫(yī)經(jīng)內(nèi)容雖然枯燥乏味,李璟卻聽得津津有味,一雙小手撐著下巴,比聽故事還認(rèn)真仔細。 一大一小兩個人對著這本充滿前人經(jīng)驗和智慧的醫(yī)經(jīng)讀了大半宿,吳議給李璟講過一次,自覺更加通透意思,而李璟白天原本就是渴牛飲水似的囫圇吞棗看了一遍,這時候才算在真正領(lǐng)會了其中的高妙。 兩個人對著清淺月光,一個講,一個聽,都各有所得,等幾頁《傷寒雜病論》翻過去,天色竟然都已經(jīng)透出一絲曉光。 破云的晨光偷換月光,從支起的窗戶溜進屋里,勾勒出相對細語的兩個人。 吳議通宵未眠,瓷白細膩的臉上平白添了兩道淡淡的黑圈,如玉器上的微瑕,叫人看了都頗覺心疼。 李璟自己卻是閑了一天又先睡過一覺的,精神頭自然很足,見吳議一臉揉不掉的倦色,心里也暗自后悔不安。 聽說近來太醫(yī)們諸事繁忙,吳議哥哥昨天更是忙得腳不沾地,這會子還給他通宵講經(jīng),肯定很累很累了。 他腦袋一垂,捏著手指頭:“議哥哥,對不起,我應(yīng)該以后問你的?!?/br> 吳議懶懶打過一個哈欠,腦子用過頭了,就不大靈光,一響才反應(yīng)過來,這孩子是心里有愧,覺得耽誤他休息了。 他笑著揉了揉李璟的頭:“連孔夫子都說人要敏而好學(xué),這有什么好道歉的?” 瞧他還是一副懨懨沉悶的樣子,吳議又半開玩笑:“所謂師者,就是授業(yè)解惑的人,如今我替你回答了這么多問題,你是不是應(yīng)該改口叫我一聲師父?” 這本來是逗小孩開心的趣話,李璟卻當(dāng)了真,明潤如珠的眸子眨一眨,漫出驚喜之色:“那你以后就是我的師父了,你不能再隨便丟下我跑了?!?/br> 說著,生怕吳議反悔似的,趕緊直挺挺跪下去,腦門著地,脆生生磕了三個響亮的頭。 吳議本來就發(fā)酸的額角猛然一跳,想起昔年這孩子為了救母,也是這樣莽撞地跪在他面前,不撞南墻不回頭——其實撞了也不肯回頭,非要頭破血流逼得他點頭答應(yīng)不可。 “行了,既然你認(rèn)我做師父,就要有師徒的規(guī)矩?!?/br> 吳議無可奈何把他從地上拉起來,仔細瞧了瞧李璟的額頭,所幸,這聰明的小腦瓜只是擦破了一點皮。 李璟仰著頭,眼神認(rèn)真:“師父你講?!?/br> 吳議道:“第一,在外人面前你不許喊我?guī)煾?,還是叫我議哥哥。” 他不過一介生徒,還是別人門下的徒弟呢,這時候就收個小世子做徒弟,傳出去未免太顯輕狂了些。 何況他認(rèn)李璟這個徒弟,沈寒山還未必肯要這個徒孫,最近他責(zé)重事繁,再用這種小事叨擾,就當(dāng)真是輕重不分了。 李璟臉頰一鼓,顯然有些失落,但還是點點頭,把失望悄悄藏進心頭。 吳議摸摸他的額頭,鄭重道:“第二,你以后不許動不動就跪我,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都隨便你,但在我這里,除非你做錯了事我要罰你,不許輕易下跪。” “可……” “你既然認(rèn)我做師父,就得聽我的話,這也是第三條。”吳議撤下手去,難得在小家伙面前疾言厲色一次,“若你不聽話,我就再也不做你的師父了。” 李璟何時見過吳議如此冷肅嚴(yán)厲的樣子,當(dāng)即明白這話的意思了,他的師父不僅不吃哭鼻子這套,連苦rou計也用不了了。 “這三條,你只要違背一次,我就和你斷絕師徒,兩不相見?!眳亲h伸出手,遞給李璟,“如何?” 李璟忙勾住他的小手指,還是小時候一樣拉鉤協(xié)定。 “一言為定,師父!” 拉鉤協(xié)定過了,那就是終身要遵循的規(guī)矩,李璟在心里默默背了一百次,生怕自己一犯錯,又給吳議不聲不響地丟下了。 第46章 酣長一覺 吳議見他惴惴不安的表情, 心頭不由一軟。 左不過是個不到八歲的孩子,正是撒嬌打滾正得意的年紀(jì),若能在父母膝下承歡,哪怕是袁州那樣偏遠的小城,總歸是能得天倫之樂,又何苦巴巴地拜他做師父。 至于李素節(jié)夫婦…… 想到這對在袁州曾經(jīng)對他施加援手、鼎力相助的夫婦,吳議心頭不由掠過一絲不安的波瀾。 他和郡王府書信斷了一年多, 還不知道如今他們又是什么境況, 又或者被遷徙去了別的什么窮鄉(xiāng)僻壤的州縣。 只是眼下諸事繁忙, 實在抽不出閑暇去問他們的事。 正沉思間, 一陣篤篤的敲門聲驟然響起, 接著就是他家老師帶著哈欠的聲音—— “混小子,出門干活了!” —— 王陵報上的證實天花患者或者疑似的, 一共有近百例, 隨行一共不過三位太醫(yī)博士攜著自己的學(xué)生, 要一一查對, 還是要花費不少時間的。 “你們就留下看狗?!鄙蚝绞箚酒饛埰鹑实膶W(xué)生也毫不客氣, “若有狗出痘,立即回報!” 徐子文和吳栩巴不得這不用出門的閑差,忙一邊一個分管兩個狗圈, 抬把椅子斜躺上去, 比誰都清閑輕松。 “吳議, 你去看看這十戶人?!?/br> 沈寒山給他一張單子, 列著疑似天花的十家名單, 而三位博士則平分了剩下的門戶。 吳議雖然只分到十戶人家的,但也是單獨一人去查看,責(zé)任異常重大——天花一旦流行起來,就會對已經(jīng)遭受饑荒的關(guān)中地區(qū)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所以,錯漏一戶都可能釀成大禍,放心交給他一部分門戶,足見三位博士對他的信任。 沈寒山吩咐下去,一行人得了令,便像出了籠子的飛鴿,腳不點地地趕往自己要查對的門戶里去。 吳議按自己的名單逐門逐戶查對下去,發(fā)現(xiàn)沈寒山分配給他的應(yīng)該是尚在懷疑的那十幾戶人家,十戶里頭居然只有一戶十真正的天花,剩下的九家不是水痘,便是麻疹,都是可以自愈、僅需保養(yǎng)的疾病。 他給這些病人一一切脈看過,也都留下解法,在農(nóng)戶們千恩萬謝的感激聲中,第一個回了郡府。 饒是他分量最輕,這來來回回鄉(xiāng)路也走了一整天。 把名單整理好擱在沈寒山的案頭,隔著紗窗隱約一看,窗外偏斜的日頭如一枚火紅的巨石,將整個天空都燙得緋紅,遙遙兩枚飛雁閃過,如兩枚小箭穿過日頭。 不由心中一動,他們這群忙碌的人,上至貴為千金圣手的太醫(yī)博士,下至他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小生徒,不論尊卑,輩分,主次,都是身負(fù)重責(zé)的大夫。 分下的事務(wù)有多有少,但身上所背負(fù)的責(zé)任卻是不分輕重的。眼下情勢嚴(yán)峻,他們就譬如這對雁子,不管天際多么灼燙,都一定要沖云破日,打通這道難關(guān)。 如此想來,心頭不由一震,也舍不得分出時間休息,只重新?lián)炱鹕蚝阶郎夏潜靖鸷榈摹吨夂髠浼狈健?,選到天花一節(jié),仔細研讀起來。 “不即治,劇者多死。治得差后,瘡瘢紫黯,彌歲方滅,此惡毒之氣也……”[1] 密密麻麻的文字如一張網(wǎng),將兩天一夜未眠的困倦全部包羅起來,吳議只覺得這些富有智慧的文字裝進自己的腦子里,實在是太有分量了,壓得他腦袋不住地下垂…… 他脖子一偏,終于倒在自己老師的案上,沉沉睡去了。 —— 許是因為太疲倦了,這一覺睡得倒十分安穩(wěn)酣沉。 吳議睜開眼睛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就躺在東院廂房的床上,旁邊還趴著個李璟,撐著小臉看他睡覺。 他不僅有些赧然,自己在老師的書桌上睡著了,顯然是沈寒山把他送回來的,而他居然毫無知覺…… 再往窗外瞧去,深藍的夜幕中已綴滿了漫天的星辰,如一張披在天穹的璀璨華麗的大氅,淡淡垂落絲絲縷縷星輝的流蘇。 他這才略松了口氣,好在沒有一覺睡到大天明。 “師父……” 李璟覺得這算是私下了,當(dāng)然該喊師父,攀著他的手臂半偎著他的肩頭:“你睡了好久啊……” 吳議心頭涌上一陣不詳?shù)念A(yù)感:“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我睡了多久了?” 李璟支著下巴仔細算了算:“現(xiàn)在是二更天了,你睡了……” 他掰著指頭算了半天,得出一個籠統(tǒng)的答案—— “大概十二個時辰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