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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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繼文卻依舊四平八穩(wěn)地念下去:“徐子文,吳栩,由張起仁博士教授。” 嚴銘登時一怒:“我就知道是這混小子做的好事!君子成人之美,小人成人之惡!定是這個徐子文在背后做的好事!” 話沒說完,便被吳議一個眼神制止,吳議微微一搖頭,示意他不要發(fā)作。 嚴銘狠狠剜徐子文一眼,恨不得用眼刀將他大卸八塊。 他早知道這種勢利小人做不出什么好事,卻萬萬沒想到他居然在這件事上作梗,在心里嚴詞問候了徐家祖上十八代,方才解了點氣。 那徐子文偏是個表面君子,滿面喜氣地瞧向吳議,揚起的下巴恨不得戳到天上去。 連帶吳栩也得了意,一改這一年畏手畏腳的模樣,一雙溜滑的肩膀都挺拔了幾分。 吳議拳頭一緊,掐緊了手心。 陳繼文逐一念完,合上名冊,交給書童封好,深深注視著眼下的年輕人,復(fù)雜的眼神從吳議身上一閃而逝。 “老夫知道,此次安排,有合你們心愿的,也有出乎你們意料的,這正是醫(yī)者所最需要面對的境況——變,處變不驚,應(yīng)變而通,才是你們應(yīng)該學(xué)會的第一件事?!?/br> 眾生徒皆齊聲呼是,吳議握緊的五指漸漸松開。 他心知這是陳繼文說來勸解他的話,雖然心頭有百般疑惑,卻仍對這位生性仁厚的老師生出好感。 畢竟,在這個尊卑分明,主次有序的時代,能考慮到下者的感受,所需要的胸襟和度量,并不是脾氣溫軟四個字那么簡單。 暮鐘如一陣悠遠的風(fēng),輕輕掠過人們的耳側(cè)。 吳議深深呼出一口氣,與其他生徒一道鞠躬行禮,重重地壓下年輕的頭顱。 “學(xué)生必不辱師恩!” —— 歲終試后,生徒們便各自收拾東西回了家,嚴銘更怕吳議一個人悶悶不樂,扭著他的手非得往自己家里扯。 吳議自然明白他的一番好意,不由苦笑:“嚴兄,嚴兄!你不必使這么大勁,我又不會飛出長安城去?!?/br> 嚴銘徑直把他連人帶行李推上了馬車:“你不會飛出長安城,有的人可是巴不得把你弄出長安城!” 吳議心中一陣寒意掠過,這才是他第一回 真正領(lǐng)教了這些世家子弟的本事,所謂的勾心斗角遠不是他這個浸yin了“同學(xué)友愛”思想的現(xiàn)代人隨便應(yīng)付得來的,面上卻依舊強自微笑,反過頭來安慰嚴銘。 “我聽說沈博士年輕有為,醫(yī)術(shù)精明,未必就次于張博士。況且我們正好應(yīng)該集百家之長,不囿于一家之言,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看,此事也不全然是壞事。” 嚴銘反啐一口,面上大有不屑:“那沈寒山是什么人?他就是醫(yī)術(shù)上了天,也不過是個野路子出身的民間大夫,左不過仗著有孫仙人的舉薦,才躋身太醫(yī)署名流之列。何況你也瞧見了,他那渾渾噩噩的樣子,哪里有一點博士的樣子!” 能讓食物鏈底層的生徒都大為不齒,看來這個沈寒山倒真不是一般的不拘小節(jié)了。 嚴銘話剛出口,便自悔失言——到底那一位將來是自己同窗的授業(yè)老師,吳議已經(jīng)夠倒霉了,他更不該這樣詆毀他的老師。 于是反又憋出一張笑臉,語氣一轉(zhuǎn):“當(dāng)然了,你說的也沒錯,沈博士也算年輕有為,還師承孫思邈,以后你可就是孫仙人的徒孫,說出去,多得意!” 吳議聽他一席話,不怒不惱,反而對這半路出家的太醫(yī)老師生出挺大的興趣。 僅憑一身真本事就能在太醫(yī)署立足,這本事里有多少真金白銀,就頗值得掂量了。 —— 嚴家一貫排場闊綽,四駕的馬車幾乎不見顛簸,兩個人在官學(xué)里昏天黑地復(fù)習(xí)了一個月,早已撐不住眼皮的困意,互相依偎著沉沉睡去了。 喚醒他們的是個半人高的小廝,油皮白面的一張臉,收拾得倒是妥妥帖帖,弓著身子低眉順眼道:“公子,到家里了?!?/br> 嚴銘揉一揉惺忪的睡眼:“竹里啊,這是我跟你提過多次的同窗吳議吳公子?!?/br> 竹里忙不迭給吳議作揖行禮,吳議瞧他模樣端正乖巧,一時捏不準是個什么人物,正想還一禮,已被嚴銘忙不迭拉住。 “他是打小伺候我的家里人,你叫他竹里就好。” “竹里?”吳議還沒聽過這么有趣的名字。 竹里眉眼里都是恭順:“吳公子見笑了,小的本名原不是這個,我家公子嫌難聽,特地從雅士語‘春共山中采,香宜竹里煎’里擷了竹里這兩個字出來,湊個趣兒。” 他聲音本來細細柔柔,念起詩來更像唱的似的,別有一番味道。 吳議心里暗道你們唐朝人真會玩,嚴銘卻一副不甚上心的樣子,只隨便打發(fā)了竹里:“你去稟告老爺夫人,就說先前提的吳公子已到府上。” 竹里應(yīng)聲而退。 吳議跟著嚴銘下車,竹里雖走了,還留著兩個模樣糙些的年輕男子,一高一矮地等在車底下,手腳麻利地接上兩人的行李,卻連嚴銘的身都沒碰一下。 剩下幾個車夫分了兩撥,一撥去把車停去別處,剩下的側(cè)首立在兩人身后,亦步亦趨,不茍言笑。 嚴銘見吳議四下打量,饒有興味,只當(dāng)他出身低微,從沒見過這些世家公子的陣仗,便拉著他的手悄悄道:“家風(fēng)嚴格,你別放在心上——其實我也不喜歡這一套,把人拘成什么樣子了!” 吳議笑道:“也沒什么,就不知道這幾個大哥又有什么名字,什么典故。” 嚴銘半是委屈,半是哭笑不得:“那小子原來叫劉三七,是我爹從鄉(xiāng)下隨手買來的,我小時候最恨算數(shù),所以才給他改了名,你要聽不慣,我給他改回去就是了?!?/br> 吳議忙道:“我不過玩笑兩句,你就別去折騰人家小孩子了?!?/br> 嚴銘瞧他一眼,小聲嘀咕道:“你自己才是個小孩子呢。” 兩個人一路閑話間已穿門而過,行了一射之遠。 嚴府極盡奢華之能事,雕欄畫棟,玉砌金磚,一派貴氣。紅樓烏房里掩映出一汪匠心獨運的青青荷塘,東西各分出一支潺潺不盡的流水,環(huán)臂般包繞著整座宅邸。 時值隆冬,接天的蓮葉卻如嵌在玉盤里的一枚碧玉,迎風(fēng)如浪,搖曳成漪。 嚴銘自豪地介紹:“這是我父親送給母親的合婚禮,愿她如池中蓮葉,年年歲歲相見不離。這池塘有專人照料,務(wù)必要每一年、每一季都生機勃勃,嘖,我爹?。 ?/br> 仔細看去,池邊小木上均掛著一兩束不合時節(jié)的麥穗,金黃燦爛,與池中綽約的荷葉相映成趣。 蓮蓮穗穗,年年歲歲,唐朝男人還挺浪漫的。 盡管這浪漫幾乎可以等價于奢靡。 嚴家不過出了個從四品的戶部侍郎,家里就窮奢侈靡至此,吳議不禁聯(lián)想到千里之外,袁州城里藏著這那方豪宅大院。 不禁在心中暗嘆一聲,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古人誠不欺我。 正慢慢踱過橫跨池塘的小堤,方才被嚴銘差去回報的竹里已匆匆忙忙地回報過來。 “老爺說,既然是公子的同窗,就讓他和公子同住柳園就是了,他還有公務(wù)在身,就請吳公子原諒他待客不周了。夫人今兒身子不適,也說不見客了,請少爺好生待客呢?!?/br> 吳議知道自己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自然驚不動朝廷命官,倒也不放在心上:“煩請轉(zhuǎn)告,議謝過老爺夫人的盛情款待?!?/br> 竹里點點頭,眼巴巴地瞧著嚴銘,似乎是等他說些什么。 嚴銘眉毛隱忍地一壓,對竹里不耐煩地揮揮手:“還杵在這做什么?沒聽見吳公子的話?” 清瘦的身子微微一顫,卻立馬腳不沾地地回報去了。 吳議望著那漸行漸遠的模糊身影,不由皺眉:“你何苦拿個小孩撒氣。” “什么小孩大孩的?!眹楞憹M不在乎地踢著鞋子,“不就是個奴才,你要喜歡,送你就是了?!?/br> 吳議當(dāng)然知道不能拿現(xiàn)代人的思維強求這個時代的貴族公子,只得無奈地搖搖頭:“給我我也養(yǎng)不起,還是留著嚴兄自己賞玩吧?!?/br> 吳議在嚴府一住便是九日,嚴家的老爺夫人百事繁忙,嚴銘的幾個jiejie卻是個個閑得發(fā)慌。 待字閨中的世家小姐哪里見過多少適齡的男子,弟弟帶回來個清俊秀氣的少年,少不得要湊過來看一眼,說幾句,再捏兩把,恨不得把人拆成八塊一一研究,新奇得不得了。 吳議應(yīng)接不暇地對付著幾個玩心頗重的小jiejie,嚴銘早受不了嘰嘰喳喳的姊姊們,終于熬到了除夕,整個長安解除了宵禁,才拉著吳議從后門一溜煙上了街。 —— 宵色如水,入了夜的長安繁華依舊。 映入眼簾的只有兩種顏色,紅與黑。 紅的是滿城通明的燈火如漫天繁星,映出人們紅光滿面的喜悅,摩肩擦踵的行人彼此賀一聲新春,含笑地在花燈前許下來年平安喜樂的祈愿。 黑的是深不見頂?shù)母哌h天穹,在煙火閃落頂點那瞬間沉靜的安然,長安夜空的低沉呼吸仿佛漏了一拍,旋即輕柔淺快地呼出新春的第一縷東風(fēng)。 濃墨的黑與重彩的紅彼此交替掩映,交織出輝煌云下的不夜城。 吳議和嚴銘流連于熙攘的人群,到底是不諳世事的少年郎,都難以抑制興奮的心情,恨不得一夜跑遍長安的大街小巷。 他們都戴著時興的面具,嚴銘是兇神惡煞的夜叉,吳議是笑容可掬的彌勒佛,兩個人面具的下頜時不時磕在一起,輕輕脆脆地作響。 嚴銘似個出了籠的鴿子,攔不住地往人群里沖撞,嚇得一個戴著小狐貍面具的小孩哭著跑著喊娘。 他還得了趣,非追著人家扮惡鬼,還沒追出半里地,路旁突然殺出個人高馬大的昆侖奴,面色黑得像灶上的鍋底,齜牙舞爪地就要把嚴銘嚇?;厝?。 “不許你欺負我家小公子!” 嚴銘知道這些被販來的昆侖奴特別有一股撼天動地的蠻力,心道好漢不吃眼前虧,腳下一滑,飛快往回溜去。 “議……”這回他真傻眼了。 只見茫茫人海,點點燈花,哪里還有半個吳議的影子? —— 吳議走丟了。 他也不是刻意走丟的,長安街道寬闊非常,主干道路幾乎有百米寬,此刻擠滿了來來往往的人潮,又沒有任何交通標志,他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能在這里認路的長安居民,一定是自帶雷達探測。 正滿目茫然,街邊突然傳來一陣響亮的哭聲。 吳議分撥人群朝哭聲來源走去,只見一個戴狐貍面具的小孩仰著臉不停抽噎著,只露出一對小松鼠似的濕潤眼瞳,怯生生地打量著圍觀人群。 吳議只當(dāng)他是給嚴銘嚇哭的小孩,在心里暗罵了嚴銘一句熊孩子,走上前去,柔聲問他:“毛毛,你一個人嗎?你家里人在哪里?” 毛毛即古代人民對陌生小孩的愛稱,大約等于小朋友。 那小孩立即停下了哭鬧,一頭撲進吳議的懷里:“我不是毛毛!” 奶聲奶氣的聲音,老不樂意了。 吳議只覺得聽得耳熟,小孩已經(jīng)自己笨手笨腳把面具摘了,眼淚晶晶地望著吳議:“太醫(yī)哥哥,你不記得我了嗎?” “太……小姐,你怎么在這里!”吳議一個機敏,立即把她攬進懷里,遮住那張玉雪可愛的小臉。 “太醫(yī)哥哥,咱們是在玩躲貓貓嗎?”被揉進吳議衣料里的人早已破涕為笑,偷偷地從他胳膊下往外探去,“他們是誰?為什么他們都不跟我下跪?” 吳議趕緊把她摟到一旁,阻止她繼續(xù)招人眼球的行徑:“小姐怎么在這里玩?你的隨從和侍衛(wèi)呢?” 太平“嘿嘿”一笑,干干脆脆地回答:“我跟他們躲貓貓,他們都找不到我!” ……所以剛才哭得小花貓似的是誰??? 太平緊緊抱著那個小狐貍面具,止不住地要往外掙去:“太醫(yī)哥哥,我餓了,你帶我去找弘哥哥吧。” 吳議左右望望,四處并不見便衣模樣的人,心知這回小公主是真的玩脫了,只好問她:“你可知道你哥哥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