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轉(zhuǎn)眼三日，李八卦的變老虎術(shù)還練得磕磕絆絆，時(shí)靈時(shí)不靈，菱素的十八生辰宴會就到了。

    從清晨開始，鶴靈觀的后廚便忙得不可開交，為迎接天庭來客，還難得有了一道葷菜，太白星君的最愛：八寶葫蘆鴨。

    這道菜鮮嫩糍糯，咸鮮香醇，做法也極其考究，要整鴨剔骨，還要保證鴨皮沒有一絲兒破損，然后往里填充糯米和海參、雞脯rou、干貝、蝦仁、火腿、冬菇、冬筍等切成的小丁，用麻繩困成葫蘆狀上籠蒸熟，最后熱油炸至金黃上桌。

    因此樂游山難得飄滿了各種誘人的rou香。

    李八卦變身的大老虎和元清擠在窗邊，眼巴巴盯著騰騰冒熱氣的蒸籠，饞得口水直流：“土地伯伯，今天什么時(shí)辰開飯??？”

    今日掌廚的是上次做傷心涼粉的土地散仙，自從李八卦吃光海碗傷心涼粉后，他是打心底喜歡這個(gè)和他一樣嗜辣的小娃娃。

    土地散仙順手丟了個(gè)菜包到李八卦乖乖張開的虎口里，笑瞇瞇道：“仙官申時(shí)到，自然是申時(shí)開飯?！?/br>
    說完他又詫異道：“小八卦，難不成你今日要以老虎的模樣參加生辰宴？”

    李八卦一口吞下菜包，黑漆漆的眼睛滿是真誠：“嗯嗯！這樣才有大肚子吃光土地伯伯做的八寶葫蘆……”

    她沒見過鴨子，突然卡殼忘了叫什么，明舟一直站在她身后，見狀立刻小聲補(bǔ)充：“那是鴨子?！?/br>
    “鴨！”李八卦甩了甩細(xì)細(xì)長長的尾巴。

    “那你參加生辰宴時(shí)可要離太白星君遠(yuǎn)一些?！睆N藝被夸，土地散仙自然很高興，但還是不忘提醒道，“我有個(gè)表兄是天庭蟠桃園的土地，據(jù)他透露的天界小道消息，太白星君很不喜老虎?！?/br>
    何止是不喜，太白星君對老虎可謂是退避三舍了。

    這還是數(shù)千年前的陳年舊事。有一日凡間突然出現(xiàn)一只老虎精，本領(lǐng)極大，手上還有法寶，同幾只牛妖豹精相見恨晚，結(jié)拜為兄弟，占了整整一片洲為王，把山神土地全都趕了出去。

    好好的家被搶，山神土地自然是不服氣，當(dāng)即一紙?jiān)V狀告上天庭，求玉帝為他們做主。

    他們雖然只是編外散仙，可好歹也是玉帝麾下的正統(tǒng)，被幾個(gè)妖怪趕走，那也是打了玉帝的臉。

    他一怒，當(dāng)即派天兵天將前去剿滅?？蛇B派哪吒，托塔天王李靖等等出戰(zhàn)，竟然被老虎精一一灰頭灰臉打了回來。

    “陛下，臣有一計(jì)。”這時(shí)太白星君出列，胸有成竹道，“既不費(fèi)一兵一卒降服他們，又能找回您的……咳咳，李天王的面子?！?/br>
    李靖面色一黑，悄悄冷哼一聲。玉帝倒是笑了，輕抿一口仙釀，饒有興趣道：“哦？卿家說來聽聽?！?/br>
    太白星君微微一笑：“招安?！?/br>
    于是很快，他作為使臣下界和老虎精談判，然后被脾氣暴躁的老虎精咬掉一根手指，灰溜溜跑到玄都洞找太上老君粘了幾個(gè)時(shí)辰才粘回去。

    而那粘手指的靈藥，就是圍觀了全程的李八卦所煉制。

    她眨了眨眼睛，聲音又脆又甜：“嗯嗯，謝謝土地伯伯，我知道啦，一會兒呀，我一定會離太白星君要多遠(yuǎn)，有多遠(yuǎn)！”

    此時(shí)，距后廚不遠(yuǎn)的蓮花池。

    池硯滿臉嚴(yán)肅地拿著一枝盛開的千瓣蓮花，沉默片刻后，他微微抬手，開始一片一片扯蓮花瓣。

    “去。”

    “不去？”

    “去?！?/br>
    “不去？”

    “去。”

    “不去？”

    ……

    淺粉的蓮花瓣落在水面，不多會兒便飄了厚厚一層，引得錦鯉都圍過來擠作一團(tuán)，瞪著圓圓的眼睛好奇瞧著池硯。

    他在做什么呀？

    小猴子也不明白，它從池硯肩頭跳下來，扯了扯他的道袍：“嗷嗚嗚？”

    “……不去?！弊詈笠黄徎ò昴笤谡菩模爻幬⑽櫭?，須臾，他低頭看向小猴子，“你說什么？”

    小猴子急得抓心撓肺，它嘴巴張了又張，竟然發(fā)出不成調(diào)的幼兒嗓音：“怎么……怎怎么……怎么了？”

    聞言池硯一怔，巨目猿猴本是天地孕育出的靈物，開了靈竅自是能開口，只是沒想到會是此時(shí)此地。

    不過他眨眼間便回神，淡淡道：“沒什么，今日觀里有生辰宴，有很多……好吃的?！?/br>
    小猴子眼睛亮了：“桃子？”

    “有桃子?！背爻幋竭呇鹨荒ㄐσ猓澳阆氤?？”

    “桃子……吃！”小猴子口齒還不利索，可提到水嫩多汁的桃子，它高興得又蹦又跳，“吃桃子！”

    池硯把最后一片代表“不去”的蓮花喂給錦鯉，蹲下認(rèn)真看著小猴子，眉宇間竟有幾絲緊張：“你想去宴……有桃子的宴會？”

    小猴子歪了歪頭，撓了撓毛茸茸的猴頭：“想？”

    “好?！背爻廃c(diǎn)了點(diǎn)頭，抱起小猴子，“帶你去。”

    然而走了幾步，他突地頓住，深邃的眼眸里浮起疑惑，似乎生辰宴要送賀禮，他……現(xiàn)在只有幾包哄小孩的糖果……

    ……

    一個(gè)時(shí)辰后，開始入席。

    李八卦找了個(gè)不顯眼位置，踮腳在人來人往的大殿里找孟洵，然而找了許久，連孟洵的影子都沒看見。

    奇怪，早上她起來的時(shí)候孟洵已經(jīng)不見了，應(yīng)該比她早到才對啊。

    明舟剛和元清說完話，回頭見她踮著兩只老虎后腿的滑稽模樣，不由笑出聲：“小師妹，你找什么呢？”

    “大師兄呀?！崩畎素云娴溃岸伎扉_飯了，他怎么還沒來呢？”

    “大師兄從來不參加這種場合，都是禮到人不到?！泵髦酆苁鞘?，在所有師兄師姐里，他最尊敬的就是孟洵和池硯了，可惜一個(gè)不常出現(xiàn)，一個(gè)冷冰冰的，“還有二師兄，他更是……”

    “二師兄！”下一刻，元清激動的聲音響起，“你來了！”

    什么？！

    明舟不可置信地抬頭，在看到池硯很是自然地坐到李八卦旁邊時(shí)，他下巴都驚掉了，最后幾個(gè)字越來越小聲：“人不到，禮不到……”

    第28章

    瞬間，大殿內(nèi)安靜極了，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聲，所有弟子都停下動作，錯(cuò)愕地看向池硯，他們沒眼花吧，是二師兄來了沒錯(cuò)吧？

    從不參加任何宴會的二師兄，來了！

    菱素總是清冷的臉上也出現(xiàn)了些許波瀾，她今日穿的是一套素雅淡紫道袍，溫婉中又有幾分高貴。

    她走到池硯面前，眸底是濃得化不開的笑意：“二師兄，你來了?！?/br>
    “五師妹?！背爻庮h首，聲音淡如水。隨即他似想到了什么，從袖口拿出一個(gè)精巧的木盒放到桌上。“生辰禮?！?/br>
    “哇，好別致的盒子！二師兄出手的肯定是好東西！”元清起哄道：“五師姐五師姐，你快打開瞧瞧！”

    雖然極力控制，菱素的手還是微微顫抖著，她悄悄瞥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池硯，拿起盒子輕輕打開。

    里面是一粒冒著盈盈光芒的金丹，有點(diǎn)見識的弟子當(dāng)即驚呼出聲：“百靈丹，是百靈丹！”

    元清更是眼睛都看直了，羨慕得直嚷嚷：“二師兄，等我十八生辰，你也送我一粒百靈丹吧！求你了，二師兄！”

    “你這混小子！”云歸笑著輕輕拍了他的光頭一巴掌，“你以為百靈丹是咱樂游山長的百靈草啊，想摘就摘?！?/br>
    百靈丹是凡人吃了能長生不老，仙妖吃了能漲百年修為的珍稀靈藥。煉制方法倒是簡單，難的是煉制材料，要修煉千年的白蛇內(nèi)丹一顆。千年道行，白蛇缺一不可，可謂可遇不可求。

    傳言以前西王母曾托太上老君煉制了一粒百靈丹，作為獎賞賜給射掉九個(gè)太陽，拯救黎明百姓于水深火熱的大英雄后羿。

    自此之后，這怕是第二粒百靈丹。

    菱素也沒想到池硯會送她如此貴重的禮物，或者說，她從未想到池硯會參加她的生辰宴，還給她帶了生辰禮。

    她是喜歡池硯的，從他給了她一碗臊子面開始。她到現(xiàn)在都還清楚記得那個(gè)味道，熱的，燙的，食物的味道。

    彼時(shí)家鄉(xiāng)疫病蔓延，爹娘相繼病逝，她一個(gè)小女孩流落在外，只能乞討為生。然而那些年月，窮人比富人多，乞丐比窮人多，她經(jīng)常兩三天才能討到半個(gè)饅頭。

    遇到池硯那天，天上飄著鵝毛般的大雪，她幾天沒討到東西，小小一團(tuán)縮在墻角，冷得牙齒都在打顫。

    這時(shí)有富人家的少爺牽著他的愛犬路過，又肥又大的黑犬叼著好大一塊rou，咔嚓咔嚓嚼著，那聲音飄到她耳里，一下一下撞擊著她的心口。

    砰，砰，砰。

    許是餓極了，又許是冷麻木了，她突然沖上去搶下黑犬嘴里的rou，也不跑，直直坐在雪地里一邊流淚一邊大口撕咬rou。

    “敢搶本少爺?shù)臇|西！”富家少爺氣得跳腳，放開韁繩，“黑玉，咬死她！咬死這個(gè)臟兮兮的小叫花子！”

    “汪汪汪！”

    在刺耳的狗叫聲中，她全身都被咬破了，在雪地染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可她還是緊緊咬著rou，淚眼朦朧瞧著前方，爹，娘……

    倏地，一抹蘭青色身影出現(xiàn)在她眼簾，好看極了，像娘說的仙人那般好看。很快，那仙人停在她面前，那一剎，身上的疼痛沒了，耳邊的狗吠也沒了。

    只有香氣撲鼻的熱氣。

    她擦了擦淚，呆呆看著逐漸清晰的容顏：“神……神……神仙？”

    仙人扶起她，遞過來一碗熱騰騰的臊子面，唇邊是一抹淡到幾乎看不見的笑意：“吃吧?！?/br>
    ……

    那是她第一次見池硯，也是唯一一次，他對著她笑。

    想著菱素眸底泛起水色，不過她很快壓了回去，柔聲道：“多謝二師兄，我很喜歡。”

    “小小薄禮，不必言謝?！背爻庍€是寒冰模樣，他倒不是謙虛，而是在他看來，這就是不值一提的東西。

    比起來，那幾包能哄小孩的糖果才算珍貴。

    ……

    “太白星君到?！?/br>
    “東華上仙到?！?/br>
    “牡丹仙子到。”

    “南極仙翁到?！?/br>
    “月老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