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節(jié)
斥候半膝跪下道:“丞相,稟丞相,魏延將軍來報(bào),水漫揚(yáng)州數(shù)郡,江水退后,未發(fā)現(xiàn)魏兵的任何尸體,魏將軍派人去探,這才知道,江水漫入揚(yáng)州之前,原本進(jìn)入揚(yáng)州的所有魏軍,趁著雨勢退出回了廬陵郡,所以,水漫揚(yáng)州,未損及魏之一兵一卒?!?/br> 諸葛亮一下子站了起來,直接將地案前之物都弄倒了,諸葛亮卻顧不上,而走了出來。 “水漫揚(yáng)州數(shù)郡,未損魏之一兵一卒?” “是!”斥候面對諸葛亮的問下題,如實(shí)地回答,諸葛亮呆住了,充滿了不可置信,水漫之前,是曹盼察覺了他的計(jì)劃嗎? 不,那不可能,絕對的不可能。除了長江這處閘口,于揚(yáng)州所修之水利,皆可灌水入田,那是利于民生之事。 而且這么短的時間,這么短的時間,曹盼不可能會派人弄得清楚這么多的水渠,也不可能發(fā)現(xiàn)得了他的這個計(jì)劃,這個從一開始拿下?lián)P州時,他便想到的計(jì)劃。 “報(bào)!丞相,馬謖將軍領(lǐng)兵于巴東郡設(shè)伏,被巴東郡的人從后所伏,馬謖將軍戰(zhàn)死。三萬將士,非死即降,費(fèi)祎將軍與張翼將軍出伏,皆被反伏,損失慘重!”又這樣的消息與諸葛亮報(bào)來,本來就已經(jīng)是強(qiáng)弩之末的諸葛亮怔怔地看著,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整個人往后倒去。 “丞相!”眾皆大驚,立刻急急地跑過去,扶住諸葛亮…… 揚(yáng)州的消息傳來,曹盼心里的地顆大石總算是落下了,于巴東停下,曹盼也不說回去。 雨依然未停,蜀漢的消息再次傳來,諸葛亮病重也傳入了曹盼的耳朵里。 但是,這樣的消息傳來沒有幾天,諸葛亮卻親率大軍陳兵于巴東。 巴東臨近于宜都,也就是說,諸葛亮這是集盡了蜀漢的所有兵馬,與曹盼正面相對。 許是應(yīng)著諸葛亮陳軍于巴東,連綿大雨半月,這一天竟然放晴了。 諸葛亮直白地與曹盼叫陣,竟然是想要跟曹盼打上一仗。 既然諸葛亮來了,也直白地要她出來,曹盼便也一出列于陣前,與諸葛亮正對面。 “與丞相交戰(zhàn)多年,但于戰(zhàn)場會面,這還是第一回?!蹦抗饴湓谥T葛亮的面容上,比起上一次相見,諸葛亮顯得削瘦了許多。想到蜀漢傳來諸葛亮病重的消息,曹盼看著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諸葛亮問道:“魏帝可還記得與亮打的那個賭?” “三月為期,朕若攻下了成都就是朕贏,若是朕攻不下,就是丞相贏。”曹盼怎么會不記得,這便與諸葛亮道來了。 “如此,魏帝何以急急撤軍?”諸葛亮如此問了一句。 “撤有真撤有假撤,如丞相一般撤出揚(yáng)州,朕還沒來得及高興一下,丞相借天時地利,加之人和,水淹揚(yáng)州七郡?!逼呖ぃ鞘青嚢y(tǒng)計(jì)報(bào)上來的數(shù)據(jù)。自然也免不得感慨一句,諸葛孔明實(shí)乃神人也。 能將這七郡的水路灌通,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淹了這七郡,何等的大手筆。 “可惜了,諸葛丞相妙計(jì)了得,卻不料朕的將軍會在丞相水淹之前,帶領(lǐng)大魏將士退回了廬陵,丞相聞此消息,是何感想?”曹盼問著,知在捅著諸葛亮的心,卻也不得不捅。 諸葛亮道:“天不佑我大漢。” 只差了一步,就那么一步,他的諸多算計(jì)付之東流,大魏不損一兵一卒,如此,想要再將魏軍重創(chuàng),談何容易。 “然,謀所不能,便以正面交戰(zhàn),亮之八陣,魏帝可敢討教一二?”諸葛亮指著自己身后的那近十萬的大軍,陣形已成,正是八陣。 曹盼搖搖頭,“不敢!諸葛丞相之八陣,朕尚未研究出應(yīng)對之法,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朕不拿大魏的將士的性命來討教?!?/br> 聽到這話,諸葛亮看著曹盼,曹盼道:“所以,諸葛丞相,這一次,朕退了,在朕沒有五成的把握破你的八陣之前,朕絕不再興兵益州。如此,這可是丞相親征前來要達(dá)到的目的?” 一語道破至此,諸葛亮也同時地看著曹盼,“魏帝愛惜將士?!?/br> 曹盼道:“想必此陣也就只能在諸葛丞相的手里能有如此之威力,所以,望諸葛丞相保重?!?/br> “魏帝也保重?!敝T葛亮也說了這一句,說罷退了回去,曹盼也同樣退了回去。 倒是秦?zé)o不解地道:“陛下,為何不開戰(zhàn)?” “這個時候諸葛親自親來,證明他有所準(zhǔn)備,或者,是要來個魚死網(wǎng)破。如今他已無計(jì)可施了,大魏卻不一樣,朕,不能明知是條死路也讓大魏的將士去送死。而且……”而且什么,曹盼并沒有說出來,也在這個時候,天空再次飄起了大雨。 曹盼也就順勢地道:“而且大雨連綿,非興兵之時也。故,退!” 既然曹盼已經(jīng)決定了要退,那秦?zé)o也沒有再說其他,而對于長江之水退去的諸郡,張遼與魏延同時兵出,一下子將原本歸于蜀漢的七郡劃分了,曹魏得其三,蜀漢再得其四。 緊接著,回到洛陽的曹盼下令,迅速整頓揚(yáng)州水淹過后的諸郡,謹(jǐn)防發(fā)生瘟疫。 諸葛亮也同樣對重新拿回的揚(yáng)州四郡嚴(yán)令在沒有清洗之后,不允許任何人進(jìn)入四郡,也是為了預(yù)防瘟疫的發(fā)生。 而縱曹盼自巴東撤軍,諸葛亮卻沒有再趕回成都,而是到了宜都郡,蜀漢上下都明白,在這樣的情況下,曹盼會撤軍,因大雨連綿不利行軍之天時,也是因?yàn)橹T葛亮。 諸葛亮所創(chuàng)之八陣圖,曹魏無將,連曹盼在內(nèi)都不能破解,曹盼不愿令曹魏兵馬枉死,故而退兵。 對外,蜀漢皆稱諸葛亮退回了宜都郡是為了防止曹魏兵馬回防,畢竟曹盼詭計(jì)多端,諸葛亮有此防備亦是理所當(dāng)然。 但在宜都郡內(nèi),諸葛亮卻是病臥在床,不斷地咳嗽著,蔣琬、費(fèi)祎、楊儀、魏延等蜀漢之重臣都趕到他的床前。 “以揚(yáng)州為餌,引長江之水淹沒魏軍之計(jì)不成,反失了揚(yáng)州三郡,我之過也?!敝T葛亮坐著,一字一句地吐露。 “以馬謖出兵巴東,至大漢兵馬折損三萬,我之過也?!?/br> “丞相!”這兩件事,諸葛亮是完全的放不下,亦令蜀漢因其而再受重創(chuàng),從此,想要再找機(jī)會重創(chuàng)曹魏,想要再跟曹魏一爭天下,再無可能。 以諸葛亮之生,憑所創(chuàng)之八陣,可護(hù)蜀州,但,也僅此而已了。 諸葛亮道:“此生不能匡復(fù)漢室,不能還于舊都,更令益州接二連三的有損。我,對不起先帝,對不住陛下,也對不起蜀漢的臣民?!?/br> “丞相,此皆非丞相之過也。是天不亡魏,若非丞相苦心支撐大漢,漢早已不復(fù)?!笔Y琬上前肯定諸葛亮的所作所為。 楊儀也同樣地說道:“丞相,還請丞相保重身體,萬萬不能著了魏帝的計(jì)?!?/br> 搖了搖頭,諸葛亮道:“我已是油盡燈枯,無力回天了。” 他自己就是大夫,醫(yī)術(shù)高明,早些年,他就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他想要最后的時間里,為蜀漢爭得一線生機(jī),沒想到一番多年準(zhǔn)備,最后卻只落得一場空。 諸葛亮咳嗽起來,“我去后,軍政諸事有賴諸位了。只是那魯氏三兄弟,那本是魏帝之舊部,當(dāng)初我將其招降,他們不過是順勢而為。順勢者,若此時魏帝與之交往,他們必為魏之所用,故,需防之?!?/br> “丞相放心,他們?nèi)齻€要是敢反,我就砍了他們?!蔽貉雍敛华q豫地吐字,諸葛亮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去后,將我已故的消息傳揚(yáng)天下。有揚(yáng)州的空城計(jì)在前,他們必是疑心我又使詐,如此,可保益州短時間無兵事再起?!敝T葛亮輕聲地叮囑。 “是!”一眾人皆是心痛,卻又不得不依諸葛亮,諸葛亮道:“我本一介布衣,有負(fù)陛下之重托,故,死后不必厚葬?!?/br> “丞相,丞相豈能如此?!币桓扇私允遣徽J(rèn)可。 “不能匡復(fù)漢室,無敢受之。”一句話道破諸葛亮的堅(jiān)持,一片哭聲。 “瞻兒何在?!惫聡谕型炅?,諸葛亮喚了諸葛瞻來,諸葛瞻紅著眼眶走了上前來,“父親?!?/br> “我去后,你隨長青回南陽故居?!敝T葛亮這樣地囑咐諸葛瞻,諸葛瞻點(diǎn)了點(diǎn)頭,諸葛亮道:“若有一日,她若回到南陽,便將那蠟封的東西給她。” 長青顯然早就已經(jīng)得到了囑咐,泣不成聲地點(diǎn)點(diǎn)頭。 諸葛亮伸手撫過諸葛瞻的臉,“不能看著你長大。那些書,你要好好看,好好讀,讀完了,讀透了,將來必能成為國之棟梁。” “瞻兒,謹(jǐn)記父親的教誨。”諸葛瞻與諸葛亮應(yīng)著,叩頭。 望著諸葛瞻的眼睛,諸葛亮就像是看著那一個人,那一個在茅屋中避雨,唱著蒹葭的人。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她不知道,她看著他的第一眼所露出的驚艷,眼中迸發(fā)出來的光芒,比他見過的最亮的星星都要美麗,光亮。 盼盼,真想見你和阿恒最后一面…… 諸葛亮想著曹盼的眉眼,還有那只有過一面之緣的曹恒,他的孩子。她送給他的糖,他還沒有吃完…… 手,無力地垂下了,諸葛亮闔上了眼。 “丞相,父親,公子!”一疊疊的叫喚,一片悲泣之事。 遠(yuǎn)在洛陽城內(nèi),正與政事堂的諸公們議著事,心那兒似是被挖空一般的痛楚讓曹盼不由地捂住了心口。 “陛下!”周不疑察覺了曹盼的動作,停下喚了一聲,曹盼的臉色都變得很難看,聽著擺了擺手,“朕這心口突然覺得十分的難受,今日暫不議事了?!?/br> 周不疑道:“快去請戴太醫(yī)前來?!?/br> 胡本已經(jīng)先一步地小跑了出去,趕緊的去找戴圖,曹盼捂著胸口,想要起身都沒有力氣,痛得,就像是當(dāng)初曹cao去的時候那種感覺。 曹盼突然想到了蜀漢那里傳來的消息,諸葛亮病重,回洛陽之前,她也親眼看到了諸葛亮的臉色,比起之前在成都看到是要差了許多。 難道,難道? “去,立刻讓人往宜都的人去查,諸葛孔明,諸葛孔明如何?!辈芘蜗逻_(dá)這樣的命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 “陛下!”燕舞喚了一聲,曹盼只覺得前所未有的煩躁,只要一想到那個可能,曹盼便覺得心口的痛更痛了。 “去,立刻去,你親自去,親自去。”曹盼厲聲的下令,顯露了對這件事的堅(jiān)持。 “是!”燕舞一聽,萬不敢再怠慢,立刻地離開,奔赴宜都郡查清諸葛亮如何。 “陛下,陛下,小殿下誰要哭鬧著要見陛下?!辈芘胃瓴皇厣嶂畷r,照看曹恒的人急急地跑來與曹盼稟告。曹盼道:“你們都先退下吧。帶阿恒來!” 這是讓人都退下去,雖然都不放心,但曹恒就要來了,曹盼顯然并不想讓他們過多的知道這些事。 “諾!”周不疑打頭陣,應(yīng)了一聲退了出去,其他人也紛紛地跟上。 有了曹盼的吩咐,曹恒叫人帶了上來,卻是哭得似是要厥過去一般,曹恒出生以來,還從來沒有這般的哭過,曹盼也顧不上自己,走了過去將曹恒抱在懷里,輕聲地哄道:“阿恒,怎么了?” “痛!”曹恒哭著吐了這一個字,曹盼問道:“哪里痛?” “這里!”曹恒指著自己的心口告訴曹盼,曹盼沒想到會是這里,轉(zhuǎn)頭地問道:“去催一催阿圖來了沒有?!?/br> 曹盼想為曹恒擦擦眼淚,一碰才發(fā)現(xiàn)曹恒的額頭燙得嚇人?!霸趺催@么燙?” 燙得曹盼更是顧不上其他了,抱起曹恒就往里頭去,曹恒還在那兒哭著停不下來,“痛,痛!” 這一聲聲的痛,聲聲地揪著曹盼的心吶!曹盼努力地安撫著曹恒道:“不痛,阿恒,不痛的?!?/br> 戴圖是叫胡本硬拖著來的,一來到發(fā)現(xiàn)這最嚴(yán)重的不是曹盼,而是曹恒,那是半分不敢怠慢,立刻地給曹恒號脈,“殿下是受了什么刺激?” “不曾啊,殿下一如這些日子一般,并沒有受到什么驚嚇,只是突然的哭喊起來,非要尋著陛下?!彼藕虿芎愕氖膛敝~頭都是汗。 曹盼看著曹恒,卻似是明白了,她也罷,曹恒也好,血脈相連,諸葛亮,諸葛亮…… 劇烈的悲意讓曹盼都不能動彈了,戴圖正急急地要給曹恒施針,想讓曹恒可以平靜下來,再這么哭下去,那可怎么得了。 “陛下!”胡本是最先察覺曹盼不對勁的人,輕輕地喚了一聲,然后也顧不上戴圖正給曹恒看著,趕緊的把人拉了過來,“戴太醫(yī),你快,你快給陛下看看,看看陛下這是怎么了?” 戴圖回頭一看,曹盼不知何時落下了一滴淚,戴圖正要去碰曹盼,曹盼卻開口了道:“不必,給阿恒看吧。” 她已知自己是怎么回事,便就沒事,而曹恒,曹恒…… “陛下!”這樣的曹盼,與當(dāng)初曹cao去看的情形是如何的相似,戴圖跟胡本都是見過地模樣的人,如今面對上了,自然也是十分的恐惶的。 “早就已經(jīng)有所準(zhǔn)備了,又有什么不能承受的?!辈芘握f著,伸手拭過了自己眼角的那一滴淚。 “照看了阿恒,你知道的。”曹盼轉(zhuǎn)對戴圖那么說了一句,戴圖連忙地點(diǎn)頭。 可是,當(dāng)曹盼轉(zhuǎn)過頭時,輕輕地咳嗽了起來,曹盼拿過帕子擋著,再一看,那帕上盡是血染了一片…… 她以為,她說了那樣的話,哪怕為了他的漢室,益州,他也會讓自己活得更長一點(diǎn)的,她退兵了,他不是知道,一但他不在了,蜀漢再無人能阻攔她一統(tǒng)天下的腳步,可他,為什么還是去了,去了…… 曹恒這一病,反反復(fù)復(fù)的發(fā)燒,燒了三天三夜,醒來后看到曹盼的第一句話是,“母皇,他跟我說,糖很甜,他也喜歡?!?/br>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