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節(jié)
“你往益州去,給劉備彈了一曲十面埋伏,他們都說你彈得極好。我這個當?shù)倪€沒聽你彈過曲呢,倒叫劉備那小子一飽耳福了?!辈躢ao這般地說著,曹盼道:“阿爹想聽,我現(xiàn)在就給你彈?!?/br> “不,阿爹有些乏了,讓阿爹再睡會兒,睡會兒。”曹cao說著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曹盼聽著他呼吸漸漸的輕了,嚇得伸手去探過曹cao的鼻息,還有呼吸,還有呼吸的。 曹盼止不住地握緊了雙手,她害怕,她是真的害怕,害怕! 曹cao又睡了一夜,第二天才醒來,見曹盼還守在床前,見他睜眼已經(jīng)飛速地上前來,曹cao張口道:“怎么守在這兒。” “阿爹,我害怕,我真的害怕?!辈芘喂蛄诉^去,拉住曹cao的手,眼淚止不住的落下了,“我不要阿爹死,我不要阿爹死,哪怕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了,我不要阿爹死,不要!” 這一聲聲落在曹cao的心上,叫曹cao心痛得都要揪在一起了,他就不該告訴曹盼,不該讓她有所準備。 這么想著,曹cao哽咽地道:“盼盼,別怕,盼盼別怕,沒事的,阿爹剛剛嚇唬你呢,從小到大,你沒少嚇唬阿爹了,阿爹也就是想嚇嚇你。阿爹還好好的,別怕,別怕?!?/br> 這么說著,曹cao沖著曹盼道:“阿爹睡了多久了?有些餓了。你讓人去給阿爹拿些吃的可好?” 給曹盼找點事情做,這樣就不會讓她一直都看著他,想著他的事。 曹cao有些恨了,恨自己沒能陪著曹盼再久一些,恨諸葛亮那個叫曹盼讓在心上的人,沒有在曹盼最需要他的時候,陪著他。 “阿爹餓了,我去給阿爹拿吃的,我去?!辈芘我话涯藴I,急急地說,曹cao點了點頭,高興地道:“是,我餓了。” 曹盼往外去,曹cao卻在想,曹盼這副樣子,他如何放得下心來。 他再是恨也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日子了,他陪不了曹盼多少日子了。 那么,在他最后的日子來,要找一個人來陪曹盼。 懷著這個念頭,曹cao喚了暗衛(wèi)來。 卞氏的病不過小病,休息休息便好了,她這一好便急忙的到曹cao的榻前。見卞氏好了,曹cao道:“行了,王后已經(jīng)好了,有人照顧孤,你回你的府邸歇息?!?/br> 曹盼的眼下皆是烏青,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好好地休息了,曹cao是趕著她回去休息呢。 張了張舌,曹盼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卞氏感覺到曹盼的小心,側(cè)過頭問了曹cao道:“盼盼怎么了?” “我病了兩日,把她嚇著了?!辈躢ao風輕云淡地說著,卞氏嘆了一口氣道:“你也真是的,年輕大了也不知道多愛惜自己,看把孩子給嚇得,我瞧著她好些日子沒有好好休息了吧。” 曹cao應(yīng)著,心里在想別外的事,世上的事,只怕無心,不怕有意,讓暗衛(wèi)去明察暗訪的,還真是有所獲,曹cao想著這份禮送給曹盼,至少,她一定會打從心里高興的。 曹cao既要設(shè)宴,百官都準備起來,上上下下都能感覺到鄴城那喜慶的味道。 周不疑他們等著曹盼回來,又因曹cao病了一聲,曹盼一回來就直接在宮里照看曹cao。許久不見曹盼,見曹盼眉宇間的疲憊,周不疑道:“還望娘子保重身體?!?/br> 關(guān)于曹cao的事,哪怕是對周不疑,曹盼也是不能說的,只道了一句知道了。也無精力與他們再說其他,只讓他們各自回去,做好自己份內(nèi)的事。 周不疑領(lǐng)著人也不多說地退了去。 倒是賈詡年輕大了,曹盼回來了兩天,這才去見了曹盼,直言問道:“大王的身體如何?” 這犀利的問話在,捅著曹盼的心痛得都快喘不過氣來。 她不回答,賈詡何等人也,她不答他也看得出來。“太醫(yī)怎么說?” “只說好生靜養(yǎng)?!比死狭?,太醫(yī)能治病,又如何治得了命。戴圖是曹盼的人,曹cao哪怕說了那樣的說詞,曹盼又怎么可能偏聽偏信。 戴圖只道曹cao年事已高,多年在外征戰(zhàn),如今這般已是不易,至于什么時候,怎么走,他也無法確定。 賈詡看著曹盼那明顯渾渾噩噩的模樣,“曹明心,你知道你現(xiàn)在是什么身份嗎?你這副模樣,是想讓大王不得安寧嗎?” 怔怔地看向賈詡,曹盼道:“師傅,我難受,我真的難受?!?/br> 怎么會不難受呢,那是她的阿爹,這個世上待她最好,把天下都給了她的人。他走了,這個世上,就再也沒有他了。 “人孰能不死?”賈詡朝著曹盼問,言辭犀利。 “你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是魏王世女,大王一去,這天下都將因大王而動蕩,你如果只一味的悲傷,迎接你的將是死無葬身之地,就連大王好不容易打下的這番基業(yè)都將毀于一旦。你告訴我,你還能難過,還能悲傷,還能痛苦嗎?”賈詡毫不留情地直問曹盼。 曹盼笑了,那笑聲中的悲涼聽得賈詡都要忍不住地落淚?!皫煾?,是不是成大事者,就連感情都不允許被擁有了?” “我問你,當初奉孝去時,大王如何?你母親去時,大王如何?令君去時,大王又如何?這三人,他們是你所敬所愛之人,難道就不是大王所敬所愛之人嗎?他們陪伴大王的時光,更遠非你所能比。但是,大王還是好好的活了下去,活到了今日。你,曹明心,是不是打算大王故去,你便不活了?若是,那你就當我沒說,大王也算是白疼了你?!?/br> “大王將你立為世女,為的是什么?大王是希望你能夠,你可以完成他未完成的心愿,一統(tǒng)天下,澤被萬民。你就這點出息?沒了所愛的人,所念的人,你就活不下去了?” 賈詡把曹盼的性子摸得透,太透了,當初荀彧之死他就明白,荀彧都能讓曹盼如此難過痛苦,換成了曹cao,只會更甚。 “你看看大王,再看看你。大王的身體如何,你比誰都清楚,我聽說大王已經(jīng)在召各地的將軍陸續(xù)回朝,那就是在為你安排,為你鋪路。你不好好地配合大王,反倒陪在這里頭難過,曹明心,大王不僅是白疼了你,更白信了你,我們也都白信了你?!?/br> 那樣的話,一句一句捅著曹盼的心,又何嘗不是想讓曹盼認清事實,曹cao之死無可避,可曹□□了,她還要活下來,帶著曹cao的愿望活下來,這才是曹盼最應(yīng)該做的事。 “師傅就是專門來罵我這一頓的?”曹盼看著賈詡,賈詡挑了挑眉道:“如今這天下,也就只有我與郭夫人能罵你了?!?/br> 一個是曹盼的師傅,一個是曹盼的師母,兩個都是重量級的人。 曹盼昂起了頭,不想叫眼淚再次滑落,可是,止不住。 “師傅,我知道,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可是,阿爹活著的時候我不為他哭,待他去了,我連哭都不能。所以,你就讓我先提前哭了吧?!?/br> 聽到這里,賈詡也不住老淚縱橫。曹盼,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要走的是什么路,面臨的又是什么。曹cao活著她還能哭,曹cao不在了,她連紅下眼眶都不行。 “娘子。大王讓你進宮,說是有事,催得還挺急的。”曹盼抹了一把淚,外頭胡本來稟,曹盼道:“知道了?!?/br> 賈詡輕輕一嘆,“去吧,我什么都不說了?!?/br> 有什么可說的,孩子心里苦,苦著還要硬撐著,他本以為曹盼是迷失其中,結(jié)果是人家自己心里比誰都明白著。 曹盼洗凈了臉,不讓自己看出半點哭過的模樣,裝作歡歡喜喜地入宮去,賈詡看著她往皇宮的方向處,久久沒能回過神來…… 進宮的時候,曹cao在寢殿見的曹盼,沖著曹盼招手,“來?!?/br> 曹盼作一揖而走了過去,曹cao道:“阿爹送你一份大禮?!?/br> 聽到曹cao要送她送,曹盼愣了半響,還是配合地問道:“阿爹要送我什么大禮?” “讓人進來?!辈躢ao揚聲對外吩咐,曹盼好奇是什么人,待人走近了,曹盼驚得睜大了眼睛,曹cao指著那人道:“這份禮如何?” 如何?一身白衣的郎君,長得與諸葛亮一般無二的模樣,至少乍一看相似度只讓人以為是同一個人。恭敬地與曹盼還一曹cao見禮,“拜見大王,世女。” “起來吧?!辈躢ao揮袖,朝著曹盼再問道:“如何?” 怔過之后,曹盼回過了頭,轉(zhuǎn)過頭看向曹cao,很認真地道:“不必了阿爹?!?/br> 這一句不必了,曹cao拿眼看向曹盼,不確定有沒有聽錯曹盼的意思。 “下去吧?!辈芘闻c那人吩咐,那人目光看向曹cao,曹盼再次道:“下去?!?/br> 曹cao沒有反應(yīng),卻又何嘗不是默許,那人不禁抿了嘴,帶著幾分不滿的看向曹盼,終是退出去。 “阿爹一片好意我明白,可有些人,雖然是同樣的一副皮囊,眼睛不一樣,靈魂更不一樣。我要的,從來不是僅僅一副皮囊而已。在我心中,有些人是無法取代的,如阿娘,阿爹,幾位師傅,還有諸葛。他們都一樣?!?/br> “盼盼,我想要有一個人能代阿爹陪著你,將來的日子一直的陪著你,一直到老?!边@是一個父親的心愿,是他愿意為女兒做的。 “我知道,阿爹的心意我都知道。但是不必了,真的不必了。諸葛與我敵對,他不能陪著我,但以后,他會成為我最大的對手,相愛不能相守,卻又是最了解對方的那一個,同為這天下而費盡心力,這樣又有什么不好。該失去的我都已經(jīng)失去了,從此,沒有再害怕失去的,將來的路,原就注定我要一個走,那就讓我一個人走吧。” 曹cao沒想到曹盼會是這樣的答案,一下子看著曹盼半天沒有反應(yīng)過來,曹盼道:“阿爹你該開心,我心里的有了一個人,以后無論是誰都不能再動搖我的心?!?/br> 第339章 猶有盡時 “天下的人都覺得女人最易為情愛所迷,我愛過,痛過,理智地面對,也接受了我與諸葛如今的結(jié)局,將來,也不過如此。可是,我還是沒有想過要放棄他,也不打算找個人替代他。一輩子喜歡過一個人,夠了!從前我想全心全意的為阿爹,將來,我將全部的心力都放在天下,這樣不好嗎?” 一個又一個理由丟出來,哪一個都是讓曹cao無法反駁。 是啊,若是曹盼是個意志不夠堅定的人,以女郎的身份而臨天下,本就為人詬病,再中了別人的計,曹盼憑什么守住這天下,又憑什么內(nèi)外壓制,將來一統(tǒng)天下。 曹cao這么想著,突然的覺得曹盼死心眼的喜歡上諸葛亮,而諸葛亮又恰恰的是那樣一個與荀令君一般,堅韌不變的人而極好。 某爹就這么直接叫曹盼給帶歪了,但是,曹cao道:“那孩子呢?” “生孩子的是我,阿爹你擔心什么。這些事我會處理好的,你相信我?!辈芘慰隙ǖ馗嬖V曹cao,曹cao直接地頓住了,總覺得曹盼在憋著壞主意。 但這些事,曹cao道:“將來,你既是女王了,哪怕不喜歡哪個男人,若是覺得哪個男人看得順眼,直管納了就是?!?/br> 實在是尷尬,曹cao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跟女人提起男人的話題,但是有什么辦法,這是他女兒,親生的。 曹盼笑出聲來,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我跟阿爹不一樣,三妻四妾?勞心勞力,還給自己找麻煩,不要!” 三妻四妾,是麻煩嗎?曹cao這么想,不過…… “既是如此,我辛苦地找了這么一個人,也當物盡所用,為你絕了那些人亂七八糟的心思?!辈躢ao目光沉沉,曹盼注意力直接在那一句物盡所用上。 鄴城設(shè)宴,曹cao有意而為之,百官蕓集,歌舞升平,看著一派和樂之象。 曹cao居高臨下地端起酒杯來道:“這杯酒,孤與諸卿共飲?!?/br> “與大王共飲?!北娙私允桥e杯,曹cao豪氣如云地一飲而盡,發(fā)出一陣愉悅的笑聲,“孤,當初是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天,這樣的一天,與諸卿喝這一斟酒?!?/br> “想孤當初剛出仕時是何模樣?蒙家父之蔭,孤由司馬公舉薦而出仕,那時的孤想的是做一個為陛下分憂,為百姓盡心的好官??上О?,孤當了一個好官,卻不容于朝廷?!?/br> “后來,董卓入京,殺少帝,重立新君,縱火燒焚洛陽宮殿,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那時孤意為天下,為陛下除此惡賊,然事跡敗露,孤遠走洛陽,眼下這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各地諸侯并起,孤也成了其中之一。” “到今日,孤要謝的人很多。這第一個是荀令君,沒有他,就沒有孤奉迎天子之策,沒有他,亦無人為孤安民撫卿,讓孤可以放心出征平定天下。第二個,是郭奉孝,孤的軍師祭酒,奉孝,他為孤屢出奇謀,打贏了官渡之戰(zhàn),讓袁紹敗于孤之手,而平定北方,若奉孝還在,這天下早已一統(tǒng)?!?/br> “還有典韋、龐德、曹純、孤的子侄,曹昂、曹安民。” “沒有他們,就沒有孤的今日。孤,敬他們一杯?!辈躢ao舉起了酒杯,酹酒于地。 酒再次給曹cao斟上,曹cao再次舉杯,這一杯,曹cao道:“孤之后,孤的盼盼承孤之爵,孤望爾等待她如同對孤,盡忠盡職。盼盼,來,與我一道敬諸卿?!?/br> 曹cao叫上了曹盼,曹盼應(yīng)了一聲站起來,端著酒杯走到曹cao的身側(cè),揚聲道:“諸位大人,盼,敬諸位一杯?!?/br> 聽著曹cao這似是托付身后事的語氣,不少人心里都直犯嘀咕,偏偏沒有一個人敢說出來。 曹cao帶著曹盼給他們敬酒,他們除了喝下還能如何。 “天下十三州孤得其九,余下之數(shù),孤不能納入,你將來要為幫為父達成?!辈躢ao敬完酒,回頭與曹盼叮囑了一句,下頭的人聽著心頭直跳,曹cao還真是野心外露,也確實是夠相信曹盼的。 “是?!辈芘螒?yīng)著,曹cao輕笑出聲來。“與孤彈奏一曲,彈得輕快些的,讓諸卿跟著高興高興?!?/br> 這是曹cao早就已經(jīng)提過的,曹盼作一揖而應(yīng),靜姝已經(jīng)將琴給曹盼拿了上來,曹盼側(cè)過頭道:“不如,就陽春白雪吧?!?/br> “好,陽春白雪。奉孝當初還夸過你彈這首古琴彈得不錯?!辈躢ao也想起了這段往事,輕輕地說來。 有人驚悚了,郭嘉去世的時候曹盼才幾歲,郭嘉是什么人,能讓郭嘉稱贊曹盼的陽春白雪彈得不錯,那必然是不假的。 隨著曹盼彈奏而起,清新流暢的旋律,透著活潑輕快的節(jié)奏,昭示著冬去春來,大地復(fù)蘇,萬物向榮,生機勃勃的初春景象。 曹盼目光看向曹cao,曹cao聽著面露歡喜,顯然很喜歡。 “十面埋伏中的埋伏。”曹cao突然說話,曹盼的琴音立刻隨著曹cao的話音而變了。 楚漢決戰(zhàn)之前夕,漢軍于垓下設(shè)了伏兵,靜等著楚軍,西楚霸王項羽的到來。設(shè)伏需隱,同樣透著陣陣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