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節(jié)
除非她不想做,否則那如同呼吸一般自然的動作根本不會給任何人挑刺的機會。 崔申面對這么三大頭,與他們作一揖才跽坐于他的位上,“帶原告和人犯?!?/br> 他這一聲令下,下面的人立刻押著墨瑤上來,當然還有一個衣著亮麗的世家公子走了上來,彬彬有禮地與眾人見禮,“見過諸位大人。” 曹盼一眼看了過去,大致心里有了數。說起來她手下有什么人,哪些人做什么的,幾年下來哪怕不是全都弄得一清二楚,至少總能知道一些的,當然免不得有人想沖她手下的人下手。 至于墨瑤,他無力地坐在堂下,也不忘見禮,“見過諸位大人?!?/br> “事情的經過,哪位先來說?”崔申看著墨瑤身上的傷,雖然他已經讓人給處理過了,瞧著依然叫人觸目驚心。 然而此時的崔申并不能讓墨瑤如何,偷盜之罪,若不能洗清,那將是一輩子丑名。 “莚先說?!蹦俏皇兰夜拥故鞘譁睾偷卣f。 司馬隆見此人表現(xiàn)得不錯,臉色總算是緩和了些,一眼掃了站在一旁的司馬承,家里怎么就放了這么個蠢才出仕。 無論他如何腹誹,作為司馬家的司馬莚已經緩緩地說起了世情的經過,“聽聞城外出現(xiàn)了一個手藝不錯的木匠,莚想著家母的生辰在即,有意為家母制一件禮物,所以才會到了此人的家中。后來的事皆是有目共睹了,從他的身上拿到我的玉佩?!?/br> 就憑這一番話,此人比起司馬承來段數不知高了多少。 司馬家,怎么會選了司馬承出仕,而不是司馬莚呢?曹盼心里閃過疑惑,當然也注意到了司馬莚打量她的目光。 對于曹盼望過去的目光,司馬莚朝著曹盼一笑,溫和如水,宛若君子。 “也就是說,因為司馬公子從他身上見到了你的玉佩,所以你才會說他是偷盜,沒有捉到他偷你的玉佩?”崔申這么問,司馬莚微微一怔,笑著回道:“大人,捉賊拿贓,自來如此,聽大人之意,只從他身上搜到玉佩并不能證明他偷盜我的玉佩?難道大人覺得,莚的玉佩會自己跑到他的身上?” 對于這句話,曹盼輕輕地笑了,她的笑聲清脆愉悅,但在這樣嚴肅的情況下,叫人不禁側目。 偏偏都看向曹盼去,曹盼卻是一副沒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么不妥的模樣,看著崔申,“子長,繼續(xù)?!?/br> 崔申與曹盼作一揖,繼續(xù)地道:“司馬公子的玉佩不會自己跑到他的身上,難道玉佩除了偷就不能掉了?” 額,司馬莚怕是也沒想到崔申竟然不跟他爭執(zhí)這玉佩是不是墨瑤偷的,因他們并沒有親眼捉到墨瑤偷東西不是? “你有什么話說?”崔申反問了一句后沖著墨瑤開口。 墨瑤艱難地作一揖道:“大人,司馬公子的玉佩確實不是在下偷的。在下發(fā)現(xiàn)司馬公子的玉佩的時候,司馬公子已經帶人折了回來,不由在下分說的道在下偷了司馬公子的玉佩,可在下真的沒有偷?!?/br> “你既道不曾偷,那我的玉佩怎么會在你的身上?”司馬莚一步不退地追問。 像這樣的案子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司馬莚縱拿不出證據證明墨瑤偷了他的玉佩,墨瑤更拿不出證據證明他沒有偷,而司馬莚的玉佩確實是在墨瑤的手里,這就讓墨瑤有苦說不出了。 “你的東西在別人手里就能證明別人偷你的東西?”崔申這么問了一句,曹盼勾起了嘴角。 這樣的反問不是第一次,司馬莚都奇怪了崔申為什么會連著問了兩次,而司馬隆道:“崔侍郎,你的意思是哪怕物證確鑿也不能定案?” “并非如此,不過偷盜總要有動機?!贝奚赀@般說了一句,而司馬莚指著墨瑤道:“崔大人以為像他們這樣的人,難道動機不夠?偷了一塊玉佩能換多少東西,崔大人總不會不知道?!?/br> 這是反譏崔申,崔申笑道:“如果他是一個貪財的人,他就不會是現(xiàn)在的模樣?!?/br> 此言一出,外面的人已經議論紛紛了,司馬隆道:“崔大人的意思是認得此人?” “他原本在我的府中做事?!辈槐卮奚昊卮?,曹盼已經先一步開口說來,司馬隆面露驚訝,韓宿更覺得不妙了。 曹盼要管的事,還跟曹盼的人對上了,這怎么看都不妙。 不得不說,這人老了就成精了,韓宿這會兒對曹盼完全是不敢小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墨瑤,你說說為什么會被我從府里趕出來?”曹盼說完之后又沖著墨瑤而問,墨瑤挺直了腰背地道:“因瑤不愿為娘子所用。” 這一句話引得外頭的人一片嘩然,曹盼點頭道:“對,不愿為我所用,所以我把你趕出來了。司馬公子,這樣一個在我府中數年都不肯為我所用的人,會貪你的一塊玉佩?” 曹盼有錢這是公認的,能入曹盼帳下的人,為曹盼所用,哪個需為錢財而憂,墨瑤既然原本是曹盼的人,又怎么可能會為了錢財而偷盜?真要錢,他還能沒法兒從曹盼手上得到不成? “但玉佩確實是從他身上搜出來的。”說到了動機,有曹盼出面證實墨瑤的人品,司馬莚就沒法再繼續(xù)扣墨瑤一個貪財而偷盜的動機。 只要他咬住了這個理由,沒有證據曹盼就沒辦法為墨瑤脫罪。 “幾位大人,當日在場的人都帶回來了?!边@個時候胡本出現(xiàn),作一揖而朝著眾人說來。 崔申看了曹盼一眼,“那便讓證人都上堂吧。” “是!”胡本應一聲,隨后一群人都被帶了上來,當然也包括琴娘。 “阿瑤?!庇诠蒙弦姷侥?,琴娘高興地沖了上來,見他一身的傷,眼淚忍不住的落下。 眼見公堂一下子涌進了許多的平頭百姓,司馬隆莫名,問道:“這是何意?” 崔申道:“司馬公子帶了不少朋友一道出城,先前的供詞上,他們眾口一詞說親眼看到墨瑤拿了司馬公子的玉佩。關于當日之事,先時在牢中下官已經問過墨瑤,只是比起司馬公子說的簡潔而言,墨瑤的所敘述的經過又要多了一些,為了證實兩方的說詞,我便讓人去將當日真正的旁觀者請來。” 所謂真正的旁觀者,當然就是這些百姓,司馬莚帶的那些世族公子,擺明了就是跟司馬莚一伙的,他們的供詞能信? 司馬莚一眼看向崔申,這人早就有所準備卻還捺著性子聽他說了那么多,好,好! “公堂之上,肅靜?!贝奚暾f完一拍驚木,本來下面議論紛紛的百姓立刻都安靜了下來,不約而同地看向崔申。 “關于墨瑤偷盜一案,如今重審,堂下證人當以親眼所見而為證,誣告者反坐,做偽證者亦受重罰?!?/br> 崔申一番話說完,被請進公堂的人都唬了一跳,不知這回來得對還是不對了。 曹盼就在這時開口了,“朗朗乾坤,昭昭日月。百姓多苦,為人所欺而求告無門者不計其數,公道自在人心,于己不施,勿施于人。做人做事,當對得起天地良心。你們見到什么,聽到什么只管照實的說,莫叫人受冤蒙屈,死亦不寧。” 目光清明地看著那惶惶不安的百姓,他們聽著曹盼的話,面對那雙無畏無懼的眼睛,不由地挺直了脊梁。他們就是來給墨瑤做證的,正是不忍這樣的人被人誣陷,他們做的事對得起天地良心,怕什么? “諸位大人,不過是一群賤民之言,何以取信?”這個時候司馬莚再次開口,只是那不屑的語氣讓人聽得十分不喜。 “賤民?自古至今的律法還沒有說百姓不能為證的規(guī)定。”崔申一句話反駁。 曹盼更是笑笑地道:“司馬公子瞧不上這些百姓,然這天下最多的卻是這些百姓。你口中的賤民,卻是我魏國上下傾盡一切也想讓他們安樂的人,沒有他們,更沒有魏國。你我所食所用,一糧一物,一針一線皆出自他們之手,所以,若他們是賤民,叫賤民養(yǎng)著的你我算是什么?” 最后這話落下,態(tài)度已經表露,倒是本來叫司馬莚的輕蔑說得抬不起頭的百姓滿懷震憾地看向曹盼,誰都沒有想到曹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巴巴地望著曹盼,半天回不過神來。 “閉嘴。”司馬隆已經聽出了曹盼話中的不悅,連忙的喝斥了司馬莚一句。 司馬莚卻看著曹盼道:“難道尚書令是要自甘墮落?” 第323章 平冤設鳴冤鼓 “與司馬家相比,曹氏也不過是賤民出身,早先家父沒少被人罵閹黨遺丑。曹氏能有今日,全賴家父與諸多叔伯之功,真要追究起來,曹氏恰好也算是司馬公子剛剛極其不屑的賤民之列?!辈芘未蟠蠓椒降陌巡芗业某錾碚f破。 韓宿嘴角抽抽,曹盼還嫌不夠,“然盼不以為賤,如他們一般靠自己的雙手自力更生,一生安樂有何不好?出身世族難道就不用吃,不用喝,不用睡了?” 這譏諷的話一句接一句的丟出去,聽著下面的人都十分的振奮。 “怎么聽著尚書令那么說,咱們也不比這些所謂的世族公子差呢?”洗腦是怎么的回事? 如今這公堂之上,曹盼就是大大方方的承認了曹家的底子弱,比起所謂的世族來差得遠了,但是她并不覺得自己哪里輕賤了。 “自然,你世族公子的話可以為證,他們的話也可以為證。兩位大人以為?”曹盼表達完自己的觀點也不忘反問一旁的兩位。 這兩位都是世族出身,有一位更是同族,但是不管他們暗里究竟是有多看不起這些平常百姓,那也不能當眾說出來,司馬莚,他是叫曹盼鉆了漏洞。 “律法并無規(guī)定何人能為證,何人不能為證,只要不是作偽,自然都是可以的。”韓宿還是給了一個肯定的回答。 曹盼點了點頭,目光看向司馬隆,“司馬大人是與司馬公子一般,還是覺得盼言之有理?” 問得端是直白,司馬隆敢直說?曹盼都說了曹家本來也就是個賤民出身,縱然是事實,曹盼能認,司馬隆要是敢附和,真當曹cao是吃素的不成? “尚書令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司馬隆忍下滿肚子的腹誹應和著。 如此,曹盼看向崔申,崔申立刻地明白了。 “諸位不必驚慌,且將那日的始末細細道來?!贝奚陱埧?,下頭的那近十個百姓面面相覷,還是一個衣著干凈的婦人站了出來。 “民婦先說?!?/br> 有人起頭就是好事,崔申道:“好,你將事情的始末道來?!?/br> “是這樣的。他們一家四口是將近一個月前來的我們家,他家娘子與我道明沒有住處,見著我家張貼出來的告示,所以要賃我家的屋子暫住。當時瞧著他們夫妻甚是知禮,所以我便將房子賃與他們一個月。半個月前吧,我聽著屋里傳來木頭的聲音,往他家尋去才知道,他是個木匠,手藝甚好,細問之下價錢十分公道?!?/br> “民婦的大女兒今歲及笄,已經許了人家,如今是要趕制嫁妝,像榻啊,柜子的,樣樣都要做。見他手藝甚好,我便把要的東西與他說明,沒想到才三五天的功夫,他竟把旁人十天半個月才能做好的東西都弄好了。而且手藝更是頂頂的好。” “有了民婦開頭,一傳十,十傳百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都知道他有這好手藝,自然都尋著他來了。就這樣,大家都聞風而來。七八天前吧,這位公子,他也領著人找上門來了?!?/br> 說著直指那司馬莚,崔申道:“七八天前,是七天,還是八天?你又怎么認得就是他?” 那婦人道:“八天前,對,就是八天前。我記得那日正好是月圓,我還進了一趟城,正恰是魏王,魏王出征,我還看到了魏王的軍隊浩浩蕩蕩的往南門去了。” 這個日子一道來,饒是韓宿也點了點頭,“不錯,八天前正是魏王出征?!?/br> 崔申沖著婦人道:“你繼續(xù)說,是怎么認得他的。” “像我們村,那是連個豪紳都沒有,當時這公子是坐著馬車進的我們村,別說是我了,滿村的人沒有不跟著看熱鬧的。” 話倒是真的,像這些平常百姓的村落,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都是極其親近的,看熱鬧也是一傳十,十傳百的。 從來沒有見過馬車的村落突然進了馬車來,免不得引起轟動。 “我最記得的還是,這位公子的馬車停在我家門口時,我恰好端了水出來倒,一個不巧的濺到馬車上,當時還叫他們那馬夫給喝了一聲,最后這位公子出來就還瞥了我一眼,我連連告罪的,嚇得不輕?!眿D人說到這里那是一副怕極的模樣。 崔申點了點頭,“然后呢?” “然后他催促馬夫說什么正事要緊,莫與我們這些賤民計較?!眿D人顯然也不喜歡賤民這個稱謂,隱隱地透著不喜。 “見他們不與我計較,我當然就連盡快趕著回家去,沒想到沒一會兒他那馬夫敲上我家的門來,直問這村里有一個姓墨的木匠在何處,尋的正就是他?!?/br> 直指著墨瑤,婦人接著道:“墨這個姓,我們村是沒有的?!?/br> “我本就是慕名而去,有何不可?!彼抉R莚聽著婦人這般說,接過說了一句。 崔申笑笑道:“是無不可。大嫂你繼續(xù)說?!?/br> 婦人聽著崔申那溫和的語氣,也壯了壯膽,沖著崔申道:“我見他們不是什么好人,本是不想說的,不料剛剛墨家的娘子到過來要幾塊木頭,我也來不及說,他們卻已經由墨家娘子確定了墨家的郎君所在?!?/br> “之后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了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聽著隔壁傳來了爭吵聲,具體吵了什么,我也不是喜歡聽墻角的人,沒兩刻鐘,他們就走了?!眿D人倒也沒有亂說,只將自己知道的道來。 “那事情到這兒就完了?”崔申問? “當然不是,要是就這么完了就沒有今天的事了。隔了兩天,他們又來了,這回跟上回不一樣,不僅是他,另外還有好幾個跟他一般打扮得光鮮亮麗的人,一進了我們村就滿是嫌棄的語氣?!?/br> 說到這里,婦人明顯的怨氣皺重,任是誰都不會喜歡旁人的輕賤,縱然他們貧賤,但他們并不覺得自己生來就比人低一等。 “他們一進了墨家郎君的屋子就一通打砸,雖說墨家郎君剛進我們村不久,但是為人不錯,話不多,村里要是有什么事要他幫忙的,他也不推脫。所以聽說他家被人砸了,我家男人就帶著村里幾個強壯要好的兄弟幫襯了去。我也跟著去了?!?/br> 面對這些世族公子,這群平民百姓能夠挺身而出,膽識過,義氣也夠。 有這樣想法的不單單是崔申或是曹盼,縱然是韓宿也得說,墨瑤的運氣還是挺不錯的。 “我們跟著去的時候,只聽見一個公子朝著墨家郎君說什么,司馬家能看得上你那是你的福氣,不肯進司馬家,那就只有死路一條?!?/br> “墨家郎君硬氣的說,若是為jian人所用,還不如一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