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呂布神威
彭城以西一場血戰(zhàn),呂布帳下的并州精銳幾乎全軍覆沒,又折魏續(xù)、許耽等將。徐州部、兗州部、丹陽兵遭陳登追擊,死走逃亡不計其數(shù),最終回到下邳的只有千余人。 曹cao趁勢包圍彭城,意欲誘呂布出戰(zhàn)。但呂布吸取當年在兗州的教訓,死守下邳不發(fā)救兵,并傳令徐州各城的守軍堅壁清野。曹cao鑒于河北的形勢不敢拖延,連續(xù)攻城三晝夜,將彭城攻破,俘獲呂布任命的彭城相侯楷。為了動搖徐州局勢,曹cao差點下令將城內(nèi)之人全部屠殺;在我苦勸之后總算免了屠城不過卻是向整個徐州散布消息,主動獻城投降者可免死,堅守頑抗再破者屠城。 遭遇這樣的威脅,呂布集團的弱點越發(fā)凸顯出來。他本輾轉(zhuǎn)流亡到徐州,一路上吸納了各個地方的軍隊,這些軍隊各有統(tǒng)帥難以合并,加之徐州自陶謙時代便割據(jù)紛亂,因而呂布的統(tǒng)治并無嚴謹?shù)捏w系,更近乎一個軍事聯(lián)盟。在這聯(lián)盟中,各個派系既互相合作也鉤心斗角,但絕對主力的并州兵起著震懾作用,因為有他們在,其他派系才會俯首帖耳?,F(xiàn)在呂布的左將軍頭銜已被曹cao以朝廷名義撤銷,并州精銳又死傷殆盡,被圍城者得不到救援,負隅頑抗者只有死路。呂布既沒有統(tǒng)治徐州的名分,又沒有保護大家的實力,誰還跟隨他呢?東海、彭城、瑯琊、下邳所屬的各個縣紛紛開門投降,下邳竟在霎時間變成了孤城! 呂布這才明白堅守解決不了問題,再次差人去聯(lián)絡沿海割據(jù)的臧霸、吳敦、孫觀等人,意欲合兵一處;又派兗州叛將許汜、王楷趕往淮南,答應袁術結(jié)為兒女親家的條件,向昔日的敵人搬請救兵。 可曹cao根本不給他喘息的余地,自彭城火速進軍,數(shù)日光景已踏入下邳界內(nèi)。一旦圍城便戰(zhàn)無可戰(zhàn),呂布來不及等候救援,只得集結(jié)殘兵敗將勉強出兵,試圖阻擊曹cao的進程。 對于這一戰(zhàn),曹cao早有防備。布置行軍隊形時,已派史渙、呂昭、王圖、蔡楊、賈信、扈質(zhì)、牛蓋、牛金、張喜等一干小將各率親兵在前面帶隊,又喚程昱、陳登二人授以破敵計策??紤]到呂布英勇難當,敢于突襲主帥,曹cao特意將虎豹騎移到了隊伍最尾。所以一得到斥候的稟報,大家有條不紊各行其是——各隊人馬分散列開,呈扇面狀讓出空地以備交戰(zhàn);程昱、陳登帶領隨從依計行事;虎豹騎護衛(wèi)曹cao登上后方一個高坡,俯瞰整個戰(zhàn)場。 隨軍士卒中不乏經(jīng)過濮陽之戰(zhàn)的老兵,他們向同伴訴說著呂布的威風,簡直把他吹成了神兵天將,仿佛他一出現(xiàn)立刻飛沙走石地動山搖。哪知真等呂布率兵來到近前,所有人都泄氣了——呂布還是那身裝扮:頭戴三叉束發(fā)紫金冠,身披赤金獸面連環(huán)鎧,外罩西川紅錦百花戰(zhàn)袍,肩挎金漆畫雀弓,腰系玲瓏獅蠻帶,腿縛銀絲護膝甲,足蹬虎頭戰(zhàn)靴,跨著寶鞍金韂的赤兔馬;掌中的方天畫戟一晃,十分的人才,八面的威風??墒?,形影不離給予他威嚴的并州鐵騎已經(jīng)不復存在了! 跟隨呂布而來的士兵太慘了,服色不同高矮不一,手里長短家伙都有。并州兵、徐州兵、兗州兵都已打亂了建制,權(quán)且編到了一起,只有百十個騎著馬的,更有甚者是從下邳城中臨時抓來的壯丁。這一路行來,不少人已經(jīng)噓噓帶喘萎靡不振,督隊的成廉不得不連聲呵斥以保持隊形這場仗還沒打,勝敗已經(jīng)一望便知了。 曹cao懷抱令旗坐在山頭之上,一見此等光景不禁捋髯而笑道:“即便身負霸王之勇,用此殘兵敗將,結(jié)果還不是自刎烏江?”哪知曹cao笑紋未收,呂布竟高舉畫戟,下令全軍沖鋒——這不是打仗,是玩命?。?/br> 那些雜兵聞聽號令,連個“殺”字都懶得喊,各舉兵刃戰(zhàn)戰(zhàn)兢兢往前擁,沒跑幾步隊形就全亂了。而列于曹軍前鋒的清一色都是新近提拔的小將,歸屬于各個將軍帳下聽用,今日曹cao把他們單提出來打沖鋒,這幫人都憋著殺敵立功搏前程呢!一見來了這么熊的兵,各催坐騎帶領親兵就往前沖。 兩軍相遇之際,未聞什么動靜呂布那邊就齊刷刷倒下一大片。后面的人一見前頭的已然送死,怵生生哭爹喊娘地就要散,往后逃的倒比往前沖的多。 眼看這場戰(zhàn)就要立時結(jié)束了,忽然一道紅影沖入了戰(zhàn)團。呂布掌中方天畫戟往左一揮,十幾件兵刃立刻噼噼啪啪打飛;畫戟就勢往右回掃,沖在最前面的幾個曹兵登時命喪黃泉!呂布畢竟是呂布,單憑一人一騎,就夠大群曹兵忙活的了。但見方天畫戟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已把身旁曹兵殺得人仰馬翻,他馬前丈許之內(nèi)竟無人敢近。繼而又聞他大吼一聲,竟躍起赤兔馬跳入曹軍陣中,在人群中一躥一躍,似砍瓜切菜般殺入,形似魔鬼狀若瘋癲,把曹兵嚇得四處躲避。成廉也到了,長矛神出鬼沒刺入陣中;緊接著,僅有的百名騎兵迅速跟至,都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勢,哪管對面有多少曹兵,舉著家伙閉眼就刺,殺一個夠本,殺兩個就有賺!將有必死之心,士無貪生之念,就是這少數(shù)的兵馬,竟將曹軍的攻勢抵御住了。他們這么一殺,原本后退的雜兵也看傻了,突覺這場仗還有獲勝的可能,紛紛舉著家伙又沖回來助陣。 曹cao在山上看得有些發(fā)傻,萬沒料到勝券在握的仗會打成這樣。那廝殺緊張得叫人透不過氣來,兵刃相交激起一陣陣令人膽寒的碰撞聲,戰(zhàn)馬嘶鳴著沖撞往來。鮮血似火焰般時不時地噴發(fā)怒竄,兩軍前鋒rou搏之處,所有人都殺得血葫蘆一般;倒地的死尸被戰(zhàn)靴、馬蹄踩成一塊塊爛泥。 曹cao俯低身子收攏目光單尋呂布。只見他此刻已殺紅了眼,臉上身上全是黏稠的鮮血,一邊呼喊著“殺??!”一邊揮動大戟辟刺掃砍。恰見一個騎兵揮刀向他當胸砍來,呂布身子一閃,順手將畫戟刺入他肚子,雙膀一使勁,將那兵生生舉起,就勢一通濫掃,借死人撥倒一大片曹兵,然后在半空中一甩,將血rou模糊的尸體擲入人群中,又砸倒了一大片……此刻小將蔡楊正殺到他近前,見呂布高舉畫戟摜出尸體,舉槍就往他腋下刺去;呂布不及收戟探左手一抓,竟將槍尖握在手里,鉚足力氣往回一拉連槍帶人都被扯翻在地,所幸?guī)讉€親兵忘死相救,把蔡楊從赤兔馬蹄邊拖開,這才撿回一條命。 呂布方扯落蔡楊,另一邊牛金、牛蓋兩把大刀又到了;他趕忙回身用戟桿一搪兩把刀立時脫手,飛得無影無蹤!二將失了兵刃,驚得撥馬就跑。呂布還未收戟,忽覺腦后金風驟至。原來諸小將中以張喜最靈,竟辟了條血路,繞至他身后下手。料想這一槍已避無可避,哪知呂布突然一揪赤兔馬的鬃毛赤兔頓時壓低腦袋、撩起后蹄。張喜的槍擦著呂布頭頂而過,赤兔馬的后蹄卻踢在了張喜坐騎的脖子上。那畜生疼得四蹄亂蹦,竟載著張喜朝自己兵的方向趟殺過去…… 曹cao再也看不下去了,猛然站起來,喊道:“后隊放箭!” 命令傳下,曹軍后隊立時放出一陣箭雨,落點恰好是兩軍相接之處。不管是呂布的兵還是曹兵都有不少中箭的,兩邊士卒莫名其妙,自然而然各退了兩步。 就在這一愣之間,曹cao舉起令旗在空中左右搖擺——戰(zhàn)場東面的小山頭立時鼓樂大作,丘陵上豎起一面白旗,上寫著“兗州人來降”五個大字。程昱、李典、呂虔立于旗下,四圍全都是兗州兵士,扯著嗓門喊著家鄉(xiāng)土話。 呂布軍中有不少兗州人,是當年跟著陳宮投奔過去的。這些兵被并州人欺壓已久,但懾于呂布之威不敢逃亡。這會兒在戰(zhàn)場上忽聞鄉(xiāng)音,又看到了家鄉(xiāng)的將軍,眾人大感回家的時機來了,有幾個腦子靈的立時向東奔去。有一個跑就有一幫跟著的,兗州兵源源不斷地脫離戰(zhàn)陣。 “不許走!”呂布勃然大怒,揮戟殺了身邊兩個想跑的人;見還止不住逃兵,意欲沖上山頭斬旗殺人。這時又聞西首山頭上又是一陣亂,豎起一面“徐州人來降”的白旗。陳登、陳矯、徐宣立于旗下,新近降曹的徐州士兵敲鑼打鼓也在招呼老鄉(xiāng)——霎時間,呂布帳下的徐州逃兵也開了閘! 兗州人東逃,徐州人西竄。呂布突覺一陣涼意,仿佛渾身的血都被抽干了,回頭再看——只剩下一群殺得氣喘吁吁的并州老鄉(xiāng)了。 本來就是敵眾我寡,現(xiàn)在又跑了一大半,呂布實在是打不下去了。眼見曹軍又已攻殺過來,他撥轉(zhuǎn)赤兔喊了聲“撤退!”當先縱馬奔出了戰(zhàn)陣。他這一逃,所剩將士趕緊跟隨,曹軍兜著屁股一陣趕殺,不少筋疲力盡的并州兵被亂槍刺于馬下。 雖然勝了,曹cao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手中令旗頹然落地,長出了一口氣道:“唉……可算是打完了,驚出我一身汗……咱下山吧!”虎豹騎保著他還未下到山腳,又見史渙縱馬拖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俘虜迎面馳來,離著老遠就喊道:“啟稟曹公,末將把成廉擒獲!” “快放開他!”曹cao趕緊下馬,站在山坡上拱手道:“成將軍,辛苦你了。” 成廉大腿中槍,又被史渙拖了一陣,臉上模模糊糊都是血,站是站不起來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坐穩(wěn)。嘆息道:“唉……此乃天意啊……” “不是天意,這是人心!”曹cao牽著馬信步走下山坡道:“呂奉先雖有項羽之勇,但士卒百姓又何曾真的歸心與他?不修仁德單憑武力,昔日在兗州失敗了,今天在徐州也一樣會失敗?!?/br> 成廉半晌無語,最后抬起頭來緩緩道:“誠如曹公所言,我家將軍實非命世之才。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想起這些年我們的所作所為,末將時常感覺如芒在背??!”的的確確,呂布的這支人馬反復無常又劫掠百姓,已殘害了太多的人。 曹cao見他頗有悔意,笑道:“呂布既逃,回至下邳定會緊守不出;我若攻城,士卒死傷必多。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夫?qū)嵅蝗淘倏磧杉冶鴮o謂犧牲。將軍能不能在城下喊話,讓呂奉先開門投降呢?老夫保證,絕不害城中將士性命!”曹cao向陳登打聽過,下邳是徐州第一堅城,攻堅戰(zhàn)勢必不好打。 “非是在下不肯,下邳恐難招降?!背闪目跉夂軋詻Q。 “未必吧?”曹cao冷笑一聲繼續(xù)道:“我觀呂布所作所為并無恒心?!?/br> 成廉搖頭道:“呂布已經(jīng)變了,簡雍、孫乾等人更是難撼啊!” 曹cao立時語塞簡雍、孫乾二人本是劉備嫡系,劉備被誅后這二人就跑了跟這呂布準備替劉備報仇,恐怕勸不動。 成廉喃喃道:“曹公有所不知,并州、兗州兩部素有矛盾。如今城里并州兵只剩宋憲帳下數(shù)百,統(tǒng)籌之事已落入孫乾等人之手。即便呂布回到下邳,他也管不住那幫人啦!” “聽說潁川陳元方父子也在城中,他們可安好?”曹cao忽然想起了陳紀、陳群。 成廉血糊糊的臉一抽動,似乎是笑了:“好著呢,孫乾等人一直照顧著他……還有畢諶、魏種也是?!辈躢ao為兗州刺史時,舉魏種為孝廉、任畢諶為別駕,對二人十分重用。哪知陳宮之叛,魏種貪生投敵;畢諶因老母被挾,竟棄他而去——這又是兩筆糊涂賬! 曹cao沉吟半晌才道:“不論如何,先圍了下邳再說?!钡皖^又問成廉道:“將軍可愿歸降喊話?” 成廉搖搖頭道:“在下出身并州,當效本主。若我家將軍歸降,在下即刻也降。我家將軍不降,在下唯有一死?!?/br> 曹cao點點頭道:“呂布不才,然帳下皆是好漢……史渙,暫將他收押軍中,待得了下邳再作理會?!?/br> 經(jīng)過這一場大戰(zhàn),曹cao的心思又活動了:呂布驍勇天下無雙,又沒什么遠大志向,若是能招降過來用為先鋒,何樂而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