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回視線，臉色卻并沒有很好。兀自發(fā)愣了片刻，她突然拿過旁邊干凈的小盤子，把蔣義剛烤好的雞翅花菜一股腦全抄過來。

    “哎哎，自己烤?。∥疫€要吃呢！”

    宋詞沒理他，端著盤子，大步朝周云冶坐在的桌子過去。

    這個季節(jié)的海島很冷，沙灘燈光昏暗，只掛著幾盞小燈，穹頂高闊，綴著幾顆星星，天是墨色的，黑得徹底，但燈光是亮的，朦朧迷離。

    宋詞踩著一地細(xì)砂，端著盤子，氣焰囂張。

    周云冶也注意到了，因為她正朝他們過來。

    眉頭皺了下，很快松開，剛放下啤酒，人已經(jīng)到了面前。

    海邊風(fēng)大，氣溫低，她仍穿著薄薄的幾件衣服，兩條細(xì)腿在寒風(fēng)中露著。

    不冷么？

    周云冶掃了一眼，剛收回視線，宋詞已經(jīng)盤子放下，啟唇一笑：“我烤了一些東西，請你們吃?！?/br>
    于衍笑：“謝了，坐啊?！?/br>
    “坐哪兒？”她掀起眼皮掃視了一圈。

    四方桌，木條凳，一條凳子上可以坐兩人。周云冶那邊已經(jīng)坐了兩人，還剩下兩張沒人坐。

    宋詞逡巡一圈，緊接著，大步一跨，坐在周云冶和那女人的中間。位置不大，又?jǐn)D了個人，宋詞幾乎都貼在他身上。

    周云冶一愣，女孩子身上的溫度很高，他有些不習(xí)慣，拉開一點距離，指了指對面：“你去那兒坐。”

    “聽到?jīng)]有，”宋詞轉(zhuǎn)頭，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個女的，“叫你去那兒坐呢。”

    周云冶：“……”

    那女人跟宋詞對視一秒，笑了笑，也不計較，移到對面去了。

    于衍嘴邊笑意明顯，給她倒了杯啤酒：“委屈你坐我旁邊了。”

    那女人打量對面人：“女兒？”

    于衍一口酒差點沒噴出來，笑得不行：“你看他生得出怎么大的女兒？”

    “我也覺得不能，”女人拍拍衣服，“那怎么敵意這么大。”

    “嗯。”于衍摸了摸下巴，琢磨對面兩人，“好像是有點?！?/br>
    走了一個人，位置活絡(luò)了不少，宋詞挪了挪屁股，不再貼那么近了，但似乎還是在往他這邊靠近。

    她坐在周云冶旁邊，把雞翅端到他面前，很殷勤：“嘗嘗。”

    雞翅烤得剛好，上面撒了孜然芝麻，外焦里嫩。

    看著味道應(yīng)當(dāng)是不錯的，但他這幾年被逼著戒掉了許多東西，這些重油的食物已經(jīng)非常少吃了，“你吃就好?！?/br>
    宋詞盯著人，語氣不容拒絕：“我親自給你烤的?！?/br>
    都親自了，不吃實在不給面子。

    周云冶只得挑了一串看起來比較不那么油膩的，當(dāng)著她的面前咬了一口。

    宋詞目光灼灼，追問：“好吃嗎？”

    味道不差，rou嫩味香。

    他點頭：“不錯。”

    “還要嗎？想吃什么？”宋詞抬頭看他，“我可以去給你烤?！?/br>
    “可以了。”周云冶抽了紙巾壓了壓嘴角，側(cè)頭看她，“你不吃？”

    宋詞吃夠了，不過樂意再吃一個。

    那女人看得好笑，既不是什么女兒，那便沒道理阻她，便跟他搭話，可是那小丫頭實在不懂看臉色，每句話都要插嘴。

    “你是醫(yī)生？”

    “你有病要治？”宋詞瞇著眼，“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個?！?/br>
    女人噎一下，也不惱，笑著轉(zhuǎn)問：“不知道有沒有榮幸，要一個電話？”

    宋詞咬著雞翅，撩起眼皮瞥她一眼，報了自己的電話：“13508467773”

    女人：“……”

    聽著就不對好吧。

    “不要這樣?！敝茉埔辈淮筚澩乜此谎?。

    “怎么？”她還很有理。

    于衍笑得腹疼。

    最終無奈，那女人只好先行離開，臨走時塞了一張紙條在周云冶的襯衫口袋里。

    他還沒作何表示，旁邊的那道視線灼灼，要吃人一樣。

    宋詞盯著他的口袋。

    周云冶把紙條拿出來，上面果然是一串?dāng)?shù)字，大約是電話號碼，他淡笑了下，沒在意，疊好。

    宋詞看他這動作，眉頭皺得更厲害：“你要留著？”

    周云冶看她，“丟了不禮貌?！?/br>
    說完，還真的收進(jìn)口袋里。

    “你不會還想聯(lián)系她吧？”宋詞簡直難以置信。

    周云冶還沒回答，于衍先道：“怎么？不行??？成年人有成年人的生活，你不懂?！?/br>
    周云冶只是笑笑。

    宋詞臉色卻陰下來，一聲不吭。

    那頭，蔣義在喊人，喊了幾聲，宋詞都沒理。

    周云冶注意到，提醒她：“在叫你?！?/br>
    “我聽到了?！睕]來由的，她有些煩躁。

    宋詞搓了搓了臉，覺得自己是不是啤酒喝多了。回頭朝蔣義吼了一聲，“等一下！”然后倏地她站起身。

    蔣義在那邊喊人，宋詞低頭看他，忽然朝他走近。

    周云冶抬頭看她：“怎么——”

    黑眼睛很亮，被酒氣熏紅的臉頰泛著粉。

    她動作很快，周云冶還沒反應(yīng)過來，宋詞忽然伸手到他口袋里，把那張紙條拿出來，然后轉(zhuǎn)身跑了。

    鼻端還留有對方身上啤酒和燒烤混雜的氣味，煙火氣很重，絲絲縷縷的，縈繞不去。

    周云冶舉著杯子，好半晌沒吭聲。

    **

    宋詞朝他們跑過去，剛停穩(wěn)，就打了個酒嗝。她皺起眉，拍了拍臉，今晚的啤酒喝太多了，腦子昏沉沉的。

    蔣義問：“宋詞，走，上去露一手。”

    宋詞一言不發(fā)，彎腰去翻背包。紙條被揉皺了，她瞟了一眼，嫌棄地揉成一團，帶著一種自己也說不清的情緒，揚手扔進(jìn)旁邊的垃圾桶里。

    海灘上有現(xiàn)成的裝備，挺簡單的一個小臺子。

    林昭陽站在話筒前，清了清喉嚨，簡單介紹了一通，下面人紛紛鼓掌，那些得了一兩瓶啤酒的酒桌更是得勁起哄。

    宋詞朝后面走去，在架子鼓面前做好，從袋子里掏出自己的鼓槌，在吉他音響起的時候，突然朝臺下看了一眼。

    目光跟周云冶相撞。

    大概是啤酒喝太多了，臉有些熱，宋詞停了下，然后扭開頭。

    手上鼓槌往上拋起，在空中轉(zhuǎn)了兩圈，穩(wěn)穩(wěn)落在手上，隨機，一陣鼓音出來。

    不得不承認(rèn)，宋詞是耀眼的，即使躲在黑暗的后面，她渾身散發(fā)的那種專注和認(rèn)真，有一種讓人注目的魅力。

    周云冶想起方才那小孩鬧脾氣似的別扭，就覺得好笑，笑著笑著，又有點笑不出來，眉頭稍稍皺起。

    于衍給自己倒了啤酒，夾了花生米嘴里嚼著，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聲：“嗯，沒想到，你桃花還挺旺?！?/br>
    周云冶沒理他，目光仍舊落在臺上。

    場子熱了起來，絢爛、自在，舞臺上的人，像是脫離牢籠飛向天空的鳥兒，滿眼都洋溢著蓬勃朝氣，耀眼得很。

    讓人移不開目光。

    臺下觀眾都被吸引，跟著投入，鼓掌，跟著唱。

    于衍故意道：“其實也不是不行，雖然年紀(jì)差了點，你覺得呢？”

    周云冶收回目光，低頭喝了一口酒。

    “別胡說?！?/br>
    宋詞很快下來，大概是啤酒喝上頭了，臉紅紅的，眼睛卻很亮，只是在看見周云冶的時候，睫毛顫動的頻率更快了一點。

    張揚又自在，臺上下來，果然有男生上前要電話。

    宋詞瞥了人一眼，打了個嗝，眉頭微蹙，剛想拒絕，神差鬼使的，她又拿出了電話。

    似乎存了對比的心態(tài)，跟對方相互存完電話，宋詞朝周云冶的方向挑了挑眉。

    周云冶無話可說，這有什么好比的。

    宋詞晃晃悠悠走過來，撐著桌子看他，眼角眉梢得意之色很明顯：“怎么樣？我也很受歡迎的好不好，只有你能有電話嗎？我也有。”

    她把屏幕上的號碼亮給他看。

    周云冶覺得好笑：“嗯，你很厲害?！?/br>
    宋詞皺著眉，大概不滿他這么敷衍的口氣，直起身，撐在桌角的手滑了下，身子一栽就忘地上撲。

    周云冶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肩膀。

    “哦我看岔了，我以為這也有桌子……”

    兩人靠得很近，面前的一雙眼溫和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