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羅占又揚起一張照片來在手里揮舞著:“甭生氣,我沒有私拆你的信件,但是這封信里寄著照片呢,估計是你未婚妻寄來的,給我看看唄,你未婚妻到底長個啥樣子?” 都已經(jīng)帶著幾分怒氣了,劉向前一把奪過信,轉到辦公桌后面讀了起來,當然,讀著讀著,他的眉頭就越皺越兇了。 “怎么樣,家里又在催你回家結婚吧,給我看看你未婚妻的照片唄?!绷_占又說。 劉向前嫌他煩,刷的一把抓過信封,壓到桌子上了。 他把大哥寄來的信匆匆讀完,皺了會兒眉頭,這才抓起另一封信來。 ‘今年水庫上野鴨子格外得多,油菜籽也是個豐收年,我撿了很多野鴨蛋,拿菜油炒著吃特別的香。這封信是我媽讓我寫的,你好,劉向前,我是趙杏芳!’ 字跡略帶著幾分稚嫩,顯然讀的書并不多,但是因為信中短短的這幾句話,劉向前的思緒,突然就被帶到了闊別已久的故鄉(xiāng)。 水庫,野鴨子,還有成片的油菜花海。 一眼沒瞅住,羅占已經(jīng)把封著的照片袋子給撕開了。 一張照片落在桌子上,劉向前伸手去撲,羅占要搶,在倆人的指頭縫里,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刻意涂染過的唇角紅紅的,兩只漆黑的眸子下面堆著淡淡的笑,鵝蛋似的小臉蛋兒上,那兩只眼睛仿佛會說話一般的,盯著倆個正在打鬧的年青人。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悄瞇瞇的問一聲,還有人嗎,有的話冒個泡泡兒啊,嘻嘻。 第4章 “真漂亮,這就是你未婚妻啊,劉向前你可以啊,你是圣人吧,老家有這么漂亮個未婚,你居然舍得三年不回家”羅占都驚呆了,但是也不敢再搶照片。 二寸照片上看起來笑瞇瞇的姑娘,只是一張大頭照而已,卻讓他有種自己再講粗話就是在褻瀆她的感覺。 劉向前為了弄清楚情況,又把信重讀了一遍。 羅占還在那兒看呢:“真的誒,這么漂亮的姑娘,都能比得上下來慰問演出的那幫子軍中綠花了,你就真不打算回去結婚?” 不得不說,有時候真正的彩色照片,大概都沒有這種染過色的照片更讓人覺得怦然心動。 暖暖的顏色,皮膚是最真實的rou色,唇是淡淡的紅,隆廓還是黑白的,愈發(fā)顯得照片上的姑娘是那么的干凈,純真,流海就像畫上去的一樣。 把信再讀了一遍,劉向前才明白過來到底是怎么回事。 邊防部隊的作戰(zhàn)訓練多,抽不開身,這是他無法回家的最主要的原因,當然,劉向前也覺得特別對不起趙英芳。 而且畢竟部隊上的工作都是保密的,行程,他不能透露,工作,他無法跟對方聊,至于生活,他的人生中只有工作,沒有生活。 他寫信,頂多問個身體是否健康,家人是否安好,別的他也沒辦法過多透露。 這就以致于,一年半載一封信,一封信頂幾十顆大字也就完了。 但是家里把英芳換成了杏芳,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原來跟他訂婚的那個呢,就這樣退婚了嗎? 而杏芳又是誰,是他給父母押著去訂婚的時候,趙家那幫孩子當中的一個嗎,聽說是meimei,才多大啊就想著要嫁人? 在信的末尾,大哥劉向黨還專門加了一句:向前,媽的意思是你要再不回來結婚,她和爸就準備給部隊上的領導們寫信,讓你退伍,專心找對象。 那張照片羅占還想看,叫劉向前大手捂上,直接捋進抽屜里了。 當兵的推拉抽屜,響聲都比別人的更凌厲些,更何況隨之皮鞋**的踢了過來,羅占就得躲好遠。 “怎么,你父母要幫你打轉業(yè)審請?那好啊,等你一轉業(yè),咱們邊防團的尖刀聯(lián)肯定得易主,到時候,我們七連必定能把你們?nèi)B踩在腳下?!绷_占豎起大拇指對著自己說。 劉向前盯著他看了半天,突然說:“千年老二當著不shuangma,要不爽,這回你咋不上山,跟我們比作戰(zhàn)演練?” “什么叫千年老二,劉向前,老子跟你一樣參加過自衛(wèi)反擊戰(zhàn),擊斃的敵人只比你少一個?!绷_占氣的拍桌子。 劉向前慢慢站了起來,一雙瞳仁比別人略黑的眼睛帶著幾分審奪的盯著羅占:“你自己還知道比我少一個啊,那可不就是千年老二?” 羅占給氣的呀,一腳踹在凳子上:“我媽寄了羊毛襪子來,我今年冬天要送你一雙,我就是條狗?!?/br> 趙家,臨到趙英芳要上班的時候,居然又生了點小波折。 教師入職,按理得先檢查個身體,據(jù)說這叫健康體檢。 而英芳呢,其實有點小毛病,就是她的右腳上有六個腳趾頭,這本來不算啥,當初考中專的時候,杏芳都瞞過人了,誰知道要進小學,人家要檢查整個身體,這就躲不過去了。 要說一個小六趾,切掉也就完了,不會有大問題。 但是那至少得住三天的院,家里籌不出手術費來啊,更何況這事兒還得瞞著人,悄悄做了。 方紅霞沒辦法,自己跑了趟毛紡廠,找到廠長,只說自己zigong的毛病又犯了,讓人家念在當初插隊的時候住過幾天的恩情,問人借了五十塊錢,這才把英芳的小手術給做掉了。 當然,從今往后,英芳就是個健康的,沒有任何缺陷的小學老師了。 做完手術,醫(yī)生說休息三天就可以走路,但是英芳不敢冒險,是讓杏芳跑到劉家借的自行車,把自己推回家的。 “醫(yī)生都說了,就算體檢也檢不出來,而且以后走路一點都不影響?!弊谧孕熊嚨暮笞希⒎夹χf。 身為女武士,可以說什么車顧念都會騎會開,但是畢竟在這個世界頭一回騎自行車,她不敢表現(xiàn)的太過,小心翼翼的推著往前走:“本來早就該切的,是家里沒錢把你給耽誤了?!?/br> 路過水庫,到了秋天,兩岸黃葉,燕子都去南方過冬了,唯獨野鴨子還在水庫上飛著呢。 英芳心情大好,指著遙遙可見的縣城說:“妹,等我當了老師,你以后有了孩子,我從一年級就幫你教,絕對讓她考上大學,將來當干部,拿工資孝敬你?!?/br> “工作了不能只顧著自己,發(fā)了工資要給爸媽補貼家用,知道嗎?”顧念不想跟英芳聊孩子的事,換了個話題說起了工資。 說起這個英芳就得嘟嘴巴:“剛一工作一月才三十塊錢的工資,我不可能天天回家,得在縣城里租個房子住,少說一月得五塊錢吧,還得置辦鍋灶開火呢,那也是一筆錢,當老師,穿這衣服可不行,縣一小的女老師個個身上都是的確涼,我總不能一件破棉布衣從年頭到年尾吧?” 見顧念看著有點不高興,英芳趕忙又說:“你放心,我買啥肯定都是兩份兒,有我的就有你的,將來工資高了,爸媽再添點兒,我在縣城買了房,你想來住多久就住多久,跟你家一樣?!?/br> 顧念連連點著頭:“那時候你肯定就結婚了要過自己的小日子,我們不方便打擾的?!?/br> 說起這個,英芳念上的笑刷的一下就沒了。 從自行車上跳了下來,割過六趾的地方其實還有點兒疼,她一瘸一拐的過來,抱上顧念說:“咋能因為結了婚就不一樣了,你是我妹,咱倆在一個炕上睡了十八年,我這輩子不親別人,就只親你。至于跟我結婚的那個男人,嘻嘻,他脾氣很好的,肯定不敢反駁我。” 顧念也只笑了一下,沒說話。 轉眼再過一星期,英芳終于可以去體檢了。 當然,割過六趾的地方恢復的很好,醫(yī)生一點都沒看出來,而且人家主要檢查的內(nèi)臟、血液,怕有傳染病,在這方面,英芳可健康著呢。 去一小報名,趙東光和趙鐵全父子的意思是,他們跟著去,也跟領導認識一下,讓領導把英芳多關懷一下。 但英芳堅決不同意。 “小學的校長可算半個干部,爸,爺爺,你倆跟支隊長說話都要結巴的,快別去了,不然我怕要鬧笑話?!庇⒎监街彀驼f。 當然,趙東光和趙鐵全倆倆父子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在褲子上擦了一下他倆永遠洗不干凈泥巴的手,就覺得英芳說的很對。 他倆去,確實是給英芳丟人去的。 因為中午不回來,得在學校吃飯,方紅霞使著顧念給英芳準備了一個鐵飯盒,親自炒了一鐵飯盒的鮮鴨蛋,再加一個饅頭,還讓杏芳再摘一把棗子填飯盒里,給英芳當午餐。 出了院子,顧念到后院給英芳摘棗兒的時候,就見路邊靠著輛自行車,一個二十四五歲的,戴著眼鏡的大小伙子在那兒站著呢。 見顧念出來,再看左右沒人,噓的就打了一聲口哨。 只看了一眼,顧念轉身就往后院走。 “你總得給我個說法吧,趙杏芳,到底怎么回事?”小伙子扔了自行車,趕過來了,想拉顧念。 顧念也不說話,只盯著這小伙子看,彼鄰星的女武士,是能只憑目光就嚇退敵人。 果然,這小伙子給看怕了:“你倒說句話啊,我哪兒惹你了,你突然就不理我了?” 顧念仍然什么話都沒說,直盯到那小伙子往后退了兩步,轉身進后院了。 正好趙鐵全要出門,小伙子怕給人瞧見,猛踹了自行車一腳,轉身騎上自行車,轱轆蹬的飛快的走了。 毛紡廠的女廠長姓周,叫周帶弟,這小伙子叫毛文斌,正是廠長的兒子,其實這一年多,在毛紡廠,趙杏芳和毛文斌見過好多次,還有好些次,杏芳下班太晚,都是毛文斌騎著自行車把她送回來的,不過是夜晚了,沒被人碰到過而已。 要說趙杏芳喜歡毛文斌,當然喜歡。 毛紡廠那么多漂亮的女職工,誰不喜歡廠長家那個文靜,帥氣,還是大學畢業(yè)的兒子啊。 他在家等著分配工作,據(jù)說暫時當一陣子代課老師,就要到縣教育局去工作了,教育局啊,因為屬于最近才成立的單位,趙杏芳只聽說他們管老師,但究竟不知道他們的工作是干啥的。 毛文斌總愛到毛紡廠旁邊的籃球廠打籃球,等著他媽下班。 他一來,只要不上機子的女工們,全得湊得窗戶邊兒上看他打籃球。男同志什么時候最帥氣,要在毛紡廠的女工們看來,就是他抱著一顆籃球,躍起投籃的時候。 當初毛文斌騎著自行車,一腳踮著地,堵在大路邊,說要送趙杏芳回家的時候,趙杏芳的一顆心差點沒從胸膛里跳出來。 當然了,那么多回,夜色中坐在毛文斌的后座兒上回家的路,路上倆人簡單的談話,全映在趙杏芳的腦海里呢。 但是就在英芳鬧著退婚的時候,杏芳偶然看到她的日記本,上面整整齊齊的,寫了幾大頁子,全是毛文斌的名字。 就是那天夜里,杏芳失魂落魄的去趕鴨子,才掉進水庫里的。 其實從那天開始,杏芳就把自己的人生和幸福一并放棄了。 她從小是在jiejie的懷里長大的,當然,小時候倆姐妹的關系就跟大多數(shù)的姐妹一樣,英芳是老大,懂得多,會替方紅霞教育杏芳,身為老大,也會使喚杏芳干這干那,更何況她只比杏芳大了兩歲,所以家里的大小家務,都是英芳指著,杏芳干著。 再加上英芳的學習好,在杏芳這兒,真有個好對象,她也愿意是英芳的錦上添花,讓她能走的更遠。 顧念只是來執(zhí)行任務的,對于趙家全家,只有盡趙杏芳未了心愿的責任,對毛文斌可沒任何想法。 一天又一天,劉家沒有任何動靜,而這個事情還不好一而再再而三的問。 問多了,只怕事情沒成再鬧出來,倆閨女一個人民教師一個軍屬的風光沒了不說,老趙家全家得成向陽公社一個笑話。 于是,方紅霞又出個主意來:“媽,要不咱讓杏芳再給部隊上寫封信,說不定向前那孩子還是沒收到信呢?” 秦氏對于自己這個兒媳婦,只能說,要不是看在她生了仨孩子,不是勞累出一身病的話,她都想戳著鼻子罵了。 “你咋不給杏芳額頭上貼張郵票,把她直接寄到部隊上去呢?”秦氏都忍不住聲音要大起來:“寄一封就夠了,再多寄,人家還當咱家的姑娘嫁不出去了呢。” 這邊趙家急的什么一樣,但是這種事情是急不來的啊,總還得等。 再說劉家。 劉大柱抱著公社的花名冊,一直在廳屋炕上寫東西。 當然了,現(xiàn)在國家有政策,有種子有地膜,他得考慮好,哪一村哪一戶農(nóng)活干的好,就把種子地膜放他家去。實驗田,要搞好了明年大力搞,整個公社慢慢的,就能富起來。 馬菊英簸完了麥子還得簸油菜,簸完了站起來,望著大門看了一圈,突然拍手說:“不行,看來我真得買張火車票到部隊上去找人,這都多久了,咱們向前連封信都不來?” 廳屋里的劉大柱一把摸上兜說:“向前的信?五天前就來了啊,我直接從郵局拿的,咋,我忘了跟你說了嗎?” “你沒忘了跟我說,你只是沒有心,只偏疼大的倆,因為他倆在跟前,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我的向前上越南,上邊防,天天呆在鳥不拉屎的地方,去年不是說耳朵都差點凍掉,你那心啊,早就把他給忘了。”馬菊英罵罵咧咧的接過信,氣的甩身就進了廚房。 當然,她也是等的太久,連點東西都沒提,眼看夜里十點,人都睡下了,讓大孫女思思給自己做著伴兒,就跑到上陽坡趙家去了。 等了三個月,劉向前終于要回來相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