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可惜仍是沒逃過。 聞擎鋒銳的眼神掃過凌廈,“繼續(xù)?!?/br> 凌廈在心里暗暗叫苦,自己怎么這么倒霉?。∑饺沼惺裁春檬螺啿簧献约?,這種要承受主上雷霆怒火的事,卻總要落在自己肩頭! 從前虞姑娘去主上私宅,去得很勤,可是自從上次虞姑娘與主上斗氣之后,就再也沒去過衡武街后巷。 這幾日,主上臉色愈發(fā)難看,渾身氣勢也愈發(fā)嚇人。他哥上次向主上稟虞家的消息,剛稟完,就被主上抓著,在練武場打兩個時辰的拳。 主上心里戾氣重,下手也狠,他哥今日都還沒下床。 他哥好歹還有個托詞,說虞家忙著周氏和虞歆去蕉城祖宅的事,虞姑娘不得空。 可今日周氏和虞歆已經離開皇城,自己連個托詞都沒了。 凌廈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道:“宮里出了亂子,虞家處事不敢張揚,對外宣稱周氏病重,要遷去祖宅靜養(yǎng),虞歆隨行照顧。二人已離開皇城?!?/br> 聞擎冷冷地看著凌廈,他要聽的不是這個。 凌廈知道逃不過了,心一橫,閉上眼。 “虞姑娘今兒興致很好,在庭院里修剪了一早上的蘭花?!?/br> 過了幾息,凌廈沒聽到動靜,也沒等到自己被當做沙包踢出去,小心翼翼地睜開眼。 果然看到主上森冷的眸色。 “跟上?!甭勄嫱菸鋱龅姆较蜃呷?。 凌廈臉色一白:吾命休矣! 虞府,掌珠苑。 虞華綺近日不曾出門,一直在家彈琴練字,調香烹茶,極盡風雅之事。 這些事最能平心靜氣,可她卻怎么也靜不下心來。 總是無來由地想起聞擎。 一時想起他的好,一時又覺得世上再無人比他更過分。 今兒是三月十五,春日里最熱鬧的重錦節(jié),可虞華綺連出去玩的心思都沒有。 她坐在庭院里,心不在焉地做著能平心靜氣的風雅事——修剪一盆金絲白墨。 一剪子下去,瑩潤幽碧的蘭葉碎成兩半,再一剪子,落了一地嬌嫩芬芳的蘭花。 巧杏幾個候在邊上,看得心驚膽戰(zhàn)。 這都是今日第五盆蘭花了,姑娘是決意要將府里花房的蘭花都糟蹋盡嗎? 好在衛(wèi)敏及時趕到。 饒是衛(wèi)敏這樣,對花藝毫不感興趣的小姑娘,也能看出虞華綺把蘭花修剪得有多難看。 她取走虞華綺手里的剪子,救下那盆坑坑洼洼的可憐墨蘭,“阿嬌,別弄這勞什子了,咱們出去玩?!?/br> 衛(wèi)敏神色自然,笑意爽朗,全然沒了從前郁結于心的模樣。 “好?!?/br> 虞華綺回過神,答應衛(wèi)敏。 她一低頭,看到滿地狼藉,眼皮不由跳了跳,吩咐巧杏,“把這里收拾了。” 兩人換了男裝,悄悄溜出去玩。 衛(wèi)敏前些日子雖過得渾渾噩噩,卻也不是全然不關心外界。她本能地察覺出齊王和阿嬌之間有貓膩,尤其是齊王看阿嬌的眼神,和自己昔日看賀昭的眼神一般無二。 想到這里,衛(wèi)敏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 她見虞華綺神色懨懨,開口道:“阿嬌,咱們喝酒去?!?/br> 虞華綺無可無不可,“好。” 攬月樓是皇城里最大的酒館。兩人定了最好的雅間,點了三十六壺名酒,又要了七十二酒杯。 給她們帶路的店小二艱難地咽了咽口水:這兩位公子錦衣華服,儀表堂堂,怎么年紀輕輕就冒著傻氣? 他好心提醒道:“客官,這樣混著飲酒,極易醉的?!?/br> 虞華綺不欲聽廢話,往小二手上扔了錠賞銀,“賞你的,快些把我們要的東西送上來?!?/br> 那小二捧著頗有分量的賞銀,笑得見牙不見眼,也就沒有那許多話了,樂顛顛地道:“好嘞,您稍候!” 很快,三十六壺美酒便上齊了,連帶著虞華綺二人點的下酒菜和酒杯,滿滿當當擺齊了一張二十人長桌。 虞華綺心煩意亂的,不耐煩玩復雜的東西,便只拿了骰子,和衛(wèi)敏搖骰子玩。 輸一局,罰酒一杯。 三十六局內,罰的酒不許重樣。 虞華綺刻意放空自己,玩起來壓根不動腦,很快就輸得一敗涂地,不過小半個時辰,就喝了整整十八杯酒。 衛(wèi)敏比她稍好些,也喝了六七杯。 虞華綺又輸了一局。 她瞇著水光迤邐的醉眼,往酒杯倒酒,越倒,越覺得哪里不對頭。 虞華綺停住手,“下一局咱們玩對詩,誰對不上,誰就喝酒?!?/br> 衛(wèi)敏正吃著金盞糕,聞言立刻表示反對,“我不同意。” 奈何虞華綺喝醉了酒,不講道理,不讓對詩就鬧。 她搶了衛(wèi)敏手上的金盞糕,狠狠咬一口,鼓著醉得泛著胭脂麗色的腮幫子,雙手插腰,神氣活現(xiàn)道:“我就要我就要我就要我就要!” 衛(wèi)敏瞠目結舌,只好無奈同意。 “那只能玩三局啊……行行行,五局,不能更多了。” “好!” 虞華綺囫圇把嘴里的金盞糕吞進去,表示同意。 說是五局,待衛(wèi)敏連輸五局,被灌得暈暈乎乎,和虞華綺一樣變成醉鬼的時候,哪里還數得清楚,眼下已是第幾局了? 衛(wèi)敏又輸了五局,一口氣喝了十杯不同品類的酒。 兩個醉鬼也不知樂什么,坐在地上咯咯直笑。 笑著笑著,衛(wèi)敏就哭了,是嚎啕大哭。 虞華綺腦子里一片糨糊,傻愣愣地看著衛(wèi)敏,“敏敏,你哭什么?” 衛(wèi)敏爛醉如泥,邊哭邊抱著虞華綺的大腿,絲毫沒有今日初見時的灑脫,“我喜歡賀昭,好喜歡好喜歡,就是喜歡!他好也喜歡,壞也喜歡。我知道我不該和他在一起,可我還是忍不住喜歡他。” 衛(wèi)敏邊嚎邊哭,整個一酒瘋子。 虞華綺被她哭得心酸,努力轉動鈍鈍的腦袋,認真道:“敏敏,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你會被他害死的?!?/br> 衛(wèi)敏涕泗橫流,點點頭,又搖搖頭,也不知聽進去了沒有。她哭得傷心又放縱,仿佛要把近些日子壓在心頭的痛苦和隱忍,全都哭出來。 虞華綺眨眨迷蒙醉眼,努力拍了拍自己的臉,恢復一絲神智:不能坐在地上哭,會著涼的。 她醉得手軟腳軟,磕磕絆絆地拖著掛在自己腿上的衛(wèi)敏,把她搬到供客人休息的小塌上,任她邊哭邊發(fā)酒瘋。 虞華綺累得直喘氣,還要時不時糾正衛(wèi)敏的醉話。 “阿嬌,我好喜歡賀昭!” “你不喜歡他,你不喜歡他,賀昭是個臭流氓?!?/br> “他不是!” “他是的,是的,是的。傻敏敏,你別說話了。” 衛(wèi)敏氣鼓鼓地背過身去,自己管自己哭,不理虞華綺了。 虞華綺也有些生氣,坐在塌邊,慢吞吞地給自己脫鞋,不理衛(wèi)敏。 她醉得眼前有重影,脫了半天也沒脫掉,鞋尖還是搖搖欲墜的掛在腳上。 連鞋子都欺負自己! 虞華綺怔怔地盯著地面,莫名生出幾分委屈。 她好像也有點想哭。 哭,哭什么呢? 大混蛋! 虞華綺意識朦朧,想不起自己罵的是誰。她混混沌沌,又毫無邏輯地罵了幾句,覺得出了氣,也就不管鞋子了,心滿意足地睡去。 未幾,雅間的門被推開。 撲面而來的酒氣熏得聞擎直皺眉。 他關上門,見虞華綺和衛(wèi)敏橫七豎八地擠在一張小塌上,虞華綺的手還被衛(wèi)敏壓在脖子底下。 聞擎神色微厲,冷冷地撥開衛(wèi)敏,抱著虞華綺,去了隔壁。 虞華綺睡得正香,被挪動了也沒有知覺。她跟醉貓兒似的,乖乖地咂嘴,“唔,桃花釀,甜甜的?!?/br> 聞擎眉眼一柔,露出笑意。 他甚少笑得這樣清朗,深邃冷峻的面龐英俊得不可思議。 與此同時,因虞華綺醉酒,而僥幸逃過一劫的凌廈,感恩戴德地端著醒酒湯進來。 聞擎接過,舀了一勺,喂懷里的小酒鬼喝。 虞華綺醉得瑩白的臉龐嬌紅guntang,連秾麗的眼尾也暈著淡而艷的緋色,映著那顆美人痣,仿佛勾人魂魄的狐仙兒似的。 她醉了也不老實,喝半勺湯,吐半勺湯,隨后就緊緊閉上桃花般姣美的菱唇。 聞擎無法,生平第一次,用淡漠威嚴的聲線,說著毫無原則的哄人軟話,“阿嬌好乖,再喝一口。” 也不知醉得軟趴趴的小酒鬼是怎么聽見的,竟真把醒酒湯都喝了,喝完還要嫌棄地皺著鼻子,咕咕噥噥個不停。 聞擎把瓷碗放在一旁,渾身的戾氣都被這小嬌嬌化得一干二凈。 他無奈地看著懷里的討債鬼:沒良心的小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