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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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還沒出生呢,他那頭都已經(jīng)想到第二三四胎了,合懿撅著嘴拍他一下,“四個你還不覺得多?也真是不用你懷胎十月,凈會挺著腰桿子說風(fēng)涼話!” “唔……”封鞅教她噎了一嘴,扭過臉去看她半會兒,湊上去吻了吻她的額頭,討巧的笑,“當(dāng)然還是都隨你的意思,你在我這里比什么都重要?!?/br> 他總能把平常的情話說到合懿心坎兒里,說完轉(zhuǎn)過來伸出一只手輕輕拍在她后背上,耐性兒哄著她閉上眼睡覺。 昭和殿西窗外的梨花堆滿枝時,知遙從宜華山給合懿送來一封信,信中說現(xiàn)下天氣回暖正是出行的好時候,太上皇和太后打算上外頭云游四方散心去,但那打算里壓根兒沒提帶上她,她被傷了心,這幾日便要來帝都尋合懿。 隔著一張紙合懿都能從字里行間瞧見小姑娘鼓著腮幫子的怨懟模樣,千里迢迢跑來帝都拜師學(xué)藝,這下可倒好,師傅凡事只教一遍,過后全靠自我領(lǐng)悟不算,現(xiàn)在連人都見不著了…… 合懿覺得自家爹娘這事做的忒不厚道,忙給她回信讓快來,直說公主府的大門永遠(yuǎn)為她敞開。 回信過去第五日傍晚,知遙一人一馬踏著如血?dú)堦柤餐T诠鞲T前,一身紅衣的十五歲的姑娘,眉宇間英氣逼人,顧盼之間張揚(yáng)得蓋過了天邊的赤色晚霞,真是教人想不注目都難! 門口的侍衛(wèi)盡看呆了眼,過了片刻回過神來才匆匆上前相迎。 合懿與封鞅正在昭和殿用膳,聽聞她到了,便停下筷箸起身往門口去,站在廊下遙遙可見從不遠(yuǎn)處疾步過來個紅色身影,才進(jìn)院門見著夫妻倆便十分爽朗地對著這邊一拱手,兩步就到眼前了。 合懿忙去攜她的胳膊,“快進(jìn)來,我與世卿方才正說起你呢……跑這么一天還沒用過膳吧,有沒有特別想吃的菜,我讓人這就去做?!?/br> 知遙擺擺手說不必,從懷里拿出封信箋交給她,“這是舒姨讓我?guī)Ыo你的,她和姨夫這一趟出去怕是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叮囑你千萬養(yǎng)著些身子,說若是想他們了,可以按這里面所寫的時間大略對應(yīng)的地址給他們倆寫信?!?/br> 封鞅拿過信箋拆開來瞧了瞧,忍不住笑,“兩位尊上當(dāng)真是打算這一趟游遍這大好山河啊……” 信封中是幅簡要地圖,只標(biāo)注了些重要的關(guān)隘與城池,其中一些城池便有小字寫著時間,大約便是預(yù)計前往游覽的日期,大約掃過去,最晚的一處竟都到明年六月份了,若再算上回程路上耽擱的時日,恐怕等這二位回來,孫子都一歲多了,心也真是不可謂不大! 知遙一來,合懿的日子都過得了不少,她喜歡上集市上淘些小玩意兒,合懿沒法兒回回都相伴作陪,她便不時帶些新鮮玩意兒回府給合懿解悶,很有心的一個小姑娘。 五月中旬時,宮里瑜美人即將待產(chǎn),合懿托知遙進(jìn)宮去給皇帝帶了份賀禮,距離上回姐弟倆吵架過去這么久,皇帝也氣消得差不多了,拿喬也拿不起來,干脆心照不宣就當(dāng)那事沒發(fā)生過,讓知遙帶話給她好生休養(yǎng),那一茬不愉快,也就盡數(shù)消弭了。 一日天晴,兮柔派人往公主府送了帖子,請合懿與知遙過府一敘,說是都中新來個琴藝高超的女樂師,今日應(yīng)邀往端王府獻(xiàn)藝,正好與她們二人一同欣賞。 合懿收了兮柔的帖子哪里還有推辭的道理,吩咐松青和露初速速備馬車,稍待片刻便與知遙一同往端王府去了。 這時候的氣候最是舒服不過,車窗打開迎進(jìn)來細(xì)風(fēng)陣陣,伴著街市兩旁的五谷香氣和叫賣聲,小孩子互相追逐的嬉鬧聲,隨處可見都是繁盛的煙火氣。 馬車途徑西市時,遠(yuǎn)遠(yuǎn)瞧見有許多人圍在一面官府的布告欄前,布告欄后頭有塊寬闊的四方高臺,尋常是用來處斬犯人的刑臺,眼下雖還未有人,但看那布告欄前的動靜,想必過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有人犯命喪其上了。 “何必非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行刑,一刀下去犯人身首異處,血流下一地,瞧得人心里多膈應(yīng),聽說還有小孩子偷偷擠在人群里圍觀,也真是不怕晚上做噩夢……” 合懿說著便不自覺蹙起眉,她是個見不得血腥的人,單只想想那副情景都覺得一陣作嘔。 知遙直說她想得太簡單,“你以為當(dāng)眾處斬這待遇是人人都能有的么?普通不足掛齒的犯人就在天牢里酷刑或鴆酒便了結(jié)了,只有那些十惡不赦聲名遠(yuǎn)播的大人物才輪得上這塊刑臺,最重要的不是他們怎么死,而是要讓天下人都看著他們死,為的是個威懾,讓其他人在作惡之前先想想他們的下場,說不定怕了也就退縮了。” 話也算這么個理,但其實(shí)仔細(xì)想想,能犯下此等罪過的人,哪一個不是刀口舔血之輩,此等威懾對于普通百姓或許有用,但對于那些人,只怕收效甚微,或許還更會適得其反,激發(fā)他們對朝廷更大的仇視。 因普通百姓多數(shù)是不識字的,每逢有大事,布告欄旁邊總會有一兩個熱心的讀書人將官府布告通讀給圍觀的百姓聽,馬車漸行漸近,合懿還離著一段距離便隱約能聽見人群里斷斷續(xù)續(xù)的討論,聽仔細(xì)了才分辨出來,說的是“叛軍匪首鄒衍”。 這是,抓到人了? 她一霎起了好奇,轉(zhuǎn)過臉去瞇著眼往人群里望了望,車駕車轅較高,使她不費(fèi)多大功夫就能越過人群的頭頂一眼望到那布告上的畫像…… 人有時候的記憶是個玄乎的東西,合懿從那副或許不太貼切的畫像中看到的卻不是那個大名鼎鼎的“鄒衍”,而是幾乎就要消失在腦海里的,當(dāng)初在書坊只有一面之緣的——周巖! 周巖,鄒衍,鄒先生…… 合懿一霎臉色蒼白,額上莫名滲出一層冷汗,忙叫停了馬車,又吩咐松青去布告欄撕一幅畫像過來。 知遙不明所以,“靈犀你怎么了?刑部的布告就這么隨意撕了不好吧?你不愿意看咱們關(guān)上窗快些經(jīng)過就是了,兮柔還等著……” “不去了……我不去了……”合懿艱難地空吞咽了幾下,側(cè)過臉強(qiáng)自鎮(zhèn)定地朝她扯出個笑,“我今日突然身子不適不想出門了,你去端王府替我給兮柔道個歉,晚上就在她那邊陪陪她,明兒我派人去接你回來?!?/br> 她說著便起身往馬車外走,知遙誒了一聲,手揚(yáng)在半空中正準(zhǔn)備拉住她問個清楚,又聽她回頭囑咐了句,“遙遙,先別急著問我怎么了,也別告訴任何人今日之事,能答應(yīng)我嗎?” 第72章 紅塵合 封鞅近幾個月已有意順應(yīng)帝心藏鋒, 是以回府的時辰一天早過一天, 經(jīng)過長喜街的一家甜點(diǎn)鋪?zhàn)訒r, 想起來合懿昨晚上說是想吃酸甜口的東西, 命人停了馬車, 親自進(jìn)店里買了些她愛吃的蜜餞點(diǎn)心帶回去。 踏進(jìn)昭和殿暖閣時里頭靜悄悄的,只見合懿一個人背對著翠竹屏風(fēng)坐在茶案前,微微向前傾著身子, 一動不動,不知在專注些什么, 窄窄一道背影輪廓近乎消溶在窗口照進(jìn)來的漫漫和光中。 他四下里瞧了瞧,沒看見知遙,甚至連近身伺候的松青與露初也不見蹤影。 挑開珠簾過去, 邊走邊叫了聲靈犀,“在看什么呢?今日怎么沒和郡主在一起?” 不料尋常的一句問話直把那邊茶案前的人嚇得一哆嗦,隨即手忙腳亂地像是收起來了什么東西...... 封鞅瞧著這反應(yīng)自然是不悅的,眉頭不自覺便蹙了起來,看她將要轉(zhuǎn)過身來忙又立刻平復(fù)下, 緩步行到她身邊,提著手里一盒山楂糕放在案幾上, 取笑她, “老實(shí)交代,是不是又在背著我偷偷看些不正經(jīng)的話本子了?” 他說著話含笑瞧她一眼,一側(cè)目卻倏忽撞進(jìn)她淚光瑩瑩的眼底,像是兩顆沾染了霧氣的水晶, 湊著泛紅的眼眶審視地盯著他,有種能讓人心慌氣短的力量。 “世卿……” 但合懿望著他的一霎那,無語淚先凝,所有精心準(zhǔn)備的防線頓時崩潰地徹徹底底。 其實(shí)在他回來前她一個人在這屋里已經(jīng)坐了一個多時辰,腦子里不知過了多少遍質(zhì)問的話語,但是直到他站在面前了她才發(fā)現(xiàn),任憑做好再如何堅(jiān)固的心理準(zhǔn)備,都抵不過他叫一聲“靈犀”。 這該如何是好,說不出來的話堆積在心口壓得她簡直要喘不過氣來,收在袖子里的畫像霎時間變成了條劇毒的蛇,在手臂上咬一口,痛感瞬間就能蔓延到四肢百骸。 “怎么了這是?身上哪里不舒服嗎?”封鞅心里不由得沉了沉,沒來由的不安一時間潮水似得涌上來,瞧著她臉色不好,忙伸手去扶住她,“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說,別一個人悶在心里,嗯?” 合懿突然一把緊緊拉住他扶在肩膀上的手,滿懷期冀的望過來,“世卿,無論任何事你都不會騙我的,對不對?” 騙過她嗎?沒有吧......他只是把一些不堪的過往藏起來了而已,為的,都不過是不想失去她。 他嗯了聲,目光未曾有絲毫躲閃,仿佛一如既往的坦誠。 合懿瞧著卻分不清自己是喜是悲,遲疑了片刻才頓頓開口,“去年,我曾在書坊見到一個人,他自稱......自稱周巖,而今日,我卻在刑部的人犯告示上看到匪首鄒衍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甚至連名字都如此相似,你說,這是巧合嗎?” 鄒衍的名字從合懿口中說出來的那一刻,封鞅眸中倏忽黯然一片,烏云遮住了月,剎那間光華不再。 她從袖口中拿出來那張畫像,上面的人仿佛隔著一層單薄的畫紙?jiān)诶淅淇粗熜?,失敗者的得意有時候竟也如此刺眼。 他艱難地笑了笑,有些窮途末路的掙扎,強(qiáng)自鎮(zhèn)定地試圖去握住她的手給自己一點(diǎn)慰藉,幸好她還沒有躲開,“世上之人千萬,長相相似者何其眾多,況且此等畫像通常偏差較大,尋常官府對著真人都認(rèn)不出的例子比比皆是,許是你記錯了呢。” 真是拙劣的謊話,聽起來就像是狡辯,但此刻心亂如麻的他已沒有辦法想出更好的說辭。 “乖,別想太多?!狈怊鄙焓謸崃藫崴哪橆a,此生第一次做出逃避事實(shí)的舉動,竭力想維持住現(xiàn)有的一切,“今日路過甜點(diǎn)鋪?zhàn)淤I了你愛吃的山楂糕,來嘗嘗味道喜不喜歡......” 合懿卻不肯,“那你那位舊友鄒先生又是何人?他姓甚名誰,何方人士,以何為立身之本,你們又是怎么認(rèn)識的?既然你說不會騙我,那就告訴我!” “靈犀......”他似乎輕輕嘆了一口氣,嗓音竟一瞬間奇異的平靜下來,“你到底想說什么?” 合懿咬緊牙關(guān),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他,“你究竟是什么人?” 心里的懷疑就像毒藥,只要埋下了,便阻止不了它蔓延開來。一句問句,可她明明是篤定的語氣,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塊千斤石重重打在封鞅的胸口。 他低垂著脖頸,良久才有一聲沉重地嘆息:“那日上門的確是鄒衍,但我......” 話沒來得及說完,合懿突然揚(yáng)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用上了這輩子最大的力氣,在他玉質(zhì)的臉上瞬間留下了一片突兀的紅,他原是能躲開的,只是心甘情愿地選擇了沒有動一分一毫。 “原來你才是朝廷里勾結(jié)叛逆之人,亂臣賊子!你這個亂臣賊子!”她氣得咬牙切齒,渾身止不住地顫抖,“父皇和阿玦一個比一個重用你,視你為國之棟梁肱股之臣,可你呢?勾結(jié)舊國余孽造我家的反,你當(dāng)初答應(yīng)娶我究竟有何居心?你說!” “于國不忠是我錯了,但我從來沒有對不起你,靈犀你相信我,早在決定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和他們斷絕了往來,絕沒有半分利用過你!” 他用力去試圖抓住合懿的手,仿佛這時候如果松開了她就會消失在眼前一樣,可她驟然的后退一瞬間將所有僥幸的幻想敲得粉碎。 “你別碰我!”合懿來不及起身,過于沉重的身體拖累了她的動作,猛然的躲避險些讓她跌倒在坐席上。 封鞅連忙去扶,身子剛先前一點(diǎn)卻被喉嚨間一點(diǎn)冰涼的觸感擋住了去路。 她手里死死握住一根金釵,話音卻遠(yuǎn)比那金釵更尖利,“你明知道鄒衍就在帝都卻知情不報,叛軍在帝都外公然行刺,你敢說和你一點(diǎn)都不知情?璽兒的死也和你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嗎?” 她曾經(jīng)因?yàn)榄t兒的死說過要將所有叛軍趕盡殺絕的話,可其實(shí)那金釵是殺不死人的,而她的手也抖得厲害。 封鞅不舍得緊逼她,便沒有繼續(xù)靠近,只看著她的眼睛堅(jiān)定說沒有! “父親當(dāng)初身為醴國的翰林,在醴國滅國后對鄒衍確實(shí)有過援手,但自從我與你在一起,封家所忠于的都只有大贏朝,鄒衍當(dāng)初上門只不過是因?yàn)槲业牡垢曛率古衍姼事挂耙粦?zhàn)大敗,他走投無路想用封家的過往要挾我!靈犀,我絕沒有背叛過你,郊外刺殺之事是我始料未及,否則哪怕是為了你,我也不會明知險境還放任榮王有半點(diǎn)閃失,更不可能不顧你和孩子的安危!”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一筆勾銷嗎?”合懿手中的金釵再近一寸,直直戳進(jìn)他脖頸處的皮.rou里去! 她忽地冷笑一聲,“口口聲聲說愛我,可在你心里我其實(shí)是個傻子吧!一個你用三言兩語就能哄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傻子,當(dāng)初我撞見你與騫瑜互通書信,你怎么都不肯把信交出來,她也是你們的人對不對?可笑的是我竟被你一句苦衷就騙了過去......封鞅,如果阿玦再出了什么事,我一定親手殺你!” 他只覺得自己一顆心已徑直墜入冰窖中去了,紅著眼眶不管不顧地抓著合懿的手臂一把將她拉到懷里,任憑她大喊著要他滾開也不讓分毫。 合懿憤怒之下高高舉起手中的金釵狠狠刺在他的后背上,不算尖銳的釵頭刺破了厚實(shí)的冬袍子,刺進(jìn)皮膚里并不深,可那一點(diǎn)原本應(yīng)該微不足道的痛卻能夠直達(dá)到封鞅的心里去。 他低吼著出聲,猶如一只窮途末路的困獸,“靈犀我愛你……我知道錯了,我向你保證皇上絕不會有半點(diǎn)閃失,你信我最后一次,求你......” 合懿哭得肝腸寸斷,不知有沒有聽進(jìn)去,只有一雙竭盡全力的拳頭一下下重重打在他身上,她重復(fù)著教他滾,而他卻越摟越緊,始終重復(fù)著對不起。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像是哭得累了,沒有了力氣也似乎沒有了魂魄,半垂著眼瞼癱倒在封鞅的懷里沒有半點(diǎn)動靜。 他松開些,拿手指去攏她散亂的頭發(fā),看著她的時候,眸中凝了化不開的哀致,低眉垂首將臉頰貼上她的額頭,眼睫輕顫間忽然滑下一滴清淚落在她的臉上。 合懿抬起手,看著掌心一抹鮮紅半晌,忽然平靜地說:“去向阿玦請罪,辭官,我會求他留你一命?!?/br> 封鞅停了會兒,嘴角彎起幾分苦澀的弧度,他說好,“明日朝堂之上我當(dāng)眾請罪辭官,任何責(zé)罰由我一人承擔(dān),只請公主保住封家滿門,封鞅感激不盡?!?/br> 這一夜,無人成眠。 兩個人同床共枕,卻各據(jù)一方,合懿知道封鞅沒有睡著,封鞅卻不知道合懿是醒著的,當(dāng)時用盡全力也要抱在懷里的人,這會兒突然連靠近都不敢了,只能側(cè)著臉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她,發(fā)誓要將她永遠(yuǎn)刻在腦海里。 寅時時分,屋外忽地起了一陣喧嚷,雜亂的腳步聲紛至沓來,火光從窗戶透進(jìn)寢室里,照亮了一室的驚疑。 “出什么事了?” 合懿睜開眼睛便見封鞅已起身往窗口處去了,他回身看著反應(yīng)迅速的她一愣,隨即露出個安撫的淺笑,說沒事,站在窗邊往外看了眼,眉頭卻不自覺便緊皺起來。 屋外的人也正朗聲道:“在下裴嘉時奉皇上口諭,急召太傅大人進(jìn)宮覲見!” 深更半夜,裴嘉時帶人氣勢洶洶闖了公主府的大門,若只是一道簡單的皇帝口諭,再急也不至于連派人通傳一聲都不能,定然是出大事了! 封鞅換衣裳時合懿也一并跟了過來,說她也要進(jìn)宮。 進(jìn)宮做什么呢?說到底還是怕他會出什么事吧……封鞅停住片刻,忽然轉(zhuǎn)過身雙手捧著她的臉徑直吻了下去,濃烈而纏綿,一寸寸都是難舍難分的眷戀。沒有言語,也不需要再去祈求她的原諒,因?yàn)樵徧^奢侈,他只要知道她還是深愛他的就夠了。 合懿最終還是沒去成,她站在昭和殿大門前,眼瞧著封鞅與裴嘉時等人的身影在回廊上漸行漸遠(yuǎn),最后連一點(diǎn)火光都尋不著了,只剩下滿庭清冷的夜風(fēng)簌簌拂動樹葉的聲響,寂寥又凄惶。 寅時的太極宮仍舊籠罩在一片明煌煌的光芒中,封鞅自東偏門緩步進(jìn)去,沿路未曾碰見一個值守的宮人,偌大的宮殿靜成一片死寂,直至踏進(jìn)正殿,在通往丹陛的臺階上看到了頹然而坐皇帝。 封鞅行到近前恭敬屈膝跪倒見禮,皇帝聽著聲音抬起頭來,沒說讓起來,目光深不見底地在他面上掃過一回,忽然問:“太傅自入東宮至今已有幾年了?” 他答:“至今已近八年?!?/br> “八年……”皇帝喃喃重復(fù)了一遍,瞇著眼睛朝虛空望了會兒,再轉(zhuǎn)回來時陡然一冷,“八年時間只從少師到太傅,與你而言可是太過屈才了?” “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皇帝斷喝一聲,從上方扔下一張輕飄飄的信紙落在他的面前,“通敵叛國,欺君罔上,暗殺宮妃,你還有什么不敢!” *** 等待一定是這世上最煎熬的一件事情,合懿枯坐在昭和殿的椅子上,從天幕青黑到清晝獨(dú)白,每一刻都在后悔自己當(dāng)時沒有堅(jiān)持進(jìn)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