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霍間就那么定定的站著，他甚至下意識的認(rèn)為那句話在表達(dá)方面出了什么錯誤，導(dǎo)致他理解成了格外聳人聽聞的意思，“哈？”

    也許對方現(xiàn)在的造型更像個喪心病狂的殺人魔，霍間耐著性子卻還是走上前去暗暗打量他有沒有受傷?！斑@時候別開玩笑了?！?/br>
    “你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如果他再胡鬧老子就打掉他左邊第三顆牙。

    “見到你很高興啊，我以為這里除了我以外沒有正常人呢?！?/br>
    如果他再胡鬧就抽他。

    “所以說……你到底是誰啊？”

    如果他再胡鬧。

    霍間忽然沉默了。

    他是真的，不認(rèn)識自己了。

    霍間從池麟疑惑而清湛的瞳孔里看到自己僵立的身影，如墜冰窟。

    金發(fā)少年比他稍高了半頭，投下的目光充滿了針對性?；糸g此時還能明確的辨認(rèn)出這是他防備和試探的神情，他并不是那種鋒芒畢露的人，卻能在看似活潑無害的表象之下藏好自己的目的；而他對霍間是根本不設(shè)防的，他倆多少年來知根知底向來無所隱瞞，坦誠到能接受并默許對方偶爾的避諱，所以在這種絕對了解的慣性作用下，他看著池麟的臉就明白，他沒有撒謊。

    他失憶了。

    霍間簡直覺得自己沒有余力接受這個現(xiàn)實(shí)，跟這個打擊相比身處怎樣險惡的環(huán)境都不值一提，這個跟他攪?yán)p了十三年的白癡，忽然有一天翻臉不認(rèn)人了？

    能不玩兒了嗎？

    “我叫霍間?！?/br>
    這一刻的自己忽然和十三年前小小的影子重合在一起，只是面前的少年再也沒有心無城府的笑。

    他只有懷念。

    “哦，你好啊?！背伧肼柫寺柤纾霸蹅兘枰徊秸f話？”

    霍間點(diǎn)點(diǎn)頭，心口卻越來越?jīng)觥?/br>
    這一樓層的格局跟上一層是相同的，兩側(cè)分列著看似是病房的單間，門卻都大開著一覽無遺，想必是原本在里面的怪物都死在池麟手下；只看尸首也是非常驚人的數(shù)量，或許對方的體質(zhì)和自己同樣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強(qiáng)化，霍間在心里默默盤算，和池麟一起走進(jìn)一個相對干凈些的病房里，這里不像隔壁是滿地血跡和污穢，只有一道長長的拖曳痕跡消失在門外，霍間走在后面轉(zhuǎn)身把門反鎖了。

    “別啊哥們兒我以為你要?dú)⑽?。”池麟看著他笑得有些殘念，“把刀放下？我很乖的哦?！?/br>
    霍間心情差到極點(diǎn)，沒有片刻的閑情來陪他開玩笑?！澳愀乙粯邮窃谶@棟樓里醒過來的吧?！?/br>
    他喉結(jié)緩慢的滾動了一下，不知這句話耗費(fèi)了多少力氣?！澳阌袥]有覺得……自己哪里不太對勁？”

    老實(shí)說，他真的不是那種善于表達(dá)的人。不同于普通意義上的不愛說話、孤僻自閉，有時候他甚至于算是牙尖嘴利的，只是不相熟的人很少能切身體會到這一點(diǎn)；他困難的是用一種正常人溫和的、巧妙的方式，通過動聽的言語來表達(dá)自己的想法，而他就想天生的缺陷一樣，后來也索性懶得去刻意的學(xué)習(xí)這些技巧，反正對他來說可有可無，身邊的人會懂得。

    可現(xiàn)在連這唯一的任性都被剝奪。無法再依靠多年累積的感情所建立起來的默契，他忽然發(fā)覺池麟是不是從始至終都護(hù)著他，當(dāng)他孤身一人的時候連世界都如此見鬼的刻薄。

    “不對勁？”池麟把目光移向攤開的手心，細(xì)長指骨輕輕彎曲，“間歇性的，頭痛?！?/br>
    “是怎樣的痛？”霍間聽到關(guān)鍵詞不由自主的皺眉，對方卻沒有急于回答而是把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上，自然而然的，以至于讓霍間誤認(rèn)為他被奪走的記憶又物歸原主了。

    他遲疑的抬起手，溫?zé)岬闹讣廪粼诨糸g的眉心，撫平了那些看上去冷淡而又苦惱的皺痕。

    “別難過呀?！彼f，“咱們一定能出去的?！?/br>
    從小就是。不管他犯了多么嚴(yán)重的錯誤，只要跟福利院的阿姨們這么彎起眼睛、乖巧溫順的一笑，你就覺得這世上的一切都足以原諒。

    池麟他就是這樣的存在。

    霍間的嘴慢慢張了張，他低下頭用力的咬住了下唇，半張臉隱蔽在看不見的陰影里。

    “我是……從上面乘電梯下來的。我們最好一起找到出口，找到把我們帶進(jìn)來的人。我是你的同類。”他輕聲說，“我覺得你可能失憶了。”

    “你可以選擇信我或不信我，但我認(rèn)識你?！?/br>
    哪怕你不記得我。

    “我會保護(hù)你?！?/br>
    因?yàn)槟闶俏易钪匾呐笥选?/br>
    少年收斂起笑容。

    他看著面前的霍間，頭部后側(cè)好像有一處不斷跳動著疼痛，那頻率就和他心臟的搏動一樣劇烈。

    “好奇怪啊。”

    他似乎是覺得那一瞬間涌上的念頭有些可笑，喃喃自語道，“我就說看到你的時候，有種特別踏實(shí)的感覺呢?！?/br>
    “像是能好好睡一覺似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