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殿中半響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端佑帝突然出聲，“承佑那個女兒是不是沒走？”

    李德安一愣之后才答道，“是，榮安郡主還留在京里?！?/br>
    “不知道為什么，朕看著她的時候總覺得很親近，就像是看到寶安回來了”端佑帝說完，又過了一會，道：“你去給她下個折子，讓她進(jìn)宮來陪朕說說話?！?/br>
    想到西南王離開前同他的囑托，李德安有心想攔一回，可看著端佑帝這幅樣子，抿了抿唇，還是輕聲應(yīng)了。

    剛要起身出去吩咐消息。

    身后便又傳來一道不同先前，冷冰冰的聲音，“還有，讓秦湘過來?！?/br>
    秦湘便是當(dāng)今的皇后。

    都點(diǎn)名指姓了，李德安能預(yù)料到那位主子過來會遇見什么樣的情景，其實(shí)這一年多來，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事，尤其是近段日子，陛下時不時便會把皇后娘娘叫過來訓(xùn)誡一通。

    心下嘆了口氣。

    李德安也不敢阻攔，只能應(yīng)道：“老奴這就去吩咐。”

    ***

    陸家五房。

    蕭知正倚著軟榻，在給陸重淵繡襪子，這天眼見兒的是越發(fā)寒了陸重淵怕冷，她便打算給人多繡幾雙厚實(shí)的襪子，省得他夜里總是腳寒。

    聽到如意回稟。

    她愣了半響，才問，“你說什么，陛下讓我進(jìn)宮？”

    “是”如意的聲音也有些為難，就連面上的神色也不大好看，“這會轎輦就在外頭等著呢?！?/br>
    “好端端的，他找您進(jìn)宮做什么？不會是”想到那個可能，她臉色唰得就白了。

    “我同他才見過一次面，他怎么可能猜到我是誰？”蕭知搖了搖頭，直接否定了她的猜測，“恐怕就真的只是找我說說話吧。”

    她沉吟道。

    不管是因?yàn)槭裁?，現(xiàn)在轎輦都到門口了，她是推阻不了的。

    放下手中的女紅，起身同人說道：“好了，幫我梳洗打扮下，別讓外頭的人久等了。”

    “可是——”如意還是有些猶豫，“要不還是等五爺回來吧，現(xiàn)在您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奴擔(dān)心”

    “他今日有事出門，不可能這么快回來，何況便是身邊有人又有什么用？”蕭知無奈道：“皇宮那個地方，他們又跟不進(jìn)去，行了，去準(zhǔn)備吧，等久了，他們反而該起疑了?！?/br>
    如意見此也沒了辦法，只好去準(zhǔn)備衣裳梳妝打扮完，也沒花多少時間。

    未免陸重淵擔(dān)心，蕭知沒讓如意跟著，讓她留在家里給陸重淵答復(fù)，省得他擔(dān)心做出什么事。

    他那雙腿可還得瞞著。

    ***

    因?yàn)槭菍m里的轎輦。

    蕭知是一路至內(nèi)宮才下得馬車，隨行的宮人恭恭敬敬替她引路，剛走到端佑帝的寢宮，李德安便迎出來了，笑著朝她見禮，“您來了，外頭風(fēng)大，快進(jìn)來吧?！?/br>
    他一邊笑著引人進(jìn)去，一邊趁著無人的時候，便小聲同她叮囑一句，“陛下這幾日脾氣不太好，您過會注意著些?！?/br>
    到底是西南王的女兒，又有那么一番囑托。

    能幫的地方，

    李德安還是會估量著幫一下的。

    蕭知乖巧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低眉順眼，十分有規(guī)矩，可還沒走到內(nèi)殿，迎面就走出來一個衣著華貴的女人。

    還有別人？

    她偷偷抬了眼往前看去，便見來人穿著一身宮裝，頭上斜插金步搖，脊背挺得很直，看起來十分貴氣。

    就是腳看起來有些跛，倒像是跪久的樣子，額頭也有一塊鐵青的地方，像是被什么東西砸到了。

    秦皇后？

    蕭知皺了皺眉，沒明白現(xiàn)在這是幅什么狀況。

    李德安見秦湘腳步不穩(wěn)，像是要摔倒，忙伸手扶了一把，“娘娘小心?！?/br>
    可手還沒碰到秦湘，就被人拂袖甩開了。

    秦湘冷著一張臉，看著他，低聲罵道：“滾。”說完才看到李德安身邊還跟著一個人，她狹長的鳳眼半瞇了一瞬，而后也沒理會她的問安，徑直往外走去。

    李德安到底還是有些擔(dān)心人的，忙指了一個小內(nèi)侍跟著，免得真出了什么事。

    等人走后。

    他才輕輕嘆了口氣，與她說道：“這是皇后娘娘，您以后得空的時候再去給她問個安，她”似是想說些什么，最終也只是搖了搖頭，“我領(lǐng)您進(jìn)去?！?/br>
    蕭知壓下心里的猜測，輕輕應(yīng)了一聲。

    走進(jìn)里殿，端佑帝照舊坐在龍椅上，他身子半歪著，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揉著疲倦的眉心，底下猩紅的地毯濕了一大塊，茶盞倒是早就收拾好了看來秦湘剛才在這受了好一番折辱。

    “陛下，榮安郡主來了?！崩畹掳蔡嵝训?。

    蕭知也緊跟著收回思緒，忙行了一禮，“陛下?！?/br>
    “來了啊”端佑帝睜開疲憊的眼，瞧見蕭知的時候，總算是露了個笑，讓人起來，然后閑話家常似的開了口，“你父王走了這么一段時日，你過得可好？”

    “回您的話，都好?！?/br>
    “我記得你那個夫君是陸重淵？”

    端佑帝想起陸重淵的脾性，不禁皺起了眉，又問道：“他待你可好？”

    不知道他怎么會突然提起陸重淵，蕭知的心稍稍提了起來，還是答道：“他待我也很好?！?/br>
    端佑帝點(diǎn)了點(diǎn)頭，稍稍滿意了一些：“倘若他待你不好，你盡管來和朕說，朕幫你。”

    這是什么情況？

    還真是過來閑話家常的？蕭知心里有些奇怪，但更奇怪的是端佑帝的語氣，不像是隨口一說，反而是真心實(shí)意的維護(hù)她就像當(dāng)初她同陸承策定親的時候，他說的話，“他日后要是敢欺負(fù)你，你可不準(zhǔn)替他隱瞞。”

    “誰也不能欺負(fù)咱們的寶安。”

    思緒有一瞬抽出，好在很快就收了回來，她露了一個靦腆的笑，聲音也很溫柔，“多謝陛下?！?/br>
    明明底下的丫頭跟寶安一點(diǎn)都不像，寶安才不會露出這樣靦腆又乖巧的笑，她若是聽到他說這樣的話，肯定是仰著頭，十分驕傲的說道：“您就放心吧，誰敢欺負(fù)我呀？”

    但端佑帝就是從她的身上察覺到一抹熟悉感。

    原本只是想同她說說話，但不知道想到什么，沖李德安吩咐，“去把我的棋盤拿出來。”

    李德安一愣，好半響才回過神，應(yīng)了“是”。

    那棋盤是當(dāng)初寶安郡主送的，每次寶安郡主進(jìn)宮，陛下都會抽空陪她下棋，只是寶安郡主去后，陛下也就沒再碰過好歹是找出來了。

    端佑帝起身，邊走邊問蕭知，“會下棋嗎？”

    蕭知看著那副熟悉的棋盤，愣愣點(diǎn)頭，“會一些。”

    “那正好?！?/br>
    端佑帝笑了下，縈繞在頭頂?shù)年庼惨财铺旎牡纳倭诵?，“今天你就陪朕下幾局?！?/br>
    “是?！?/br>
    起初蕭知還在猜測端佑帝的用意，但下了有一會功夫，她這顆擔(dān)憂的心倒是也漸漸放平了端佑帝今日找她過來還真的就是閑話家常，兩人一邊下著棋，一邊說著話。

    侯在一旁的李德安看著這幅場景，都有些忍不住紅了眼眶。

    陛下已經(jīng)好久沒這么開心過了。

    “你這個棋”

    端佑帝下了幾局之后，看著蕭知笑道，話還沒說完，外頭有人稟道：“陛下，陸指揮過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

    第124章

    “無咎來了？”

    端佑帝笑著把手中的棋子落下， 然后微抬下頜， 讓李德安請人，倘若說現(xiàn)在朝堂之中，還能讓他不動怒、喜笑顏開見人的， 除了楊善之外也就只有一個陸承策了。

    李德安笑著去請人。

    蕭知臉上的笑意卻又隱去了一些， 會在這里碰到陸承策， 她并不意外，陸承策是天子近臣， 亦是端佑帝如今在大燕最信任的人何況錦衣衛(wèi)本來就是天子耳目。

    左右與她也沒什么關(guān)系。

    她的面容平靜， 并沒有多余的表情。

    落下手中的棋子后便抱著一碗茶， 低眉順眼慢慢喝著。

    簾子被人打起， 陸承策打外頭進(jìn)來，他一身三品朝服，腰系繡春刀，臉上仍是素日的冷清。

    和陸重淵不一樣——

    陸重淵雖然平日里待誰也是冷冰冰的，但他性子是有些邪的， 面對挑釁自己的人或者自己的敵對仇家時， 他最喜歡讓人壓著他們， 用殘忍的手段一點(diǎn)點(diǎn)擊垮他們的內(nèi)心。

    可陸承策就像是天生不會笑一樣，他救人殺人，都是這幅樣子。

    對家人也好，對朋友也罷， 縱然是在拷問犯人的時候， 也是如此， 朝中有人給他起了個外號叫“玉面閻羅”，便是說他雖然長得好看卻不茍言笑。

    “陛下?！?/br>
    低眉順目走進(jìn)來，并未注視到屋中還有其他人。

    “起來吧?！?/br>
    端佑帝笑著讓人起來。

    陸承策聞言也沒有多余的反應(yīng)，起身之后，剛想把底下呈上來的折子遞給李德安，便瞧見坐在端佑帝對面的女子這會已是傍晚，西邊窗外的太陽正好。

    他甫一看過去，有些瞧不清她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