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等她走后。

    陸重淵會變得怎么樣呢？他會不會舍不得她？會不會想她？

    或許會。

    或許不會。

    畢竟真的等到陸重淵的腿好了，那他便又成了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陸都督，到那個時候，多的是人想和他套近乎，他也不必像現(xiàn)在這樣，困在這個四方院落，只能娶一個什么背景都沒有的孤女。

    那些勛貴都會把家里的女兒往他跟前送，就跟以前一樣。

    所有人都會捧著他，敬著他。

    他如今對她好，恐怕也只是因為他身邊除了慶俞和趙嬤嬤之外，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可等到以后，人多了，那么他自然也就不會覺得她是特殊的了。

    這樣也好

    她總是期望他好的。

    她期望他能找到一個全心全意對他的妻子，照顧他、陪著他。

    可不知道為什么，只要想到陸重淵以后也會對其他人那么溫柔、那么維護(hù)，她這心尖上就跟有一枚細(xì)小的針刺著似的，尋不見，摸不著，但就是讓人疼。

    很疼，很疼。

    蕭知皺著眉，手撐在胸口上，抿著唇不說話。

    如意見她這般，只當(dāng)她身體不舒服，忙放下手頭上的活，焦聲問道：“主子，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沒什么”蕭知搖了搖頭。

    她沒有什么好不舒服的，就算如今有一點點不舒服，也不過是因為她的這顆心在作祟罷了，畢竟她曾經(jīng)得到過那樣的真心，那樣的維護(hù)，如果有一天這個只屬于她的真心和維護(hù)給了別人，總歸是有些不舍和不甘的。

    但她早就看清這個世道了。

    人總是會變得，以往那樣珍愛她，說要與她共白頭的陸承策都能那樣對她，陸重淵對她的那份真心和維護(hù)又能延續(xù)多久呢？

    何況。

    陸重淵如今還不知道她的身份。

    倘若他知道，恐怕他也就不會像如今這樣維護(hù)她了。

    他會怎樣呢？

    忌憚她的存在，覺得她是山林精怪？像那群術(shù)士一樣要拿她作法？

    又或者是厭惡？

    蕭知臉色發(fā)白，氣息也亂了幾拍，好在茶水沸騰，恰好把她錯亂的呼吸遮掩過去，等她重新坐正的時候又恢復(fù)成以前的模樣了。

    細(xì)白的手搭在膝蓋上，指尖有些微微蜷曲，眼看著面色著急又擔(dān)憂的如意，她緩緩?fù)鲁鰩讉€字：“我沒事?！?/br>
    總會沒事的。

    她如此。

    陸重淵也如此。

    想到這。

    她那不舍的心情倒是變得平靜了許多

    馬車停下，到回心齋了。

    如意率先下了馬車，然后扶著蕭知走下。

    回心齋是京中最大的糕點鋪子，已經(jīng)延續(xù)幾代了，有人說里頭店家的那位祖爺爺曾經(jīng)是御廚出生，雖然這事不知道真假，但這里的糕點的確口感不錯就算了。

    以前蕭知就常愛來這邊。

    這會店里人還不多，一個掌柜的，一個小二，見她進(jìn)去就笑著問候，“這位貴客想買些什么？”

    自然是不需要蕭知作答的。

    如意上前把蕭知以前慣常吃的買了一些，又給柳老先生挑了一些他喜歡的，小二拿去算賬，她便回來問道，“主子，您看這些夠嗎？”

    蕭知看了一眼，剛想點頭，想到上回給陸重淵買的糖果盒子好像快沒了，便又笑道，“再去稱些糖果吧?！?/br>
    如意詫異的看了蕭知一眼，不過想到上回主子給陸五爺買的糖果，也就明白了，她笑著應(yīng)了一聲，又去挑了一些糖果。

    統(tǒng)共算好賬，給了錢。

    兩人剛想回去，外頭就傳來一陣熟悉的俏皮女聲，“外祖母，你可許久不曾陪我出來了，今兒個你可得好好陪我?！?/br>
    “等買完糕點，咱們就去旁邊的綢緞鋪看看，我聽說這次又新進(jìn)了不少好面料?！?/br>
    蕭知腳步一頓，抬眼看去，便見兩個丫鬟挑起布簾，而陸寶棠陪著一個打扮華貴的老婦人打外頭進(jìn)來，這會那位老婦人正握著陸寶棠的手，笑嗔道：“你這丫頭，明明是你不來看我，如今反倒說起我的不好了?！?/br>
    “哪是棠兒不想來看您，都怪爹爹，非要讓我禁閉?！标憣毺钠擦似沧?，不高興地抱怨道：“要不然我早就去看您了?！?/br>
    話音剛落。

    她余光瞥見屋子里的兩人，先是一怔，繼而猛地拔高聲量，冷著小臉說道：“你怎么在這？！”

    這話倒是有意思。

    這回心齋既不是她陸家的產(chǎn)業(yè)，也不是王家的地盤，她怎么就不能來了？不過蕭知也懶得在這個時候同她辨什么，聞言也只是淡淡收回視線，然后朝那位衣著華貴的老婦人，福身一禮。

    “王老夫人?！?/br>
    王老夫人平日里很少出門，自然也就不知道如今站在她跟前的是誰，等聽到身后的嬤嬤低聲回稟一句，她才沉著臉朝蕭知看過去原來是她啊。

    她向來是個護(hù)短的。

    雖然沒見過蕭知，但她的名字，可聽過不少回。

    想到自己的女兒和外孫女都是因為她的緣故才會落到如今這樣的地步，王老夫人的臉色便十分不好看，“原來你就是陸家那位五夫人?！?/br>
    她看著蕭知，眼神很冷，聲音也很淡。

    蕭知以往和這位老太太也相處過幾回，自然知道她的秉性，這位王家的老太天自持身份尊貴又有誥命在身，便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平日里很少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她還有一個最大的特質(zhì)，那就是護(hù)短。

    看來今天

    這位老太太是要同她過不去了。

    身后如意也有些緊張，這位王老夫人可不比別人，這可是有正經(jīng)誥命在身的，要是她想做什么，主子如今是連反擊的能力都沒有，她突然有些懷念起那位陸五爺了。

    倘若那位陸五爺在場，就算是王家的老夫人又如何？

    蕭知倒是不怕她，這位王老夫人雖然是個護(hù)短的，但同時也很重臉面，縱然再不喜歡她，也不至于在外頭做出些不合規(guī)矩的事。

    所以她十分坦然地受著她的目光。

    果然——

    王老夫人看了她一會之后，突然又笑了起來：“我常年待在家里，倒是都不知道咱們京中又多了一位這樣的金貴人物”說完，又是一笑，“以往你們成婚，我也沒有時間過去。”

    “正好過段日子，咱們王家就要舉辦茶會了?！?/br>
    “陸五夫人不如一道過來吧?！彼@話雖然是商量，但卻沒有給蕭知拒絕的可能，等跟蕭知說完之后就沖身后的嬤嬤說道：“記著，這次給陸家多遞一道帖子。”

    “是?！?/br>
    蕭知聞言，并未說話，她只是望著那位王老夫人，迎著她銳利的目光，突然粲然一笑，“好啊?！?/br>
    卻是應(yīng)承了。

    她眉眼彎彎，聲音十分溫柔，“王家的茶會，我既然有幸，自是要參加的?！?/br>
    王老夫人見她這般，倒是皺了眉，據(jù)她那個女兒所說，這個陸家五夫人有心計也有手段，那她應(yīng)該很清楚，她邀請她肯定不懷好意，竟是想也沒想就答應(yīng)了。

    她在想什么？

    不過很快，她就不再糾結(jié)這個問題了，管她在想什么，等到了他們王家的地盤，還不是由他們說了算？

    到那個時候。

    就算陸重淵在場，她也有的是法子讓她吃虧。

    等到蕭知領(lǐng)著如意走后，陸寶棠看著他們的身影，不滿道：“外祖母，你怎么就這樣放她們走了？”說完，又十分不高興的撇嘴，“你還邀請她去參加茶會?！?/br>
    “那個茶會是她這樣的人能參加的嗎？”

    王老夫人膝下無孫女，自然便要多疼陸寶棠一些，聞言也只是笑道：“就是因為不是，才讓她來參加?！?/br>
    陸寶棠一愣，面露疑惑。

    王老夫人卻不說了，她笑著拍了拍她的手，“別擔(dān)心，外祖母總有法子讓她吃虧的?！?/br>
    雖然不知道外祖母打算怎么做，但知道能讓蕭知不好受，陸寶棠就開心了，她親昵得挽著王老夫人的胳膊，也顧不得蕭知主仆離去了，一味撒嬌賣癡了。

    ***

    等走出回心齋。

    如意就按捺不住了，拉著蕭知的袖子焦聲道：“主子，您怎么就答應(yīng)了？那位王老夫人一看就沒安好心，您要是真去了茶會，還不知道會出什么事呢?！?/br>
    王家那些茶會，她們不是沒去過，一應(yīng)的勛貴人家，各個都是眼高于頂?shù)娜宋?，以往主子還是郡主的時候，那群人自然是低聲下氣，好生捧著，可如今主子現(xiàn)在這個身份，還不知道要被他們怎么磋磨呢。

    “你也看出來了，那位王老太太向來是個眼高于頂?shù)?，她都這樣開口了，怎么可能讓我拒絕？”

    蕭知笑道。

    恐怕就算她拒絕了，到那天，這位王老太太也有的是法子讓她過去。

    “那，那怎么辦呀？”如意一聽這話，就更加擔(dān)心了。

    “行了?！笔捴牧伺乃氖直?，笑道：“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br>
    如今的王家不過是一塊腐朽罷了，就算為難也不過是口頭上的幾句難堪罷了，真要做什么，王家那些人有這個膽嗎？

    “走吧，也該回去了?！笔捴@話說完，剛要登上馬車，余光就瞥見不遠(yuǎn)處站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她看起來很瘦弱，身上穿著的衣服也很破舊。

    蓬頭垢面的，倒像是個乞兒一樣。

    而如今這個恍如“乞兒”一樣的少女正死死盯著回心齋，目露兇狠，仿佛是在看著什么仇家似的。

    難不成這姑娘和回心齋的老板有仇？

    蕭知心思剛動，身后那塊布簾就被人掀了起來，正是陸寶棠同那位王老夫人走了出來，而她望著的那個少女在看到這兩人出現(xiàn)的時候，臉上的恨意更是藏也藏不住。

    小手緊攥著，臉也緊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