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還會覺得趙則麟想要殺她不成？

    她怕不是還認(rèn)為趙則麟有多么端方正直，求親不成，就只剩下殺人一途？

    他道：“你不用擔(dān)心，這件事情我已經(jīng)有安排，他送不成你?！?/br>
    明舒一愣，轉(zhuǎn)頭看他。

    心道，你不會是想現(xiàn)在就弄死他吧？

    她想了一下，這回是很認(rèn)真道：“你打算做什么？其實我和阿娘原本是不打算暴露身份，直接離開的，現(xiàn)在是等于被和郡王逼著暴露了身份，我很懷疑他求親是假，逼我們把身份公開是真。我想如果我們直接拒絕和郡王，回京的這一路可能都不會太平了。”

    “我是打算明著讓他跟我們一起離開，然后在路上‘病倒’，我再和阿娘想辦法私下離開，這樣也比較容易掩人耳目。但我還沒有想好具體的cao作方法，所以還沒有跟我阿娘說。”

    趙景烜看著她。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對自己的態(tài)度很矛盾。

    從她小時候就是如此。

    明里是欲蓋彌彰的抗拒，還有裝模作樣的不在意。

    但實際說話行事卻又極度的信任他，甚至不自覺的依賴。

    無論是有什么疑惑或者打算，總是會毫無防備，不加思索地告訴他或者問他，好像他是她最親密的人一般。

    就跟那桌案上西北的地方志一樣嗎？

    明里說不在意他，不想嫁給他，暗里卻關(guān)心他的一切，記住他所有的喜好。

    這樣的口是心非。

    “世子！”

    明舒看自己說完他就那樣看著自己卻不出聲，就略微提高了聲音喚道。

    “嗯？”

    他敷衍地“嗯”了聲。

    明舒耐著性子道：“世子，你剛剛說已經(jīng)做了安排是什么意思？”

    “你跟我離開?！?/br>
    趙景烜真是不開口則已，一開口石破天驚。

    明舒呆怔了一會兒，隨即就脫口而出道：“你胡說什么！”

    說完就覺得自己語氣太激動了，忙命令自己冷靜。

    但心里還是有些慌慌的。

    她知道他可不是會胡亂說什么話的人，說一言九鼎逾矩了，但他是真的一向說一不二，不容人質(zhì)疑和反抗的。

    她吸了口氣，僵硬地笑了一下，道：“世子，我們還沒有成親，我怎么能跟你離開？”

    現(xiàn)在可不再是她八歲的時候。

    他仔細(xì)看了她一眼，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他道，“你剛剛說過了，皇帝不想讓你嫁給我，皇后和太子不想讓你回京，這回去的一路都不會太平。我會跟你母親說，讓人替著你跟著她，還有趙則麟一起走，你跟我一起走?！?/br>
    “你要去京城？”

    明舒終于抓到了重點。

    她搖了搖頭，不對，前世這個時候他根本就還在西北，然后回了北疆，快一年后才去的京城。

    去京城之后就掌控了京中的局勢，成為手握重權(quán)的攝政王了。

    可惜她前世對外面的事情根本不了解，對政局更是不了解，只知道一些大概，所以也幫不了什么忙。

    趙景烜點頭，道：“不過要稍等一些時候，舒兒，皇帝病重，京城很快就會生亂，現(xiàn)在你并不適宜回京。”

    “長公主一定要回去，但你回去卻很危險，不僅是在回京的路上會有危險，回到京城之后也不會太平。就算是替身，我也會安排她在半路病倒，然后讓你母親自己回京。”

    “我阿娘不會同意的?！?/br>
    明舒聽得心驚。

    她聽懂了。

    皇帝病重，她母親一定要回京。但皇帝病重，太子執(zhí)政，還有不少人也同樣盯著那個位置，所以京中局勢必然會很亂。

    可是如果她回去很危險，她母親不是一樣很危險？

    “她會同意的，我明天會去見她?！?/br>
    他道。

    ***

    福安長公主當(dāng)然不同意。

    她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趙景烜，冷聲道：“我是不會讓你帶舒兒走的。趙景烜，你心里很清楚，當(dāng)年你和舒兒的婚事是怎么定下的?！?/br>
    “歷來燕王世子的婚事都是皇帝賜婚，不管皇帝賜下誰，你沒有絕佳的借口都很難拒婚，而且拒了一個還會有第二個，你不可能一直拒絕，那樣你多年來在京城所作的偽裝就全暴露了。可你不愿娶容家女，正好舒兒出現(xiàn)，她年紀(jì)小，身份又足夠，在外燕王妃對她還有教養(yǎng)之名，簡直是拿來擋住皇帝賜婚的最佳人選?！?/br>
    “還有她‘命硬，宜北疆，和你命格相配’之言，我早就查過了，元蕪大師是你的師傅，那些話恐怕也都是你杜撰出來的吧？或者說，在你找到舒兒之時，這一切你都已經(jīng)安排好了。”

    她道，“舒兒是個傻孩子，她還一直以為你這么做是救了她，讓她免于皇后和太子的陷阱?？蛇@一切不過都是你自己布局所需而已。但不管你目的如何，舒兒都是你找回來的，我承你之恩，可就這樣讓你帶走舒兒，是不可能的。就算舒兒將來自己愿意嫁給你，那也是之后之事，而不是現(xiàn)在就這樣跟著你不明不白地離開。”

    “你是擔(dān)心我會污了她的名聲，然后理所當(dāng)然地降她為側(cè)妃，讓北疆本土世家女或者西北華氏的女兒為正妃嗎？”

    他直接道。

    福安長公主面色發(fā)沉。

    是，這的確是她真正擔(dān)心的，也是她想勸說女兒另擇夫君的原因。

    她覺得趙景烜野心太大，根本不是良配。

    如果他只是志在守護(hù)北疆，那么逼退北鶻和西越的進(jìn)犯已經(jīng)足夠，而不是反而特意挑起戰(zhàn)爭，奪北鶻西越十五城，再挑起西域和西北之戰(zhàn)，趁機(jī)把手伸進(jìn)西北，爭奪西北軍權(quán)。

    而想要再進(jìn)一步，聯(lián)姻無疑是最佳的辦法。

    有史以來，也是用得最多的方法之一。

    這些年來，北疆本土世家一直想把女兒嫁給趙景烜已經(jīng)不是什么秘密。

    而就在不久前，她也已經(jīng)收到消息，說西北軍統(tǒng)帥，西寧都指揮使司指揮使華同暉有意把他的幼女華西蔓嫁給趙景烜。

    只不過趙景烜已經(jīng)有了婚約。

    華同暉可也拉不下面子讓自己的幼女去做趙景烜的側(cè)妃。

    所以這事才僵持著。

    她道：“趙景烜，你有什么樣的野心我不管，但我不想讓舒兒卷進(jìn)去。只要你和舒兒解除婚約，你想要娶華家女也好，北疆其他本土世家女也罷，這些我都不會理會?！?/br>
    “然后呢，解除婚約之后呢？”

    他道，“將她嫁給趙則麟，還是帶她回京城，扶六皇子上位，然后將明舒嫁給他？”

    “公主，原本你的打算并沒有問題。但是，我剛剛得到消息，陛下病重，太子已經(jīng)執(zhí)政。你覺得，你這一路，確定能安全將她帶回京城嗎？就算回了京城，你有把握能夠很快掌控住局勢，在這期間，還能護(hù)得住舒兒的安全嗎？”

    “就是趙存晞，他可是也已經(jīng)定下了親事，而且據(jù)說和那個未婚妻青梅竹馬，感情甚篤，你覺得明舒會想要那樣的后位嗎？”

    長公主面色發(fā)白。

    她知道皇帝的身體開始不好，但卻已經(jīng)沒想到病重到要太子執(zhí)政的地步了。

    她想再說什么，卻被趙景烜打斷。

    他道，“你連自己的安全都未必能保證，更別說明舒。很可能一回京，舒兒就會落入皇后和太子的手中，還會成為威脅你的軟肋。是，你可以冒險，但我卻不會讓我的未婚妻冒險，所以我必須帶她走。”

    “而且，你想要將太子從那個位置上拉下來，我也可以幫你。”

    長公主猛地看向他。

    趙景烜回頭，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了房間中，單膝跪下之后，雙手捧了一疊信件遞向了長公主。

    長公主遲疑地看了那疊信件一會兒，但最終還是接了過去一一展開。

    但隨著一封一封書信和文書的展開，她面上的血色也隨著看到的東西而寸寸消失了。

    趙景烜道：“你不是一直在暗中追查當(dāng)年夏將軍之死到底是援軍將領(lǐng)的失誤，還是太子有意為之嗎？我可以告訴你，當(dāng)年的確是太子下令援軍將領(lǐng)退守合州城，特意等到青州城破，夏將軍戰(zhàn)死之后才率軍收復(fù)青州城的?！?/br>
    “還有當(dāng)年明舒為何會受到北鶻人的追殺，也都是太子為了自己能夠順利逃出青州城，故意泄露明舒的行蹤，誤導(dǎo)北鶻的殺手，禍水東移之致。這里就是當(dāng)年太子的密令文件，他和當(dāng)時那位援軍將領(lǐng)的通信文書，還有僥幸逃出他滅口的護(hù)衛(wèi)的畫押文書?！?/br>
    福安長公主捏著信件的手微微顫抖。

    她道：“你是何時知道的？”

    “很早以前，在我追查明舒下落時我便已經(jīng)知道。不過那時并不是告訴你的最佳時機(jī)?！?/br>
    事實上，如果沒有明舒，他原本根本沒有告訴她的打算。

    “所以，這也是當(dāng)年你定要定下和舒兒親事的原因之一嗎？因為這些舊仇，你知道我必然會和太子反目?！?/br>
    她聲音微顫道。

    趙景烜皺了皺眉。

    他道：“你錯了，我是為了明舒才摻和到你們的事中，也是為了明舒才決定助你，而不是為了利用你們才要定下和明舒的親事。但不管怎么樣，我不會讓明舒回京城。”

    說完他頓了一下，道，“如果你覺得我不在乎明舒的死活，只是想利用這些事情，我就根本不會將這些東西給你，而是在太子登基之后，再將這些事情公布于天下，屆時，討伐之聲四起，天下勢必都會大亂?！?/br>
    太子根基本就不穩(wěn)。

    若是天下人知道他為了軍功，竟致滿城數(shù)萬的將士和百姓于不顧，踏著他們的鮮血登上太子之位，怎會容忍他坐上帝位？

    ***

    趙景烜離開長公主的院子就看到了孤零零站在廊下等著他的明舒。

    他走過去，就看到她轉(zhuǎn)過頭來，對他笑了一下，道：“其實你說那么多不就是不想讓我阿娘帶我回京城嗎？那我就不回去好了，也不一定要跟著你離開啊?！?/br>
    趙景烜一滯。

    他能說，你跟著我，我才放心嗎？

    可是隨即他看到她的笑容，心里一下子就明白過來，她是在跟自己開玩笑。

    那一瞬間，這些日子的焦躁和疲憊好像一下子就被撫平。

    她這樣，應(yīng)該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