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她重復道,“你說什么,三姑娘回府了?哪個三姑娘?” 柳嬤嬤一笑,道:“回老夫人,是長公主殿下和駙馬所出的三姑娘。八年前三姑娘在北疆失蹤,其實并非是失蹤,原來是她身邊的一個嬤嬤帶著她回了鄉(xiāng)下,半年多前這個嬤嬤家中遭難,就尋了燕王妃娘娘,燕王妃娘娘和公主殿下商議過,怕姑娘回了京城一時不習慣,就留著姑娘在她身邊教導了一段時間,現(xiàn)在送了姑娘回京了?!?/br> 第34章 夏老夫人聽了柳嬤嬤的這話驚得張大了口,默了好半晌才喃喃道:“你是說舒姐兒,舒姐兒回來了?” 明舒是在北疆出生,出生幾個月后就失蹤,夏老夫人從沒見過她,要說有多深厚的感情肯定是沒有的。 但她畢竟是老夫人的小兒子在這世上唯一的骨血,身上還有皇家的血脈,那意義更又是不一樣。 所以此刻她聽到柳嬤嬤說明舒找回來了,一時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驚喜,面上震驚之色過后就變成了激動。 柳嬤嬤看著老夫人激動的神色就笑道:“是的,老夫人。公主殿下說讓姑娘今兒個先歇一歇,明日就親自帶著她過來給國公爺和老夫人請安?!?/br> 夏老夫人連聲道:“好,好,不,她剛剛回來,既然身體不舒服那就先歇著,一會兒我們就先去看看她?!?/br> 柳嬤嬤笑道:“公主殿下說了,若是老夫人想要過去,就讓老奴接老夫人一起過去?!?/br> 她跟夏老夫人說完這話這才又看向崔氏。 此時的崔氏面容扭曲,雖然她早就知道那“北疆燕王府的姑娘”就是明舒,但此時親耳聽到柳嬤嬤說出來,仍是一陣的暈眩。 尤其是她聽到柳嬤嬤說,那丫頭竟然是半年多前就已經(jīng)找回來了,是燕王妃和長公主商議了,怕那丫頭回京不適應,所以就特意放在了燕王府讓燕王妃教導了半年,雖然只是半年,但是如此她再回京,誰敢說她教養(yǎng)差? 那是燕王妃親自教導的! 一下子就將她原本的打算,就算那丫頭回京,也是個在鄉(xiāng)野長大的粗野丫頭,只要稍作運作,就能讓她在京城過不下去的打算 長公主真是好深的心機,為了那丫頭真是殫精竭慮了! 可是不對,若說那時她已經(jīng)過繼了珠兒再沒得改也就罷了,那她為何還要替珠兒申請縣主之位? 一時之間崔氏驚疑不定,腦子里各種的思緒閃過,竟是也沒顧得上去給柳嬤嬤找茬。 不過她沒顧得上給柳嬤嬤找茬,柳嬤嬤卻沒忘記她。 柳嬤嬤看向她就道:“世子夫人先前問老奴孟嬤嬤犯了何錯,如何被打成這樣,還被綁著送到了國公府來,請容老奴現(xiàn)在回稟夫人?!?/br> “剛剛老奴跟老夫人說,我們姑娘第一日回府,就被人沖撞,這沖撞我們姑娘的正是這個老貨,她自恃自己是縣主的乳嬤嬤,見到我們姑娘的第一面就說我們姑娘身份低微,命她給縣主下跪行禮。” “這還不算,她見到燕王世子的馬車停在公主府外馬路中間,就因為以為那是我們姑娘的馬車,就斥責我們姑娘目無法紀,粗蠻不知禮數(shù),就要讓人綁了我們姑娘去見官,之后再聽說我們姑娘是來求見公主,更說出什么公主是縣主的母親,像我們姑娘這樣粗鄙的人,如何配見公主。” “我們姑娘脾氣好,但我們姑娘身邊的侍女卻也是將門之女,見一個仆婦竟敢對姑娘這般無禮,這才出手掌摑了她。不知夫人覺得,這孟嬤嬤該不該掌摑?” 崔氏臉上氣得青紅交加,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道:“這不過是你的片面之詞!” 柳嬤嬤臉一沉,她掃了一眼站在一旁那個早過來給國公府報信的小丫鬟一眼,冷聲道:“夫人慎言!當時在場的又不是老奴一人,除了老奴,我們姑娘,我們姑娘的婆子丫鬟,我們公主府的府上門房侍衛(wèi),也還有縣主,縣主的嬤嬤丫鬟,不僅如此,當時在場的可還有燕王世子殿下?!?/br> “就是燕王世子殿下都說孟嬤嬤以下犯上,難道夫人的意思是,老奴說的都是妄言,燕王世子殿下說的也是妄言?” “你!” 崔氏大怒。 一個嬤嬤,竟敢拿燕王世子來壓她,還敢用那樣輕蔑的語氣和眼神跟自己說話! 崔氏怒不怒,柳嬤嬤卻是不怕。 這么些年她們公主府因著公主的消沉而隱忍,這些人難道還當真她們公主府是好欺負的了不成? 她再冷笑了一聲,道:“夫人自然也可以不信老奴。那夫人不若就親自審一審孟嬤嬤,當時當著我們姑娘的面,當真縣主,還有長公主殿下的面,孟嬤嬤可是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的。” 說著她就命人抽走了孟嬤嬤嘴里塞著的破布,對她厲聲道,“孟嬤嬤,現(xiàn)在你就當著老夫人和世子夫人的面,說說剛剛我說的那些話可是你說的,若不是你說的,又是出自何人之口?是何人斥責我們姑娘,讓她對縣主下跪行禮,又是何人說長公主殿下是縣主的母親,我們姑娘想要見長公主殿下,就必定先得縣主的同意,縣主不同意,就休想見長公主殿下?” 這些話說的崔氏心驚,也說的夏老夫人面色發(fā)沉。 夏老夫人本就不怎么信崔氏和那小丫鬟之言,現(xiàn)在更是懷疑這些話怕不是出自孟嬤嬤之口,而是出自明珠之口! 孟嬤嬤跪在地上,面上一片灰敗。 她抬頭看向世子夫人,又看向夏老夫人,老淚縱橫,磕頭道:“是老奴的錯,都是老奴的錯,夫人,老夫人,但縣主是無辜的,縣主她都是被老奴帶累,是老奴連累縣主被長公主殿下斥責?!?/br> “長公主殿下斥責縣主對三姑娘無禮,說縣主都是被身邊人挑唆的,所以命人將縣主身邊服侍的人都送回國公府,可憐縣主年紀小心又善,哪里懂得這么多,只是求長公主說她們服侍一向盡心,求長公主留下她們,長公主便訓斥姑娘說若是她不愿,就讓她也回長公主。夫人,老夫人,今日發(fā)生這樣的事,縣主本就無錯,現(xiàn)在定然更是嚇壞了,還請夫人和老夫人憐惜縣主?!?/br> 夏老夫人聽得皺眉,崔氏聽得卻是心中大慟。 長公主,她竟然這么對她的珠兒! 明明是她生的那個小賤人粗蠻無禮,可她卻把所有的罪名都按在了她的珠兒身上! 還訓斥珠兒,把她身邊所有服侍的人都攆了! 她的珠兒踏入新年才將將九歲! 她可真是好狠毒的心! 崔氏看向柳嬤嬤,雖然想克制,但眼里的火還是冒了出來。 她咬著牙道:“柳嬤嬤,既然都是孟嬤嬤的錯,那公主她為何要把縣主身邊其他的人都送過來?公主她這是什么意思?” 柳嬤嬤扯了扯嘴角,道:“這事情夫人恐怕還是得問問孟嬤嬤,問問她在公主殿下要處罰她以下犯上之時,孟嬤嬤都說了些什么?” 說完她就看向孟嬤嬤,孟嬤嬤對上她的眼睛就是一抖。 她知道今天自己是栽了進去,早已百口莫辯,只閉了眼作出悲痛狀,道:“夫人,老奴沒有,老奴只是心痛縣主?!?/br> 柳嬤嬤冷哼一聲,斥道,“縣主有祖母,有母親,有大伯父大伯母,也不知嬤嬤是心痛哪門子的公主,又是以何姿態(tài)心疼縣主!” 說完她再看向崔氏,道,“就是這般作態(tài),夫人和老夫人說說,這樣的人,公主可還怎么敢留在縣主身邊?公主要處罰這位嬤嬤,這位嬤嬤就是這番作態(tài),說什么她是國公府的人,公主殿下根本就沒有資格處罰她,要處罰也要由國公府的人來處罰。更是威脅公主殿下和我們姑娘,說什么若是我們姑娘敢在回府第一日就打罰下人,必會沾上晦氣,也會壞了她在外面的名聲?!?/br> “笑話,我們姑娘要處罰一個以下犯上的奴才,就要被壞了名聲?我們姑娘是燕王妃娘娘親自教養(yǎng)的,誰敢壞了我們姑娘的名聲?燕王府和長公主府,也可都沒有被一個下人踩在頭上耀武揚威,受其脅迫的規(guī)矩!” 崔氏:…… 此刻她真是上前撕了柳嬤嬤的心都有了。 可柳嬤嬤的話還沒說完。 她對著崔氏噴火的眼睛冷冷道:“不過孟嬤嬤的話倒是提醒了長公主殿下,長公主殿下也這才想起,雖說縣主現(xiàn)在是過繼到了我們長公主殿下的名下,現(xiàn)在應該算是長公主府的人,但她身邊服侍的人卻還都是國公府的人,身契也都是捏在了國公世子夫人的手上?!?/br> “長公主殿下說了,這本來是絕對不應該發(fā)生的事情,以前是她疏忽便也罷了,現(xiàn)在這些下人都敢仗著是國公府的奴才在長公主府作威作福,以下犯上了,那公主府斷斷是留不得她們了,所以這才命老奴把這些人都送回到國公府。公主寬和,不再追究以前的事,但以后卻也絕不會容些吃里扒外,敢在主子頭上撒野的東西留在府上作妖。” 她說著“不再追究以前的事”目光便掃過了那之前跑到國公府通風報信的小丫鬟,看得那小丫鬟就是一抖。 柳嬤嬤收回目光才又續(xù)道,“現(xiàn)在我們姑娘也回來了,縣主也好,我們姑娘也罷,長公主殿下都會一視同仁,定是替她們好好篩選教養(yǎng)嬤嬤和服侍的丫鬟,以后就不牢世子夫人費心了?!?/br> 崔氏瞪著柳嬤嬤。 她被柳嬤嬤的話刺得全身都疼,可偏偏卻是氣全都憋在了肚子里,不能,也不敢隨便說出半句反駁的話來。 因為這些話就是拿出去給人評理,別人也都只會說是她得意忘形,竟敢把手伸進長公主府里,這才會被長公主打臉。 柳嬤嬤被她瞪著卻是半點不懼。 她心里冷笑,以前公主是不愿理這些人,結果真是把她們都慣得蹬鼻子上臉了,那副貪婪的吃相難看到都顧不上遮掩了。 以前公主不計較也就罷了,但當真計較起來,就是把所有的事情都翻出來明晃晃地扔你臉上,你又能怎么樣? 受不了也只能受著。 這怕還只是開始呢。 第35章 “好了,這事兒是我們這邊疏忽了?!?/br> 崔氏面目扭曲之時,一直沉著臉,沉默著的夏老夫人終于出聲了。 她對柳嬤嬤道,“今日這事,的確是讓三丫頭受委屈了,一會兒我們就過去看看三丫頭,嬤嬤你且就先在這里喝上一盞茶,待用過午膳之后我們再一起去長公主府那邊可行?也好讓我們稍作一下準備。” “至于孟嬤嬤和珠姐兒身邊服侍的這些丫鬟婆子,她們都是自珠姐兒小時候就服侍珠姐兒的,本來也是一直都住在長公主府的,依老婆子看回頭也還是要麻煩柳嬤嬤你再帶她們回去。但她們的身契這事的確是我們這邊疏忽了,” 她說著就看一眼崔氏,也沒理會她的面色,就對她道,“一會兒你就讓人把這些丫鬟婆子的身契都取了,給柳嬤嬤帶到長公主府去,這些本來在當初珠姐兒過繼之時就該做的。至于之后這些人要怎么安排,孟嬤嬤要受什么懲罰,那就都是長公主府的事,我們就不過問了?!?/br> “母親!” 崔氏忍不住出聲喚了夏老夫人一聲。 夏老夫人冷冷掃了她一眼,眼神嚴厲。 夏老夫人終日禮佛,平日里對人對事都寬和慈善,但卻并不表示她性情軟糯。 事實上,她也是高門大戶的嫡長女,嫁到國公府主持中饋多年,心機和殺伐果斷的手段從來都不缺。 只不過早些年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次子過世,她的心便淡了,再懶理這些瑣事而已。 *** 夏老夫人的提議柳嬤嬤當然是應下。 長公主處置夏明珠的婆子丫鬟不過是為了給明舒立威,夏老夫人這番表態(tài)就是認了長公主的做法,沒有半點異議的意思。 待柳嬤嬤應過夏老夫人退下,崔氏就急急道:“母親,這樣做的話,不就等于是承認今日的事情全是珠兒的錯?那以后我們珠兒在長公主府還要如何立足?公主府的那些下人本來就是眼睛都長在頭頂上,對她就不怎么敬待,這樣任由公主打殺了她身邊的嬤嬤丫鬟,換上不知道是些什么樣的人,將來那些下人怕是都能欺到珠兒的頭上了。而且這事也瞞不住,怕是不出今日,珠兒就要成為這滿京城的笑話了!” “所以呢?不這樣,你又想怎樣?” 夏老夫人看著她,冷冷道,“難道你還想打上門去,給珠姐兒說理不成?哦,你之前就是這個打算,打算騙著我這個老婆子,去上長公主府上為珠姐兒主持公道?!?/br> “我看你是這些年順風順水慣了,就以為長公主是你能拿捏的不成!” 夏老夫人陡地拔高聲音,厲聲道。 “母親!” 崔氏嚇得一抖,她還從沒見過自家婆婆這般疾言厲色過,至少這些年是從沒有過。 她的眼淚一下子飆出來,跪下泣道,“母親,我只是,只是擔心珠兒,現(xiàn)在這樣,她可要怎么辦?以后要怎么辦?母親,就算是她的親生女兒回來,她想要拿什么替她立威,可也不用拿我的珠兒開刀啊。” 夏老夫人看她這樣,真是有點恨鐵不成鋼。 往日多精明的一個人,今日怎么就糊涂起來了? 她道:“你也知道那是她的親生女兒?人不自重則人難重之,今日的事你能怪誰?若不是珠姐兒自己蠻橫無禮,又怎么正好撞到了槍口上?” 說到這里她又嘆了口氣,道,“老大家的,我知道你的心思,是人都有私心,但你這私心在三丫頭沒回來之前也就罷了,最多是讓長公主對你冷淡一些,也不會太礙著林哥兒和珠姐兒的前程,公主是個大氣的人,她看在死去的老二份上,對林哥兒和珠姐兒又有從小養(yǎng)大的情分,就不會跟你太過計較,對他們也差不到哪兒去?!?/br>